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陌路相逢
一
沈漠在惊惧的尖叫声中，挣扎醒来。他浑身被汗湿，脸上的汗水还不停地往脖子下淌。
梦，原来只是一个梦。
张望一番四下的环境，沈漠心神稍定，确定自己方才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恶梦。
他现在是抱睡在一棵粗壮老树，足以承受两个壮汉重量的枝叉间，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轻易掉落下树的。树底下除了落叶，野草，碎石之外，还有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一头看样子已经死了许久的野狼。沈漠认得出，那就是昨晚让他用树枝射杀的那头野狼。
他下意识地用袖子拭自己脸上的汗水，身上的汗已冷，被汗湿的衣物冰冷冷地贴在身上。这滋味极不好受。
刚拭完脸，沈漠心里突然又是一阵寒颤，一种难言的恐惧亦从他心灵底处爬出。
他脑中竟同时有许多像是梦之前的画面像荧屏剧一般，一幕幕地在他脑中被放映而过。
画面中的一切，无不说明着怪异，可疑，荒诞与可怖。即幻即真。
梦，一定也是梦，一定是我杀了那头狼后，害怕狼群的到来，而做的梦。沈漠双手抓着脑袋，什么也不愿多想地下了断定。
的确，除了梦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荒诞与怪异？
难不成，这世间还真有鬼神之说？由于受师傅的影响，沈漠自小对鬼神之说不迷信亦不亵渎。
“哇……救命呀！……”正当沈漠神思恍惚之际，一个听上去很年轻，是属于男人的尖叫声突然由山林的不远处朝这方传来，亦一下子将他的思路全数打断。
即接着，一个势若洪钟的声音，哈哈大笑，道：“小子，我看你今天能往哪逃？”
沈漠的心也随之一动，心唸道：难不成是大哥！！
此念方起，沈漠亦不愿再多想，就如鹫般将身形一展，从树杈间蹿起，运用出师傅平日所授绝艺‘一叶驰江’朝声源疾速飞掠去。
二
天和日暖，骤然有风。风，是疾风。
疾风中，有浓烈的杀戮之气随风溢漫。
一位虽年上花甲，但身形依旧稳重的白衫老人，此时正提刀追杀，已经离他不远的白衣少年。
少年年纪大抵只有二十来岁，容貌生得相当俊朗。他衣着很得体，一瞧便知是经过十分精心的搭配。是个气质萧洒，风度翩翩，使人一瞧便知的世家公子。
不过，这位萧洒少年，现在却没有半点萧洒劲，反之，则还颇为狼狈不堪。
少年身形轻灵，手持长剑，是个地道的练家子。他的剑法灵活多变，精准独到，且招式奇猛，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
然而，一路追杀他的白衣执刀老人的功力却远远在于他之上。少年对白衣老人是不求攻击只求自保的能力的都没有。方过数十招，身上就连中了几刀，无力地瘫软在地，惊惧地圆睁眼睛，带着垂死的绝望瞧着老人提着刀，朝他一步一步地逼进。
“小子，你就认命吧。你今天能死在我的手里，是你的报应，也是上天对你爹的处罚！”将到少年面前时，老人狞笑道。
少年煞白着脸，看着老人在他面前提起刀。情急大叫道：“与你有仇的是我爹，又不是我。你为什么不敢去找我爹，而是来找我？”
闻言，老人略一顿，遂又冷笑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这个道理难道你就不懂了么？”
少年沉声道：“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复仇又害怕我爹，所以你就找我这容易的杀。”
老人怒叱：“我现在不屑地与你废话。拿命来！”言未落，老人的刀就捷如闪电地朝少年砍下。
正当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只听得一声怒喝，一个有鎯头般大的石头，亦如闪电地朝老人砸来。
老人一怔，不由急转身形，挥下的刀也因此一着，得以偏得离谱，根本就没砍中少年。
一个青衫白褂的身影瞬时蹿出，以迅雷之速将倒地的少年扶起，急忙就逃。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待看清来人之后，老人恼羞成怒，怒喝一声，身形一展，就纵到二人面前，手中的刀再度挥砍而下。不过，他这回砍的并不是方才的白衣少年，而是半路杀出，多管闲事的青衫人。
青衫人的年龄与白衣少年相较要小一些，长相亦眉目俊朗，不比白衣少年差。青衫人就是沈漠。
老人的刀是在左侧，照着沈漠的侧面斜砍来。沈漠亦是练刀之人，自然懂得刀法之路。他知道，要避开这一刀，往前自不可，往左亦不可，往右更不可，只能往后。只见，他携着白衣少年，将身形往后一仰，继接一个折腰，就轻易避开了老人在侧斜砍下来的一刀。
“好小子，身形还算敏捷，竟能躲得过老夫这一刀！”见沈漠轻易躲过，使得自己这一刀再次落空，老人由衷道。
沈漠霍地直身，面上隐有几分嫌恶，道：“老前辈，你就不觉得你这般，太过分了些？”
老人轻叱道：“是谁叫你爱管闲事。就知道，爱管闲事就得付出代价！”
沈漠神色自若，沉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管怎样，今天这闲事我是管定了。”
“就凭你？”老人面露鄙夷，冷笑道：“也不拈量拈量自己有多少斤两？”
沈漠道：“老前辈，你怎这般瞧不起人？”
老人神色一凛，陡声道：“想要我瞧得起你，就先和我手上的刀说话。”言方尽，老人的刀就一招十六式，形如光影地，朝沈漠劈将下去。
沈漠已料老人会出此一着，也知道该如何避退。可，无奈身边有一个看似伤得不轻，实则却伤得不重的人掣肘着他，使他不能应避自如。不过，他还是能在老人的刀锋逼近同时，退避而开。
“躲！我看你能躲得过我几刀！”老人刀如急骤，一刀快上一刀。
沈漠上下左右连连避闪，眼瞅着硬躲是不行了，于是便对老人急喝道：“趁人不备，算不了英雄好汉。有种我们比试比试。”
老人骤停刀式，收刀道：“好。比什么？”
沈漠道：“比刀。”
老人不爱多话，喝了一声，身形一长道：“请出刀！”
不料，沈漠此时竟有几分窘迫，他怯生生地问老人道：“你还有刀吗？如有的话，可否借为一用？”
这话使得老人突然有蒙了，他狐疑地将沈漠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亦是练刀之人，为何身上不带刀。”
沈漠对着老人笑，笑得好不尴尬。逛言道：“因为出门仓猝，所以忘带了。”
老人面色一沉，道：“可惜，我只有一把刀。而且，我这刀是从不轻易借人的。”
沈漠的面色又顿时苦了下来。
“用我的剑行不？我的剑有时也能当刀使。”被沈漠搀扶的白衣少年突然开口道。并将自己手中的长剑递给沈漠。
‘啊，剑呀，真能当刀使不？我的剑法可不行。’沈漠在自己心里默念。剑，是他大哥的长项，他的长项是刀。
“好吧!我试试！”沈漠接过少年递予过来的长剑，仔细观察了一番。少年的剑，并无奇特之处，剑身狭长亦与其它剑无异，没有半点可当刀的样子。可，沈漠并不愿怀疑少年，少年即愿借他剑，就意味着要帮他，他又怎么可能去怀疑他人的一片好心呢。
拿着少年的长剑，沈漠总觉得不自然，就像街上卖肉的屠夫，被人突然夺去了手中的刀换塞上一把锥子一像，兵不对器，叫他如何施展得开身手。
老人瞧着沈漠，不由冷笑道：“可想好了，剑作刀用，只能让你原本的功夫矮上一截。”
不管了，死马作活马医，谁说剑不能当刀用的，再者即都是刃器威力也差不了哪去，他这一回就剑作刀用，用一回又如何。
将剑一抖，闭目凝神半晌。即对老者道：“人是活的，器是死的。只要人有心，不管是任何事物抓在手中都能顿化成利器使。”
老人微一皱眉，心想：‘这小儿年纪不大，哪来的这番大道理。’
遂笑，轻蔑道：“话是说得不错，道理亦是如此。但，你所说的这一造旨并非人人可行。据我所知，在当今武林能达到你所说的境地的人可畏是屈指可数，而他们大凡都是旷世高人。不过，至于你……”他一顿，瞧了沈漠和白衣少年各一看接道：“我看就休要笑话老夫了！！”
老人最后一句话讥讽蔑视之意很是明了。又颇带一语双关之意，他明似只骂沈漠一人，却含沙射影将白衣少年也卷将进来一道骂了。
沈漠与白衣少年亦不是呆子，也不是傻子，更不是白痴。老人的话他们自然懂。不懂得话，他们现在也不会被气得浑身颤抖了。
也许是出于年长的原因，白衣少年的心智似乎要与沈漠沉稳些。他转过身对沈漠道：“兄弟，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不用管我，自个快逃吧。”
“逃？为什么要逃？”沈漠头也不回道。
白衣少年道：“因为，你根本就打不过他。他就是那个专门勾魂夺魄，杀人不眨眼的白无常。”
“白无常？你是说他的样子像鬼？”沈漠自小随师傅、师兄生活在市井平民中，对于江湖之事无半点所知，只是偶尔能在师傅高兴的时候，听他说一些有趣的江湖轶事，除此之外，其它什么江湖恩怨，什么名门大派，什么侠义名号，他一概不晓。
白衣少年喘着气，道：“不是说他样子像鬼，是他的名号叫白无常!他就是十五年前称霸江中的黑白无常中的白无常——田不易。”
沈漠‘哦’地一声，佯装明白知晓，实则他还是很不明白。对于不懂装懂，他虽不是老手，但也不是新手。
老人瞧两人叽哩咕噜，知晓在说自己不是，遂对二人喝道：“够了！你们俩噜嗦半天，在噜嗦什么？还有你……”指向沈漠：“你到底还比不比？要比的话，就少给我婆婆妈妈的！”
沈漠道：“战书已下，怎有不比之理。”遂朝四下一望，转头对白衣少年道：“你伤得怎样，能走不？”
少年惨白着脸，苦笑道：“你瞧我现在这样，像是能走的样子么？”
沈漠将少年的伤势细瞧了一遍，少年伤得虽重，但还没伤到要害，暂时不会生命危险。
回头又瞅见老人不奈烦的神色，沈漠不再二话，将少年抚到身边的一棵老树旁，让少年倚靠着树干。
“等一下，”少年忽拉住转身欲走的沈漠，道：“呆会你与他打时，不要硬对，如见不好就收，再不好你就逃。”
沈漠看着少年，不解道：“那如果我跑了，你怎么办？”
少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好。”
沈漠犹是不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少年道：“除非你赢了他，将他给杀了。不然，我们一个逃不了。”
沈漠瞅了少年一眼，垂眸凝思了一会儿，道：“好！我听你的，能打就打，打不过就逃。不过，我走了，你可就要自祈多福了。”说罢，他转身就向老人走去，也不再去管少年如何愁眉苦脸了。
老人瞧着沈漠，嘿然一笑，道：“小子，你终于敢过来送死了。”
沈漠正色道：“我是过来跟你比刀的，不是过来送死的。”
老人道：“除非你赢了我，将我给杀了，要不然，你都是得死。”
沈漠冲老人笑了笑，道：“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你对手。但，我也不想死。”
老人冷哼一声，将刀一挥，厉声道：“不与你多行费话。出……出剑吧！”他本想说出刀，但碍于沈漠手中拿的是剑，也只有说出剑了。
沈漠将剑横于胸前，朝老人抱拳相敬，道：“那就多请指教！”这回他是真要剑作刀用了。
老人瞧着沈漠手中的剑，又不禁地笑了起来。现在，不管以任何条件来看，他都要比沈漠优越得多。
最先出招的是沈漠。因为，年轻的耐力是有限的。
他抖擞了一下剑，尽量视它为一把刀，几下挥动，形如奔洪，朝老人的腰际挥去。
‘行家一出手，便会有没有’。同是刀中好手，一出手双方心中便知对方有没有。
沈漠一‘刀’迅洪而至，老人一瞧便知不妙，急忙向旁一侧斜身僻开。
瞧见老人避开，沈漠眼瞅就要落空的‘刀’，突然骤变招式，以一猛招‘长河落日’斜削老人。
沈漠变招之快，使得老人略为一怔，手中的刀猝起，一个‘回旋风’挡下了沈漠这猛势一‘刀’，继刀锋一转，便迅如风雨地朝沈漠下肢斜劈而去。
沈漠的速度并不比老人的速度慢，在老人刀锋临近之际，他人已倒拔凌空而起，居高临下，以一招‘力劈桃山’纵劈向老人。
老人一怔，心下大叫不好，他方才因斜砍沈漠，身体过于前倾，弧度过大，现沈漠这一‘刀’来势过于迅猛，想要避开根本没可能，情急之下，唯有举刀迎挡。
‘铛啷’一声，刀剑相接，火光四迸，一时之间势均力敌，尽拼内力。
相持多时，老人只觉得虎口渐痛，似有迸裂之感。惊讶之余，当下心思道：‘未想到这小儿年纪倘轻，内力兼刀法皆都有了过人的造旨。想必不是有高人指点，就是有名师提练。莫不然，就算他天资再过人，也不会这小小年纪里就练成这身本事。现在，我若不将他杀了，他日后再找我复仇，岂不更难对付？我现在若杀了他，再杀了那小子，最后毁尸灭迹，消毁一切不利于我的证据。到时察起来，就算他师父或是谁，有再通天的本领，也不会知道是我干的。嘻嘻嘻！’
思及此，老人便对沈漠狰狞一笑，一手反施，隐带几点寒星，猝拍向沈漠。
老人这一着，来势突然，待沈漠发现，心知不妙，转身要避时，还是晚了一步。老人那一掌，虽让他避开了要害，却还是中在了胸口之上。瞬时，沈漠只觉胸口一悸，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痛苦窒息顿时占据整个心脏。同时，人亦如继线之鸢从空中一头栽落于地，手的长剑也掉落于一边。
“你使诈！！”倚树观战的白衣少年愕然怒指老人道。
老人抬头狠瞪了眼那少年，怒叱道：“黄口小儿狗屁不懂！兵不厌诈难道你那老子就没教过你？”
少年一怒，竟忘了自己重伤在身，要向老人扑去。可惜，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没跨开一步，就瘫倒在地上。万般无奈，少年一急竟对老人破口大骂：“你卑鄙，你无耻，你下流，你老不要脸，……”总之，是将他所知道的脏话全都骂出来了。
对于少年的咒骂，老人置若罔闻。他提着刀，狞笑着朝倒在地上，身子卷缩着，正不停痛苦抽搐的沈漠步步逼近。
“怎么样小子，我这控心针的滋味好受吧？”他瞧着沈漠因窒息而痛苦的面孔，冷笑道。
沈漠冷视着他，却因窒息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现在开始感觉到他神智开始慢慢涣散。这使他不由害怕起来，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真正感到害怕，瞬时，他仿佛看到了死亡。可是，他还不想死，他心中有太多的牵挂，所有的牵挂都让他放不下心。
“小子，跟我斗，你还嫩着点。也不想想我走的路可比你吃的米还多！”老人用刀背无情地拍打着沈漠的脸道。
“你这老不死的，你心狠手辣，你丧尽天良，你猪狗不如……我真不知道，我爹当初为什么不一剑也把你这畜生给杀了？”白衣少年依旧咒骂不停，而且还越骂越难听。
终于，少年骂声使老人不由动怒，遂向少年喝叱道：“你给我闭嘴，再骂我就一刀先宰了你！”
少年全然不惧他的威淫，依旧咧骂不休。
老人恼羞成怒，几步蹿到少年面前，‘刷’‘刷’地在少年面上狠掴了两巴掌。
少年顿时鼻青面肿，鼻、口中鲜血直流。但，他口中的骂声还是不绝。
“我看你现在是活腻了！”老人一把揪起白衣少年历声道。“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遂抄刀砍向少年。
三
眼瞧着少年就要被砍成两半，突然间，老人手中的刀竟落了地。
随后，一个沉雷之声，至远而近道：“好大胆的一个白无常田不易，竟敢跑到我们的地盘来撒野？”
继之，有二老同时落于田不易身后。他们的相貌一个斯文，一个粗旷。斯文者，亚麻长衫，微束发。粗旷者，淡灰长袍，发不羁。二人相至，并躯如故。
“南风北狂！”田不易头未回，脱口就道。人在江湖日久，闻声便可知其人。
“正是！”二人齐声道。
见着了来人，少年即如遇救星，急呼道：“两位老伯伯快救我们，这个老妖怪他不要脸，他要杀我们，又用阴招伤了我朋友……”
少年的之言方才脱口，田不易就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一旁，楚狂人见状，不由慎怒，喝叱道：“放开他！！”
田不易冷笑，道：“楚大哥，你一向不是万事不管，今日怎又管起小弟的闲事？”
不料，吴国风发现被暗算倒地的少年竟是沈漠。几个箭步上前，捞起搂于怀中，大声叫唤，道：“孩子，孩子！”
沈漠听着有人唤他，想看来人却是一片模糊。他想动，四肢全无知觉，想说，寻不着声源。他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痛苦，心悸地窒息痛苦。
吴国风见沈漠这般，又瞧见他胸前一片殷黑，遂知不妙，忙封点住他胸前的八大血道，止住毒性再随血液循环。即接，一手运用内力，在沈漠胸间缓行游走，似在驱赶什么。
见状，田不易又笑，对吴国风道：“没用的，他中了我的控心针，半个时辰后必死无疑！！”
楚狂人听着，双目顿红，沉声道：“他是你伤的？”
田不易道：“是又如何！”
楚狂人道：“很好！你是控心针伤他的？”
田不易听言不妙，心中有所戒备，慎言道：“他与你又有何关系？”
楚狂人顿声道：“朋友！”即将手抻向田不易，冷声道：“将解药交过来。”
田不易冷笑，道：“控心针没有解药。”有解药他也不会拿出来。
楚狂人一怔，立叱道：“很好！拿命来！”言语方出，陡见他双掌一化，出其不备地直打在田不易的胸间。
田不易猝不及防，顿时胸口一窒，‘哇’地一声，倒退了数步，一股鲜血即从口中喷薄而去。被他扼住脖颈的少年，也同时被丢于一边。
楚狂人一把夺过少年，置于身后。
田不易单刀点地，终站稳了脚根。瞪向楚狂人，道：“枉你楚狂人一世侠名，竟也会有趁人不备之时。”说罢嘎嘎怪笑。
楚狂人面色冷然，掷地有声道：“对付你这种阴司鬼怪，也用得了‘正大光明’？”
田不易止笑，刀提于前，对楚狂人历声道：“那今日我这鬼怪就要与你这狂人较量一番。”言落刀至，一招‘夸父逐日’朝楚狂人劈将而来。
楚狂人将身一侧，避开刀锋同时，一个旋身迅如疾风地欺近田不易，一把扣住其握刀手腕，向前略一折，只听得咯咯两声响，田不易的手腕顿脱臼。
田不易怪叫一声，手中的刀立马‘铛啷’一声落地。
楚狂人似不给田不易喘息之机，刚脱了其手腕，就以一个‘虎爪手’掏入其胸。一声皮肉撕裂声乍响，田不易的胸部就被连衣带肉地被撕下了一块。
田不易痛不可忍，本能地出手相击，一掌朝楚狂人门面击去。
楚狂人后跃一步，与田不易拉开了一段距离，冷笑着。现下，田不易的手中没了刀，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楚狂人一个蹶起，双手成爪，直冲田不易的天灵盖抓去。
楚狂人以徒手对天下，他那一手的拳掌与擒拿功夫早已炉火纯青，进入出神入化之境，再加上他脚上的功夫与内力也甚是了得，一生打遍天下难逢敌手。不过，他性格乖戾，行事作风全凭自个喜恶，所以，在江湖中一直不被武林正道所认可。
田不易自知不是楚狂人对手，但为能在险中求生，他不得不绝地反扑。
鹞起兔落，数几十余招之后，田不易招招不济，全无反攻之势，已显败下风。直致最后是无力反击，只力求自保。
楚狂人俞战俞猛，拳掌之间风声虎虎，不见半丝龙钟老态。
“我最后问你一次：交不交解药？”较量最后，楚狂人厉声对田不易道。
田不易冷声一笑，道：“控心针针尖的索心蛊，只为杀人，不留解药。”
楚狂人大怒，暴喝一声，身形一长，行至半空，倒地顿旋，一掌以劈山之力朝田不易灌顶而下。
田不易退之不急，只觉脑中一声‘嗡’响，似有一股令人难耐的冲天燥气，至脑门灌至全身，继接，眼一黑，双脚一软，整个人跪瘫于地，动也不动得。
吴国风对楚狂人幽怨道：“你现在将他杀了。还是没能拿到解药救这孩子。”他现在已经从沈漠身上，用内力逼出了数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银针针头均泛有幽光。
楚狂人懊恼地叹了一声息，踱过已气绝的田不易根前，寻思了几番，遂动手在田不易身上翻找，搜索。
令人无奈的是，在田不易身上搜索，翻找了半天，除了田不易的身上的一袋碎银子和一堆杂物外，就连一瓶金创药影子也没搜到。
楚狂人更为懊恼，一气之下，又一掌朝已成死人的田不易的脑门拍去。
人生七十古来稀，田不易花甲之年猝死，应该也算是‘善终’了。
“我知道他的解药是什么了。”此时，那个白衣少年似思起了什么，突然道。
楚狂人与吴国风均和声问道：“是什么解药？”
少年朝楚狂人抻手，示意要楚狂人扶他一把。楚狂人遂将他扶起。
少年搀扶着楚狂人行至田不易身边，躬身在方才被楚狂人搜出丢弃的一堆杂物中寻出一个黑漆小木匣子。木匣子还没手心面儿大，方方正正，小巧玲珑的就像是孩子的玩具。
少年拣起小匣子，在耳边摇晃细听了一番，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它一定就是里面？”
“即是解药，还不快给我将它打开，给我小友服下？”楚狂人一把夺过黑匣子，就势就开。
“不能开！”少年忙出声制止道。
楚狂人奇道：“为什么？”
少年道：“里面不是药物，是活物！你一开，它见光就跑了！”
楚狂人‘噢’地一声，道：“是什么活物？”
少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它具体是什么东西，总之，它是五毒中的一种。”
楚狂人点了点头，对少年信赖有加，便将木匣递交与少年。不一时，又忽觉什么不对，‘咦’地一声，狐疑地看向少年，心思：‘这少年不知是何来路？我是老江湖，纵还不知索心蛊的解药为何物，他小小年纪怎又会知道索心蛊，且又知解药为何物。’
吴国风正专心为沈漠运功，无心过问这边情由。
楚狂人疑问少年道：“你又是如何知晓，这匣子里的事物便是索心蛊的解药？”
少年道：“刚开始我也不知道他会向我朋友下毒手，更不知道他会用索心蛊要我朋友的命。”他一口一个朋友，显然已将沈漠视为朋友。他接道：“我是后来，在你们打斗时，才知道我朋友中了索心蛊，当时我也以为，我朋友没有希望了。但后来，我见着你在他身上搜出这匣子时，方才眼前一亮，可惜它差点让你当杂物给丢了。”少年说着，还不时拿眼瞄楚狂人，颇有笑话他不识实物之意。
楚狂人又道：“你又是如何知晓索心蛊，又是如得知晓匣中毒物，便是解药？”
少年道：“这个，我其实也是猜的。五年前，我爹杀他的老搭档黑无常单不容时，单不容临死前也想用这东西对付我爹，可惜没得逞。当时，姑苏的叶师傅也在，我是从他口中得知这个毒叫‘索心蛊’，是用五毒之蛊提练而成，解药也是五毒中的一种，但要活物。而且，这些年我行走江湖，以江湖经验告诉我，凡是施毒之人，他身上都会带有解药，因为谁都会有不小心的时候。”他说着还迎着青肿的脸冲楚狂人嘻嘻一笑。最后一句，简直就是一句废话。
楚狂人亦冲他嘿嘿一笑，道：“五年前是你爹杀死了单不容，这么说，你爹就万刃山庄的罗可臣，你那叶师傅便是姑苏居士，叶士天？”
少年狂喜，道：“原来，老前辈也知晓我爹！看来，我爹在江湖中的名望还真不小。”
楚狂人道：“只不过是有几分名望的小辈罢了！”
少年顿时苦下了脸。
此刻吴国风忽道：“快将解药拿来，我已将银针尽数逼出。”
楚狂人搀扶少年行至吴国风、沈漠跟前。少年痛苦而吃力地蹲下身，将木匣口对准沈漠敞开衣襟的伤口，即以迅雷之速，抽出匣层隔板。隔板一抽，瞬时即见一缕青烟，一对火红触角随即冒出。少年见触角冒出便不再迟疑，迅捷连匣带物地覆于沈漠伤口之上。木匣覆上后，遂听得木匣内‘咝咝’直响，不一时，木匣竟震动了起来，其劲力之大，少年似乎快不能承受。楚狂人，吴国风一旁亦运用内力，镇那木匣。最后，突听得木匣内‘咯咯’响动。少年一惊，遂收了手，朝后一倒，木匣于此刻开炸而开。一条二寸来长，遍身通红如火焰的毒蜈蚣，匐匍在沈漠伤口上挣扎跃动着，不一时，竟全然不动了。
沈漠因全身无知觉，而不能挣扎尖叫。即使意识知道痛苦，也不能释放出。
许久之后，沈漠忽觉有一股舒畅之气，畅走全身，胸间的窒息也逐渐舒缓，不再难受，人便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楚狂人用枯枝挑起那死蜈蚣，仔细地瞧了又瞧，遂从怀里取出一个青花瓷瓶，将其装入瓷瓶中。火蜈蚣是极为难得一求的罕物，即便是死的，也有极多的用途。
众所皆知，‘刀乃百兵之帅，剑乃百刃之君’。两者之优劣，并非人力之所辨。
沈漠在惊惧的尖叫声中，挣扎醒来。他浑身被汗湿，脸上的汗水还不停地往脖子下淌。
梦，原来只是一个梦。
张望一番四下的环境，沈漠心神稍定，确定自己方才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恶梦。
他现在是抱睡在一棵粗壮老树，足以承受两个壮汉重量的枝叉间，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轻易掉落下树的。树底下除了落叶，野草，碎石之外，还有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一头看样子已经死了许久的野狼。沈漠认得出，那就是昨晚让他用树枝射杀的那头野狼。
他下意识地用袖子拭自己脸上的汗水，身上的汗已冷，被汗湿的衣物冰冷冷地贴在身上。这滋味极不好受。
刚拭完脸，沈漠心里突然又是一阵寒颤，一种难言的恐惧亦从他心灵底处爬出。
他脑中竟同时有许多像是梦之前的画面像荧屏剧一般，一幕幕地在他脑中被放映而过。
画面中的一切，无不说明着怪异，可疑，荒诞与可怖。即幻即真。
梦，一定也是梦，一定是我杀了那头狼后，害怕狼群的到来，而做的梦。沈漠双手抓着脑袋，什么也不愿多想地下了断定。
的确，除了梦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荒诞与怪异？
难不成，这世间还真有鬼神之说？由于受师傅的影响，沈漠自小对鬼神之说不迷信亦不亵渎。
“哇……救命呀！……”正当沈漠神思恍惚之际，一个听上去很年轻，是属于男人的尖叫声突然由山林的不远处朝这方传来，亦一下子将他的思路全数打断。
即接着，一个势若洪钟的声音，哈哈大笑，道：“小子，我看你今天能往哪逃？”
沈漠的心也随之一动，心唸道：难不成是大哥！！
此念方起，沈漠亦不愿再多想，就如鹫般将身形一展，从树杈间蹿起，运用出师傅平日所授绝艺‘一叶驰江’朝声源疾速飞掠去。
二
天和日暖，骤然有风。风，是疾风。
疾风中，有浓烈的杀戮之气随风溢漫。
一位虽年上花甲，但身形依旧稳重的白衫老人，此时正提刀追杀，已经离他不远的白衣少年。
少年年纪大抵只有二十来岁，容貌生得相当俊朗。他衣着很得体，一瞧便知是经过十分精心的搭配。是个气质萧洒，风度翩翩，使人一瞧便知的世家公子。
不过，这位萧洒少年，现在却没有半点萧洒劲，反之，则还颇为狼狈不堪。
少年身形轻灵，手持长剑，是个地道的练家子。他的剑法灵活多变，精准独到，且招式奇猛，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气势。
然而，一路追杀他的白衣执刀老人的功力却远远在于他之上。少年对白衣老人是不求攻击只求自保的能力的都没有。方过数十招，身上就连中了几刀，无力地瘫软在地，惊惧地圆睁眼睛，带着垂死的绝望瞧着老人提着刀，朝他一步一步地逼进。
“小子，你就认命吧。你今天能死在我的手里，是你的报应，也是上天对你爹的处罚！”将到少年面前时，老人狞笑道。
少年煞白着脸，看着老人在他面前提起刀。情急大叫道：“与你有仇的是我爹，又不是我。你为什么不敢去找我爹，而是来找我？”
闻言，老人略一顿，遂又冷笑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这个道理难道你就不懂了么？”
少年沉声道：“我看你根本就是想复仇又害怕我爹，所以你就找我这容易的杀。”
老人怒叱：“我现在不屑地与你废话。拿命来！”言未落，老人的刀就捷如闪电地朝少年砍下。
正当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只听得一声怒喝，一个有鎯头般大的石头，亦如闪电地朝老人砸来。
老人一怔，不由急转身形，挥下的刀也因此一着，得以偏得离谱，根本就没砍中少年。
一个青衫白褂的身影瞬时蹿出，以迅雷之速将倒地的少年扶起，急忙就逃。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待看清来人之后，老人恼羞成怒，怒喝一声，身形一展，就纵到二人面前，手中的刀再度挥砍而下。不过，他这回砍的并不是方才的白衣少年，而是半路杀出，多管闲事的青衫人。
青衫人的年龄与白衣少年相较要小一些，长相亦眉目俊朗，不比白衣少年差。青衫人就是沈漠。
老人的刀是在左侧，照着沈漠的侧面斜砍来。沈漠亦是练刀之人，自然懂得刀法之路。他知道，要避开这一刀，往前自不可，往左亦不可，往右更不可，只能往后。只见，他携着白衣少年，将身形往后一仰，继接一个折腰，就轻易避开了老人在侧斜砍下来的一刀。
“好小子，身形还算敏捷，竟能躲得过老夫这一刀！”见沈漠轻易躲过，使得自己这一刀再次落空，老人由衷道。
沈漠霍地直身，面上隐有几分嫌恶，道：“老前辈，你就不觉得你这般，太过分了些？”
老人轻叱道：“是谁叫你爱管闲事。就知道，爱管闲事就得付出代价！”
沈漠神色自若，沉声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管怎样，今天这闲事我是管定了。”
“就凭你？”老人面露鄙夷，冷笑道：“也不拈量拈量自己有多少斤两？”
沈漠道：“老前辈，你怎这般瞧不起人？”
老人神色一凛，陡声道：“想要我瞧得起你，就先和我手上的刀说话。”言方尽，老人的刀就一招十六式，形如光影地，朝沈漠劈将下去。
沈漠已料老人会出此一着，也知道该如何避退。可，无奈身边有一个看似伤得不轻，实则却伤得不重的人掣肘着他，使他不能应避自如。不过，他还是能在老人的刀锋逼近同时，退避而开。
“躲！我看你能躲得过我几刀！”老人刀如急骤，一刀快上一刀。
沈漠上下左右连连避闪，眼瞅着硬躲是不行了，于是便对老人急喝道：“趁人不备，算不了英雄好汉。有种我们比试比试。”
老人骤停刀式，收刀道：“好。比什么？”
沈漠道：“比刀。”
老人不爱多话，喝了一声，身形一长道：“请出刀！”
不料，沈漠此时竟有几分窘迫，他怯生生地问老人道：“你还有刀吗？如有的话，可否借为一用？”
这话使得老人突然有蒙了，他狐疑地将沈漠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亦是练刀之人，为何身上不带刀。”
沈漠对着老人笑，笑得好不尴尬。逛言道：“因为出门仓猝，所以忘带了。”
老人面色一沉，道：“可惜，我只有一把刀。而且，我这刀是从不轻易借人的。”
沈漠的面色又顿时苦了下来。
“用我的剑行不？我的剑有时也能当刀使。”被沈漠搀扶的白衣少年突然开口道。并将自己手中的长剑递给沈漠。
‘啊，剑呀，真能当刀使不？我的剑法可不行。’沈漠在自己心里默念。剑，是他大哥的长项，他的长项是刀。
“好吧!我试试！”沈漠接过少年递予过来的长剑，仔细观察了一番。少年的剑，并无奇特之处，剑身狭长亦与其它剑无异，没有半点可当刀的样子。可，沈漠并不愿怀疑少年，少年即愿借他剑，就意味着要帮他，他又怎么可能去怀疑他人的一片好心呢。
拿着少年的长剑，沈漠总觉得不自然，就像街上卖肉的屠夫，被人突然夺去了手中的刀换塞上一把锥子一像，兵不对器，叫他如何施展得开身手。
老人瞧着沈漠，不由冷笑道：“可想好了，剑作刀用，只能让你原本的功夫矮上一截。”
不管了，死马作活马医，谁说剑不能当刀用的，再者即都是刃器威力也差不了哪去，他这一回就剑作刀用，用一回又如何。
将剑一抖，闭目凝神半晌。即对老者道：“人是活的，器是死的。只要人有心，不管是任何事物抓在手中都能顿化成利器使。”
老人微一皱眉，心想：‘这小儿年纪不大，哪来的这番大道理。’
遂笑，轻蔑道：“话是说得不错，道理亦是如此。但，你所说的这一造旨并非人人可行。据我所知，在当今武林能达到你所说的境地的人可畏是屈指可数，而他们大凡都是旷世高人。不过，至于你……”他一顿，瞧了沈漠和白衣少年各一看接道：“我看就休要笑话老夫了！！”
老人最后一句话讥讽蔑视之意很是明了。又颇带一语双关之意，他明似只骂沈漠一人，却含沙射影将白衣少年也卷将进来一道骂了。
沈漠与白衣少年亦不是呆子，也不是傻子，更不是白痴。老人的话他们自然懂。不懂得话，他们现在也不会被气得浑身颤抖了。
也许是出于年长的原因，白衣少年的心智似乎要与沈漠沉稳些。他转过身对沈漠道：“兄弟，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不用管我，自个快逃吧。”
“逃？为什么要逃？”沈漠头也不回道。
白衣少年道：“因为，你根本就打不过他。他就是那个专门勾魂夺魄，杀人不眨眼的白无常。”
“白无常？你是说他的样子像鬼？”沈漠自小随师傅、师兄生活在市井平民中，对于江湖之事无半点所知，只是偶尔能在师傅高兴的时候，听他说一些有趣的江湖轶事，除此之外，其它什么江湖恩怨，什么名门大派，什么侠义名号，他一概不晓。
白衣少年喘着气，道：“不是说他样子像鬼，是他的名号叫白无常!他就是十五年前称霸江中的黑白无常中的白无常——田不易。”
沈漠‘哦’地一声，佯装明白知晓，实则他还是很不明白。对于不懂装懂，他虽不是老手，但也不是新手。
老人瞧两人叽哩咕噜，知晓在说自己不是，遂对二人喝道：“够了！你们俩噜嗦半天，在噜嗦什么？还有你……”指向沈漠：“你到底还比不比？要比的话，就少给我婆婆妈妈的！”
沈漠道：“战书已下，怎有不比之理。”遂朝四下一望，转头对白衣少年道：“你伤得怎样，能走不？”
少年惨白着脸，苦笑道：“你瞧我现在这样，像是能走的样子么？”
沈漠将少年的伤势细瞧了一遍，少年伤得虽重，但还没伤到要害，暂时不会生命危险。
回头又瞅见老人不奈烦的神色，沈漠不再二话，将少年抚到身边的一棵老树旁，让少年倚靠着树干。
“等一下，”少年忽拉住转身欲走的沈漠，道：“呆会你与他打时，不要硬对，如见不好就收，再不好你就逃。”
沈漠看着少年，不解道：“那如果我跑了，你怎么办？”
少年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好。”
沈漠犹是不解，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少年道：“除非你赢了他，将他给杀了。不然，我们一个逃不了。”
沈漠瞅了少年一眼，垂眸凝思了一会儿，道：“好！我听你的，能打就打，打不过就逃。不过，我走了，你可就要自祈多福了。”说罢，他转身就向老人走去，也不再去管少年如何愁眉苦脸了。
老人瞧着沈漠，嘿然一笑，道：“小子，你终于敢过来送死了。”
沈漠正色道：“我是过来跟你比刀的，不是过来送死的。”
老人道：“除非你赢了我，将我给杀了，要不然，你都是得死。”
沈漠冲老人笑了笑，道：“也许，我根本就不是你对手。但，我也不想死。”
老人冷哼一声，将刀一挥，厉声道：“不与你多行费话。出……出剑吧！”他本想说出刀，但碍于沈漠手中拿的是剑，也只有说出剑了。
沈漠将剑横于胸前，朝老人抱拳相敬，道：“那就多请指教！”这回他是真要剑作刀用了。
老人瞧着沈漠手中的剑，又不禁地笑了起来。现在，不管以任何条件来看，他都要比沈漠优越得多。
最先出招的是沈漠。因为，年轻的耐力是有限的。
他抖擞了一下剑，尽量视它为一把刀，几下挥动，形如奔洪，朝老人的腰际挥去。
‘行家一出手，便会有没有’。同是刀中好手，一出手双方心中便知对方有没有。
沈漠一‘刀’迅洪而至，老人一瞧便知不妙，急忙向旁一侧斜身僻开。
瞧见老人避开，沈漠眼瞅就要落空的‘刀’，突然骤变招式，以一猛招‘长河落日’斜削老人。
沈漠变招之快，使得老人略为一怔，手中的刀猝起，一个‘回旋风’挡下了沈漠这猛势一‘刀’，继刀锋一转，便迅如风雨地朝沈漠下肢斜劈而去。
沈漠的速度并不比老人的速度慢，在老人刀锋临近之际，他人已倒拔凌空而起，居高临下，以一招‘力劈桃山’纵劈向老人。
老人一怔，心下大叫不好，他方才因斜砍沈漠，身体过于前倾，弧度过大，现沈漠这一‘刀’来势过于迅猛，想要避开根本没可能，情急之下，唯有举刀迎挡。
‘铛啷’一声，刀剑相接，火光四迸，一时之间势均力敌，尽拼内力。
相持多时，老人只觉得虎口渐痛，似有迸裂之感。惊讶之余，当下心思道：‘未想到这小儿年纪倘轻，内力兼刀法皆都有了过人的造旨。想必不是有高人指点，就是有名师提练。莫不然，就算他天资再过人，也不会这小小年纪里就练成这身本事。现在，我若不将他杀了，他日后再找我复仇，岂不更难对付？我现在若杀了他，再杀了那小子，最后毁尸灭迹，消毁一切不利于我的证据。到时察起来，就算他师父或是谁，有再通天的本领，也不会知道是我干的。嘻嘻嘻！’
思及此，老人便对沈漠狰狞一笑，一手反施，隐带几点寒星，猝拍向沈漠。
老人这一着，来势突然，待沈漠发现，心知不妙，转身要避时，还是晚了一步。老人那一掌，虽让他避开了要害，却还是中在了胸口之上。瞬时，沈漠只觉胸口一悸，一种令人难以言喻的痛苦窒息顿时占据整个心脏。同时，人亦如继线之鸢从空中一头栽落于地，手的长剑也掉落于一边。
“你使诈！！”倚树观战的白衣少年愕然怒指老人道。
老人抬头狠瞪了眼那少年，怒叱道：“黄口小儿狗屁不懂！兵不厌诈难道你那老子就没教过你？”
少年一怒，竟忘了自己重伤在身，要向老人扑去。可惜，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没跨开一步，就瘫倒在地上。万般无奈，少年一急竟对老人破口大骂：“你卑鄙，你无耻，你下流，你老不要脸，……”总之，是将他所知道的脏话全都骂出来了。
对于少年的咒骂，老人置若罔闻。他提着刀，狞笑着朝倒在地上，身子卷缩着，正不停痛苦抽搐的沈漠步步逼近。
“怎么样小子，我这控心针的滋味好受吧？”他瞧着沈漠因窒息而痛苦的面孔，冷笑道。
沈漠冷视着他，却因窒息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现在开始感觉到他神智开始慢慢涣散。这使他不由害怕起来，这也是他平生第一次真正感到害怕，瞬时，他仿佛看到了死亡。可是，他还不想死，他心中有太多的牵挂，所有的牵挂都让他放不下心。
“小子，跟我斗，你还嫩着点。也不想想我走的路可比你吃的米还多！”老人用刀背无情地拍打着沈漠的脸道。
“你这老不死的，你心狠手辣，你丧尽天良，你猪狗不如……我真不知道，我爹当初为什么不一剑也把你这畜生给杀了？”白衣少年依旧咒骂不停，而且还越骂越难听。
终于，少年骂声使老人不由动怒，遂向少年喝叱道：“你给我闭嘴，再骂我就一刀先宰了你！”
少年全然不惧他的威淫，依旧咧骂不休。
老人恼羞成怒，几步蹿到少年面前，‘刷’‘刷’地在少年面上狠掴了两巴掌。
少年顿时鼻青面肿，鼻、口中鲜血直流。但，他口中的骂声还是不绝。
“我看你现在是活腻了！”老人一把揪起白衣少年历声道。“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遂抄刀砍向少年。
三
眼瞧着少年就要被砍成两半，突然间，老人手中的刀竟落了地。
随后，一个沉雷之声，至远而近道：“好大胆的一个白无常田不易，竟敢跑到我们的地盘来撒野？”
继之，有二老同时落于田不易身后。他们的相貌一个斯文，一个粗旷。斯文者，亚麻长衫，微束发。粗旷者，淡灰长袍，发不羁。二人相至，并躯如故。
“南风北狂！”田不易头未回，脱口就道。人在江湖日久，闻声便可知其人。
“正是！”二人齐声道。
见着了来人，少年即如遇救星，急呼道：“两位老伯伯快救我们，这个老妖怪他不要脸，他要杀我们，又用阴招伤了我朋友……”
少年的之言方才脱口，田不易就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
一旁，楚狂人见状，不由慎怒，喝叱道：“放开他！！”
田不易冷笑，道：“楚大哥，你一向不是万事不管，今日怎又管起小弟的闲事？”
不料，吴国风发现被暗算倒地的少年竟是沈漠。几个箭步上前，捞起搂于怀中，大声叫唤，道：“孩子，孩子！”
沈漠听着有人唤他，想看来人却是一片模糊。他想动，四肢全无知觉，想说，寻不着声源。他现在唯一的感受就是痛苦，心悸地窒息痛苦。
吴国风见沈漠这般，又瞧见他胸前一片殷黑，遂知不妙，忙封点住他胸前的八大血道，止住毒性再随血液循环。即接，一手运用内力，在沈漠胸间缓行游走，似在驱赶什么。
见状，田不易又笑，对吴国风道：“没用的，他中了我的控心针，半个时辰后必死无疑！！”
楚狂人听着，双目顿红，沉声道：“他是你伤的？”
田不易道：“是又如何！”
楚狂人道：“很好！你是控心针伤他的？”
田不易听言不妙，心中有所戒备，慎言道：“他与你又有何关系？”
楚狂人顿声道：“朋友！”即将手抻向田不易，冷声道：“将解药交过来。”
田不易冷笑，道：“控心针没有解药。”有解药他也不会拿出来。
楚狂人一怔，立叱道：“很好！拿命来！”言语方出，陡见他双掌一化，出其不备地直打在田不易的胸间。
田不易猝不及防，顿时胸口一窒，‘哇’地一声，倒退了数步，一股鲜血即从口中喷薄而去。被他扼住脖颈的少年，也同时被丢于一边。
楚狂人一把夺过少年，置于身后。
田不易单刀点地，终站稳了脚根。瞪向楚狂人，道：“枉你楚狂人一世侠名，竟也会有趁人不备之时。”说罢嘎嘎怪笑。
楚狂人面色冷然，掷地有声道：“对付你这种阴司鬼怪，也用得了‘正大光明’？”
田不易止笑，刀提于前，对楚狂人历声道：“那今日我这鬼怪就要与你这狂人较量一番。”言落刀至，一招‘夸父逐日’朝楚狂人劈将而来。
楚狂人将身一侧，避开刀锋同时，一个旋身迅如疾风地欺近田不易，一把扣住其握刀手腕，向前略一折，只听得咯咯两声响，田不易的手腕顿脱臼。
田不易怪叫一声，手中的刀立马‘铛啷’一声落地。
楚狂人似不给田不易喘息之机，刚脱了其手腕，就以一个‘虎爪手’掏入其胸。一声皮肉撕裂声乍响，田不易的胸部就被连衣带肉地被撕下了一块。
田不易痛不可忍，本能地出手相击，一掌朝楚狂人门面击去。
楚狂人后跃一步，与田不易拉开了一段距离，冷笑着。现下，田不易的手中没了刀，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楚狂人一个蹶起，双手成爪，直冲田不易的天灵盖抓去。
楚狂人以徒手对天下，他那一手的拳掌与擒拿功夫早已炉火纯青，进入出神入化之境，再加上他脚上的功夫与内力也甚是了得，一生打遍天下难逢敌手。不过，他性格乖戾，行事作风全凭自个喜恶，所以，在江湖中一直不被武林正道所认可。
田不易自知不是楚狂人对手，但为能在险中求生，他不得不绝地反扑。
鹞起兔落，数几十余招之后，田不易招招不济，全无反攻之势，已显败下风。直致最后是无力反击，只力求自保。
楚狂人俞战俞猛，拳掌之间风声虎虎，不见半丝龙钟老态。
“我最后问你一次：交不交解药？”较量最后，楚狂人厉声对田不易道。
田不易冷声一笑，道：“控心针针尖的索心蛊，只为杀人，不留解药。”
楚狂人大怒，暴喝一声，身形一长，行至半空，倒地顿旋，一掌以劈山之力朝田不易灌顶而下。
田不易退之不急，只觉脑中一声‘嗡’响，似有一股令人难耐的冲天燥气，至脑门灌至全身，继接，眼一黑，双脚一软，整个人跪瘫于地，动也不动得。
吴国风对楚狂人幽怨道：“你现在将他杀了。还是没能拿到解药救这孩子。”他现在已经从沈漠身上，用内力逼出了数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银针针头均泛有幽光。
楚狂人懊恼地叹了一声息，踱过已气绝的田不易根前，寻思了几番，遂动手在田不易身上翻找，搜索。
令人无奈的是，在田不易身上搜索，翻找了半天，除了田不易的身上的一袋碎银子和一堆杂物外，就连一瓶金创药影子也没搜到。
楚狂人更为懊恼，一气之下，又一掌朝已成死人的田不易的脑门拍去。
人生七十古来稀，田不易花甲之年猝死，应该也算是‘善终’了。
“我知道他的解药是什么了。”此时，那个白衣少年似思起了什么，突然道。
楚狂人与吴国风均和声问道：“是什么解药？”
少年朝楚狂人抻手，示意要楚狂人扶他一把。楚狂人遂将他扶起。
少年搀扶着楚狂人行至田不易身边，躬身在方才被楚狂人搜出丢弃的一堆杂物中寻出一个黑漆小木匣子。木匣子还没手心面儿大，方方正正，小巧玲珑的就像是孩子的玩具。
少年拣起小匣子，在耳边摇晃细听了一番，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它一定就是里面？”
“即是解药，还不快给我将它打开，给我小友服下？”楚狂人一把夺过黑匣子，就势就开。
“不能开！”少年忙出声制止道。
楚狂人奇道：“为什么？”
少年道：“里面不是药物，是活物！你一开，它见光就跑了！”
楚狂人‘噢’地一声，道：“是什么活物？”
少年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它具体是什么东西，总之，它是五毒中的一种。”
楚狂人点了点头，对少年信赖有加，便将木匣递交与少年。不一时，又忽觉什么不对，‘咦’地一声，狐疑地看向少年，心思：‘这少年不知是何来路？我是老江湖，纵还不知索心蛊的解药为何物，他小小年纪怎又会知道索心蛊，且又知解药为何物。’
吴国风正专心为沈漠运功，无心过问这边情由。
楚狂人疑问少年道：“你又是如何知晓，这匣子里的事物便是索心蛊的解药？”
少年道：“刚开始我也不知道他会向我朋友下毒手，更不知道他会用索心蛊要我朋友的命。”他一口一个朋友，显然已将沈漠视为朋友。他接道：“我是后来，在你们打斗时，才知道我朋友中了索心蛊，当时我也以为，我朋友没有希望了。但后来，我见着你在他身上搜出这匣子时，方才眼前一亮，可惜它差点让你当杂物给丢了。”少年说着，还不时拿眼瞄楚狂人，颇有笑话他不识实物之意。
楚狂人又道：“你又是如何知晓索心蛊，又是如得知晓匣中毒物，便是解药？”
少年道：“这个，我其实也是猜的。五年前，我爹杀他的老搭档黑无常单不容时，单不容临死前也想用这东西对付我爹，可惜没得逞。当时，姑苏的叶师傅也在，我是从他口中得知这个毒叫‘索心蛊’，是用五毒之蛊提练而成，解药也是五毒中的一种，但要活物。而且，这些年我行走江湖，以江湖经验告诉我，凡是施毒之人，他身上都会带有解药，因为谁都会有不小心的时候。”他说着还迎着青肿的脸冲楚狂人嘻嘻一笑。最后一句，简直就是一句废话。
楚狂人亦冲他嘿嘿一笑，道：“五年前是你爹杀死了单不容，这么说，你爹就万刃山庄的罗可臣，你那叶师傅便是姑苏居士，叶士天？”
少年狂喜，道：“原来，老前辈也知晓我爹！看来，我爹在江湖中的名望还真不小。”
楚狂人道：“只不过是有几分名望的小辈罢了！”
少年顿时苦下了脸。
此刻吴国风忽道：“快将解药拿来，我已将银针尽数逼出。”
楚狂人搀扶少年行至吴国风、沈漠跟前。少年痛苦而吃力地蹲下身，将木匣口对准沈漠敞开衣襟的伤口，即以迅雷之速，抽出匣层隔板。隔板一抽，瞬时即见一缕青烟，一对火红触角随即冒出。少年见触角冒出便不再迟疑，迅捷连匣带物地覆于沈漠伤口之上。木匣覆上后，遂听得木匣内‘咝咝’直响，不一时，木匣竟震动了起来，其劲力之大，少年似乎快不能承受。楚狂人，吴国风一旁亦运用内力，镇那木匣。最后，突听得木匣内‘咯咯’响动。少年一惊，遂收了手，朝后一倒，木匣于此刻开炸而开。一条二寸来长，遍身通红如火焰的毒蜈蚣，匐匍在沈漠伤口上挣扎跃动着，不一时，竟全然不动了。
沈漠因全身无知觉，而不能挣扎尖叫。即使意识知道痛苦，也不能释放出。
许久之后，沈漠忽觉有一股舒畅之气，畅走全身，胸间的窒息也逐渐舒缓，不再难受，人便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楚狂人用枯枝挑起那死蜈蚣，仔细地瞧了又瞧，遂从怀里取出一个青花瓷瓶，将其装入瓷瓶中。火蜈蚣是极为难得一求的罕物，即便是死的，也有极多的用途。
众所皆知，‘刀乃百兵之帅，剑乃百刃之君’。两者之优劣，并非人力之所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