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武侠小说 > 刀剑寒

正文 是非,是非夜(下)

    三

    夜,静而无声,暗而无息。

    月,形如银梭,清清朗朗,高悬于天际。

    风,是微风,扯动着木叶,沙沙作响。

    黑夜明月清风间,一道白影在急行急闪。

    不一时,白影行至一堵矮墙边,来回行动,似在堪察。

    矮墙其实并不矮,只是比起周遭其它的围墙,相对来说会矮上那么一截。

    离矮墙一丈多远的位置,有一棵大树。树杆比一个常人的腰身要来得粗些。从形状与枝体来看,像是一棵汝桢树。

    白影围着树绕了一圈。仰头用目光丈量,树与围墙的标准距离,及自己借枝还力能跃出多远。

    须臾后,他轻踮脚尖,丹田提力,向上纵起。

    不料,他才纵上一半,左脚便被什么东西给捉住了。

    捉住他的是一只人的手。那手一拽劲,向上纵的人便失去了重心,‘倏’地,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哈哈哈,我终于逮着你了。姓沈的,你这是要到哪去呀?”一道清朗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

    原来白影人就是沈笑。

    “我要离开这里。”沈笑挣扎地从地上爬起道。他现在借着隐隐地的月光已经看清楚了来人。

    来人是凌家老二,凌承德。

    “为何?”凌承德盯着沈笑,全身戒备,警惕他再次逃跑。

    沈笑道:“我不能呆在这里,更不能娶你妹妹。”

    “什么?”凌承德面有愠色,虽然沈笑的话,是他意料之中的,但自己跟整个凌家堡的面子实在挂不住。厉声道:“姓沈的有种你给我说一遍。”

    “我不能娶你妹妹。”沈笑已经听出凌承德语气中的怒气。但他并不想违背自己的良心。

    “好小子,你说什么,”凌承德一把攥起沈笑的衣领,喝叱道:“你已经接了我妹妹的绣球,还想耍赖!”

    “你还敢说!”沈笑扯开凌承德攥住他衣领的那只手,忍无可忍地道:“你们在绣球里做了手脚,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凌承德微愣半晌,有几分羞愧。事实就是事实,无可厚非的,辩解只能欲盖弥彰。继之‘嘿嘿’一笑,浑赖地道:“是又怎样!能被我妹妹看上,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跟造化。你小子可别不识抬举。”

    “对不住了。”沈笑道:“我生来就是不识抬举的。”

    “什么,你小子……气煞我了!”凌承德暴跳起来,再次揪住沈笑的衣领咆哮道:“我凌家堡家大业大,且江湖上亦颇有威名。我妹妹更是貌美如花,乖巧可人,你小子竟敢这般将我凌家堡及我妹妹不放在眼里?!试问,我妹妹哪一点配不上了?”

    沈笑挣脱开凌承德的桎梏,恳切道:“你凌家堡是家大业大,你妹妹是貌美如花。可是这些都并不是我想要的。令妹之垂青着实令沈笑我受宠若惊,可沈笑对令妹却无半分爱慕之意。所以我只能对令妹说声抱歉,望凌兄给予海涵!”

    “做你的白日梦去吧!”凌承德冷不丁地揍了沈笑一拳,悻悻道:“我告诉你,我们凌家的女婿你是做定了;我妹妹你是娶最好,不娶也得娶。”

    沈笑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平挨了凌承德一记冷拳,心火顿起,愤怒道:“你这是强人所难!”

    凌承先很是霸道地道:“这就是要强人所难,怎样。这事,你没有选择的权力。”

    沈笑被激怒了,冷喝一声:“得罪了!”速向凌承德出手。

    凌承德早有防备,灵敏地避开沈笑那一突袭,喝道:“沈笑,今日我要你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领教领教,我凌家堡的家传的擒拿绝学‘天雷引’”同时亦向沈笑摆招出式。

    ‘天雷引’是凌家堡的家传绝学,受祖先遗训,一向传男不传女。‘天雷引’其招式绵柔刚劲并合,融合太极之间的阴阳刚柔相济之术,从而达到遇刚则刚,遇柔则柔,百战不殆,借巧力而取胜的效应。

    凌家堡自以这一绝学而名动天下。

    大凡,独门武学都有的他大小缺点,有的甚至是致命的。

    ‘天雷引’自然也有他的缺点。其缺点就是:只可近打,不可远攻;只可速战,不可疲斗。

    是缺点亦是优点,‘天雷引’对许多宗者拳家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克星。

    沈凌二人开始拳掌相格。前后者出招之时,亦同时想好如果拆解对方的每一招一式。

    一时之间,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凌承先对‘天雷引’的造诣已达到了八分火候,可说已接近了炉火纯青。

    数招之后,沈笑已经瞧出了凌家独学的关健所在。

    ‘天雷引’的最大特点所在就是见招卸招,刚柔并济,阴阳相克,以诡制招地与之纠缠。

    可,沈笑毕竟是沈笑,他是一代高人沈如风的大弟子;沈如风的拳掌之法,是取百家之精华,搏众家之所长,专门对应那些奇招异式的。虽无实名,却毫无花架,快捷实用。

    不一时,凌承德已知觉不妙,并开始逐步走下坡路。

    一个人,一但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就是他失败的开始。即使是一开始注定要成功的,一失去信心,亦注定要失败。

    失去了信心,凌承德的气势逐步开始下滑,招招虽是精狠,但已经渐渐转为防护之势。

    沈笑的气势即开始上涨,招式精准,且守且攻,有着逐占上风的趋势。

    气势,也是行家比武、决斗时的关健所在。一方的气势开始削弱,另一方的气势便开始上涨。一定的气势形成,很容易对对方造成无形的心理压力。

    现在,凌承德已经在气势上明显地输给了沈笑。

    又过了数十回合,凌承德已是空有招架之功,而无反手之力。

    “什么人,竟敢擅闯凌家堡!”凡事皆有峰回路转之时,正当凌承德失意,沈笑得意之时,一时清喝,搅断了他们的酣斗。

    凌承德听出是他大哥凌承先的声音。沈笑亦听得出。

    “大哥,是我!”凌承德欣喜的呼唤道:“快,快过来帮我,姓沈的这小子,他想逃。”

    凌承德这一呼,使得沈笑当下一惊。心念道,自己对付一个是措措有余,但也有一定的难度,若是以他兄弟二人之力对付他一人,他要胜算,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思及此,沈笑形如电转,一伸手就封住凌承德的封神、幽谷、中庭三处大穴。

    因出招分神而被点了穴的凌承德,举着本就要挥出去的拳,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似木头人一般定在原地,相子也极为滑稽。

    “对不住了!”沈笑有些愧疚地对他报了一下拳礼。遂,双脚踮地,跃上枝头,借枝还力,翻纵出矮墙。

    也就在那一眨眼的片刻间功夫,凌承先就赶了过来。

    可他还是迟了一步。

    他赶过来时,已经早已不见沈笑了。只有他二弟凌承德,跟木人似,被钉在原地等着他。

    “人呢?”为二弟解开了被封的穴道之后,他焦急地问道。

    穴道被解,凌承德只觉得浑身酸痛发麻。自行活络了一番筋骨道:“刚跑。现在去追兴许还来得及。”

    “那还等什么!”凌承先此话一出,人就如先前沈笑一般,跃上枝头,借枝还力纵出矮墙。

    四

    夜,深沉,亦凉如水。

    如梭的下弦月,朦胧而妩媚,莹着它清冷的光。

    这里是凌家堡的大堂。

    灯,早已被点亮。此时,它正守候黑夜。

    门敞开着,窗敞开着,顽劣的风,时而光临,开着它自以为有趣的玩笑。

    一个人,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正倚在案桌闭目沉思。

    烦恼,是多情的情人。她爱上一个人时,总会不时地越过千难万阻来寻他。

    凌怀山兴许正是被烦恼所眷恋的人。

    他很苦恼,也觉得自己很幸运。

    苦恼与幸运,本身就是两件相对应的事情。

    堂下分别坐着四个壮年汉子,气势汹汹的,显然是来者不善。

    这四个人,一个是乞丐,一个是白面书生,一个是额头有剑疤的人,还有一个是戴着风帽,遮掩过头脸,用披风自行捂得极严实的人。

    乞丐,凌怀山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认得,他是丐帮的六袋香主冯德年,是个在江湖上颇有声望的人。

    白面书生与剑疤客,凌怀山虽然未曾有过谋面,但从其特征上看,他可以断定这两人是近年在长江两岸颇有名望的江南第一剑客陆一飞与轻功冠江南、江湖人称水上龙的程秋生。

    至于那个带风帽,又将自己裹得极为严实的家伙,凌怀山还真是猜不出他是谁。

    直至他们一一自我介绍之后,凌怀山才清楚这个戴风帽的怪人,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独龙刀的主人卓春方。

    卓春方显然是个极沉默寡言之人,自相见之时就不多言,似将已置于事外。

    “说吧,几位深夜造访凌家堡,究竟有何贵干?”凌怀山尽地主之宜,率先打破寒喧,沉声问道。

    程秋生先行言道:“凌堡主果然是个痛快人。虽然,我们深夜来此打扰,的确有所冒犯。但此事干系重大,使得我们不得不深夜前来冒犯。还望凌堡主你大人大量,得以包涵。”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一个得了肺病者的声音。

    闻言,凌怀山挑了挑眉,有几分讶然,道:“那究竟是何事,能有劳几位豪杰这般兴师动众,而大张旗鼓呢?”

    冯德年义正言辞道:“凌堡主,你我虽不是旧识,但也有一面之交。今夜,我们不防打开天窗说亮话。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前来主要是向你要一个人。而这个人是你于公于私都不能窝藏的。”

    “是什么人?”凌怀山不急不缓的沉声应道。其实,他的心里早就有谱了。

    “就是你今天得到的那个女婿。”程秋生用他沙哑的声音回道。

    “哦,你们是说他呀!”凌怀山佯似猛然醒悟的道。“他与你们有何过结?”

    冯德年道:“并无过结。”

    凌怀山道:“那又是为何?”

    陆一飞怪声道:“难道凌堡主当真是有所不知吗?”

    凌怀山道:“确是不知!”

    程秋生截然道:“实话与你,他就是官府下令悬拿的江洋大盗!”

    凌怀山佯讶,道:“确有此事?凌某深居寡出,的确不知此事!”

    陆一飞温声温气地道。“凌堡主,你是个聪明人,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可千万别为了一个宵小之徒,而毁了你的一世英名!”

    凌怀山道:“那是自然。若我事先得知此事,我必将手刃于他!”遂轻叹一声,接道:“可惜,你们来晚了一步。让他先一步给跑了!”

    “什么,跑了,这怎么可能?”冯德年惊道。

    “那你为什么不截住他?”陆一飞慎怒道。

    凌怀山道:“我也是刚知晓的。”

    程秋生怒道:“不可为信!凌堡主,你莫要庇护!”

    凌怀山厉声应道:“信不信由你!”

    “够了!”先前一直不曾开口的卓春方突然开口喝住争喋不休的几人。冷声道:“既然人已经逃了,我们也无必要再继续叨扰凌堡主了。就此别过。”随之起身,朝凌怀山略行行抱拳之礼,后转身离去。

    ‘好一个怪人!果然不愧是独龙刀的主人!’见卓春方远去,凌怀山心间对此人不禁暗叹。

    继而,冯、陆、程三人,虽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地纷纷离去。

    毕竟,一万两赏银不是小数!

    其诱惑,也许就连像卓春方那样的怪人,也难做到说放就放的。

    送走几人后,凌怀山有几分怅然。倚着厅柱,长声叹气。

    此时,老二凌承德急忙地从外而来。失声大叫道:“爷,我们没能追上那小子,让他给跑了!”

    凌怀山闻之,面上并无讶然之色。平静道:“跑了也好!我们不必去追究他了。与其与人相争,不如明哲保身!”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