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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意气相投

    一

    梦,冗长而沉闷。梦境中所有的一切,笼罩着死亡或哀伤,没有鲜明,没有光亮,没有希望,尽数埋没在灰暗的色彩的间。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要做这种哀伤而不祥的梦,它到底又是解释着什么?

    当沉漠能够睁开眼睛,清醒过来时,已经是自晕厥之后第五天四夜的事了。

    而这五天四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自是不得而知了。

    “你小子,不用再狂费心机了,无论说什么,我们都决不会答应收你为徒的!”不想,他刚清醒过来,还未睁眼,耳朵里无意间就飞进了这么一名话。而且,这说话人的声音,听起来倒十分耳熟。是谁,竟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为什么?我哪里不够好?”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也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勤奋好学,资质聪慧,而且长得也一表人才,哪里又不合你们意了?”那个年轻的声音愤愤地接道。

    “我们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没有为什么。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另一个粗旷而略显苍老的声音响起,沈默听得出这是楚狂人的声音。

    狂楚人,怎么可能!沈漠浑身一颤,‘倏’地睁开了双眼。

    是的,的确是楚狂人,还有吴国风,这两个阴魂不散,令他无比憎恶的老家伙。可另一个年轻人又是谁呢?哦,他忽然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遭人追杀,他要救的那个人么。他又怎么会和两个老家伙混在一起?瞧他死乞白赖地对两个老人又是讨好,又是谄媚的样子,他是越看越觉得恶心!

    “啊……”沈漠实在是受不了,尤其是见了吴国风与楚狂人之后。愤怒,使得他不禁大声喊了起来。

    这一喊,威力可见非同一般,三个原本纠结在一起的家伙全被他这一声喊给慑住了。

    “哇哈哈,太好了,我的老天爷啊,你终于醒了!”年轻人的反应最快,活泥鳅似的,一下从两老人那游到沈默身边。而且,其举止热情夸张,使得沈漠险些受不了。

    两位老人瞧见沈漠转醒,不约而谋地一改先前因对少年严肃而板起来的面孔,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可见这种偏袒之心也非同一般。

    “孩子,你可终于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二老异口不同声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怎么也会在这里?”沈漠厉声问向二老及少年道。

    “呵呵,你听我说。”沈漠的冷酷似乎未冷却少年的热情半分。“是这样的,你被田不易那老家伙给暗算了,幸亏两位老前辈及时出手相救。他们二位可都是旷世绝顶的世外高人呐!”

    “是呀,是呀。这回我们可是真真的救了你一命!”吴国风见风使砣地对沈漠讨好道。

    “是呀,孩子。你这一睡便是五天四夜,真叫人好不担心呀!”楚狂人面上尽显慈祥神色。与先前面对少年时的阎罗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哦。谢谢二位了。”对面二老的殷勤讨好,沈漠似乎半点都不为而动,闷声闷气地道了声谢,遂将头一扭,侧身躺下,做出继续想睡的样子,明显不愿多去理会两位前来讨好的老人。

    如此原由,二老亦是心知肚明的。

    “他怎么了?”少年见沈漠这般,不解地向二老问道。他是唯一不解原由的局外人。

    “呵呵,没有什么。”吴国风笑得很是尴尬。

    “他也许是太累了,让他好好地多休息,休息。”楚狂人说话的样子也很心虚。

    “对,是的。他睡了这么久,身体一定很虚弱。”吴国风道。继瞅了少年一眼接道:“我看这样好了,你呢,先留下来照顾他,我们到山下采购一些东西,让他好好补补身子。”说着,还扯了楚狂人一把,示意他跟他一起撤。

    “站住!”正当楚狂人与吴国风刚要转身开溜时,沈漠突然翻身而起,厉声喝住二人。亦使得二老浑身一颤。

    “我问你们,你们到底把我大哥弄哪去了?”沈漠的声音极冷,冷得连身旁不知原由的少年也感觉到了寒意,更别说两个因为心虚而被冻结的老人了。

    “这个,这个……”吴国风心虚地不知该如何对应。这件事,他的责任最大。

    “孩子,我们对不住你呀!我们把你哥给……给……给弄没了!”相较吴国风的怯懦,楚狂人显得更为直率,且敢认敢担。

    “什么,你说什么?”沈默开始有些抓狂,在楚狂人说出最后那一句话时,他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孩子。我们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的哥哥。”楚狂人话说到最后,声音俞发变得小声。

    “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出的坏点子,拆散了你们。也是我不小心将他哥哥给……给弄没了……”吴国风说话的声音很明显在哽咽。那张老脸上也同时写满了哀伤。

    “你们给我滚,统统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们……我恨你们……”沈漠怒吼起来,人也瞬间崩溃了下来,眼泪亦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出。

    “这是怎么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少年被整个情形弄懞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三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子丑寅卯的事。

    “一言难尽!”楚狂人哽咽道。随即拍了拍少年的肩头接道:“现在他就由你来照顾,他不想见我们,而我们也没脸面再见他了。”

    二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任何事物都无能捉得住它那无形的尾巴。

    沈漠已经不再哭泣,兴许是哭累了。他屈身抱膝,闭着眼,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少年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嚎啕大哭,直至哭累。整颗身心亦随着沈漠的每一声哭泣而纠结。也许,他也自有他的伤心往事。

    他年长于沈漠,心智自然比之沉稳。喜怒哀乐也不轻易浮现于面上。

    此时,他轻抚着沈漠的后背给予抚慰,体贴入微,如同兄长。

    有时,在某种情况下,有许多事,并不是单靠言语所能化解的。

    “也许,事情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坏。两位前辈只是说人没了,但并不意味着人也经死了。你还是看开点。”少年柔声地安慰开导着沈漠,他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办法会比安慰更来得凑效。

    “什么死了,你才死了!我告诉你,我哥他是不会死的!”少年的一番话似乎踩中了沈漠的雷区,使得沈漠如中煞般,向少年厉声叱喝道。

    可见,语言的深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控得当的。当一句话从我们的嘴里蹦达出来的时候,是好是坏,我们总是事后才得以发现。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况且,我并没有说你哥怎样了。”少年已经发现是自己口误了,不再说‘死’字。但他并不认识自己的话有什么错。

    其实,真正错的是沈漠,是他太过敏感了。一个人,在极度悲伤或极度失意时,总是敏感的。

    沈漠很是失落,他仰起头,凝视着屋顶,面上尽量哀伤,心,整颗是空落的。

    少年不再言语,静静地坐着,陪着沈漠发呆。

    沉默,时间又在沉默中度过。

    不知过了多久,应该有好一段时间。沈漠突然幽幽地开口问少年道:“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少年愣了一下,哂然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姓罗,名云逸。是姑苏万刃山庄庄主罗可臣的二儿子。”

    “哟,不错嘛,老子还是个庄主!看来,你很有钱嘛。那我应该怎样称呼你呢?罗二少,行不?”沈漠说话阴阳怪气,唇枪舌剑,嘈讽之意极为明显。

    罗云逸闻言,心下顿生不快。但,无明火未燃,却硬被自己熄灭。多年的江湖历练使他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虽然自己的武功不怎么好,但是对于为人处事已经是自有一套了。

    “随你怎么说。”他对沈漠冷声道:“不过,我只想告诉你,我这罗家二少,只不过是有名无实的罢了。”

    沈漠闻言有几分谅然,转头正视罗云逸。

    罗云逸继续道:“我娘在我出生不久便过世了,从小到大,我是一直存活在别人的否认中。我爹从没把我当成他儿子看,在他眼里,我无非是多余的,我不配来到这个世上。在家里,不论什么都没我的份,我只能和下人们住在一起,享受着与他们相同的待遇。父亲不让我读书习武,他说我不配。而我哥,就是我大哥,他就不同了!他在家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像天上的太阳,每个人都围着他团团转;为了他,我父亲不惜花重金从翰林院为他请来最好的老师教他子曰之道,送他上武当山实习两仪剑术,下昆仑学习大家武学精髓。现在,他成名成家了。而我,却还什么都不是。不过,我生来就是不相信命运的人,我只相信我自己。我爹不让我识文习武,我就非要学给他看,他不愿让我成名成家,我就非要做出一番事业,让他刮目相看。”说到最后,罗云逸的眼睛竟闪动着如寒星般璀璨的光芒。

    “那你现在的学识及武功又是如何学成的?”沈漠不解地问罗云逸。闻罗云逸一番自述,沈漠还真有也分感慨。

    “那还不简单!”罗云逸瞬时面露得意之色。道:“在我九岁的时候,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尺巷内搬来了一个老人,无儿无女,是一个老贡生。起初,我并不知道他是个学富五车的人,只是单纯觉得他和蔼可亲,就时常跑到他那里去玩,而我聪明伶俐,很自然地在最快的时间里得到的他的喜爱。然后,有一天他突然问我是否愿意拜他为师,学四书五经,习子曰之道。也是在那一刻,我终于发现改变我命运的时候到了。因此到现在,我的才华,我的学识已经不比我哥差哪去了。可是,现在唯一不足的,就是没有人教我识习真正的武功。”他的眼神随即暗淡了下来。持矜了半晌接道:“我现在的武功,都是在我哥或我爹练武的时候从暗地里偷学来的,学得四肢不全。所以,我现在一直想找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拜师学艺,可就是没有哪个真正的武林高手愿意收我为徒。”

    “你想找人拜师学艺?”原本眼神晦暗,正沉浸于哀伤的沈漠,双眸一下子亮了起来。带着些许兴奋道:“那还不简单。外头的那两个糟老头不是一直想收徒弟!”

    “你是说那两们老前辈吗?唉!别提了,没希望了!”罗云逸耷拉下脑袋,满脸阻丧道。

    “有这事?我不信!他俩不是想徒弟都想疯了,怎样会不要自个白送上门的徒弟呢?”沈漠语带讥讽道。

    罗云逸抬眼瞄向沈漠,他不懂得沈漠为何会对吴国风与楚狂人两位老前辈抱有那么大的成见。

    “他们之间到底有何误会,是否能说与我听听,或者我还能帮上什么忙。”他试探性问沈漠,想从中得知原委。

    “如果只是误会那就好了,只是……唉!我想我会很难原谅他们!”沈漠沉吟一会儿,明知罗云逸想知事件原委,亦很干脆地将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地说与罗云逸知晓。

    三

    罗云逸听完沈漠的叙述,心有同感。即认为二位老人委实在这件事上的确做得过分了些。

    “那你呢?他们为何不愿收你为徒?”沈漠好奇地睇向罗云逸。也想知道他在这几天发生的事。

    “呵,鬼才知道呢?”罗云逸哂然一笑,道:“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老说是我害你受伤的,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就拿我给你陪葬。他们还真是偏心。”一顿,瞄了眼沈漠,扁了扁嘴,意有不甘。

    沈漠不自在地别过头,喃喃道:“这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罗云逸继续道:“你昏睡了五天四夜。这五天四夜里,我为讨好他们,好让他们喜欢我,愿收我为徒,就天天都守在你身旁照顾你。而且其它的所有事件也都是由我来干,包括这原本乱得没法让人住的屋子,也是我整的。我不为什么,只为能让他们高兴,收我为徒。然而,每次在我强烈要求要拜他们为师时,他们总是以这种那样的借口无情而彻底地拒绝了我。哼!喏不是看在他们两人是真正的武林高手的面上,以我的身份,我才懒得遭这份罪!”说到最后,竟有点愤然。

    沈漠闻言,心下暗忖道:这与我什么干系,你受苦又不是我害你的,他们不愿收你为徒,为不是我怂恿的。

    须臾后,他将自己所置身的屋子上下打量了一遍。这屋子的确被打扫得极整洁,纤尘不染的,一改先前记忆中的杂乱不堪。

    心念顿时一动。

    “你已经确定他们是真的不打算,也不愿意收你为徒了?”他不经意地问罗云逸。

    “是的,我暂时已经对他们不抱希望了。”罗云逸道。

    “什么叫暂时呀,不就是没拜两个不适合做你师傅的人么,没必要耿耿于怀。况且,他们也不是你想像中的那么好,等你哪天真拜他们为师,你就知道,有你受的罪了。”沈漠轻描淡写,似很不经意地说道。一会似思起什么,又道:“你是真是的想找武林高手拜师学艺?”

    “那还有假!”罗云逸不以为然道。

    “那你觉得我怎样?”沈漠眼眸忽闪着光芒,有些兴奋的问罗云逸。

    “你,很好呀。”罗云逸道。

    “那你觉得我对你怎样?”沈漠眼眸间忽闪的光芒更亮。

    “也很好。而且,我的命还是你救的。”罗云逸已经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你就干脆拜我为师吧。我会很疼惜你这个徒弟,并且会把我的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沈漠兴奋地对罗云逸道。他是突然有想收人为徒,当师傅的冲动。虽然早也料想地到罗云逸听了他的要求,铁定会跳将起来。

    “什么?这怎么可以。”罗云逸果然如沈漠如料地跳将了起来。这简直是在开他玩笑吗。

    “怎么,不行吗?”这份失落让沈漠有点不快。

    “是的,决对不行。”罗云逸坚定道。

    “为什么不行?”沈漠不快地追问道。

    “因为,你的年纪比我要小,要我拜你为师,怎么可以!”罗云逸愤愤不平地道。

    “这个有什么,‘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当年孔丘不也照样拜了项橐为师!”沈漠说得很不以为意。要理由,他可是有一大堆。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和你可以做兄弟,但是要成为师徒,那决对是不可能!”罗云逸忿然道。

    “你可以考虑一下。”沈漠不死心道。

    “没有什么好考虑的。”罗云逸决对道。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沈漠很是气愤,悻悻地转过身,将被单拉过头顶,倒头蒙睡。

    自个分明不是要找师傅吗,还死皮赖脸地求别人收你为徒。却将他这个善心大发,自已送上门的师傅,拒之于千里之外。真是岂有此理,

    罗云逸亦很气愤,他觉得沈漠此时分明是无理取闹,不可理喻。世间,怎么会有像他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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