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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南疯北狂

    一

    雨初停,天色渐沉,几近黄昏。

    薄暮中,青山如黛。山屿间,一茅草屋点醮其中,隐隐然,恰似丽人眉尖痣一点。

    青山,薄暮,人家,宛似一幅出自名家之手的[春雨向晚初停人家]的山水之意图。

    外头景色如画,犹如人间仙境,而小屋其间却是另一番天地。

    屋里的景象也许只能用一个‘乱’字形容。总之,这屋间除人之外,其它的一切皆是乱。

    沈笑躺在一张用茅草铺就而成,肮脏而凌乱的床上,双目紧闭,没有半点转醒迹象。

    沈漠守候在其身边,寸步相不离地守着他。

    此时间,除了他二人之外,还有两个静在一旁下棋的老人。

    这是两个奇怪的老人,单看他们外型,就无人能想象他们会走在一起。

    两个老人皆上古稀之年,长发均白如雪,兀处在晚风中轻扬。

    两个老人,一个样貌斯文,一个样貌粗旷。

    斯文者,着一裘宽大亚麻长衫,雪白长发由一根葛巾微扎,飘逸地披在背上。粗旷者,着一件开阔的灰布长袍,一头白发无任何束缚,不羁披散于身后。

    两个老人一边下着棋,一边不时用眼偷瞄沈漠。

    “真是个呆子!”粗旷老人突然道。

    斯文老人闻言,以为是说己,不由抬眼瞪伙伴。

    粗旷老人瞧见伙伴瞪自己,知道是会错了意,忙解释道:“我不是在说你。”

    斯文老人释怀,不以为然道:“他的确是个呆子。”

    粗旷老人点了点头。

    接着,两人又开始下棋,不再说什么。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四周太安静,安静地过于沉闷。

    屋顶在漏水,水滴滴得四处‘嘀达’‘嘀达’响。外头的雨是停了,但屋顶上的茅草却蓄满了水,屋里水自然就还是滤下个不停。除水声之外,自然还有两个下棋人的落子声。

    天,愈加暗沉下来,四周的事物已经看不大清楚了。

    看着在暗淡中,模糊不清的棋子,粗旷老人显得有些烦燥。接着,见他将手一挥,心烦道:“不下了,看不清。”

    对于粗旷老人的烦燥,斯文老人倒显得平静。他对粗旷老人道:“这盘没下完,不能停。点灯继续下。”

    粗旷老人慢声道:“点灯可以,但棋却不能再下。因为,我饿了,有人也该饿了。”说着,他还故意用眼瞄了瞄沈漠。

    斯文老人冷哼一声,指桑骂槐道:“真是个不识抬举的家伙。”

    粗旷老人耸了下肩,道:“人是铁,饭是钢。不是什么事,光靠不吃饭就能办得成的。”他这话是存心说给沈漠听的。

    对于两人的明枪暗箭般地话语,沈漠不予理会。他现在的眼里,只有他大哥。可是,他那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的大哥,何时才会醒来呢?

    灯被点起,光明盛满了整间屋子。

    斯文老人下山去买食物,独留下粗旷老人。

    粗旷老人在屋里来回踱步。屋子里的地有几分潮湿。

    暮色已浓,天边的云晕红黄相镶,有似朝霞夕辉。

    老人不再踱步,静立一旁,望向沈漠。

    他忍不住地对沈漠道。“不用再看了。我跟你说过,他死不了。他只是失血过多,昏逝过去罢了。”其实这话,他已经在沈漠面前说过好几回了。具体是几回了,连他自己都忘了。

    沈漠依旧不吱声,神情专注地目视他大哥沈笑。对于老人的话,他似充耳未闻。

    见沈漠这般,老人不禁有几分气怒。沉声骂道:“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我们好不容易将你和你这半死不活兄弟从狗嘴鹰爪下给救了过来。你就是这么回对我们的吗?”

    沈漠仍旧双目不离沈笑。他也沉声对老人道:“亏你们还敢说是你们救了我们。你们是在我们自己避躲开所有追踪后,才突然出现的。在我们被追杀的时候,你们又是在哪?我怎么一直都没见到过你们的半点影子?现在倒好,你们强行将我们带到这里,还敢说是你们救了我们。”

    老人哑然,面上也同时微露尴尬与羞赧之色。嗫嚅了半晌方能勉强回应。他对沈漠道:“就算如此又如何?我要你拜我为师,叫我一声师傅又有那么难吗?”他这句话说到最后竟有了几分哀求之气。

    沈漠摇头,道:“我是绝不可能会叫你师傅的,更不可能会拜你为师。我之前已经跟你们说过我有师傅,而且,我此生此世就只认这一个师傅。”

    老人愠怒不语,双手顿握成拳,随之,见闻得一阵咯咯直响的关节骨摄声。

    沈漠还是一直静候在沈笑身边,专注看护着他,没有回过头。对于老人的气愤,他显然是不以为然。

    “小子告诉我,你的那个师傅是谁?”老人突然蹿到沈漠面前,强揪住他的衣领,瞋目喝问道。

    沈漠问他道:“你想做什么?”他的神情与语气都显得极冷静。

    老人道:“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想去教训教训他,让你知道是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沈漠道:“我看你没这个必要。即使你比我师傅厉害,我也不会改口叫师傅,拜你为师。”

    “你……”老人愈加忿怒,一气之下竟对沈漠扬起了硕拳,想一拳揍将下去。但,见着了沈漠的神情时,却迟迟未揍下去。

    沈漠极镇定地看着他,面上全无半分惧怕之意。

    老人沉声道:“你难道就不怕我这一拳真的揍下去?”

    沈漠毅然道:“不怕。”

    “好!”老人忽放下拳,哈哈一笑,道:“你这性子,我喜欢。今天,就算你不愿拜我为师,我也要收你为徒。”

    老人语气霸道,俨有不容让人分说之份。

    “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收得这个徒弟!”不知何时,斯文的老人陡然就出现粗旷的老人身后,厉声道。

    斯文老人一手提着一壶酒,一手抓着一包熟牛肉,俨然是刚才外头进来。不过,他那一张脸在摇拽的灯光下倒显得犹为森冷。

    粗旷老人瞧见伙伴这神色,知晓自己的刚才的那一番全被对方听去了。忙嘿嘿一笑,掩饰道:“国风,你别误会,我是在训他。”

    斯文老人冷哼了一声,斜睨着伙伴,寒声道:“是吗?我刚刚听到的那句话好像全然不是训人的意思。”

    粗旷老人松开揪住沈笑衣领的手,不禁搔了搔头,对伙伴呵呵一笑道:“那一定是你耳背,听错了。”

    斯文老人勃然一怒,将酒和牛肉重重地往桌上一放,遂对粗旷男子喝骂道:“楚狂人,你这老匹夫做朋友太不够意思,既然敢趁我不在之时,私下单刀夺爱。还有,我要告诉你,我吴国风年纪虽老迈,但不至于到耳聋脑晕的地步。所以,你就休想把我充当聋子哄。”

    “吴国风你把话给我说得明白些,什么叫我单刀夺爱?”对于吴国风咄咄逼人的强势,楚狂人似乎有些不甘示弱的厉声道。

    吴国风道:“你趁我不在时,强要他”他将手指向沈漠,继续道:“拜你为师。又是作何解释?”

    楚狂人闻言,竟也不以为然。他淡然一笑,赖皮道:“无须作何解释。人不是有两个吗?正好你一个,我一个。这个好端端的我收了,剩下的到现在还躺床上那个就是你的。”

    “休想!这个好端端的我要了,那个躺在床上的是你的。”楚狂人的话音方落,吴国风就风也似地旋到楚狂人身边,一把扣住在对方身边的沈漠的肩头,将其拉到自己身边。

    楚狂人的面色沉将了下来。冷森森地道:“快将他还予我。否则……”

    吴国风道:“否则怎样?”

    楚狂人道:“休怪我出手不客气!”

    吴国风道:“好。我正想与你分个你我高低!”

    “不管你们两个谁胜谁负,我都不会认作师傅。”被吴国风扣住肩膀的沈漠,这时冷声道。

    “这,没你说话的份!!”沈漠的话刚一出口,两人就异口同声地对他喝道。

    正适此时,忽闻一声呻吟声。继而,有人开始低声嘟嚷。嬚环境太过吵闹。

    沈笑不知何时已转醒,正侧着头,迷惑地看着这边的几个人,和这几个人的一举一动。

    两个原本就要出手相对的老人,见此状都不禁怔愣住。

    “大哥。”见沈笑转醒,沈漠挣脱开吴国风的箝制,奔向他。

    “二弟。”见沈漠奔向自己,沈笑朝他抻出了手。

    沈漠紧握住沈笑的手,不由哽咽,道:“大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整整昏了一天一夜了。我……我真怕你醒不来!”说着,说着,眼泪还禁不住地往外淌。

    “哭什么?”沈笑抚着沈漠的头浅笑道:“我这不是醒了么?”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原来呆怔一旁的两人,忽然一齐道。

    吴国风瞧着沈笑,心想:这个小鬼长得是比另一个好看,但看他现在这副样子,真不知道是有用还是没有用,惹真是个绣花枕头,那还不如不要。

    “他们是谁?”沈笑瞧着两老人问沈漠道。

    “我们是救你的人。”“你的命是我们救的。”不待沈漠回答,两老人就先他一步道。

    “不是的。哥,你别听他们胡说。”听了两老人的话,沈漠深怕对事态均不清楚的大哥遭骗,忙出声纠正。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是非好赖不分,不晓人事?我们救了你,你不谢也罢,现在不应不认起账来?”吴国风在旁后发制人道。

    楚狂人也在旁应喝指责,道:“就是。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家伙!”

    “不是的。”沈漠抬起满是眼泪的脸对沈笑道:“你们说的都是假的。我们不是被他们救来的,我们是被他们抓来的。”

    接着,沈漠将整个事件的源由、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沈笑。

    二

    原来,自沈笑昏逝后,衙门县令的救兵(沈漠认为是救兵)就来了。情急之下,沈漠就背着沈笑闯进了衙门后堂。

    闯进的衙门后堂后,沈漠不禁有些后悔。衙门的后堂太大,县令与他的家人的生活起居就在于此。后堂四周高亭楼宇相立,回廊小径间还不时有丫鬟仆奴来回穿梭走动。而且四周建筑都过于分明,不适合隐蔽。

    如果只有沈漠一个人,他也许可以在此间自由穿梭,且不易被人发现。可是,他当时身上还背着一个身量与他一般高的大哥,行动起来,多少有些不便。

    果不其然,他刚闯入没多久,就让一名仆吏给发现了。仆吏发现了他,立马就想大声惊呼了起来。

    由于事态突然,沈漠不得以出手封点了那仆吏的哑穴,并胁迫着他,要他带他寻找除了大门之外的另一条出路。

    有了熟悉路形的人带领,自然要比盲闯盲撞来得快。不久,他们就会带到了衙门后院的一道能通往外界的小门。

    门外是一条狭长幽僻的林荫小径,延小径夹道而开的是两排修葺整齐的矮灌木,矮灌木的面积很宽阔,横铺而下,就像两条宽大而无尽头的绿毯。灌木外是一片整洁的白桦林。想跃过矮灌木蹿进白桦林,必不是一件轻易而简单的事,不仅费时费力,说不定结果也不多好。于是他只有延小径直跑而下。

    沈漠就是从这条小径逃出衙门,来到外界的。至于后来,县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是不知道的。

    在刚逃到小径的过程中,他忽有发现他头顶时不时地苍鹰盘旋,还隐隐地有听一声声凶恶的犬吠声和马蹄声。他以为是那个该死的县令要人骑马纵狗追赶他们。所以他后来跑得像飞一样快,他平生也是第一次跑得这么快。而且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一个他至亲的人。

    那条小径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沈漠是不记得他跑了多久,才跑出那条小径。他后头的犬吠声、马蹄声和抓喊声是渐渐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们头顶上盘旋的鹰也越来越多。有时,有的鹰还会俯冲而下,抻爪来抓他们,幸而者会他机灵的躲开。在跑出小径的那一刻,他回头往后瞧了一见,果然隐约地瞧见了一群骑着马纵犬的骑士在追逐他们。

    出了小径,就是一条运河的支河,也幸亏是一条河。支河上有一座石拱小桥,对面河岸上是一片人家。过石拱桥,再穿过河岸边人家间的两条弄巷就到了人口密集的热闹。

    由于沈笑身上伤口处的血腥味太浓,而对方又纵放有鹰犬,所以,他们不论逃到哪里,都会被追踪到,甚至会被捉抓到。

    看着追踪者越来越近,沈漠慌了神。他原本是想过桥的,但在刚要过桥的那一刻,他又转念想了想,觉得行不通。最后,见追踪者越来越近,甚至已到了彼此能相互看清对方模样的距离。他情急之下,急中生智,背着昏逝大哥沈笑,纵身跃进了运河,并沉匿于河底,逃僻开了所有追踪。

    在他带他大哥纵身跃运河的那一瞬间,有好几条狗正朝他们扑来,也有好几头鹰正朝他们俯冲而来。不过,还是他的速度快了一步,等鹰与狗相继到他们原本的位置上时,他们人已经在水里了。

    鹰是水面上盘旋,狗在岸堤上吠,他扶着他大哥在水里游,还有一群骑马的人在桥栏上叫骂。一时间,这些都不由形成了一幅有趣的画面。接着,那群在叫骂的人突然就朝水里放簇,这使他不得不点了大哥的气穴,将其一齐带入水底。他与他大哥从小虽不是说在什么海边长大的,但,好歹也是在水边长大的,所以,对于水性他还是比较了解的。

    他在河里顺着流波往下游,不知游了多久,终于听到了水面上传来的人声与不远处闹市传来的喧嚣声。

    他,搀扶着他昏得同死人一般的大哥上了岸,拖着浑身的湿漉,不理会路人诧异的目光进入了闹市。

    在闹市中,他找到了一家价格相对便宜的客栈,安顿了下来。在刚进入客栈的时候,客栈的掌柜瞧见了他们的模样狼狈,又瞧见了沈笑身上的斑斑血渍,硬是不肯让他们留住,他又不得以,一咬牙就给了掌柜五十两银子,拜托掌柜安顿他们。最后,看在了银子的份上,客栈掌柜终于答应让他们留住下来,并还答应帮他找大夫为沈笑疗伤。

    不想,这边大夫没来,那边仇家就找上门来了。那群骑士见着他之前顺波而游,知他定会在闹市处上岸。于是,他们就开始在这运河沿岸,挨家挨户地搜索他们。

    为了不让对方找到仍旧不醒人事的沈笑,沈漠又拜托客栈里的伙计,找了件干净的衣物将他大哥身上的换下。他自己则带着伙计帮他大哥换下的那件满是血渍,血腥味甚浓的衣物,蹿了出去,将那些人从他大哥周围引开。

    那些鹰和狗,闻到了血腥味,自然就带着人都朝他这边追来。

    身上没了重负,沈漠的行动自然比之前轻灵了许多。他故意将那些人引到运河边,然后跟戏猴一样将他们一个个连人带马,连鹰带狗地打进了河里。最后,他趁那些人在河里扑嗒挣扎的空档,将大哥的衣服往河里一丢,人就风也似的,一口气跑了很远很远的路,足以让那些人一时半会追不上他。

    由于太过担心大哥,他很快地就折回了那家客栈。

    刚回到客栈,还未见到他大哥,他就让两个自称是南疯北狂的(其实是南风北狂,南疯北狂沈漠按谐言就论)老头给截拦住了,而且这两个老人还说:他们已经注意他很久了,想要收他为徒。

    这是打哪边的事?再者他自己已经有师傅了,为何还要多拜师傅?如果,他真拜了这两个人为师,让自己的亲师傅知道了,他老人家又会怎样想。所以,他想也不想地就一口气拒绝了。

    不料,这两个老人是铁了心要收他为徒,不管他是怎么地好说歹说两人都不听,最后竟然要强行带他走,说什么,他要是一天不答应,他们就一天不放他自由。

    这可把沈漠给气疯了。开始,他尊重他们是老人,不想与他们太过难堪。但,他们得寸进尺,咄咄逼人,使得沈漠在无奈之下不得不与两人大打出手。

    更想不到,两个老人竟都是绝世少见世外高手,他对付一个就力不从心了,而两人却又特混赖地以二对一。没两下他就让他们给制住了。

    与此同时,被客栈掌柜请来为沈笑治疗伤势的大夫,正好从楼上下来。他已经为沈笑查看过伤势,并开了药方,上了药。

    沈漠一见到大夫,自然知道是为大哥治伤的。于是忙呼住大夫,细切地寻问起自己大哥的伤势。

    他这一举动,无疑是向那两个不怀好意的老人召示了他还有一个哥哥。不过,当时沈漠在情急之下,未想到这一点。

    果不其然,大夫这前脚刚走,那个貌似斯文的老人就怂恿粗旷的一个老人上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将他那还躺在床上,失血过多,体力虚弱,气息奄奄,不见半点要转醒迹象的大哥给硬生生地架了下来。

    看着两人的所作所为,和眼下的一幕,沈漠是真气得,当场就昏将了过去。

    谁知,他这一昏更糟。在他醒来时,他就会两个老人带到了这,又破,又乱,又脏,又会漏雨的小茅草屋里。

    之后,他就开始对两个老人不理不采,静静地坐在自个大哥身边守候着。这期间,不知两个老人怎么说他,逗弄他,他都不予理会。

    三

    听完了自个二弟的叙述,沈笑不由抬眼瞧向两个老人。他一向是最信赖自己的二弟,对于二弟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深信不疑。

    两位老人虽见事迹败露,但,仍神情自若,全无半分羞惭之意。

    吴国风哂然一笑,对沈漠道:“这又如何!我吴国风纵横江淮数十余年,有多少人,多少成名之士想拜我为师,我都不屑一顾。今日,我难得看中你,要收你为徒。你倒还真不识抬举。”

    楚狂人也随之冷笑,道:“想不到,我楚狂人在漠北叱咤风云半生,有多少人闻我之名魂飞魄散,今日要收个徒弟竟会这么难!”说着,他还幽怨地瞪了沈漠半晌,颇有心寒之意。

    闻两人所言其语,沈笑不禁皱眉,心想这两个老人还真是有点固执,若不开化一下他们,想必今后会弄得双方都很难堪。

    沈笑对二人微笑,道:“二位老人家言重了,必不是我家二弟不识抬举,而是他没有这福份拜得两位高人为师。实不相瞒,我与我二弟自小均是由我们的师傅一手抚养长大,彼此之间的感情,早已是——不是父子胜似父子。今日,二老突然都要收他为徒,让他拜你们为师,他自己当然是一时受不了。”接着,他向二老各瞧了一眼,话锋一转,又道:“再者,你们二老皆都要收他为徒,假若他要拜,也不知要拜你们其中的哪位?”

    沈笑说完,还不忘眨着眼睛,细瞧着二位老人的一举一动,一神一色。

    “大哥!”沈漠极为诧异地抬头地望向沈笑,他不知道大哥为何会说出这番话。

    沈笑低头对沈漠微笑。他面色虽很苍白,但笑容却很明朗,安祥。

    “这有何难。我现在就与他分个雌雄高低。谁胜出,谁就是他师傅。”楚狂人先吴国风一步道。

    吴国风闻言愠怒,道:“老匹夫,你做人太不厚道。就凭你这句话,老夫我现在不管怎样都要与你决个雌雄。”说着,他就掌风霍霍地朝楚狂人劈去。

    楚狂人见吴国风已动真格,便也不再客气,挥起铁拳迎然而前。

    就这样,两人在这原本面积就不大,灯火幽暗,而且还分外凌乱残破的小屋里你拳我掌地打将了起来。

    “哥,你真就让他们这样打分出雌雄?”沈漠见二位老人真的因为沈笑的一句话而大打出手,不禁焦急地问起沈笑。二人若一真的分出了雌雄,那他该怎么办。到那时他就算是再不甘愿,也没有办法。

    沈笑摇头,虚弱地抻出手,示意沈漠扶他起身。

    沈漠将沈笑轻缓地扶坐在床头。

    沈笑现在虽能坐起,但还很虚弱,一时半会儿站不身来。

    沈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正在打斗中的二个老人,忽问沈漠道:“他们两个,谁的武功比较厉害?”

    沈漠摇了摇头,道:“不太清楚,好像是差不多。”

    沈笑道:“真的差不多?”

    沈漠道:“应该是。”

    沈笑笑了起来,笑容无邪而又灿烂。他对沈漠道:“那就好。我还真怕他们没一会功夫就分出雌雄呢。那样,我的计划就很可能行不通了。”

    沈漠疑惑地看向沈笑,道:“大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沈笑笑看着沈漠,接着咬着他的耳朵,耳语了一阵。

    知道了沈笑的计划后,沈漠不可思议地看向他,道:“大哥,你这计划太危险了,万一弄得不好激怒了他们怎么办?”

    沈笑忽敛笑,神情忽变得严肃,他道:“我什么都不管,若他们要冲,就让他们直冲我来好了。总之,你是我师弟,我是绝不允许让人将你从我身边夺走。要不然,不仅说师傅和小刀不可能会原谅我,就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听了这话,沈漠不禁哽咽。深情地望着沈笑,道:“有大哥你这句话,二弟我就算死了也值得。”

    不想,他话一出口,沈笑就不容分说地在他脑门上敲下了一记爆栗。轻喝道:“我让你胡说。”

    吃了一记爆栗,沈漠负痛地闷哼了一声,继对沈笑就是一阵恶狠的白眼。若不是看他现在身体虚弱份上,他也会以一记爆栗还补给他

    对于沈漠的白眼,沈笑根本就没看到,因为,屋里的灯光本就昏暗,又被二人打斗时的拳掌之风一弄得时亮时熄,忽明忽暗,令人双目难以适应。沈笑虚软地靠在床沿,笑盈盈地跟看戏一般,出神地观看二人打斗。

    过了些时候,见二人打到酣处,沈笑忽然似自似对沈漠,又似对二人道:“像这二个凶顽的斗狠狂徒,要来当师傅做什么。不要也罢。”

    一语似刀,正切中要害。二人均倏然收了手,停止了打斗。不过,很可惜,他们打了有好一段时间,却还一直未决出胜负。

    见二人突然收了手,沈笑又佯装惊讶,他问二人道:“怎么不打了?你们还没分出胜负呢?”

    楚狂人恼怒成羞,蹿到沈笑面前,一抻手就向沈笑抓来。不料,沈笑此时看似羸弱,倒还是很机灵。他那一爪被沈笑轻灵地躲过。见未抓到人,他不由发狠,道:“小娃儿,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方才明明是你要我们分出高低,现在你又忽然说我们是斗狠之徒?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吴国风也蹿将到沈笑面前,同样扑了个空。亦发狠道:“小娃儿,你要说清楚,你此举究竟是何意?”

    沈漠见状,忙挡在沈笑面前,对二老厉声喝道:“我不准你们这般对待我哥!”

    “你给我闪一边去。现在这里没你的事。”楚狂人粗暴地一把就将挡沈笑面前的沈漠推了开来。

    面对着楚狂人与吴国风二人发狠的狰狞面孔,沈笑面上不但不见半丝惧意,反倒还平添了几分笑意。他问楚吴二人道:“我之前有说让你们以决斗分高低来收我二弟为徒,做我二弟的师傅了吗?再者,我刚才已经很明确地跟你们说过,我二弟已经有师傅了,而且我们师徒间的情份与关系是——不是父子胜似父子。是你们不愿理解我话中的含义,而执意要动手打斗,以示自己的威力。你们说,你们不是斗狠之徒,会是什么?”

    楚狂人哑然,怔怔地盯着沈笑。双眸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之后,他才沉声道:“好个小家伙。有点脑子,够聪明。竟能把老夫说得哑口无言。”

    而吴国风则就不比楚狂人。他一语不发,直在一旁阴恻恻地直盯着沈笑看。阴郁的眼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四

    “老家伙,你之前不是说过,他们二个人,正好我们平分一人一个。现在我不再与你相争,就依你所言,要那个病痨的。”吴国风忽然对楚狂人道。

    楚狂人斜乜了吴国风一眼,心中顿生狐疑。心下思量:这老东西,人方才他是死活不要,现在见着好了,想捡现成的,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不成。”楚狂人道:“我现在是两个都要。”

    “你!”吴国风想不到楚狂人竟会如此贪婪,不由愠怒,寒声道:“你别贪心不足蛇吞象,太过贪心对你没得好处。”

    楚狂人抬眼望别处,漫不经心道:“这个孩子,方才你不是不要吗?现在又突然想要,是不是你心里头又装有什么鬼?”

    吴国风反驳,道:“我心中无鬼,真正心中有鬼者是你。”

    ……

    瞧着又起争执的两位老人,沈笑并没有半点惊讶。这一结果正是他先前所料到的。

    “哥,你饿不饿?”沈漠突然问沈笑。若不是他自己饿得要命,他就差点记不起他大哥也该饿了。

    沈笑朝沈漠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的确是饿了。

    沈漠指着桌子对沈笑道:“那有包牛肉。我这就帮你去拿。”说完,他就小心地绕过正在争执的两个老人,来到桌子旁,贼也似的抓起桌上那包牛肉,又小心绕过两人回到沈笑面前。

    他的举动,两个老人其实都看在眼里,只是各自均装做没看到。

    沈漠自昨日被他们抓来之后,就一直跟他们拗着性子,滴水不肯进。现在自然不肖得说,是饿坏了。

    沈漠将牛肉拿到沈笑面前,撕下了一半递给他。另一半,他又用油纸包好,放在一边。显然,他根本就没忘记,这屋里还有两人,晚上也没吃东西。

    沈笑将二弟递予他的那一半牛肉又撕成了一半,递给二弟。

    两个老人看在眼里,心里竟都有一股说不出的感觉。几十年的江湖励历,让他们差点忘却了曾几何时也拥有过的这般纯真情谊。

    最初的美也只有在最初的身上才能看到。谁知道几十年后,这两兄弟的情谊还能像今日这般相濡以沫,坦诚相待,心照不宣?

    两个老人不知何时已停止了争吵,悄然地走出屋外。

    屋外不是很漆暗,夜穹中的云晕,弄得四野朦胧,远近的事物虽说都看不大清楚,但都能看得到轮廓。

    屋内灯火昏暗,摇拽的灯光将周围的事物都托弄出一条条长长的影子。墙角里有蟋蟀在不时低吟。

    两兄弟低头囫囵地吞噬着手中的牛肉,样子似狼又似虎,寻不着半丝斯文的模样。没有人会在饿了一天一夜之后,碰到食物还能斯文得起来。

    牛肉并不多,只能填腹,不能足饱。两兄弟吃完了手中的牛肉虽不是很饥,但还是很饿。

    “哥,不如我们把他们的一份也吃了吧。”沈漠将之前剩下,留与两位老人的一半牛肉掂在手上,对沈笑道。一开了食瘾,他就禁不住了。

    沈笑看着沈漠手中剩下的那一大块牛肉,他也馋。但,细思一番,他还是对二弟摇头,道:“这是他们的一份,我们不能只顾自己饱足,而让他们挨饿。况且,他们年纪大了,比我们更经不起饿。”

    沈漠闻得大哥所言,觉得有理。不由点了点头,起身将手中的牛肉放回到桌上。

    “哥,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你的计划是否有用?”回到床边,沈漠问沈笑。

    沈笑摇头,神色显得有些茫然。他沉声对沈漠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是看情形走一步算一步。因为,有太多的时候,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

    沈漠点头无言,双目不由望向门外。

    屋外。二老均仰望夜穹。

    夜穹间,无星无月,唯有厚云浊晕。

    吴国风双目空仰夜穹,则心思却不在夜穹之上。

    楚狂人双眼虽在夜穹之下,而心却在屋中二子之上。

    不多时,吴国风忽对楚狂人道:“狂人老弟,我们是绝不能再让这个小家伙腻在一块。若再让他们腻在一块,我们不但一个都捞不到,也许还会自取其辱,落下让江湖中人笑话的把柄。”

    楚狂人闻言,不由转头瞧向吴国风。他不明白吴国风为何会突出此言。

    楚狂人道:“依你之言,是要生拆了他们兄弟二人?”

    吴国风道:“正是。”

    楚狂人道:“你为何要出此意?难道,你就看不出他俩的情谊是不可撼摇的么?”

    吴国风道:“正是他们的情谊太过坚韧,我才要拆开他们。我就不信岁月之洪冲不垮他们之间的那道情义之墙。”

    楚狂人道:“国风,看来你是真的疯了。你所语所言,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吴国风道:“我未疯。方才,我已细细思量过。若不拆散他们,我们就永远都别想收得他们为徒。”

    楚狂人道:“那你以为拆散了他们,就对我们有好处么?难道,你就不怕反巧成拙,投机不成,反倒施一耙?”

    吴国风道:“那你以为不拆散他们,就对我们有好处么?莫忘了言语之威可撼动人心。不管是多么根深蒂固的情谊在言语之前都是不堪一击。”

    楚狂人不语,在黑夜中缄默。无人能知他的神情,更不知他会在思量什么。

    吴国风又道:“若让他们继续腻在一块,不管我们是用什么法子,都甭想让他们改变初衷。”

    楚狂人叹了一声气,道:“那你打算如何拆散他们?”

    吴国风轻笑了一声,走到楚狂人跟前,咬着他的耳朵,如此这般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得知了吴国风的计划后,楚狂人问道:“那你是要老大还是要老二。”

    吴国风道:“这有何难。咱们赌将一把,谁得老大,谁得老二,皆由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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