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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痛为先知

    这里是清寒别庄,听雨湖傍。

    风,吹皱了涟漪,吹破了岸堤上的柳绿桃红。

    湖面上水波荡漾,湖水下荇草幽生。偶尔,有几道银光在荇草间闪动,那是几尾银鱼。

    月白长袍,清风道骨,貌似谪仙,伫立听雨湖傍,一人静!

    曲清寒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听雨湖傍,任凭清风扯乱他的鬓发、长须与衣裳,双目迷茫,犹如石尊。

    四下除了风声,就是水声,时间已经在风中停滞了。

    今天,是个阴晦的天气,没有阳光,没有欢笑,只有阴霾,只有忧伤。

    难道是一场暴风雨将要来临?

    风已经起了,雨亦将要如期而至。这也许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

    ‘风雨会际,江湖泛滥,水与天齐,渡海无舟’!暴风雨已然来临,是一场血风腥风!

    心中的愁怅,已化作了九天的忧愁。欲挽狂澜,心无力,为人更无用,只空晓得泪眼潸然。

    知道的太多,又如何?晓破天机,机关算尽,一指惮算知得乾坤天下事,又如何?

    命盘轮转,是天命!

    天命者,不可唯!更非人力所能为之阻也。

    到头来,尘埃初起,却已沾身;世间的三千浮尘,又岂是他睁眼闭眼间,说避就避得了?

    他本无心,他本无意,他已不愿再次身陷万丈红尘,再次搅起那三千浮土。可命盘已动,即是心知肚明,却是避之不得,饶是先知者如他,亦早已身陷其中,难自拔,成定数。

    在呼嚎的风中,骤然多出了不和谐的声律,是人的脚步声。

    两个人,正行步缓缓地朝曲清寒走进。是一个年轻的女人,与一个年纪尚幼的小男孩。

    “外公!”人还未走近,小男孩的声音就有如银玲般,清脆地飞入曲清寒的双耳。

    曲清寒猛然回神,转头瞅向缓缓走进的二人。

    农瑾秋突然小跑起来,不一时就扑入了曲清寒的怀中。用着他那稚气而清脆声音,唤着曲清寒:“外公。”

    此时,曲兰心也行至曲清寒跟前。

    她,面色隐忧,似在强行抑制着自己的情绪。泪痕未干的丽颜上,那如烟如水的双眸间,正隐忍着快要即将崩溃的泪水。

    “兰心,是什么委屈,诉予为父知晓。强忍,只能陡增悲伤。”见女儿神色凄婉,曲清寒不禁面露隐忧。

    曲兰心抬眼怔怔然地瞧向自己的父亲。父亲方才的那一句,使得她强行抑制的精神,瞬间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崩溃。她双唇嗫嚅,哑然地唤了一声“爹!”就颓靡掩面,泣不成声。

    风,仍旧在嚎吼着,湖水依旧在拍打岸堤。天色苍茫,阴霾遍野,一切尽都显得那般苍白而无力。

    曲清寒默然地抱起小外甥,却没有去安慰女儿。

    一个人,之所以痛苦,在于他追求错误的东西;之所以烦恼,在于他放不下内心的痛苦。眼泪,虽不能涤净痛苦与烦恼,却能宣泄、平复由痛苦与烦恼所带来的负面的悲伤情绪。

    “娘!你不要哭……”小瑾秋瞧见母亲泪流满面,神情亦跟着黯然。

    “秋儿,告诉外公,你娘亲是怎么了?”曲清寒轻抚着小瑾秋因母亲的哭泣而黯然伤神的小脸,满是疑惑不解的问。

    “都是秋儿不好……秋儿不应问娘亲,秋儿为什么没有爹爹的事!”小瑾秋是满脸的委屈,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竟会使得他母亲会如此伤心。

    闻得小瑾秋此言,曲清寒的神色蓦然一沉,浑身亦为之一颤。

    空气中又没有了语言的声波,曲兰心亦是骤然止泣,环境一下子变得静穆得可怕。

    人活在世间有太多的无奈,有许多事,往往也不是用语言所能表达得出来。

    “兰心!”曲清寒打破静穆,轻唤着自己的女儿,语气间满是慈爱。

    “爹!”曲兰心精神瞬间又崩溃下来,她伸手紧捉着父亲的手腕,泣不成声地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我还是忘不了他……我恨他,我恨……现在秋儿问我他父亲是谁,叫我又能如何回答他!爹,你告诉我,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兰心,忘了他,彻底地忘记他,他已经给你造成了谁也无法弥补的伤害,你不应该再记得他!”曲清寒双目迷茫,直视远空,以着一种颖是旷野而来的高渺之声,对着自己女儿道。

    “可我又怎能忘得了他!怎能会忘得了他!”曲兰心是满心的无奈。忘记,她又何尝不想,可她能忘得了昔日的荷塘月色,花前月下的两情相悦;却是忘不了那‘山无棱,天地合’,海枯石烂只与侬沫的旦旦誓言;更忘不了那姑苏台傍为她长久等待,目似朗星、笑容浅浅,长身玉立的白衣身影。

    又是一个‘问世间情为物’的感伤!

    “情字否,缘字否,是孽呀!”曲清寒慨然长叹,为何命运总是爱捉弄,世间最无辜的人。

    曲兰心哽咽,道:“爹爹,兰心悔恨,悔恨当初为何不听爹爹劝阻……”悔恨,悔恨又能如何;事已如此,又岂是‘悔恨’一词得以了结?

    曲清寒寒声道:“是命呀,是命,一切皆是命!全盘转动,无力挽阻!不能全怪你。”

    曲兰心闻此言,更是恸哭潸然,泣不成声。

    风未止,天空却是乌云浓密,暴风雨即将来临。

    “秋儿,永远要记住爷爷的话,”如同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煎熬,曲清寒如梦方醒地,对怀中的孙儿语重心长地道:“如果是命运,你掌控不住,就不必与它做徒劳的抗争,顺从它。永远不要知道的太多,不论是什么事,知道的太多只会害已。永远不要太过相信他人,更不能将自己的命运放到别人的手中,尤其是那些貌似忠良、对你微笑、让你瞧不出任何危险的人。最后一点,就是你永远都不必再问你父亲是谁,因此你没有父亲,他已经早死了!”

    农瑾秋满面不解地望向曲清寒苍老的面容,这一刻,他突然感觉一切竟都那么的模糊与难以磨灭。

    风吼得更狂,天已经暗沉下来,暴风雨已经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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