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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山雨欲来

    一

    天过拂晓,平静了一夜的盱眙城又开始了它一日的喧闹。

    在城西一条小巷的尽头,有一家客栈。客栈内的伙计也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这是一家很简小的客栈,客栈内的阵设也很粗陋。

    客栈的掌柜是一个年上古稀的老人。这个客栈是他一生的心血。

    老人是个极老实的生意人,可惜没有儿女,只能靠这客栈的盈润来安度余年。

    客栈太小,赚不了多少盈润。一年中来这里投宿的,一般都是初来乍到,身上没剩多少盘缠的外乡人。

    此时,老人正娴熟地拨动着算盘,清点着昨日的帐务。

    “何老头,那地字号甲字房中人呢?”一个浓眉大眼,面形略削的青年人,自二楼急冲冲跑下来,对着老人大声嚷嚷质问道。

    原来老人姓何。

    “天乍亮时就走了。”老人没有抬头,继续算他的账。

    “什么?你为什么不拦住他?”青年人焦急起来,不容分说的责问起老人。

    老人抬眼,瞧着青年人,面露着疑惑。道:“我为什么要拦他,又有什么权力拦他?这里是客栈,他是大爷,要来要去是他的自由。”

    青年人哑然,苦着脸,颓然倚靠在柜台前,直用手拍打自己的额头。

    老人瞧见他这番模样,甚觉奇怪,猜疑道:“他骗走了你的银子?”

    “不是!”青年的情绪显得有些烦燥。

    老人更为不解,道:“既然不是被骗银子,那你为何哭丧着脸?难不成,他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青年人狠瞪了老人一眼,有些不耐烦地对老人道:“真是跟你说不清。算了,不叨扰你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见青年人就走,老人忽想起某事,忙叫住他,道:“你赊老夫的二十两银子,准备什么时候还?”他是生意人,从来不跟金钱马虎。

    青年人回头,微皱了下眉,摇着头有几分厌烦地从腰间取一锭银子往桌上一按,粗声对老人道:“剩下的不用找了。当是大爷我打赏你们的。”接着,他就甩动袖子,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客栈。

    老掌柜瞧着青年人大摇大摆走出客栈,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不禁摇头。喟叹:“这人真拿他没办法。有钱时大手大脚,没钱时又要到我这来赊!”

    二

    城南一家颇为有名的茶庄内,有三人对席而坐,沏茶品茗。

    他们正是丁广田、解文锦与万事通。

    “他走了!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丁广田对解文锦与万事通道。

    解文锦问:“是什么时候走的?难道,他昨晚就走了?”

    丁广田点头,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走了。”

    万事通捋着自己颌前的三寸短须,若有所思。

    解文锦道:“那他能去哪?该不会听了我们昨晚的一席话,害怕得躲起来了?”

    丁广田闻言,瞪了解文锦一眼,冷声道:“他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么?”

    “这还真说不定。”解文锦语带轻蔑道:“江湖传闻必竟是传闻,十句里有九句兑水。昨晚,他的风采我们都目瞩了,他若真有传闻中的那般能耐,也不会落泊到那番的地步。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敢直说。”

    丁广田反驳,辩解道:“他能落到这般地步,肯定是有他的苦衷。”

    “苦衷!”解文锦冷笑,“这世上谁人没有苦衷,就单他有苦衷?”

    听着解文锦对沈如风明枪暗剑的讽剌,丁广田颇为错愕的看着解文锦,道:“他与你有仇么?你现在每一句话的字里行间为什么都对他抱有极大的成见?”

    解文锦冷笑,坦白道:“我与他没仇。我与他有成见,是因为他对盟主有成见,所以我就对他有成见。”

    丁广田更为错愕地看着解文锦,此时的解文锦,让他忽然觉得很陌生。

    他有些不解地对解文锦道:“大哥,你是何时变得这般势利?”

    解文锦道:“不是我势利,我是在为盟主鸣不平!他沈如风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与盟主相提并论?”

    丁广不由驳道:“那是因为他有能耐!”

    解文锦又不屑,忽将手一挥,高声道:“能耐,什么能耐?不就是打跑了一个西夏鞳子,还有什么了……”

    “够了!!”正当,解文锦说得唾沫溅飞之时,一直保持沉默的万事通突然朝他厉声一喝。道:“你这小毛孩子儿懂得什么?沈如风成名之时,你大抵还在你娘怀里吃奶。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竟只懂得满口胡诌。”

    受训之后,解文锦甚怒,随手将茶杯往地上一摔,人遂从椅上站了起来,欲走。

    “你给坐好!没我的允许,你不准走。”万事通对他冷喝道。

    解文锦冷哼了一声,傲然道:“你凭什么要我听你的?”

    万事通淡然一笑,语带威胁道:“如果你不怕身败名裂,名声狼籍,你大可现在就走。”

    解文锦一怔,恶狠狠地瞪了万事通半晌,还是极不甘愿地坐了下来。他知道,对于万事通这种人来说,要破坏一个人的清誉与名望,简直是一件轻而一举的事。

    瞅着解文锦老实地坐将下来,万事通继开口道:“倘若,我猜得没错。那他一定是赶往淮阴而去。”

    丁广田疑道:“先生,何以见得?”

    万事通对丁广田一笑,道:“你还记得,昨晚他一听说淮阴路道的那一桩惨案时,他面色神情的变化和他急问我的那一句话么?”

    丁广田直点头,道:“记得。他当时是极失控地攫着你问那群被杀的鞳子中是否有两个刚二十出头的少年。”

    “难不成,那两个少年与他有非同寻常的关系?”刚坐下,气还在火头上的解文锦,在一旁插话道。

    丁广田继道:“昨晚他不是还说过他有三个徒弟,难不成,他问的那两个少年就是他三个徒弟中的两个?”

    万事通点头,丁广田所言的也正是他所想的。

    得到了答案,丁广田点了点头,忽又觉不对。道:“奇怪!即是他的徒弟,怎又会落入在关海山的手中,而且还随同他的手下一路前行?”

    对于此问题,万事通也颇为迷茫,他道:“这其中的原由,也许跟沈如风他与翁桐雨的恩怨一样,除了当事人之外,旁人是无从知晓的。”

    “你不是万事通么,还会有你不知道的事?”解文锦没好气地在旁插口对万事通进行冷讽。

    万事通未把解文锦的讽语放在心上。他呵笑道:“万事通是很有能耐,可,万事通也是人不是神。是人总有所不知的时候。”

    三

    午后,盱眙城南外,五里驿亭。

    “给我备一匹快马,越快越好。”一个相貌清瘦,身着白底青花长袍的男子对驿站马夫道。他刚从城内出来,风尘仆仆,模样很急。

    马夫漫不经心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随之斜肩谄笑,讨好道:“大爷,你这风尘仆仆地,是要去哪?外头日头太毒,倒不如先进来喝杯茶,休息片刻。”

    较之这厢的殷勤谄媚,对方并未给什么好脸色。冷令道:“费话少说,速去给我备马。”

    马夫碰了一鼻子灰,自觉不讨喜,默然退下,迳去备马。

    男子伫立原地,静等马夫牵马而来。此间,他还不时回头,朝来时方向张望,似怕有什么人追踪而来。

    不多时,马夫牵出一匹栗毛良马。此马体型俊逸,四肢修长,脚步轻快,一瞧便知是一匹难得一见的上乘千里驹。

    见得此马,男子甚喜。朗声道:“就是它!”

    马夫闻言又瞅得男子神色,知此马正中男子心意,遂狡黠一笑,道:“此马是本馆的砥柱,价钱自然也不菲!”

    男子问道:“价值多少?”

    马夫清了清声,叠声道:“这年头马匹本就不多,更遑论此等好马。但看在,你对此马喜爱之甚的份上,我就便宜一点卖你?”

    “到底多少?”男子轻抚马鬃,心不在焉地问道。

    马夫迟疑了一会儿,道:“五百两。”

    在这年头,五百两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有人一辈子都见不到一百两。不过,眼前这位大爷,好像挺有钱的,他身上的那件青花衣衫,好像就不只一百两了。

    果然,男子想也不想地就应允道“五百两就五百两。”随之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从其中抽出一张递与马夫,道:“这银票正好五百两。现在,咱们钱货已两讫。”

    马夫欣喜地抻手接过银票,在光亮处照了又照,生怕自己在做梦似的。对方出手,确定豪爽大方,像这种人若不宰,他也枉为人了。

    男子手执马鞭,方牵出马,来时路,就有人朝他追将而来。

    男子见着了来人,慌忙登键上马。不料,马是好马,但性子甚劣,一时间,竟治服不了。

    待他将马治服时,来人已在他面前,阻住了他的去路。

    “大哥,你要去哪?”来人浓眉大眼,面容略削,正是丁广田

    “你即认我是你大哥,就休要阻我去路!”男子就是解文锦。

    丁广田勒住马头绳,仰视骑坐于马上的解文锦,直问道:“你是要去金陵,到盟主那去告密,对不?”

    解文锦缓拉缰绳,陡声道:“是又如何?”

    丁广田冷视解文锦,寒声道:“真想不到,你会为一已私利而卖友人?”

    “什么友人?”解文锦冷叱道:“他只是你的友人,又并非我的友人。”

    “你……”丁广田一怔,竟一时哑然。继而,见他一手揪住马头缰绳,跨前一步,一手扯住解文锦的衣角,欲要将其拉下马。

    丁广田此举,使得解文锦不由动怒,朝其挥动马鞭,叱喝道:“你给我住手!莫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丁广田不予理会迎头挥下的马鞍,执着道:“我今日是决对不会让你走成。”

    丁广田的无畏,只能让解文锦心火更旺,出手更狠。

    不一时,丁广田就被抽得血痕斑驳。

    “你松不松手?你若听话松手,我就不抽你!”必竟是多年来交情甚笃的结义兄弟,几鞭抽将下去,心也会跟着对方疼。

    此适此时,忽闻一人朗声道:“解副陀主,你莫要再鞭抽他。我们让你走便是。”

    二人一齐侧首,望向来人。

    来人体态偏胖,生有一张笑世面孔,不是万事通还能是谁?

    丁广田难以置信,对万事通喝道:“先生,你难不成也糊涂了?”

    万事通毅然对丁广田道:“你放开他,让他走。”

    “听到了吗?还不快松手,你这倔驴!”解文锦挥开丁广田扯在自己衣服上的手,勒动马头,侧身朝万事能抱拳行了一辑,道了声:“多谢!”就策马绝尘而去。

    解文锦挥开丁广田的同时,动用了内力,使得丁广田不由地松手,倒退了几步,愣瞧着对方策马绝尘而去。

    论身手,解文锦的武功确定在丁广田之上。

    “他没怎么伤着你?”瞅着解文锦策马消失在漫尘古道上的身影,万事通忽对忤愣一边的丁广田道。

    “先生,你为什么要让他走。”忤了半晌,丁广田终于回神望向万事通。

    “难道不行吗?”万事通神情淡定,双目高深莫测地瞅了眼丁广田,迳自朝在一旁瞧了半天戏的马夫走去。

    “戏看完了吗?”他笑对马夫道。

    闻言,马夫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忽又觉不对,急忙改做摇头。聪明道:“我什么戏也没看!”

    万事通似不想与他多费唇舌,道:“既然戏已看完,就快去给我们各备一匹马来。”

    “好嘞!你稍等。”机灵的马夫轻快地道了一声,人就跟踩了风一般,也轻快地朝马厩走去。看来,他今天的生意还真不错。

    见状,跟在一旁的丁广田不由插口道:“我们要去哪?”

    万事通冲他诡异一笑,神秘道:“去紫金山庄避难!!”

    “避难?”丁广田更为不解。

    万事通冷不丁地敲了下丁广田的脑门,压低声道:“难不成,你忘了我们已经被残月阁给盯上了么?文锦可比你聪明多了。”

    “既要避难,为何非要去紫金山庄?”丁广田还是一根筋转不过来。

    瞧着丁广田此时的那一副傻相,万事通险些要气昏过去。不由沉声叱骂道:“丁无用,丁无用,你还真是没用透了。你非要我将话说得明白彻底,让残月阁杀到我们面前,将刀架在我们脖子上时,你才明白么?当今世上,除了盟主,还有谁敢得罪残月阁?”

    丁广田道:“我们可以去沈如风,沈大哥。他武功那般高强,一定能保护我们的。”

    “得了吧!”万事通想也不想,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他现在都不能自顾其睱了,还有何能力保护我们?我可不想随他一起挨刀受剑!”

    丁广田甚为错愕,道:“你何时也变得这般贪生怕死?”

    万事通似不愿与他太费唇舌,随意脱口道:“我这不叫贪生怕死,叫明哲保身。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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