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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踏上远途(上)

    一

    那个神秘的女人离开了,是不辞而别。

    沈漠一早醒来,就寻不到了她的身影。

    她什么也没留下,只留下了两句用树枝写在泥地上的话。

    前句摘自当今风行一时学士苏轼名家之作《琵琶行》:‘同时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后者则只有寥寥数字:‘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沈漠逐字逐句的看着这两句话,心头涌起了一份莫名的失落。

    这份失落竟是那般说不清道不明。

    正惆怅间,远方传来了呼唤,一声切上一声。

    沈漠抬头朝声源遥望,他听得出这声音在呼唤着谁,呼唤者又是谁。

    他开始朝声源走去,一声声地回应着。

    不一时,他就与呼唤者面面相望。

    罗云逸望着沈漠,焦急的面容上,激动之情不禁涌上。

    “你这家伙跑哪去了,出门也不打声招呼,你把所有人都急坏了。知道不!”他骂咧咧地,毫无警示地朝沈漠挥拳而去。

    沈漠也不躲避,任由这一拳挥在面上。

    他心里很清楚,也很明白,这一拳所意味的是什么。是意味着关心与在意。

    “快跟我回去。”罗云逸一把拉住沈漠,语带急切的道。

    “我不回去。”沈漠拽开罗云逸,沉声道。

    “为何,你告诉我。你把所有人都急坏了,你知道吗?两位老前辈为了寻你,更是一天一夜不曾阖眼,滴水不进了,你对得起他们吗?你也太任性了!”罗云逸怒恼地,气急败坏地对沈漠吼了起来。他很气恼,为什么会人这么不知好歹!

    沈漠的双眼湿润了,是因为感动,可他别无选择,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至少是对他自己而言。

    他哽咽着嗫嚅了半响,终于遏制不住地朝罗云逸哑声喊道:“我要去找我哥,不论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他。不然我对不起我师傅,更对不起我自己!”

    眼泪终于也遏制不住绝提而下,嚎啕之声,是那般的哀恸。

    罗云逸有些怅然,怔怔地愣在原地。他突然有一种感慨:每一个人,活着都很难,很累!

    二

    起风了,有点凄迷,有点清冷。

    沈漠倚靠在着一棵枯枝老树,居高临下,凝望着远方。他的身后就是吴国风与楚狂人这位老人暂住的茅草屋。

    远方是一片山岭,巍巍然,陡徒崚峋。厚重的雾霭,氤氲形成云海,环绕于山腰,似一条朦胧的白玉带,系在青衫美人的腰际。

    沈漠倚靠的那树,是棵枯死的老树。那灰暗的枝桠,似被火燎过一般,乌黝黝,光秃秃地,毫无生机。似饥荒中的饿殍,垂死前伸出枯干的双手,向着苍天乞求着什么。

    太阳,被厚重云层遮住,一时难为露出它寻张和蔼的面孔。

    沈漠双眼迷离,他的心又是那般空落惆怅,其滋味,说不清而道不明。

    罗云逸从屋里出来了,背上背着极简易的包袱。吴国风与楚狂人这两个老人正一左一右地,随在他身后。

    沈漠转过头,面无神情看了眼罗云逸。但见了其身后的两位老人时,他竟不由地低下了头。

    面对着沈漠,两位老人仍旧显示着无边的慈详。他们疼惜瞅着沈漠,满眼竟是关怀。他们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那么喜欢这个孩子,是打心里的喜欢,自第一眼开始!

    这也许就是一种缘分,一种相当微妙的缘分,一种只是有缘无分的缘分,说不清,道不明。

    “真的要走吗?”罗云逸有些犹豫不决地,小声对沈漠道。他要拜两位老人为师的目的还没达到。虽然,这些天总被拒绝,但他不死心。他想跟老人多耗上两天,说不定会有转机。

    “你可以不走。但你得保证他们会收你为徒!”沈漠将声音压得极小声地对罗云逸道。他不想引起罗云逸跟两位老人的不快。

    罗云逸撇嘴笑了笑,笑得极不自然。保证,他哪敢保证呀,他现在连三分的把握都没有。平时,两位老人对他不不冷不热,还算过得去。但只要他一提起有关拜师的事,两老人就立马把脸给拉下来了。

    沈漠将眉一挑,带着三分邪气地笑了笑,低声道:“怎么样,想通了没有,干脆就拜我为师好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都想当别人师傅呢?当师傅的滋味真有那好么?他还真想试试。

    “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罗云逸一棒打死,毫不给任何机会地对沈漠道。

    沈漠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心里暗骂着罗云逸是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多谢二位多日以来对沈的漠的关照,也承蒙二位对沈漠的厚爱,往后若有机会,沈漠并将给予厚谢。此时,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和云逸兄也该起程了。还望二老多多保重!”沈漠转身对二老抱拳还礼道。

    这时,楚狂人行至沈漠面前,轻拍了下沈漠的肩膀,神色慈蔼地道:“真的现在就要走,不多待两天?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沈漠瞧着楚狂人那慈蔼的面庞,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愧疚感。说实话,这老人从来没有真正对他凶过。

    “是的,我决心已定。所以,你也用不着挽留我。”沈漠低下头,避开楚狂人那关切的眼神,淡然道。

    楚狂似有几分失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踌躇了半晌,道:“这也好,我们也不奢望什么,只要你能开心就好。”

    沈漠缄默不语。以他现在的境况,他还能开心的起来吗?

    楚狂人继续道:“实不瞒你,我与吴国风两人,在这儿也不会待太久了。过几日我就要北上归漠北了,而他也将要南下燕荡山。而这里,我们兴许是永远不会再回了。”

    沈漠抬眼正视着楚狂人,他似乎今天才看清楚老人这张慈祥的面孔。

    楚狂人转头瞧向沈漠身旁行为规矩的罗云逸,温和道:“小罗,你是个好孩子,人不但聪明又机灵,晓事明理,而且资质也很好,是个极为可造之才。说句心里话,并不是我们硬不想收你为徒,而是你来的太不是时候!”

    “这我心里明白。所以,我也没有对你们二老有过任何一丝怨恨。”罗云逸对楚狂人和熙一笑,十分恳切地道。

    吴国风缓步行至沈漠与罗云逸跟前,白衣展动,白发微舞,很是飘逸。若回到几十年前,他可是个相当潇洒的人物。

    “孩子,你们这一去,不知和我们何时才能再次相聚。现在,吴爷爷与你们楚爷爷什么也不奢求,只希望你们过得好,不要忘记我们这两个糟老头就行了!”他眉眼慈祥地瞧着眼前的两个孩子,语出感慨。

    “吴前辈,下回我们若有缘再见识的话,你会愿意收我为徒吗?”罗云逸眼露真诚地对吴国风道。看来,他对拜二老这师,还是不死心。

    “那要看机缘了。”吴国风对罗云逸莞尔一笑,模样亲切。

    罗云逸将脸一红,低下了头,虽然有一丝不甘心,可又不知道什么是好。

    吴国风将罗云逸的举止收入眼底,隽永而慨道:“其实在江湖上,真正的宗师、大家还是有很多的。现在,你的见识还是不够广阔,等哪天你的见识与阅历都相当辽阔的时候,你就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世间没有真正的绝对。终有一天,你会遇上真正适合你的,那也许是某个人,某个时间,某个机遇,某个事情。所以,以你的资质,你不一定要寻拜别人为师。”

    罗云逸默许些点头。他是相当聪慧的人,吴国风的言语虽有些深奥,他则能句句了然于胸。

    “好了,时候不早了,不然会耽误了行程。两位老前辈,我们就就此别过。二位保重了!”沈漠抬头瞧了瞧天色,对二老抱以拳礼。施施然准备动身。

    “再等一等。”楚狂人拖住沈漠,道:“江湖风雨飘摇,险浪从生,时常凶多吉少。你们年少气盛,一定要切记明哲保身,凡事不要硬碰。还有,若真遇上了什么事,你们可以直接北上漠北与南下雁荡山寻我们,我们会尽全力帮你们的。”

    沈漠与罗云逸纷纷向老人点头道谢,依依惜别。

    天还是那片天,云还是那朵云,山还是那座山,只是一切已经物是人非了。

    行至山脚下,两人抬头依旧可以望见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的身影,一个飘逸,一个粗旷。

    三

    二人行出了山脚,来到郊外,着眼便瞧见了二位老人的好友所开的那间茶寮。

    而此时,二人恰好觉得有几分口渴,于是就决定到茶寮去歇歇脚喝喝茶。

    茶寮的主人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姓余,是淮阴城本地人。在茶寮里给他搭把手的年青人,是他的小儿子,也是唯一剩下的一个儿子。他的老婆,死在了乱军之下;他的大儿子、二儿子和三儿子都被朝庭抓去当了壮丁,其中大儿子和二儿子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三儿子至今还生死不明。现在,他唯一所指望的,只有留在他身边的这个小儿子了。

    由于老余现在已经长年固定于此处,所以和这方圆之内的人都混较熟络。

    此时,茶寮已经稀疏坐了不少正在歇脚喝茶的过往之人。

    “哟,这不罗兄弟么!”罗云逸与沈漠方踏进茶寮,老余的小儿子就赶忙上前招呼。

    罗云逸朝小余哂然一笑,回应道“余大哥,你家今天的生意还不错么!”说着便与沈漠一起寻了位子,坐了下来。

    “呵呵托你吉言。”小余拿来了大茶壶,给二人各自倒了一大碗的茶水。忽见罗云逸背着包裹,与沈漠均是一副将远行的模样,不由寻问道:“你们这是要上哪去?”

    沈漠小余微微一笑,简而明了地应了句“回家。”就不再多言。他与这年青并不熟络。他本身就是个寡言之人,不过是除了熟人之外的。

    罗云逸则不同,他开朗乐观,见人就是三分笑,所以他跟谁都谈得来。是同沈漠的性格正好成正反比例的一个人。“我们这是要离开这里,回家去的。”他对小余灿烂笑道。

    “伙计,茶!”这时,又来了七八个壮年汉子,前后接踵地进了茶寮。这些人风尘仆仆地,显得是在赶路。

    “来了!”小余吆喝地一声应诺,就不再与二人闲聊,拉开的嗓门,忙着去招呼这班人了。“几位还要点什么,要不要配上些点心?我这里是卤味糕点应有尽有……”

    “那好,有什么好吃的,爷们都要来一份。”来人中,一个像是为首的汉子道。这是一个浓眉虬髯的壮年汉子。

    “好嘞!客官你们稍等!”小余笑着吆喝道。现在这一单生意还不赖。

    几名汉子纷纷落坐,揣茶喝水起来。

    不想,虬髯汉子方一坐下,正想揣起自己前面的那碗茶水解渴时,眼睛却不巧地落在了隔桌坐在他正前方的沈漠身上。

    这人真是眼熟,好像在哪见过?汉子念光一闪,忙伸手推了把身边的几个同伴。指了指沈漠对几人道:“你们瞧那人是谁?我怎觉得有些眼熟!”

    “是有些眼熟。”

    “好像在哪见过!”

    几人各自瞧着沈漠,不由地道。

    “我知道他是谁了!”虬髯汉子的同伴中一个青衫长脸汉子突然道。“他就是在淮阴城里通辑榜上贴的那个通辑犯。”

    “对,是他!”另一个白衣略胖的汉子猛地一拍一脑袋,即从怀里掏出一张被折的通辑榜文来。

    原来,这几人是接到江湖贴,而赶赴金陵参加武林大会的黄河帮的武林豪杰。今天,他们路经淮阴,正巧瞧见淮阴城内四处张贴的捉拿沈氏二盗的通辑令。当下就被通辑榜上的那巨额赏金给吸引住了。于是他们就揭了一张备用,想顺便碰碰运气。

    不想,沈漠就这样不巧地硬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地被他们给真撞上了。

    虬髯汉子哈哈一声大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继之,手一挥,就将手中的茶碗连茶连水地朝沈漠砸将而去。

    这一袭来得十分突然,沈漠并没有任何防备。但他必竟是练家子,在最后那一刹那,他将身一闪,就急急避开了这一突然袭击。当然,这若是换成了别人,就铁定被当场砸到。

    “好,身手不赖!果然不愧是官府万两赏金悬拿的江洋大盗!”虬髯汉子话音甫落,人就‘倏’地纵到沈漠面前。

    “什么江洋大盗,这位大哥,我想你是误会了!”沈漠很是莫名奇妙地瞧着这个眼前这个对他发动突然袭击的人。

    “对,对,对,铁定是误会!”正坐沈漠身边的罗云逸,被方才那一袭和此时眼前的汉子着实吓了一跳。遂快速将对方上下打量了一遍,瞧这家伙此时气势汹汹的模样,铁定是来者不善。

    “误会!”虬髯汉子哼哼一声冷笑。“丁老六,将东西拿来给他们瞧瞧,看他们还有何话说!”

    白衣胖子应喏了一声,就上前将通辑递给了虬髯汉子。原来白衣胖子是叫丁老六。

    轧髯接过通辑令文,冷哼一声抖开,指着令文上的人像,面朝沈漠历声道:“你敢说这上面的家伙不是你?”

    无可否认,榜文上的人像的确与沈漠有数分的相似,人像边上亦有写着他的大名——沈漠。

    这一着,使得沈漠完全怔住了,竟一时找不到了北。

    “只是有点相像而已,又不见得一定是他!”倒是罗云逸机灵,及时出言反驳。虽然他也是万分惊诧,但沈漠是他朋友,他是决不会袖手旁观的。

    虬髯汉水闻言斜眼狠瞪了一眼罗云逸,即朝沈漠怪笑一声,霸道道:“不一定是他?我看就是他!”言罢,一手化掌,掌风沥沥地,立朝沈漠送去。

    这一着,才使得沈漠如梦方醒,浑身一凛,急急出手制克对方这突来一掌。

    刹时间,二人就拳掌相向地斗将了起来。

    这一斗将,可是真拳实掌,招招皆可致人毙命。

    虬髯俨然是宗派行家,出手招招狠厉,式式着人要害。上攻下打,幻化迅变,叫人难分虚实。

    沈漠亦也不弱,虽然他的拳掌不似虬髯汉子那般套路招式有序,幻化百变。但却是精练实用,一出手便是一个准,且拆解、招架极其自如。

    二人斗将了约莫十余回合,虬髯汉子已经渐感吃力,虽还未分出了谁是与谁的高低结局了,但已经显示出了下风。

    为不使自己当众显丑,虬髯汉子突然收拳休掌,倒退出数步,作出一副承让的模样。

    这时,与虬髯汉子同行而来的七人,即蜂拥而上,拥到了虬髯汉子的身侧。

    “听着,”虬髯对身边的众同伙道:“这小子身手不赖,有那么两下子。我们一齐上,活抓了他。等送至官府后,我们一起平分赏银!”

    众人齐说了一声“好!”继之呈围截之势将沈漠与罗云逸包抄而住。

    罗云逸见势不妙,忙叱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沈漠并不多言语,只是冷眼地环视着围截他的数人。

    “做什么?”虬髯汉子冷笑一声,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指向沈漠,道:“我们黄河帮今日要为民除害,替官府辑拿这个江洋大盗!”

    “什么江洋大盗,我看你们简直是在一派胡言!”沈漠面对众人冷声道。

    “时吗?”虬髯汉子历声叱道:“物证俱在,方才已给你瞧过了,你还敢信口雌黄!”

    “这是怎么回事呀!”这时,小余恰巧从后堂出来,见了这番场景不由一惊。再一瞧他的客人,已经被吓得跑了七七八八,剩下几个胆大,爱瞧热闹的,也躲开得老远。只有一个在角落里人,没有跑;不过呢,看样子像是个聋子。

    “哇,一个个银子都没付呢!”小余大声叫嚷了起来。他的茶水食物被人白吃白喝了,他心痛呀!

    随之,他再瞧了一眼正蓄势而战的肇事方。不禁气怒,大喝一声,道:“我这里是做小本生意的,禁不住你们肆意胡来!”

    只可惜,几人拔剑弩弓,双眼皆被对方烧得通红。哪有人还有心思去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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