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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抛绣招亲

    一

    转眼间就到三月初七,这天对淮阴城的凌家堡来说,可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一天。因为,明天的三月初八可是他们凌家大小姐抛绣招亲的日子!

    这最忙的,可数是凌家堡堡主凌怀山,最闲的,呵呵,那当然是主人翁凌海心了。

    古语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为人父母的,总是为自己的儿女们操劳着心,所以像婚姻这样的大事就更甭提了。

    这头,凌怀山忙得不亦乐乎,又是包场地,又是发贴子,整价忙得团团转,就差快分不清东西南北了。说实话,对于女儿抛绣招亲的事儿,凌怀山自己也是打内心的不认同。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女儿都这么大了,总不能让她在自己身边被人擢着脊梁骨呆到老吧!

    不过,他现在已经横下了心,只要明天凌海心在万卷楼将绣球抛下。接到绣球的不管是什么人,什么身份,什么来头,只要是要求不太过份,条件不超过他的容忍底线,他统统都认。

    还有什么比自己女儿的幸福更重要呢?

    至于凌海心本人,不提也罢。她还是那副打死你了我还在,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的自在模样,整日价照常吃饭,睡觉,喝酒,看书,要不就跟两个哥哥吹牛,侃海,打架。总之,是她自已想通了,不就是找个人成亲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再者,现在的情形又未定,说不定她明天那一球能给她砸出个如意的好郎君呢!‘凡事乐观,有舍必有得’,这就是她凌海心的做人处事的基本原则,同时也是她的两个哥哥强行灌输给她的经典人生哲理。

    到这里,不得不提起,凌海心的两哥哥,凌承先与凌承德了。敢情,他俩也不是什么比凌海心好到哪去的家伙,整日就知道没心没肺地跟妹妹瞎贫,胡吹,打闹。可奇怪的是,这对哥俩在江湖上,却也能名动一方,成为受众人称道的少年英雄,而且连娶的妻子也是门当户对的如花美眷。

    不想,天有不测风云。正当凌家堡这端忙得不可开交之时,淮阴城内发生了一起绝世大盗杀人越狱的骇人听闻事件,使得全城人心惶恐,形势动荡不安。得到消息的凌怀山,在局势的趋迫下,不得不将凌海心抛绣招亲的日期延迟。

    唉!这年头不太平呀!

    二

    凌海心抛绣招亲的日子自三月八被延迟之后,就一直没有什么好日子挑,黄历上不是诸事不宜,就是今日不吉。日子一拖再拖,转眼间就拖到了三月二十三!

    三月二十三这日是小满,正好诸事皆宜,无不吉之说,恰巧这日又是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于是,凌海心这天就被盛装包裹着地推上了万卷楼。

    现在一切事宜,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一个东风了。

    现在时辰还未到,凌海心在父母兄长的陪同下,登上了万卷楼。

    万卷楼下早已是人涌如潮。

    很显然,现场实况已经达到了凌怀山的预期效果,甚至可以说已经超过了。不过,凌怀山心里明白,整个凌家堡的人心里都明白,来的这么多人中,十有**是冲凌家堡来的,而不是冲着凌海心。因为,现在整个淮阴城谁都知道,谁娶了凌海心,就是娶了整个凌家堡。

    凌家堡的大家大业,谁人不稀罕。

    凌海心玉立于万卷楼前,俯视下方的如潮人群,心似打翻了五味坛,整个不是滋味。许久,她深吸了口气,将眼一闭,似想通了什么。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横刀立马,死个痛快。

    “我的乖乖,今天来的人还真不少。平日里怎么倒不见几个上门提亲的!?”凌家二少凌承德俯视着楼下汹涌的人潮,虽有心里准备,但还是难免有几分惊讶。看来,金钱与权力的魅力,还真不容小窥。

    “呵,你以为,他们是真冲咱家妹子来的?”凌家大少凌承先是揣着明白装胡涂,哪壶不开提哪壶。

    “海心,”凌承德收回俯视的视线,对向凌海心,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道:“命运现在就握在你自己手中,你一定要擦亮自己眼睛。绣球只能抛一次,而这一次,则干系着你一生的幸福!”

    凌海心茫然无语,心绪凝沉,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呀!”凌承先在旁道:“这绣球一抛出去,就收不回了。到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还是嫁得猴子跟着满山跑,就都看你自己了!”

    “哈哈哈……”凌承先话风刚说完,凌承德就大笑了起来,好像他大哥说了什么十分好笑的话的。的确,本来最后一句是嫁得扁担扛着走,不想被他大哥这一改,使他不笑还真难。

    “道难不是吗?你这呆子,要什么好笑的?”凌承先没好气地瞪着大笑的二弟道。

    “对,对,对!”凌承德止住笑,对着凌海心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得猴子满山跑。所以小妹,这回你要好好擦亮自己的眼睛了。”

    “你们……”凌海心回头瞪着两个哥哥,气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想不到在这节骨眼上,她的两个哥哥还有心思开她的玩笑,说她风凉话!

    “别急,别急。”凌承先笑着安抚一阵气急的妹妹,接着向二弟睇了一下眼神,示意他去岔开父母的对凌海心的注意力。

    凌承德收到了大哥的眼神,会意地走到凌怀山与倪氏身边,没话找话地岔开了父母对凌海心的注意力。

    见二弟成功地岔开了父母对这边的注意力,凌承先面容一谨,一本正经地俯得凌海心跟前,对凌海心耳语道:“大哥跟二哥已经将绣球做了手脚。现在,你就抓紧时间好好挑选让自己可心的人,时间一到,你就砸。砸中,砸不中,就全看你自己了。但是要记得注意掂量力道,”顿了顿,面露无奈地接道:“你也知道,咱爹的铁铛儿,不轻呀!”

    听了大哥的话的,凌海心仿佛吃了定心丸,心中百感交集,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唯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谁料,不一时她心中不知又想了些什么,一句无厘头的话就问出了口:“如果没有中意的,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如果真没中意的,你自己看怎么办就怎么办!”果不其然,凌承先听了妹妹的这一名话不由地猛翻白眼,说话自然是没好气的了。

    他真不知道他妹妹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现在,他们兄弟两人是冒着被父亲活埋的危险帮她作弊了,她还想怎么着!

    从古至今,有谁会婚姻大事上作弊的?

    感到不好意思的凌海心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鼻子,颇为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好了。大哥也不打扰你了,一切你自己看着办吧!”凌承先拍了拍妹妹的肩膀,慨然道。颇有教之听天由命的味道。

    “哦,知道了。”凌海心应答得及小声,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瞧着妹妹一副似受了委屈的小女人的做作模样,凌承先不由地想笑,但还是被毅力忍住了。海心好歹是他亲妹妹,他如果此时笑话的话,不就明显地忒没良心。

    转身走至父母身边,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一样,接着二弟的瞎话,跟着与父母扯贫。

    凌海心玉立万卷高楼上,俯望着楼下如潮汹涌的人群。眼睛贼亮地开始在人群中扫视搜索。

    万卷楼下的人们,也纷纷抬头望着这个传说中名声狼藉的美丽女子。美人如诗,如春水般的娇媚,在轻风艳阳下是何等地动人心弦。这样的美丽女人,携带着庞大的家身,是娶与不娶?

    天秤已经在每个男人的心中倾斜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谁,又是唯一的幸运儿?

    世间的所有转变,总喜欢带着一丝戏剧性。使人爱怜,也使人悔恨。

    不该出现的,终究还是出现了。

    在凌海心手执绣球,临近决择的那一刻,一抹白色身影,行色匆忙,似在逃避什么,躲进人群,只回身那一刹那的抬头,就也躲进了凌海心的心里。

    缘分甚是奇妙,只在那一刹那,凌海心便喜欢上了一个人。使之目光为之牵动,心也为之牵动。

    绣球终于被抛下了,确切地说,是被砸下了;没有一丝顾念地砸了下去,砸向了那只一个回顾的白衣身影。

    没有顾念,也许永远是好的。至少,不会让人后悔。

    白衣人被命中了,凄艾艾地,下意识地痛苦抱头,手中竟忘丢下那个造成他痛苦的绣球。

    一切似乎在冥冥中就被注定,就在白衣人连自己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时候。

    随后,白衣人就浑浑噩噩地被凌海心的那两个如谪仙般从万卷楼飘然而下的哥哥给夹上了万卷楼。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在众人的慨叹与充满醋味的嘈讽中结束了。

    三

    笑,除了笑还是笑。是的,现在只能除了笑还是笑。若不然,还有什么能帮助他化解此时的尴尬呢?

    沈笑望着坐于他对面的凌怀山,笑得好不尴尬。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怎么这么幸运呢!?前一刻,他还在逃避那一些所谓江湖正派大侠的追杀,这一刻倒好,莫名其妙地成了人家的东床快婿了。而红娘则是那个内藏铁胆暗器,险些将他砸成脑残的幸运绣球!

    唉!看来今天,他的确是够幸运的!可说是幸运地没话说了。

    至昨晚被结义兄长俞熙突赶出山庄之后,沈笑就莫名奇妙地遭到一些所谓江湖正义人士的诛杀,还美名其曰:‘为民除害’。正逃窜之余,不想,街头巷尾竟都是自己与二弟的尊容,上方还冠有‘大盗’殊荣,看来这冤大头,还真冤大了。他沈笑哪一点像是江洋大盗了?真是岂有此理!

    幸好,师傅教的功夫,他没白学,莫不然,他还真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死的!而且还极有可能死得一文不值。

    这不,他刚好成功逃脱开那些不分青红皂白,难缠人的家伙们的追杀,就不巧成了这边的东床快婿了。

    至于凌怀山。他则是看是越看眼前的年轻人越看越满意,越看越顺眼。虽然对两个儿子和女儿合伙干得好事是心知肚明,但眼见着一块快到手的好玉,他怎能说丢就丢呢。况且,这还干系着女儿的终身大事。不行,决对不能,他决对不能平白地让人给跑了。

    “多大了?”凌怀山面目慈详地问沈笑道。

    “二十一了。”沈笑如是回答。

    “哪里人?”

    “金陵。”

    “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我师傅和两个师弟。”

    “哦。”凌怀山沉吟了一声,心下不禁暗喜,原来对方也是江湖中人。“那,你现在是否已有婚约?”

    “没有。”沈笑不由抬眼瞅凌怀山,这个问题让他纳闷。

    “很好,很好!”凌怀山窃笑,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很好?”沈笑听得一头雾水,更觉得纳闷了。

    “小环,去将小姐请出来。”凌怀山突然对身旁的侍女道。

    “是。”那侍女应诺了一声,即对沈笑嫣然一笑,便退去了。

    “这是……”沈笑心下已经暗觉不妙,但他还是不得不问。

    不想,沈笑这才刚想开口,就叫凌怀山给温柔打断了:“呵呵,公子有福了。小女想要见识公子。”

    “……”沈笑一时哑然。

    不一时,凌海心由侍女小环,搀挽而出。

    她此时笑容温婉恬静,神情文静端庄,全然不见平日的野气,一副典型的名门闺秀的风范。

    虽是早有嘱咐,但凌怀山瞧着女儿此时的模样,还是不由地心念,诺女儿平日也是这般模样,那不知有多好,只是……唉!

    凌海心瞅着沈笑,在矜持端庄的外表所包装的内心里,蓦地开出了一朵花,一朵洵灿而美丽的爱情之花。

    此时此刻,她向沈笑福身唱了诺,显得极端庄文静,俨然就是一个大家闺秀。

    可是谁又能瞧得出,前一刻的她——凌海心,又是怎个模样呢?

    沈笑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凌海心,表情奇怪,脑袋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仿佛一只猫发现了什么能令它产生好奇的事物般。

    沈笑的这般神情被凌怀山瞧在眼里,则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凌怀心心间思忖:看这情形,这小子对我家海心挺有点意思,看来我得赶紧搓合搓合他们,把婚事尽早给办了。于是,他就笑着向沈笑,试探性地问道:“公子,小女可美?合公子意么?”

    “什么?”正游神臆想间的沈笑被猛地拉回神。

    “公子,我是问你,你觉得小女可美,可合你意?”凌怀山将话重复了一遍。

    凌海心神情切切地关注着沈笑。希望从他嘴里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沈笑瞅了瞅凌海心又瞧了瞧凌怀山。笑着道:“她很美,很漂亮!”

    凌怀山笑了。凌海心也笑了。沈笑的这个答案太合他们心意了。

    “这么说,小女是很合公子的心意了。”凌怀山接道:“看来,你们的婚事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等等!”沈笑慌忙道:“我又没说,我要娶你女儿来的!”

    “什么!”沈笑的话,使得凌怀山的面色顿变,愠色亦随之而显。

    凌海心的脸,也霎时刷白。

    两人心下一齐暗骂:这小子分明是在戏弄他们。

    沈笑将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心里不禁地猛然打鼓。他自然明白今天的这事是真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会越弄越不明白,越说越胡涂,越辩越糟糕。现在,他自个非得赶紧想个办法脱身不可。

    再瞧凌海心,自她一出场,沈笑就觉得她矜持的模样特别别扭,横竖打量了一遍后,直觉就准确地告诉他,对方八成不是什么多好,多温柔的家伙。

    他,沈笑。虽不说是什么江湖阅历多深,资质多聪慧的人,但也不是一个好骗的傻瓜。至少,他也是一个微懂得察言观色的人。

    凌怀山见沈笑半晌不语,心中已蕴下几分火气,不由加重语气道:“这么说,以公子的意思,是小女配不上公子了?”

    沈笑抬眼看了凌怀山一眼,哂然一笑,道:“误会。前辈请听我解释。”凌怀山语气中的火药味,他又不是闻不到。

    凌怀山颇有些不悦,沉声道:“有什么好解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况且,小女的绣球,公子又不是没接!”

    绣球!还好意思说绣球!一提起绣球,沈笑就不禁要猛翻白眼。就那么一个破绣球,害苦了他不说,还险些就把他的小命给要了去!现在,他的脑间忽尔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暂时能搪塞拖廷的办法。

    沈笑笑对凌怀山道。“是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前辈说的极有道理。只不过……”忽又故作沉吟,力图引人入计。

    他沈笑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头脑灵活,忽悠唬弄人的本事还是有的。

    凌怀山粗声道:“只不过什么?”他是个粗人,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是件很正常的事。

    沈笑煞有介事地将神色一凛,面凝正色,道:“前辈您是过来人,自然也明白,儿女之间的婚姻大事自古以来都是依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再下聘礼三千,方可完婚。只是,晚辈自小无父无母,由家师一手抚养,婚姻大事自然由家师他老人家作主。如今,晚辈虽然不小心‘接’了令千金的绣球,这也可说是一件喜事,是上天的顾眷。可是现在,我们既无媒妁之言,又无聘礼三千,家师亦不在身边。晚辈就这么地,跟令千金成婚……前辈你自己说说,这岂又是成何体统呢?”

    “这……”凌怀山见沈笑说的头头是道,且句句都在理。不由地有几分犯难,气势也顿时削弱。

    “前辈,你说是不是?”沈笑趁势追问。

    凌怀山开始犯难了。沉吟半晌,‘这个,这个’的,这不出什么来。倒是一旁的凌海心机灵,很快地就揣摸到了沈笑的意图。心下暗道:小样的,欺负我老爹老实,想逃,没那么容易!于是故意冲沈笑嫣然一笑,提高声调道:“公子,话是这么说。但是也有那么一句话叫什么‘因何而得藕,有幸不需媒’来着。所以,你大可不用烦心什么媒妁之言!”说完还不忘冲沈笑挑衅性地挑了挑眉,淑女风范也顿时全无。

    反正,沈笑已经不给她面子了,她又何必在沈笑面前苦装淑女呢!

    “你……”沈笑一语搪塞,竟一时不知该说何是好。只能拿眼狠瞪凌海心。

    凌海心可谓是:脸皮够厚,天下敌!沈笑今天可是见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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