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小说 > 刀剑寒

正文 智以琴谋

    像鲜花一束,高人自有两条路。或在众人之顶,或凋谢于从林深处!

    杨寒月与翁海云无非都是高人,高于众人之顶的高人。

    这高人过招,自然也有两条路,一条在天上,一条在地上。

    不过,他们今天不过招,也不打架。他们很尊重和谐,他们只斗智斗胆,不斗武。

    时光,在平静如镜的湖面上轻柔划过,消失在点点荡漾的涟漪间。

    翁海云坐回软榻,肆意拨动了一番琴弦,上凡工尺三五六地简简单单。而琴音却如天籁,彻响九霄,飘荡在微波轻荡的湖面上。

    白衣两少年,端椅上茶,招呼杨寒月入座。

    左鸿翔也于左一端,与杨寒月对应而坐。

    翁海云忽对杨寒月道,“据说,杨公子的工乐造旨颇高。十八般乐器中,不光吹得一支好笛,好箫,也弹得一手好琴。今日,翁某不才,想在公子面前卖弄一曲,还望公子赏析、指点!”

    杨寒月朝翁海云一颔首,恭谨回应,道:“寒月无非只是笛子吹得还算过得去。对于琴艺方面,则是略知皮毛,才疏学浅。因此,还望翁少主您多加指点才是!”

    翁海云冷然一笑,不再与杨寒月客套,对方才列于自己身后的那两位白衣少年清喝一声,“严凌、韩风出列,仗剑伴琴!”

    两少年闻声而动,背负长剑,身如轻鸟地掠至未央台中央。

    杨寒月以观全情,拭目以待。

    琴音渐起,两少年剑已出鞘,并随音而动。

    琴音方起忽骤,遂急如切雨,快如奔洪,忽然之间一泻千里;又似千军万马,倾城攻地。两少年随声而变,身形如电闪,剑势如急雨,凌空挥洒,如鹏腾九霄。

    琴间骤而渐缓,犹吟犹啸,声声切切,忽缓如浮云,忽动如急风,似壮志凌云波澜起。继而峰回急转,如将军得令,旌旗展动,沙上秋点兵,十万铁蹄殇,浩浩奔驰万里彊。

    曲渐进酣处,同阳光万里道,狭路不相逢,高楼万丈拔地起,气势如虎吞山河,沧海一啸千层浪,腾云直上九万里……

    曲至渐终,如大江东去,回首长安,遥望中原荒烟处,怒发冲冠,凭栏处,万里豪情同日月,驾长车,踏破贺兰缺。曲至末了时,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再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

    两少年,同曲而动,身形似梦如幻,手中长剑时作清风,时作急雨,豪气挥洒间,剑气如霜,浩然于天地间。亦正如诗云: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少年舞剑,直至曲终。

    一曲终了,余音萦迴。杨寒月从沉醉中醒来。不由连声喝‘好!’,道:“好一曲壮志凌云、荡气回肠、憾人肺腑的‘将军令’!真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今日能听得这一曲,实乃不妄此行!”

    “妙呀!妙呀!少主的琴艺精进之快,已到了不同凡响之境!”左鸿翔亦从萦迴的余音间醒来,不由对翁海云进行由衷的夸赞。

    翁海云不为他人夸赞所动,淡然一笑,道:“我的琴艺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方才那一曲无非全仗了‘断纹’宝琴的功劳罢了!”

    杨寒月道:“艺不在器,莫不是翁少主的琴艺精妙,又怎能让‘断纹’古琴彻出如此之绝响!”

    闻言,翁海云面带笑意,盯视杨寒月少许时分,道:“昔日,我有闻家父赞赏杨公子琴艺精湛,能化腐朽为神奇。使我一心想求得一曲。今日,杨公子既然来此了,何不让翁某人一解其馋呢?”

    翁海云此举无非是在挑衅,杨寒月又岂有不知之理。他不愠不怒,面上笑容依在。语气谈然地道:“寒月不才,真怕扫了少主的兴致!”

    左鸿翔为翁海云附和,道:“杨公子也太过谦虚了!”

    翁海云道:“‘谦受益,满受损’,这话确实不错。但是,太过谦虚的人,则会让他人易生有无能之感!”

    翁海云真不愧是高深之人,一句话绝之绝,已经将杨寒月逼上了死角。

    其意思很生简单,就是让杨寒月上场丢人,不上场也这照样丢人。

    杨寒月已经全无退路了,他是能硬着头皮上场。

    两少年行动迅速地将‘断纹’古琴连同案几,一齐抬到了杨寒月面前。

    杨寒月轻抚古琴,不知在思些什么。踌躇了半晌之后,他方才对翁海云与左鸿翔二人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寒月这回要献丑了。若有一不足之处,还望多多包涵!”

    琴声奏响了,方起忽骤,遂急如切雨,快如奔洪,使得翁海云骤然间变了脸色。

    杨寒月如法炮制,奏的竟就是方才翁海云所奏的‘将军令’!

    翁海云愠而不动,静心地聆听杨寒月是如何弹奏。

    左鸿翔是个老厉之人,做人做事都极有尺度。此时,他正面露微笑,静然聆听。

    倒是严凌与韩风这两位少年性情燥动,‘霍’‘霍’地,就仗剑在手,历声相向。

    杨寒月无视二少年,依然神情自若地奏着琴。

    俄顷之后,二少年见自己少主对杨寒月不动于衷,亦顿觉索然地收剑止喝。

    杨寒月静静地奏着琴,其琴声壮志凌云、荡气回肠、憾人肺腑。每一音,每一节,竟同方才翁海云所奏的如出一致,俨如翻版,难分真假!

    一曲终了,翁海云静如石尊,缄默不言。此一番,他自知之明是自己输了,输得相当微妙!杨寒月果然对工乐极有研究,对琴弦谙熟得无比精细,一音一节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多一丝,也不少一毫!此一曲,若不是自己心中有数,他定以为是幻听到自己的琴声!

    杨寒月终曲收指,身形木然,面色冷凝,心情似乎很是不佳。

    “妙!妙!甚妙!想不到杨公子的琴艺竟也达到了不同凡响的境地!”左鸿翔是唯一打破僵局的人。他虽在夸赞杨寒月。但,他的语中那‘竟’与‘也’二字,则很明显地是在为翁海云说话,为其圆场。

    杨寒月淡然道:“左护法过奖了。寒月的琴艺还远远不如翁少主!”

    也许是杨寒月的这句话说得有什么不对之处,也或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翁海云的面色是徒然一变,似布阴云。唯听他冷冷地对杨寒月下起了逐客令:“时候不早了,我有点累了,须要休息。若杨公子无事,那还是尽早请回吧!左护法,带杨寒回听枫阁。”

    听枫阁,就是软禁杨寒月、小刀与农昌平三人的那间小阁楼。

    左鸿翔拂然起身,行至杨寒月身边,行了‘请’字动作,道:“杨公子请跟老夫回听枫阁。”

    杨寒月很是识趣,默无声响地跟着左鸿翔下了未央台,踏上扁舟,回程。

    目送杨寒月远处,翁海云冷积蓄在心间的火气,终于爆发了出来。他踢翻了桌椅,砸碎了所有的茶盏用器,最后竟怒火攻心地将自己至爱的‘断纹’宝琴抛进了未央湖。

    “不要呀,少主!”在翁海云抛琴的那一刹那,少年严凌见势不妙地大叫一声,众身跃进,紧跟着宝琴沉入未央湖。

    对面湖面凝视良久,翁海云的怒气渐消。双眸间阴鸷之气也随之而生。

    他向着杨寒月远处之后,语气冷冽如冰,道:“杨寒月,这是你第一百零一次与我过招,虽然你很聪明机警,但你永远都摆脱不了我的掌控;只要你一天不死,你我之间的游戏就一天不得结束!”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