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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不速之客

    一

    据二十四节气,立春十五日后是雨水,雨水十五日后是惊蛰,惊蛰十五日后便是春分。

    今日已是惊蛰的第十四天,明日之后便是春分了。早时有出一会儿太阳,现在没了,不过天气还不算阴沉。前些天一直在下雨,断断续续地直到昨天才停。

    刀手拿着本《千字文》坐在门槛上看着,时而不时地朝不远处的路口张望。

    大哥二哥已经失踪一个月了,师傅也走了快一个月。临走时,师傅说,他找到了大哥与二哥就带他们一起回来,要他一个人好好在家待着不要乱跑。还嘱咐要他好好照顾好自己,在家等他们回来。

    他一个人在家,很孤独,很无聊,晚上时又很害怕。他多么希望师傅和哥哥们能早些回来。

    哥哥们到底去哪了,桌上的那块玄木牌到底什么,为什么师傅见了它竟会表情异常……这些都是他想知道的,但,却无从可知。

    看了许久,小刀忽觉得自己有点累,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开始玩弄身边木笼里的一只野兔子。这野兔子是他早上在后山上逮到的。

    兔子的样子很可爱,毛皮看上去也很柔软。小刀看在眼里,心中喜欢,不由伸出手指去逗它。可,兔子好像不大喜欢他,更像不愿理他。任他怎么逗,不是一副呆愣的模样,就是有意避开。逗了半天,见兔子似乎有意不理自己,小刀生气了。他撇起嘴,开始用手指去戳兔子的眼睛、额头、鼻子和嘴巴。戳了一会,他觉得自己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于是越戳越高兴,越戳越起劲。突然,兔子跳了起来,嘴一张就咬住了他的手指。小刀一怔,下意识地猛将自己的手指从兔子的嘴里拔了出来。手指已经被咬破了,血缓缓地从伤口溢出。小刀按住了手指,蹲在地上,面上表情扭曲,看来,兔子咬人的劲不小,被兔子咬的手指也真的很疼。

    “哈哈,被咬着了吧!你那样戳它,它当然会咬你。”这时,一个爽朗的声音至后传来,接着有一个人像鬼一样地飘落在他的面前。

    刀抬起扭曲的脸,用眼狠瞪着来人。

    这是个看起来有几分颓废的人,三四十岁的模样,穿一件藏青长衫,手中揣着把乌鞘长剑。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好像有好几天没去打理过了,头发散乱地能一绺一绺掉在额前,腮上杂乱的胡涾儿相当明显。

    男子似乎不在乎小刀在瞪他,又兀自嘈笑道:“以前听人说兔子急了会咬人,我还不信,今天我终于见识了。小兄弟佩服,佩服。你是我平生见到的第一个被兔子咬的人,敢问尊姓大名?”

    刀生气了,瞪人的眼神更狠了。这人存心要气死他。他只不过被兔子咬了,有那么好笑么?他现在的心里恨死了那只兔子。

    瞧着小刀在对自己生气,男子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

    “快去用清水洗洗,不然你的手指非烂了不可。”男子笑道。

    “不用你管。”小刀冲男子吼了起来。他心里觉得这人甚是讨厌。

    见小刀不领情,男子颇为无奈。摇了摇头道:“我也懒得管你。”

    也许是真疼的厉害,小刀最终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跑到水缸前取水洗手。

    看着小刀的样子,男子不禁哂然一笑。随后,径朝屋中走去。

    洗完手,小刀觉得舒服了些,手指也没有那么疼了。但,一回头却不见方才的那名男子。小刀一愣,便开始四下寻找。寻了半天仍不见人影,心中不免有些惘然,只好自个回屋去。不料,一进屋就霍地瞧见男子斜躺在平日只有师傅才能坐的竹藤摇椅上,且闭着眼悠哉游哉的一晃一晃,模样好不自在,就仿佛在自家一般。

    刀这回真火了,指着男子吼了起来:“你是谁?凭什么坐在我师傅的摇椅上?快给我滚下来,不然,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男子闻言挑了挑眉,缓缓睁开眼睛,瞧见小刀气呼呼的模样,忽心生得意,不由打趣问道:“怎么个不客气法?是把我生吞活埋、剥皮抽筋呢,还是大卸八块?”

    一语成结,使得小刀不知说何是好。

    “你师傅,你师傅该不会就是那个什么沈如风吧?”男子睁着眼漫不经心地瞎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师傅的名字?”听到有人知道自己师傅的名字,小刀不由心生好奇。

    听了这句话,男子忽地浑身一震,蒙了半晌,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继而,见他猛地从摇椅上跳起,神情变得异常兴奋。

    “照你这么说,你就是沈如风的徒弟?”男子兴奋地跳到小刀面前摇着他的肩膀问。

    “是的。”小刀愣愣地回答。这人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兴奋个什么劲,弄得他一头雾水。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男子变得更加兴奋,开始在屋里漫无边际地转悠,嘴里同时也在嘀哩咕噜地说着一些话。

    男子的话虽然说得极小声,但小刀还是听得真切。

    他道:“想不到这世道还的真有无心插柳柳成荫的事;沈如风呀沈如风,那些老道士、老和尚、老尼姑、老头子们寻了你寻得不知多久了,却寻不到,而我只不过是随意找找,竟也能让我给找着了,呵呵……包打听、百晓生、万事通无疑都是一群废物,打听来打听去怎么就打听不出你会呆在这里……”

    这么说有很多人在找师傅了,但他们为什么要师傅呢?小刀心中纳闷,却不知所以然。

    “你找我师傅有事么?”小刀叫住正在悠转的男子问道。

    “我找你师傅是……”男子话未说完忽然停住,似想起什么,脸也忽沉了下来。只见,他又朝四处张望寻找了一番,似是在寻找什么。“你师傅人呢?我怎么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见到他?”男子忽沉声问道。

    刀回道:“他去寻我的两个哥哥去了。”

    “你的两个哥哥?他们都跑哪去了?”

    刀闻言,头就低了下去,过了许久才哑声道:“他们失踪了,好像是被坏人捉走了。”一想起两个失踪的哥哥,他心里就一阵难受,想哭。

    “坏人?是什么坏人?”男子有几分不解地奇道。

    “不知道。”小刀低下的头似又低了几分,说话的声音很小,显然是想哭了。

    见着小刀伤心的模样,男子的心一揪,不由软了下来,连说话的语气也跟着放轻了。他道:“那坏人总有留下什么记号、物品之类的东西吧?”

    “有。”小刀抬起了头,他的眼里真的闪有泪花。

    “什么东西,能给我看看吗?”男子心中甚奇,忙道。

    “可以。”

    完小刀就噔、噔、噔地一口气跑到里屋,在自己的枕头下取出上次回来时在桌子上发现的那块玄木牌。

    “就是这个。”小刀将玄木牌递与男子道。

    男子接过玄木牌,仔细,反复地观摩了一番。继而面色大变。

    他认出了这东西,这是狼王令,是西夏一品堂的专属之物,此物一出,就标帜着一品堂真的已踏足中原。而现在则意味着另一件事,就是一品堂已经先他们一步找着沈如风。

    早在数月之前江湖上就传闻说一品堂已卷土从来踏足中原,为此各大门派,各路英雄可为是闻风而动。一个月前,八大门派掌门难得齐聚九华山召开了一次紧急大会。会中不知是何人提到了沈如风的名字,使得一语像惊醒梦中人一般,各大掌门纷纷向武林盟主提议寻找沈如风。他当时也在会场,却不知得沈如风是谁,后来经询问才得知沈如风就是三十年前大败一品堂堂主关海山并喝令其退出中原的那个无名少年,不过现已匿行江湖二十余年,无人知其去向及下落。在得知事件的前因后果之后,他当下就有了一个见识并会会沈如风的念头。于是,也就随着寻风的人潮寻找沈如风。

    而现在看来,显然一切都成了败局。他们的对手已经先他们一步寻着了沈如风。

    二

    “哈哈,好你个千里孤行燕九霄。害我追得你好苦。”

    正当男子愕然沉思之际,一个如银铃般的声音从外传来。继而一名玄衣女子身如轻燕至外而来,掠进屋来,轻落在他们面前。

    原本这男子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独行客——燕九霄。

    “夜蛉子,怎么又是你?”燕九霄闻声先又是一愕,身子也不由往后倒退了一步。但见了来者,不禁皱眉,好不厌烦地道。

    来者是一名面若桃花的艳丽女子,年龄看上去大概有三十岁,身着一件玄绸劲衣。

    女子本来面带笑意的,但见男子的那番举动,不由怒气攻心,娇慎道:“别见了我就一副跟见了鬼的样子。我长得有那么可怕么?”

    燕九霄道:“你,长得一点都不可怕,也不像鬼,只是有点骇世惊俗,连鬼见了你都得叫祖师而已。”

    “你……”女子一时气结,竟不能成语。瞬时,又见她双眼一亮,将男子浑身上下细细打量了一遍。见男子样貌颓靡,散发杂须,邋遢不堪,不禁大笑起来。道:“还有脸说我呢!也不瞧瞧你现在的这副模样,倒还真的是三分像人七分似鬼。”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燕九霄笑道:“彼此彼此。我这样也皆拜你所赐。”此时他虽面上带笑,但心里却将女子至上而下,至里而外狠狠地大骂了一通。这几日莫不因为躲她,他有必要这么狼狈吗。

    “拜我所赐?此话怎讲?”夜蛉子一愣,对方此话显然给了她一头雾水。思了半晌,忽而恍然大悟。道:“你该不会是因为被我追得无处可逃而四处躲我吧。这么说你还是很喜欢我的。”说完又咯咯咯地娇笑起来。

    燕九霄被道破了心事,显些面露赧颜,忙道:“谁躲你了?谁喜欢你了?”

    夜蛉子道:“你若不喜欢我又对我无意,那何必要躲呢?。”

    “……”燕九霄默然。

    见燕九霄不语,夜蛉子心中甚是得意,当他是默认。面上笑容也随之灿烂。

    忽而又见她双眼发亮,像发现什么宝似的盯着小刀直瞧。“好可爱呀!这是谁家的小娃。”盯着许久之后她道。手自也不安份地往小刀白嫩的脸庞掐去。

    刀此时也好生好奇地直盯着她瞧。

    可惜还未碰到小刀的脸,夜蛉子的手就被一柄带鞘的乌鞘剑给拍掉了。

    燕九霄冷声道:“夜蛉子,最好别用你的鬼手去碰他。”

    夜蛉子吃痛,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赶紧捂住那只被拍的手。随后,就忽听她大嚎起来,声音甚是尖锐:“天杀的!燕九霄你竟敢这么狠地打我。”

    燕九霄一怔,心想:我没花多大的劲去打她,她嚎什么?但,见了夜蛉子的那只手,他也不得不愣住。夜蛉子的那双原本很白嫩的一只手,现在却红肿得像个血馒头。这使他不由纳闷起来。

    “你竟然为了一个小鬼这么狠打我。”夜蛉子开始不依不侥起来了,势有小题大作的劲头。“说,这小鬼是谁的。又是你从哪里偷来的?”

    “你到底又在耍什么花招。”瞧了半响,燕九霄终于瞧出了端猊。夜蛉子是想借势撒泼了。

    他与夜蛉子虽说不上是青梅竹马,但也是打小就认识的。当年,若不是自己师傅反对,夜蛉子现在很可能就是他妻子。所以,夜蛉子的性格,他是极了解的。

    “我耍什么花招?你都把我打成这样了还敢说我耍花招?”夜蛉子继续嚎道,并指手为证。

    “别装了,你这把戏在以前我面前已经用了不只一次了。这回我若再上当,那不真成了天大的傻瓜!!”燕九霄笑道。

    闻言,夜蛉子竟哈哈大笑起来,用自己发肿的手,毫无斯文地指着燕九霄道:“你还敢说,你本来就是个天大的傻瓜。”不但是大傻瓜,而且还是个怕师傅的懦夫。不过这句话被夜蛉子唅在嘴里没骂出来。

    看着她那模样燕九霄很是无奈,他耸了耸肩,柔声道:“我看你现在应该没事了。”

    在很小的时候,在第一眼见到她时起,她就是这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以前,他原本以为,她长大后就会变得文静,变得温柔。不料,直到今天,她的性子不但半点没变,反而越变越坏。

    “没事了。本来就是假的,怎么会有事?”夜蛉子忽沉下脸道。

    “那你能告诉我,你的手究竟是怎么肿起来的。”他很奇怪,更好奇,夜蛉子的手肿起来,既然是假的,为何会假得那么逼真。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夜蛉子道:“总之,我只能告诉你是用药擦的。至于是什么药,这是我们百鬼门的秘密,不能外泄。”

    燕九霄敛笑,正色道:“那就好。现在我们该谈正事了。”

    “什么正事?”夜蛉子说着话,人又踱到小刀面前,那不安分的手又往小刀面上蹭去。

    “你给我老实点。别见着了小孩就乱碰。”燕九霄见状不由制止道。

    “别那么激动,反正他又不是你的孩子?”夜蛉子不悦道。你不让她碰,她越是要碰。一双手已经捏在小刀脸上了。“小鬼,你长得真可爱,叫什么名字?”她问小刀道。

    “我叫小刀。讨厌,把你的手拿开。不要捏我的脸,疼死了。”小刀不悦地用力拍打她的手道。他最讨厌的事,就有人欺负他自己。

    “好,好,好我不捏你了,摸你总行了吧。”夜蛉子不怕遭人嫌似地,依旧不依不饶。“原来你叫小刀呀,哈哈哈,这名字好玩。”

    “这是我家,你给滚我出去。我讨厌你。”小刀生气了,开始下遂客令。

    “哇!生气了。好,好,好不生气。是姐姐不对,姐姐不惹你了。”她嘴巴这么说,手还是不安分,最后竟将小刀给整个地抱了起来。“哇,你真沉。既然你不喜欢姐姐在你家,那姐姐就带你出去玩。”她嘴里说得这一套挺好听,心里想得却是另一套却难看的:小鬼头,跟我斗,看我怎么把你给卖了。

    刀愣住了。他本能是要反抗的,但自己现在却动弹不得。不知在何时,夜蛉子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点了他的穴道。

    “够了。夜蛉子,你太过分了,你怎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也不想想你自己都多大了。”一旁的燕九霄对夜蛉子此时的作为实在是看不下去。赶忙上前从夜蛉子怀中夺下小刀,厉声喝道。

    “去年才满二十九。”被喝之后,夜蛉子极不甘愿道。

    燕九霄摇头甚是无奈,只好移题道。“你知道沈如风吗?”

    “沈如风。”听到这个名字,夜蛉子的眼睛立即闪出比什么都亮的光,人也一下子就跳到了燕九霄面前。“你找到他了?”

    呵呵,要是找到了沈如风,那可是大功一件。回百鬼门后,不但门主会重赏,就连那些平日在门里看她不顺眼的人都得要让她三分。

    燕九霄坦然道:“没有。”

    “没有?”夜蛉子好像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继而慎怒道:“既然没找到你为什么还要提。害我白乐一场。”

    燕九霄道:“说没找到其实已经找到了。就是我们现在见不到他本人。”

    “什么意思?”这话使夜蛉子听得一头雾水。

    “这里就是沈如风的家。小刀就是沈如风的徒弟。”燕九霄解释道。

    “什么!!”夜蛉子这回更蒙了,小鬼头原本就是沈如风徒弟!她方才惹他了,怎么办。就是让他师傅知道了,她岂不就要吃不了兜着走!!“那沈如风他人呢?”她警觉得朝四周张望了一番道。

    燕九霄道:“我们来晚了一步,让一品堂给抢先了。”

    啊!幸好。夜蛉子心中直庆兴。但,她嘴上还是这么道:“一品堂!!不会吧?那我们中原武林不全都白忙活了。”

    燕九霄道:“可能吧。”他现在是忧心忡忡。

    接着是一阵沉默。沉默中,三人的心情是截然不同。

    这时外头传来阵阵喧嚣吵杂声。

    夜蛉子闻声往外一瞧之后,忽然跳了起来,神色遂变张惶。她道:“完了,我门的门主和少主都来了。”

    “你是说,你们百鬼门的封门主。”燕九霄问夜蛉子道。

    “不是他,还有谁?”笑话,百鬼门能有几个门主。

    “那封三郎来了么?”燕九霄语中有惊喜之音。他很早就想见识这个被众人仰慕的少年才俊。

    “也来了。”夜蛉子随口而答。她那门主平日总喜欢带上他那一个使他骄傲的宝贝儿子出门。

    “不对。他们是怎么知道这里的?”燕九霄忽觉得有什么不对问道。

    夜蛉子很不以为然,还说了一个自以为是的大道理。她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世界是很大,可,把满世界的人加起来,世界就小了。”

    燕九霄顿时无语。

    三

    “闻门主驾到,属下夜蛉子在此恭候了。”见一云锦华服,面容冷峻,气宇轩昂,年约五十上下的男子走进。夜蛉子忙上前掐媚。其模样胜似一条哈叭狗儿。

    燕九霄见着夜蛉子还有这副嘴脸,不禁直摇头。

    华服男人对夜蛉子道:“好了,这里是江南不是关中,门里的那些破规矩就用不着带出来显摆。”

    这男子就是百鬼门门主,封柏年

    “对。门主所言甚是。门主,这里正好有一把很会舒服的摇椅,您请坐。”夜蛉子将方才被燕九霄坐的那把摇椅移至封柏年面前,计好道。

    封柏年颔首,四下睨望了番,就势要坐下。

    “我不准你坐。那椅子是我师傅的,你不能坐。”眼瞅着人就要坐下了。小刀急忙叫了起来。师傅的椅子除了师傅外,不管是谁都不准坐。

    封柏年闻得其言,甚是错愕,望了小刀半响。道:“小家伙,你说这椅子我封某真坐不得么?”

    想他封某人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有人胆敢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不料,今天竟让一个小鬼给喝住了。

    夜蛉子忽闻得小刀这一言,心当场就漏了一拍。当下就暗骂起小刀来,她暗骂小刀是成心跟她过不去,她是好不容易才逮着了像今天这样的绝好机会,能好好地拍拍门主的马屁,让自已将来在门中更有地位些。她瞧见过那些平日不怎样,但马屁拍得绝响的人,最后都是一下就身居高位。她都瞧在眼里,哪还能不眼红的道理。现在倒好,马屁股没拍到,反拍到马腿上了。看来,这回她是非死不可。

    夜蛉子神色惊慌之余,眼睛则还不忘留意封柏年的一举一动。

    “是的,这椅子除了我师傅外,谁都不能坐。你也不例外,……”

    “哈哈哈,百年老鬼,没想到你也有被人撵的时候。而且,对方还是个小娃儿!!”小刀的话还未说完。一个人的声音就比他更快更响亮地将他的话打断。倏然,一条白色人影风也似的,旋了进来。

    待众人能看清他时,他已定定地站在了封柏年的面前。

    此人生得长眉凤目直鼻薄唇,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的年龄与封柏年相仿,身着一裘白缎华服,头带紫英玉冠,腰间配有明钰。

    见着了来人,知是谁时。封柏年就面有不屑。道:“我当今日是中了什么煞气,原来是碰上了你这个阴风鬼。”

    来人正是江西天目门门主阴世修。

    阴世修见封柏年对他神情冷淡,不怒反笑。他道:“可我这阴风鬼则偏偏喜欢煞你这个只有百年道行的老鬼头。”

    封柏年冷哼了一声,不予其理会。全然不将来者的话放在心上。

    见封柏年不理会自己。阴世修又笑。他道:“世人均说百鬼门是鬼王好惹,小鬼难缠。看来这句话还真是半点不假。鬼王你真是有一丁点肚量。”

    “阴世伯,你这话可是大大地不对了。”此时,有一白衣少年由外至内,缓步而来,其步伐沉健稳重。

    这少年,无论是外貌或气质都极为不凡,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出入压群众的气质。

    好一块美玉。他一定就是封三郎。一旁的燕九霄望见了少年,心中不禁暗自称赞。他虽没见过封三郎,但他现在已断定来者就是封三郎。因为,在整个武林成名的优秀少年中除了他封三郎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能有这种超凡出众的气质。

    见着了来人,阴世修顿时眉开眼笑,难得的和霭之态也随之昭然而示。他很早以前就喜欢这孩子了。不,应该说是从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就深深喜欢上了。只可惜这孩子不是他自己的,他再喜欢也没用。

    “世侄,你说老夫方才那话有何不对?”阴世修笑问少年道。

    少年甚是彬彬有礼,见着了阴世修是先行一礼。方才道:“晚辈方才在外头听到世伯说,‘百鬼门是鬼王好惹,小鬼难缠’那晚辈现在就在问您:我爹是好惹的么?我们百鬼门的小鬼又岂是个个难缠?”

    “这个……”阴世修不料自己的一时语误却会换来尴尬之境。为不让自己太过难堪,他只有大而化之地坦然笑道:“方才老夫只是运用江湖传闻,绝无二意。”

    “我想也是。”封三郎恭然道。“三郎方才,也并没有蓄意要刁难世伯。只是见不得家父受人嘈弄。若有不敬之处,还望阴世伯海涵。”

    阴世修豪然一笑,道:“瞧你说的是甚般话。”继而,又势要拉拢封三郎“来让世伯好生瞧瞧。”

    “三郎过来,到为父身边来。”封柏年忽沉声道。

    封柏年表面上肃然冷静,则心里却是在骂人。

    好你个阴风鬼,这么多年了竟还想跟我抢儿子,你那心思别人看不出来,然道我还看不出来吗;也不想想谁才是他亲爹。

    “是,爹。”封三郎脆生生地应了声,人也跟着到封柏年面前。

    阴世修拿眼狠瞪了封百年好一会儿。他与封柏年相识多年,彼此之间也可谓是相互了解。更何况现在,只要是明眼的人都能看出对方是成心的。

    “哈哈哈,了尘大师,里头有二鬼在为小鬼相斗,你我二人准备好法器,开始进屋收鬼。”此时,一个高邈之声从外传来。

    一名身着玄墨道袍的老者,陡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人鹤发童颜,松形鹤体,飘飘然一副仙风道骨,有如老君转世。

    “呵,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么狂妄的语气。原来,只不过是你老妖道玄明罢了。”见着了来者,阴世修不禁哂然笑道。

    来者正是当今武当第二十九代掌门人,玄明。

    玄明闻言不悦,双目直逼阴世修质问道:“贫道,是堂堂武当第二十九代掌门,不是你说的什么妖道。”他显然对其方才的那句话极为不满。

    “呵呵。”面对质问阴世修竟还能大笑起来,他道:“自古武当便是以灵秀胜名,不料近来却被你搞得乌烟瘴气。你说你不是妖道,是什么?”

    玄明心生业火,愠色于形,沉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自贫道出任第二十九任掌门以来,可说是兢兢业业,废寝忘食,日理万机。在我的管辖下,武当可说是蒸蒸日上,远胜昔日。更何况,我之功绩在武林中也是有目共瞩。”

    见玄明面上有了愠色,阴世修知其已心生怒火。不禁大笑了起来。戏谑道:“既然,你已知道我是在胡言,又何必要与我较真呢?”他现在就是成心要气这个目中无人,自大狂妄的老道士。

    “你……”玄明心知被耍弄却不知该言何。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多日不见阴施主这有理不饶不人,无理搅三分的脾性怎还是半点不变?真不知阁下何时才能将这劣性收敛?”接玄明后一名长眉慈目的老和尚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就是当今少林主持方杖——了尘。

    闻得了尘一番话,阴世修甚是不悦。想反驳却又不知言何是好。于是,干脆抿唇不说,怒将一双凤目飘向它处。

    他,阴世修是有那种有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的脾性,而且他这种脾性在江湖上也甚是有名。可,他更不想让人利用他的这个劣脾性来训他。

    在听到玄明之前的那一句话,封柏年本也想与其理论一番。但,一见到平时能说会道的阴世修此时竟也吃了与玄明一同的了尘和尚的哑巴亏。封柏年觉得自己也只能做罢。他自己原本就是个言行木呐的人,现在即使要说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他急中生智,忙移话题,上前行礼道:“封柏年在此见过玄明道长与了尘大师。”

    “贫道也在此见过封门主。”玄明还礼道。

    “贫僧亦在此见过封门主。”了尘还礼道。

    “封门主身旁的这位后生想必就是令郎吧。”了尘双目飘向封三郎道。

    “正是犬子。”封柏年笑道。

    “令郎果然是人中龙凤,气宇不凡,一表人材。”了尘对封三郎不论是外貌或气质都赞赏有加。

    “俗话说:龙生龙子,虎生豹儿。封门主是何许人物,生出的儿子又怎是等闲之辈。”玄明对了尘道。他心中也甚是喜欢封三郎。

    “呵呵,二位对小儿实在是过奖了。”封丰神嘴上说过奖,实则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封三郎打小就是他的骄傲,记得三郎小时候,他无论将他到哪都会听到一片赞叹之声。所以后来,渐渐地,也由于虚荣心作使,他自己是无论到哪,都要将三郎带在身边。

    不待父亲提醒,封三郎径自向二人施礼。道:“三郎在此见过了尘大师与玄明长老。”他一向就是个懂礼循礼之人。

    “好,好,好。”“免礼,免礼。”见封三郎行礼,二人同时忙道。心中对封三郎的喜爱不免又多添了几分。

    封柏年在旁笑得更欢了。他儿子就是会给他长脸。

    “燕大侠,原来你也在!”阴世修眼尖地瞧见同自己一样被人凉在一边,低头佯装局外人的燕九霄。

    燕九霄见有人认出了自己,不得不抬起头来憨笑。他在江湖上侠名远播,知道或听过他名号的人是多得数不清,但真是见过他本人的人倒没几个。不过今天来的都是些大名鼎鼎的人物,他都认得。而对方则也恰恰都认得他。

    刀正在他身边好奇地观看着一切。他觉得这些人就跟唱大戏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出场。好玩极了。

    夜蛉子则站在封柏年身后,双目直盯封三郎瞧,不知在想些什么。

    “啊,真是千里孤行燕九霄燕大侠。”封柏年谅然道。虽然,他刚进门时就见到了这个身着藏蓝长衫,一直低着头,模样有点颓废的年轻人,但他却没去多理他。因为,他一进门时就没有用正眼瞧过谁。

    燕九霄不禁面露尴尬,忙朝众人施礼道:“燕某在此见过封门主、阴门主、玄长老、了尘大师和封少主。”

    玄明正切话题道:“想必燕大侠来此,也是为了寻沈如风吧。”

    燕九霄道:“可以说是。但不知各位又是如何得知沈如风住在此处。”

    “呵呵,燕大侠此话又是怎讲?”阴世修道:“我们都是名门大派,麾下的弟子耳目众多。寻一个人虽不是一件易事,但也不是件难事。况且沈如风又不是死了,他还活着。活着的人自然是有所行踪的。”

    阴世修自然不会说自己的消息是花银子从百晓生那里买来的。

    燕九霄颔首,理了理散在额前的头发道:“可惜,我们都来晚了一步。”

    “此话怎讲?”阴世修奇道。

    燕九霄道:“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寻到了沈如风。”

    “谁?”众人惊问。

    燕九霄缓声道:“一品堂,关海山。”

    四

    “这怎么可能。”封丰神气急败坏道。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玄明慨然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真是万事皆非人愿。”了尘叹道。

    “哼,他关老贼出手也太快了。”阴世修愤然道。

    “这么说,他关海山还真有点能耐。”封三郎思了半晌道:“不过事已如此,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真不愧是被江湖众人称道的少年才俊。做人做事,都会比别人来得冷静。

    于是封柏年、阴世修、玄明与了尘四人相互交头接耳了番。

    瞧几人交头接耳,燕九霄原以为,他们会商议出什么正确的好结果来。不料,最后听到的却是玄明代表几人的一番废话。玄明道:“此事干系重大,我们决不能贸然采取行动。看来又要举行一次武林大会,让武林盟主与大家合计之后再做定夺。”

    又要举行武林大会!看来,这些有头有脸的江湖大人物们,也忒不中用了,做事连半点自我主见都没有。燕九霄不禁心生郁闷。

    不过,转念一想,这也许还不能太怪他们。谁叫他们都是些出生名门在争权夺利中成长,现在又是江湖上叱咤风云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呢?大人物不论做什么事,都是会受人关注的。

    人这动物还真是奇怪。在自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的时候,是最老实安分的也最自由的。一旦某天有了特殊技能和本领,人就会有了出人头地,一举成名的念头。为了能一举成名,出人头地,人就会不惜一切的去拼,去闯。一旦,拼出了天地,闯出了名望,又会觉得这些是远远不够的,于是就向人上人看齐,一心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上人。想成为人上人自然不易。鲜血、背叛、阴谋、诡计等一切罪恶都是通往成为人上人这成功点的必经之路;那些能披荆斩棘,一路腥风血雨而来,最终登上宝坐,成为人上人的人自然就是众多也想成为人上人的人的目中的焦点;在光辉与荣耀中,人上人的一举一动都会关注与限制,人上人往往是得到心里想要的一切却失去了自己最初所拥有的自由和最初的本性。

    “那就随你们便。不过我有一件事要托你们。”燕九霄拉过身边小刀道:“他叫小刀,是沈如风的小徒弟,现在就一个人在家。你们看怎么处理?”

    “什么?他是沈如风的徒弟?我方才还以为是你儿子呢。”阴世修惊奇道。

    封柏年不语,他方才就怀疑小刀是沈如风徒弟,但就是不敢确定。因为小刀年龄太小了点。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玄明仔细观了小刀半晌,道:“呵呵,你这小孩儿一看就知是孺子可教,想必今后也将会有一番大作为。不如趁你师傅不在的这段时日去我武当玩玩,如何?”小刀一看就是个冰清聪慧的孩子,且眉宇间还有一股纯明的灵气。玄明此时看在眼里,心中也同时动了想将其骗入武当,私下收为自个门下心思。天下是没有见到好东西是会不要的傻瓜。他玄明当然不是一个傻瓜。

    “阿弥陀佛,若小施主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去少林。”了尘对小刀道。小刀眉宇间的灵气,玄明即能看到,了尘自然也能看到。他心中也动了同玄明一般的心思。

    玄明闻言瞅了了尘一眼。心想:老和尚今天怎么了,竟也跟我抢上了。

    “不成。”了尘话音方落,阴世修就叫了起来。他并不是看出小刀眉宇的什么灵气,他只是单觉得小刀可爱,很符他心意,他想将小刀留在自己身边。于是他对玄明、了尘道:“小刀又不是出家人,怎能随你们入少年、武当呢?还有你们武当少林有什么好,不是成天阿弥陀佛就是老子有曰。我看小刀还是去我天目门为妙……”

    “那更不成!!”不待阴世修说完,玄明与了尘就同时出声制止。

    玄明道“你天目门行事作风歪邪,小刀随你前去,只怕是有毁前程。”

    了尘道:“阿弥陀佛。阴施主,你的为人善已如此,就不必再做他孹了。”

    “你们……”明眼的人都能看出,玄明与了尘是合伙对付他的。阴世修一时气得不知言何是好,只能干咬牙。

    这时燕九霄开口道:“诸位先别忙着争执。我们还是先听听孩子自己的看法。”他真看不惯这些人,为点小事都能争执不休。

    “小鬼,我问你,你想去哪?”对这事一沉默的封柏年终于开口问小刀道。他对小刀并不大关心,反正,他要找的人是他师傅沈如风,这小家伙对他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我不叫小鬼,我名字叫小刀。”小刀教真道。

    “哦,对,小刀。”封柏年嘴上忙纠正道。但私下心想:这小鬼还挺较真的,人家一直叫我老鬼我都不介意。我只叫你一声小鬼就不行了。

    “小刀,叔叔问你,你自己想去哪?”燕九霄低头问小刀道。

    刀眨了眨眼睛,看了燕九霄与众人一眼,然后大声道:“我哪也不去。我要在家等我师傅他们回来。”

    四下一时默然。众人皆面露尴尬之笑。

    燕九霄问:“小刀,你真要在家等你师傅和你哥哥他们回来?”

    “是的。”小刀道:“我师傅说他会带我的两哥哥回来的。而且,他还叫我不能到处乱跑。”

    燕九霄抚了抚小刀的小脑袋道:“那好吧,叔叔尊重你的选择。就让叔叔陪你一块等你师傅和你哥哥他们回来好吗?”其实他也并不是什么真正无私的人,他自己心中也有自己的打算。

    刀闻言,望了燕九霄许多。大眼睛小脑袋里不知都想了些什么。最后竟点头应许。

    得到了允许,燕九霄面露胜利的得意之色。转身对众人道:“既然如此,我们应该尊重孩子的选择。况且,他还有师命生身,我们也不能为难他。现在,沈如风本人我们是暂时见不到了。不如大家且先回别馆,静候消息。如何?”

    阴世修一听此话,心里甚是不解。忙问道:“那你呢?”

    燕九霄笑道:“我当然是留在这里等人回来了。”

    阴世修不服,道:“凭什么,你就可以留下来?”

    燕九霄极客套地对阴世修笑了笑,道。“阴门主,你也看到了,是小刀同意让我留下来的。如果你老人家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的话,你也可以留下来,没人胆敢赶你。不过据我了解,你手头上好像还有一大堆重要的事情要忙。你可是武林中有名的大忙人呀!”

    阴世修无语。他的确是没有多少闲暇时间。而且,他手上也的确有一堆重要棘手的事就办。

    其余众人是面面相觑,又低头交耳了一番。最后,都一致表明同意燕九霄的建议。

    五

    刀本以为屋里的人够多的了。谁知一出门方知外边的人更多。而且,看样子还都是屋里的几人带来的。

    这些人中有和尚有道士,也有背剑提刀持鞭不是和尚道士的。

    他们此时正聚在一起谈笑风声。

    这些人平常都各居一方,难得聚在一起,所以,今日能聚在一起时,彼此之间都极为热络。

    少林武当的人都极为好认。少林的不用说,除了俗家弟子外都是光头僧服,使人一目了然。武当的也一样,你看那些身着道袍,身背长剑的便是武当的了。天目门的人也比较好认。他们大多是身着儒裳,腰系明玦,手持长剑。而百鬼门则不太好认了。他们服饰各异,发型不同,连手上的兵器也是各有所异。不过,他们之中持鞭者甚多。

    刀看着这些人,忽觉得稀奇好玩。和尚道士他是认,其余的他都不认得。

    当今武林正道威望至高的有八大门派,且这八大门派,都历史悠久,文化渊远。他们分别为武当,少林,峨嵋,唐门,天目门,天刀门、百鬼门和丐帮。

    不过,对于这些小刀都是不知道的,事实也与他无关。

    众人正谈笑风声,忽见自个的掌门、门主出来了,顿时都戛然止声。

    那四个头面人物,个个崩着脸,显然心情都不是很好。

    须臾之后,他们都带着自己的人马各自朝来时路打道而回。两队朝和城,一队往滁州,一队渡河到金陵,总之三方是散开了。

    许久之后,看所有人都走得不见踪影。燕九霄忽然莫名奇妙地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直笑到最后像虾子一样弓下了腰。

    刀在一旁用很是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没有人知道,燕九霄现在到底在笑什么。

    笑了半晌之后,直到燕九霄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方才止住笑。他蹲在地上,抬头望着小刀问道:“你不觉得他们可笑吗?”

    刀摇头,他从来就没有认为谁可笑,谁不可笑过。

    燕九霄抿唇,半晌又问:“难道你就真的不觉得他们可笑么?”

    刀又摇头。许久之后,他似思起了什么,背起手,像个小大人般道:“我曾听师傅说过,人与人是不同的。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每个人都是按着自己的方式活着。这世上没人有权力可以去随意笑话其他人。”

    燕九霄不语。将双眼移开小刀,望向远方。随后,陷入了沉思。

    人与人是不同的。这句话一直在他脑中回荡。

    他与夜蛉子又是否不同呢?他的脑中又浮起了夜蛉子的面孔。

    夜蛉子又走了,她跟着她的同门队伍走了。夜蛉子走了。他的心为什么会有那么一丝失落与茫然?

    在他眼中,夜蛉子一直都像是个孩子,一个长不大的坏孩子。

    他承认,他在自己心底上还是像曾经一样喜欢夜蛉子,但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却一直都在逃避,不敢去直接面对。

    他喜欢夜蛉子。这情感自他第一次查觉到现在已经有十多年历史了。而这情感也是他这十多年来一直所逃避的。

    记得当年师傅还在。在他向师傅坦言了自己喜欢上夜蛉子时,却遭到了师傅的强烈反对与责骂。性情一向温和师傅反对他与夜蛉子来往;原因是他不喜欢百鬼门,不喜欢百鬼门自然也就不喜欢是百鬼门下夜蛉子。他是个听话好徒弟。为了不违抗师令,他对自己感情只有选择逃避。不过,他为自己庆幸一点,当年夜蛉子向他表白自己对他的情感时,他还好没有做任何表态,这错让夜蛉子以为她自己只是一厢情愿。

    不过逃避真的能改为一切吗?他原本以为能。但事实却告诉了他,不能。

    那一年他狠了心,离开夜蛉子,随师傅浪迹天涯。而且,这一走就是十多年。

    他原本也以为时间会改变一切,包括对一个人的感情。不过他又错了。夜蛉子的感情是同她的脾气一样,是个要吊死了只认一棵树的犟性格。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就是十三年。昔日的少年已不复存在。少年成为了江湖上人人敬重的英雄,英雄的一举一动都是受人所关注效仿的,英雄就是偶像,偶像是不属于自己的。

    对,他已经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了。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又传来了夜蛉子的笑声和小刀的叫声。燕九霄被惊醒了。

    他方才明明是看见夜蛉子走了,现在怎么又回来了。

    他一回神转头,便瞧见了夜蛉子正追着小刀跑。

    见着了夜蛉子,他先是欣喜若狂,后是一惊,接着是一愣,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竟冲夜蛉子吼了起来:“夜蛉子,你给我站住!你怎么又回来了?”

    夜蛉子被人一吼,浑身一震,顿时煞住了脚步。冲着燕九霄就是一阵嘻皮笑。

    瞧夜蛉子这副模样,燕九霄就觉得头疼;他现在是真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又问夜蛉子道:“你不是跟你门主他们走了,怎么又折回来了?”

    “是我门主让我回来的。”夜蛉子笑道。

    听这话燕九霄觉得奇怪,故意样似漫不经心地道:“是你门主让你来监视我的吧。”

    夜蛉子拍手,赞道:“聪明。”

    燕九霄道:“那他为什么谁都不派,就单派你来呢?”

    遇问,夜蛉子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起来。道:“是我自己跟门主提议要亲自来监视你的。所以,门主就单派我来了。”

    “你……唉!”燕九霄真不知道应说她什么好。无奈之下只有转移话题,道:“你即来了,就来了便是。为何还要欺负小刀呢?难道这些年来你什么都没学会,就单学会欺负小孩子么?”

    闻言,夜蛉子又眨了眨眼,嘻笑道:“没办法,谁叫我喜欢小孩呢。”

    “那你怎样不去嫁人呢?你一嫁人不就有孩子有么?”燕九霄随口道。但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夜蛉子止住了笑,神色也瞬时暗淡了下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燕九霄的这番话是在讽刺她么?

    “对呀!”随后她又笑了起来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故意歪了歪脑袋似在思量什么,问燕九霄道:“我现在要嫁人,应该嫁给谁呢?你说我家少主怎样?”

    “你是说封三郎么?”燕九霄道。

    夜蛉子又歪着脑袋,样似天真道:“对呀!你想,我家少主那般出众。能嫁给他岂不羡煞死一堆人。”

    “你?得了,别去糟蹋人家了。我才不想让一块无暇的美玉让你给沾污了。”燕九霄笑道。他是真的不明白夜蛉子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现在的心里还有他么?

    “你……那好少主我不嫁了。我嫁给门主总该可以了。”夜蛉子面露不悦道。

    “你就不怕把你门主的一世英名给毁了?”燕九霄道。

    “照你这么说,我是谁都不能嫁了。那我该怎么办?”夜蛉子开始故作可怜道。

    “我怎知道。不过除了你百鬼门的门主和少主就没人了吗?”燕九霄不解道。难道她就想不到他吗?

    “有。”夜蛉子毅然道:“这个人也是我要嫁的。”

    “谁?”燕九霄的神色有些茫然了。原来他心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现在就在我身边。”夜蛉子笑道。

    燕九霄怔了怔,半晌无语。他已经是受宠若惊了。

    “怎么样,你能娶我吗?”夜蛉子娇笑了起来。

    须臾之后,燕九霄难为情,面露尴尬地笑道:“这个吗?难说。”

    “什么意思?”夜蛉子奇道。

    “很简单,因为的你太泼辣,太爆燥,已经是江湖上众人皆知的悍妇,以你现在的脾性,娶了你我还真怕会受不了。如果你能听我的话变得温柔一点,文静一点,体贴一点!娶你这问题,我还是会考虑的。”这回换燕九霄对夜蛉子作嘻皮笑。他的脚步则也开始话音后退,作出一副要逃的模样。他知道他这话一出,以夜蛉子现在火爆的性子铁定是饶不了他。

    果不其然,燕九霄的话音还未落,夜蛉子只听得前句不对,下句也不愿听清,就暴吼了起来。喝骂道:“考虑的屁!好小子,老娘今天是扒下了面子要你娶老娘,你不娶就算了,竟还敢说老娘是悍妇,我看你是成心想讨打。”

    罢,就从腰间掏出长鞭,挥向燕九霄。

    燕九霄早有防备,在夜蛉子长鞭挥下之际便‘倏’地,如轻燕般倒掠到身后的一棵杨树上。他早就料到有这一遭。

    “有种你给我下来。你这窝襄疲。”夜蛉子在树下叫骂道。

    “男子汉大丈夫,说不下去就不下去。”燕九霄在树上回道。他才没那么傻,下来挨夜蛉子的鞭子。天都知道,百鬼门就是以鞭称著。夜蛉子的鞭法在百鬼门又是数一数二的。所以,夜蛉子那一鞭挥将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我再问你一遍。你下不下来?”夜蛉子像是在下最后通谍。

    “我不是说过了。不下去。”燕九霄在树上想也不想地就开口道。

    “好,你不下来是吗?我上去。”夜蛉子说着话,人就随着声音双脚点地掠了上来,手中的长鞭也随风而下。

    见着了夜蛉子掠上来,燕九霄冲她嘿嘿一笑,人又像猴子一样,蹦到了另一棵树上。夜蛉子的那一鞭自然又落空了。

    “气煞我了。这回老娘要扒你的皮。”见这一鞭又落空,夜蛉子大骂着,心中的怒火直冒。人也跟着追了过去。

    转瞬间,两人就在空中你来我逃的,追逐起来。

    许久之后,只听得‘碰’地一声。有人将自家的门给重重地关上了。一见到夜蛉子小刀就吓坏了,他是再也不想见到这女人了。

    闻声,燕九霄不知怎地一恍神,竟忘了躲开夜蛉子挥开的一鞭。

    刹那间,只听得一声惨叫,燕九霄从空中直坠了下来。夜蛉子一慌,现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嘣’地一声,燕九霄倒在了地上,晕将了过去。夜蛉子落在他旁边,怎么唤也唤也不醒他。翻开身子观察,方才被抽到的地方,早已是血肉模糊一片。

    一时间,她不禁又急又悔,抽泣了起来。她做事是一向不经大脑,都是到最后才后悔,像今天一样的事,在她身上已不仅是第一次发生了。

    这时,小刀不知何时又开了门,并来到他们身边。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了夜蛉子。最后,他竟极冷静地,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像一个大人般道:“不用哭了,我想他会没事的。一切都在将他搬进屋后再说。”

    夜蛉子抽了抽鼻子,极听话点了点头。现在她的样子反而更像个孩子。

    天已暮,不见斜阳。放眼远望,一片苍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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