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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乍到淮阴

    一

    三月初六。淮阴城南。

    现,已过午时。天色阴沉,微有小雨。清瘳长街,人来人往,依旧。

    沈笑手提一钱襄从淮阴城最大的当铺,‘祥荣当铺’里走了出来,面色不是很好。他兄弟沈漠正是街对面等他。

    他们是昨夜才刚到淮阴城的。由于身上没钱,他们不得不进当铺,当卖身上值钱的东西。

    人皆嫌命窘,谁不见钱亲?金钱的确不是万能,但没钱却是万万不能。

    两兄弟自小于市井长大,自然知道这社会对待有钱人和没钱人的区别。

    一分钱能难死英雄汉。人,行走江湖或出门在外,到身无分文时,无疑就成了乞丐;到那时,就算你不是真乞丐,别人也会当你是乞丐。谁叫你自己没钱呢?‘没钱就是乞丐,只有乞丐才没钱’这是最世俗的观念。

    乞丐到哪都是不讨人喜欢的,连走在路上都常会被狗追咬。

    两兄弟自然不想当乞丐,因为他们还年轻。年轻人最重要的就是面子。而面子通常也只有金钱才能买得到。

    他们身上还穿戴着关海山给他们的衣饰。而且,这些衣饰还都那些所谓上等人才能够穿戴,一般人是穿戴不起的。这表面的光鲜,无疑是给足了两兄弟的面子。以这身衣物再加上得天独厚原本就有的长相和气质,使他们走在街上,倍受瞩目。谁见了他们都不会想到两个看似离家游玩的贵公子其实是两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

    ‘面子是只添风光不填肚子’,饥饿才是最现实的问题。身上无分文,自然就得空腹挨饿。

    幸好,他们还穿戴着关海山所赠的衣饰。上面的那些佩饰则正是能换取金钱的东西。所以,他们就合计地将它们都给当了,以解自己现在的燃眉空腹之急。

    “怎么样,当了多少?”一见了沈笑,沈漠就赶忙上前追问。

    “简直是气死我了。才一百两。”沈笑极不快道。

    “怎么就这么点!我们算好了,市价不只这么多!”沈漠有些失望道。

    沈笑道:“是的,我本来也是这么对里内的那糟老头说的。可那糟老头却说,一百两已是全城最高价,再也没有哪一家出的价钱会比这高。”

    沈漠道:“人家既然都开口这么说了,我看就算了。反正,当铺向来就是买贱卖贵,去多争执也无意。况且,那些东西也不是我们自己的。能当多少就多少。”他一向是个很看得开的人。

    沈笑还是很不快:“看来,就当是白便宜一回他们了。”

    沈漠道:“反正就钱足够咱们回家了。”

    沈笑不悦,更不语。转头去看离他不远处的一棵柳树。那树在雨中绿意盎然,显然格外清晰且有生气。

    望向满眼绿间,沈笑心想:真是坐着说话的人不腰疼,沈漠现在说得倒真是轻巧。如果方才进去是他,不是自己。以他自己那爆脾气,就不是现在自己这番和平受气的景象,闹不好整个‘祥荣当铺’的屋顶都会被他给掀了。

    “哥。我知道你在里面铁定是受了大气了?”沈漠拉扯沈笑道。

    “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沈笑回过头,望向沈漠道。

    “怎么会。”沈漠笑道:“我们是打小穿一条裤子,钻一个被窝长大的兄弟。你的喜怒我还不了解。能够让你耿耿于怀的气,自然不是什么小气。”

    沈笑佯怒道:“浑小子,说得那么粗俗干嘛,难听和要命,让别人听去了多难堪?你就不会说得文雅一点,婉转一些?”

    “我也想。”沈漠道:“不过,我脑袋里原本装的那些好词好句都在我要它们的关键时候背叛了我,不知溜到哪去了。哥,方才那句话,你不觉得它们要比那些冠冕堂煌的词句更来得贴切?”

    沈笑哈哈大笑了起来,气也一下子全消了。他一手搭在兄弟的肩上道:“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我们好像已经有三天没好好地吃上一顿了。”

    “对,去吃饭。吃完饭,我们再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反正这银子足够我们在回家的路上挥霍了。”沈漠笑得极灿烂。

    二

    ‘聚宾楼’虽不是淮阴城中最大的酒楼,但也是一般人所进不了的。这里面的酒菜的价钱虽不是全城最高,但也贵得要人呕血丧命。

    像这种地方,沈笑与沈漠两兄弟平时是绝不进的;况且也进不了。而今天,他们不但进了,而且还是被人‘请’进的。之前,他们刚吃过一碗馄饨,在门口路过,并没有有要进来的意思。谁知道,一个长相清秀,身着白华锦衣的中年男子,硬生生地将他们给拦截了下来。说要宴请他们。所以,他们就被‘请’了进来。

    他们很是纳闷。他们昨夜才刚淮阴城,还没结识过半个朋友。这个人又跟他们无亲无顾,为什么会有人要请他们?而且还是在‘聚宾楼’这么高档的地方。看来这天下可真还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但,不知道这馅饼里面包着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馅’。

    ‘请’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这里的老板,杜鹏程。

    ‘杜鹏程’这个名字起得真不赖。大有鹏程万里的意思。他现在的发达想必是和他的名字有一定的关连。

    至于,这个杜鹏程为什么要请两兄弟,两兄弟自己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请我们?’这句话两兄弟已不知先后问过几遍了。

    而这个杜鹏程却总是不愿告诉他们为什么。他只是对他们说:你们今天就是这里的主人,不管你们想吃什么,喝什么,只要是本楼有的,立马就到。要是些没有的,我也会让人想办法满足你们。

    这话说得煞是动听,就像是刻意在哄人。若是在平时,这话又是从某一位熟识的人口中说出。两兄弟兴许会兴奋异常。

    但是,此时,此刻,此情他们听了这话却觉得浑身不对劲。使得原本就有警觉之心的他们,应得更加警惕起来。只不过他们是聪明人,即使是对对方时时保持警惕,他们也不会将警惕之情摆在脸上。他们深谙打草惊蛇的道理。

    不多时,酒菜已满桌。杜鹏程笑容可掬,殷勤地为两兄弟斟酒。

    “我们不会喝酒,也不喝酒。”沈笑客气笑道。

    杜鹏程怔忡了一下。只是一下。很快地他就放下酒壶,执起雕花乌木箸,将菜依次夹入两人身前青花瓷碟中,殷勤不减。

    他这番殷勤,使得两兄弟即尴尬又窘迫,为掩饰尴尬,他们均不自在地朝四下游移张望。这里窗明几净,装潢、摆设都极雅致,每一件用具,装饰一看便知道都是经过精心的挑选而得,就连四周的墙壁都还是新刷的。两兄弟看在眼里,赞在心中,他们何时才能有这样的房子?这时一副挂在墙壁上的神女图突然间无风自动了那么一下。不巧,这一幕正好落在两兄弟的眼里。他们对着那副图直盯了一会儿,继而又对着墙壁发了好半晌呆。

    杜鹏程瞥了他们的神情,转头顺着他们的目光向后瞧,但没瞧出什么异常。他的那副心爱的神女图还静静地挨在墙上。

    “谢谢,我们有手,用不着别人为我们夹菜。不过,这桌菜我们好像都不喜欢。”沈笑忽对杜鹏程客气笑道。

    “我不喜欢吃这些菜。”沈漠亦在一旁笑着发难道。

    杜鹏程也依旧笑容可掬,他道:“那你们想要吃些什么?告诉我,我好让人重新为你们准备。”

    “那甚好,就是太麻烦了。”沈笑道。

    杜鹏程道:“不麻烦,只要是你们所提的就不麻烦。”

    “那好。”沈笑朝桌上的每盘菜各瞅了一眼,不客气道:“将它们全都换了。”

    接着,抬眼瞧杜鹏程,笑得极灿烂道:“不费事吧?”

    杜鹏程也瞧了沈笑一眼,笑着道“不费事,不费事。来人呐……”他开始召唤他的伙计:“将这桌菜全都撤了。”

    不一会,一群伙计齐拥而来,一人一盘地将桌上的菜全都端了下去。最后,桌上只留下了一壶酒,和几人面前的筷、碗、匙、碟、杯。

    “这酒也要退下去么?”杜鹏程道。

    “这是什么酒?”沈笑瞧着那用高雅白玉瓷壶装的酒问道。

    “这是西域特有的名酒,名唤‘残雪’。”杜鹏程道。

    “西域酒!‘残雪’!”沈笑疑惑,瞧杜鹏道:“‘残雪’其名何意?”

    沈漠道:“‘残雪’!这名字真是好听。可,这西域酒它为什么要叫‘残雪’?”在他的印象中西域好像是个神秘的好地方,但那里的毒好像也很出名。这酒,它即是西域名酒,想必不是什么上等好酒,就是什么有名的鸪酒。

    杜鹏程笑了起来,神色祥和。他道:“‘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两位即不饮酒,又何必要问这酒名何意呢?”

    两兄弟哑然。半晌不知该说些何以然。虽然他们知道,人与人说话是一种极深奥的学问。但,他们必竟还太年轻,江湖的阅励尚浅,书读的虽不比人少,但学识却是有限。

    沈笑最先清醒过来,他为自己也为自己兄弟打破了僵局。他照旧笑得灿烂。他对杜鹏程道:“杜先生好文采,好口才,晚辈自愧不如。”

    杜鹏程道:“这是哪般话?我是生意人,何来的得文采。说我口才好,我还敢担当。”

    沈笑冲他更为灿烂一笑。无奈之下,又不得不缄口,陷入沉默。

    这时,正好一名伙计端上了一罐滚烫的闽地名菜佛跳墙。那佛跳墙热浪滚滚,火气咝咝直冒,显然是刚下炉的。

    沈笑瞧见伙计端上的那隔着盖还热气直冒的佛跳墙,忽然心中一亮,转头对身边的沈漠道:“二弟,大哥我现在怎么突然觉得有点累?”

    沈漠道:“大哥,你可能是太多劳了。多劳的人一般都会比别人容易觉得累。”他明白他大哥现在心里想什么,而他也正好有同大哥一样的想法。

    沈笑道:“那我该不该去找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一场。”

    沈漠道:“是的!我们是要找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一场。”

    沈笑道:“那你说要找怎样的地方?”

    沈漠道:“壁墙里是一个不错的地方,里面不仅冬暖夏凉,又不会有蚊虫叮咬。”

    沈笑道:“可惜呀!壁墙里现在已经有主人了。”

    沈漠道:“是呀!太可惜了。”

    一旁杜鹏程听得两兄弟对话不由一怔,忙道:“两位公子在说些什么?老夫怎半点都听不明白。”

    沈笑笑着对他答非所问道:“我们没说什么,我们只是在说耗子!”

    杜鹏程奇道:“耗子?”

    “对!”沈笑道:“说起这耗子,它的本事还真是不一般!”

    杜鹏程道:“耗子随处可见,但不见得有何本事好说?”

    沈笑道:“这,杜先生你就不懂了,这耗子,它不但本事极大。而且还有极了不得的名字。”说着,就推了推沈漠,示意沈漠接着他的话说。

    沈漠道:“这耗子通常人们都只知道它的别名叫做老鼠,而且,还一直都叫它老鼠。但人们却忘它还有一个极为了不得的名字。”

    杜鹏程奇怪道:“什么名字。”

    沈漠道:“天地宝。”

    “天地宝?”杜鹏程更为奇怪,道:“它为何还有名字叫天地宝?”

    “这个看来,还是由我来告诉你吧。”沈笑接道:“据说在很早以前。天帝颂旨要在人间筛选十二种禽兽来拟定人类的十二生肖。消息一经传开,百禽齐集,百兽齐动,它们之中自然也不泛禽兽中的王者,谁都是会为难得的荣耀而相争。可到最后,貌不惊人的老鼠它不但被选中,而且还它当上了十二生肖之首!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杜鹏程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这故事,在街头连三岁小儿都知道。老鼠最后能夺得榜首自然是功归其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沈笑笑道:“这故事它还有尾声,就是关于它‘天地宝’这名的来由,可惜这个尾声很少人知道。”

    杜鹏程甚奇,道:“噢?是怎样的一个尾声?它这‘天地宝’之名又是从何而来?”

    沈笑道:“这尾声是这样的:老鼠被选为十二生肖之首,天帝就极高兴地召见了它。在未见到老鼠之前,天帝想:这老鼠他竟有能耐能通过的我层层考核,那它一定是个不一般的动物,他要是没有麒麟与龙一样非凡的外貌与神采就是拥有无人可敌的超凡智慧与本领。在见到老鼠之后,天帝不免有些失望,老鼠不但真的没有麒麟与龙的神采,而且外貌还平凡的可怜。不过天帝转念一想,既然它没有非凡的外貌那它的智慧与本领就一定是超凡的。于是他就问老鼠:‘你最拿手的本事是什么?’老鼠最拿手的本事自然就是打洞了,但它不能说更不愿说,因为,它自己总觉得这是一件丢人的本事。于是老鼠就对天帝说:‘我最拿手的本事就是上天入地。’天帝一听大惊,心想:上天入地,这可是大罗神仙才能拥有的本事,这小东西,个子就这么一点大,竟也能有上天入地的本事,可见其不同凡响。于是天帝就问老鼠:‘你叫什么名字?’这老鼠一听天帝在问它名字,一下心里就乐坏了。心想:天帝是万神至尊,高高在上,连一般神仙的名字都难进入他的耳朵里,现在天帝居然亲自问起自己名字来,可见天帝对自己的器重是非一般了。但转念又一想,自己的名字叫耗子,别名又叫老鼠,无非都太难听,难听的名字是不能入天帝尊贵的耳朵的。只见,它机灵地将眼一转对天帝道:‘我的名字叫‘天地宝’。’天帝一听,心想:这小家伙名‘天地宝’,又自称能上天入地,那它的本事是否真的如它自己所说的一般?于是,天帝就对老鼠道:‘‘天地宝’现在我就命你,将你上天入地的本事露出来,让众神仙们瞧瞧,也好让我能封你一个官职。’老鼠一听,更乐了,只见他……”

    到此处,沈笑突然间就从椅上跳将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端起桌上那灌滚烫的佛跳墙,往对面那挂有神女图的墙壁用力掷去。其动作一声呵成,只在眨眼间。

    刹时,只听得一声惨然的怪叫,有一提刀人破壁摔将而出。

    杜鹏程在一旁瞧见了这一幕,面色顿时煞白。人也瞬时无力地滩在椅上。

    继而,从墙壁里又破出数人来。

    不多不少,加之前摔出来的那个,正好六个人。

    六人个个疾装劲服,刀持刚刀,面带青甲面具,气势凶煞,俨然是有备而来的一流好手。

    天下果然是没有白掉馅饼的好事。虽然事先是早有防备,但现在面对这六人,两兄弟还是不由一怔。对方的这种有备而来的逼人架势,和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对于刚出江湖的他们来说,还真的算是头一回见识到。

    两兄弟相视对望了一眼,苦笑起来。看来这一回他们又要遭殃了。

    “好小子!竟然敢烫老子!老子今天不好好教训一下你,你们是永远不知天高地厚!”方才被烫的汉子暴喝起来,但并没有马上就冲上前来教训两兄弟,他只是将握刀的手是紧了又紧。其余五人,也均虎视眈眈与两兄弟相对峙,暂还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两兄弟见他们光骂不动手,一时竟觉纳闷,不知道他们此时是在待命。

    “哈哈哈!老鼠出洞了,快关门捉鼠!。”不多时,一个很清朗的声音从外头传来,但没人能分清是从哪方传来。

    两兄弟闻声,惊奇四望,寻找声音的主人,可事实告诉他们,他们的寻找只是陡劳。

    那六个大汉闻声并没有像两兄弟那样惊奇,他们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沈笑大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我们与你们之间又无什么恩怨?你们凭何要做这般举动?”他不仅是在问对面的六个大汉,也是在问杜鹏程和方才那声音的主人。

    “呵呵!小老鼠想知道的还真不少。可惜呀!我们这些捉耗子的猫是从来不分什么恩怨原由的。”那声音再度传来,且带有嘈弄之气。

    两兄弟此时见得真切,这声音的确是从外头传来的。

    再度闻声,原本滩在椅上的杜鹏程突然跳将了起来,继往桌底下就是一钻,哆嗦个不停的身上弄得整个桌子都在晃动。

    “哼!你才是真正的老鼠,躲在暗处还装什么大罗神仙,有胆量最快滚出来,咱们光明正大的比一比。”沈漠对外头大声喝道。

    “哈哈哈!小耗子的口气好狂妄。想跟我比,你们可是要吃大亏的。”那声音又道,还陡增有几分狂妄。

    “的确,我们是耗子。”沈笑高声道:“但,我们这两只耗子比起你这只装猫的耗子,要来得光明磊落。”

    “嘻嘻!即是耗子又何来得光明磊落?我这耗子既能装猫,本事自然要比你们想像得要大得多!!”那声音方落,就有几道寒光就从窗外射了进来。直冲两兄弟。

    幸巧,两兄弟机警,眼明身快地躲了开来。

    与此同时,一道黄衫身影,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个年纪极轻的年轻人,也可以说他还是一个少年,因为他的年龄好像怎么看都不会比两兄弟大多少。他的脸戴着一张用白蛇皮制成的怪形面具,除了一双眼睛之外,他的整张脸,包括他的表情,都隐藏在那张狰狞的蛇皮面具之下。他的身形,完美修长,飘飘然,就像不食人间烟火能随时随地离你远去的仙人。

    两兄弟一站定就对上了一双眸瞳漆如黑夜的眼睛。

    这是一双很会笑的眼睛。因为它此时就在笑,在嘈笑。

    “哇!这两只耗子,长得还真不赖!”眼睛的主人道。他的语气不仅玩世不恭,还带有几许戏谑之味。

    “是的。”沈笑道:“我们这两只耗子是长得不赖。但,不知你这只耗子长得怎样。”

    “我想你一定是一只不敢见人的那种耗子。”沈漠道:“要不然,你是不会将自己的脸给蒙起来的。”

    黄衫人倒退了几步,除了那双一直在笑的眼睛,没人知道他现在的面上是怎样的一种神情。忽然,见他将手一挥,两兄弟面前的那张桌子就被整个掀出了窗外。杜鹏程像一只被人掀了窝的鼹鼠,一下子暴露在阳光,惊惶而不知所措。

    黄衫人的那双笑眼顿时眯了起来,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杜鹏程好半晌。

    杜鹏程蹲在地上,此时已经感觉到了寒意,忽然浑身一颤。一抬头,一道森冷的目光的射进了他的眼里。

    “九公子!”他上前抱住黄衫人的一只脚,像一只垂尾乞怜的狗在紧抱主人的脚一般。他凄然道:“九公子,我已经是尽力按照你的指示办事了!方才全不是我的错。”

    “没用的东西!!把你的脏手拿开,别弄脏了我的衣服。”黄裳人毫不容情地一脚踹开杜鹏程道。

    杜鹏程被黄衫人踹开后,忙从地上狼狈地爬起,唯唯喏喏地退到一边,连气都不敢出。

    两兄弟瞧见这一幕不禁摇头,他们想不到不久之前还那么神采飞扬的杜鹏程,现在在黄衫人面前居然怯懦地连狗都不如。

    “还愣着做什么!难道还要我请你们吗?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黄衫人忽对身后的六名刀士喝令道。

    那六名刀士得令,一拥而上,将两兄弟团团围困了起来。

    “嘻嘻!两只小耗子,这回你要对付的这六只猫可不一般呀。就看你们能不能跑得快了。”黄衫人像是要观好戏似的,退到一旁,嘻嘻笑道。

    之前被烫的那名男子,此时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他先发制人,拔刀冲沈笑砍来。

    沈笑眼明手快,顺手抄起身边的一张梨花椅接挡住了这突来的一刀。继而场面开始混乱了起来。

    两兄弟没有兵器,只能利用身边的一切来抵挡六名刀客的连番进攻。

    六名刀客的刀法快、准、异、猛,并招招夺命,不像是江湖上一般的刀法。

    “两只老鼠跑得快,跑得快……”黄衫人在一旁起哄,显然是要分散两兄弟的注意力。

    单抵挡不是办法,得反攻;不反攻只有当砧板上鱼肉的份。几番辗转,两兄弟显有不支。六刀客的进攻凛冽迅猛,不是一般人可招架的。

    “二弟,快夺刀。”沈笑对沈漠吼。他知道现在他们如果不采取反攻,他们就会死在这乱刀之下。

    沈漠闻声,明白其意。恰巧,此时一刀客挥刀正冲他砍下,他眼明,迅将身一转躲过这一刀,又趁此间的微秒之机快如电闪地迂回其身后,顺势向前一抓,一把抓住其肩再猛力向后一摔,就把对方翻摔在地。

    那刀客一愣,万分惊讶沈漠方才的身法。但,还未待他反应过来,沈漠就又冲他挥下了几拳。

    几拳下去,打得刀客晕晕然,沈漠快意,又一掌直击其腕,就势夺下对方手中的钢刀。突然间,只觉得臂上一凉,他的手臂被人划开了一条不怎么深的口子。

    沈漠大怒,反手冲伤他的人就是一刀,那人闷哼了一声,便倒将下去。倒下的就是那名被沈笑烫伤的青衣刀客。

    青衣刀客方闻沈笑对沈漠一言,知有夺刀之意,原打算在趁其未得手前,先下手为强,不料最后反倒结果了自己的牲命。

    沈漠一刀在手,顿时变得所向披靡,无人可敌,只见他刀起刀落,倾刻间,就毙命了几人。

    沈笑击倒最后一名刀客对其乱揍了几拳。就笑嘻嘻地蹭到沈漠面前,夸赞道:“二弟,真有你的,一下就将他们都击倒了。大哥这么多年来算是没白疼你,也没白帮你捡刀了。”

    不料,沈漠面色凄然,神情呆滞,他抬眼,无助地看向沈笑,嗫嚅道:“哥,我将他们都杀了!”

    沈笑闻言,一惊,面色顿时煞白。他方才见二弟一刀一个,本想这些人个个只中一刀,一刀死不了人,多半是被吓晕,但从未想到,二弟还真一刀结果一个,将他们都杀了!他遂蹿到倒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的几人身边,抻手往他们口鼻一探,果然都没了气息。

    六名刀客,除了被沈笑用拳击倒的两名还活着外,其余四名均死在沈漠的刀下。

    瞧着地上那几个倒在血泊中的死人。沈漠不禁后退,满面悲伤与愧疚。只听他喃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杀他们,但是我一刀下去他们偏偏就死了。我不是故意要杀他们的……”说着,说着他竟像个孩子一样,丢开刀蹲坐在地上,抱头嚎啕大哭起来。

    沈笑揪心,想上前安慰弟弟,不料一个阴恻恻地冷笑声在他身后响起。

    笑声出自黄衫人。沈笑转身瞪向黄衫人。黄衫人的那双笑眼此时早就没了笑意,他正阴狠瞪着两兄弟。他用极冷声音对沈漠道:“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才杀了几个人,就变成这一副样子。”

    他的话,不知道沈漠有没有听到,反正沈漠是一直在哭,而且还越哭越大声。

    “你这畜生,简直就不是人养的!这话亏你能说得出?他们都是你的手下,他们死了,难道你就不心痛?”沈笑忍无忍可忍,挥拳冲向黄衫人道。

    黄衫人轻巧地旋身躲开沈笑突来的一拳,冷声道:“他们连命都是我的。他们办事不利,死了又能怪谁?”

    一拳落空,沈笑本就甚是烦火,再听黄衫人这一席话,顿然间火冒三丈,凛冽一掌直攻黄衫人。“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来教训你这个不是人的东西。”

    黄衫人冷笑一声,在沈笑一掌即将落下之际,身形一展,倒施轻功后掠而起,行至半空挥手散出几道寒光,直袭沈笑。

    沈笑一见不妙,忙往后连翻几身,躲开这一袭。

    见沈笑轻易地躲开了自己的暗器,黄衫人有几分讶然,瞬间,又闻他冷笑一声,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就多了一柄折扇。折扇一歙,顿时寒光凛凛。这不是一柄普通的折扇,而是一柄由寒钢打造而成的索骨扇。

    黄衫人冷声道:“看来,我今天不宰了你,就不用在江湖上立足了。”

    恰巧,黄衫人的话音方落,窗外就响起了一声雕啸,一只苍翅白喙雕瞬时停在了窗棂上。

    黄衫人见着这只白喙雕,竟一时愤怒起来,抡起索骨扇想就势朝它砸去。但,不知怎的,他最后还是将索骨扇折收了起来,并没有真的将它砸向白喙雕。

    白喙雕见着了黄衫人,对其扑翅啼啸了几声,即又掉头朝来时路飞去。

    “告吧,告吧,回去告状去吧。”黄衫人冲着白喙雕远去的身影大骂道。其模样简直就是一个乖戾的孩子。

    “今天算你们走运。我现在不跟你们计较。”黄衫人冷然对沈笑道:“下次,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着,只见他手又一挥,两道青光,同时射向两名尚还活着的刀客。那两名刀客被沈笑打得虚脱在地,此时对这突来一袭根本就无招架躲闪之力,闷哼了一声,就当场毙命。他无疑是将办事不利者给与灭口。

    沈笑一惊,在黄衫人发出那杀人一招时,他想阻止却迟了一步。黄衫人的杀人速度太快,不是一般人可想像和阻挡的。

    见两人已死,黄衫人冷啐一声,遂如闪电般,伸展轻功,疾掠出窗,消失在众人眼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报上名来!”在黄衫人掠出窗的同时,沈笑就冲其喝道。可惜,黄衫人没有理他,还是快如闪电,瞬时不知去向。

    “他不是人,他是狼,是专门吃人的狼!!”此时,一直躲在一旁角落里哆嗦的杜鹏程忽然道。

    “狼!?”沈笑不解,蹿到杜鹏程面前问道:“他是什么狼?”

    杜鹏程抬头,望向沈笑。此时他的脸毫无血色,白的就像一张纸。

    沈笑道:“告诉我,他到底是什么人?”他真想知道黄衫人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让杜鹏程这个在淮阴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怕成这样。

    “他是……狼!!”杜鹏程正欲开口,就见他面容忽然惊惧起来。继而,整张脸的神情被凝住,瞳孔开始逐渐散涣。

    沈笑知不妙,迅即转身,就发现一个鬼魅般的青衣身影在窗口掠出。接着,原本还在嚎哭的沈漠就从地上跳将起来紧追而出。

    沈笑回头瞧杜鹏程。对方已经死了,面上还凝聚着一时间的惊惧。他腑下身,就赫然发现杜鹏程咽喉间的一要泛着幽光的银针。‘一点封喉’他脑中瞬时闪出这一个名字。很早前他就听师傅提过,说江湖上有这种杀人手法,杀人者眼力与身法都极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轻易而准确的杀死自己要杀的人。现在杜鹏程就是被人给一针封喉所杀。

    不久之后,沈漠折了回来。他没有追上方才的那人,神情显得十分沮丧。

    “二弟,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沈笑见到沈漠还不待其开口就突然道。

    他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一种被人盯睄算计上的危险预感。

    三

    淮阴城里最大最好的茶楼,莫不属‘茗缘’。

    ‘茗缘’不仅是淮阴城里最大最有名的茶楼,而且还是城里最高大最宏伟的建筑。

    ‘茗缘’里会聚有全天下的名茶,也会聚有全天下的名人。

    能在‘茗缘’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物都不是一般的人物。

    ‘茗缘’的主人据说是某个皇亲国戚。他将茶楼开在了淮阴,而人却一直在京城里。

    像‘茗缘’这样的茶楼的确也只是皇亲国戚才开得起,对于一般人来说想要开这样的茶楼就简直只有作梦。

    ‘茗缘’恢宏,‘茗缘’高贵,‘茗缘’气派,一般人连门槛都站不了。

    然而今天有一个人则不一样,他衣着不是很华贵,样子也不是很气派,却能在此出入自如。而且他还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

    少年身着一件洗得阵旧的黄衫,黄衫很整洁也很干净,显然它的这个主人很爱惜它。

    少年有着一双会笑的眼睛,他那双眼不论看谁,都是带着笑。

    少年有着一张全天下最乖巧的脸,无论是谁,见到了他这张脸都会说他是个好孩子。的确,他的样貌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少年现在正从外头回来,刚到门口就让一名白衣中年男子给迎住。

    “九公子,你终于回来了。五公子已经是里面等你了。”白衣男子对少年道。

    少年抬头朝三楼一扇敞开的窗瞧了瞧,低声向白衣男子问道:“我五哥,他在发火?”

    白衣男子答道:“是的,他在发火。他有吩咐,只要你一回来,就要你立即去见他。”

    少年闻言,又朝三楼那扇敞开的窗望了望。随后冷然一笑,大步跨进门去。

    “你去哪了?”

    刚一踏进这间厢房,少年的脖子上就被人架上了一柄森冷的寒光利剑。一个同这柄剑一样森冷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少年没有回头,他知道将剑架在他脖子上的人是谁。

    “呵呵,五哥怎么了!你这是想杀了我?”少年对身后的人道。

    那人踱到少年面前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师傅的旨令未下达之前,尚自行动!”这人面容凝霜之浓,能使人不寒而栗。

    这是一名年龄不到三十,着青缎长衫,身形颀长萧洒,面容冷峻的青年男子。

    “是又怎样。一人做事一人担,师傅问罪下来,我自己会扛。”少年迎面对男子笑道。

    “你扛!”男子冷笑,接道:“不愧是人长大了,口气也跟着长大了。就你这半大的小子,能扛什么?”

    少年又笑了起来,嘻皮道:“那么五哥,你帮我扛好了。我不会介意。”

    “少跟我来这套。我不是三哥,我不吃你这一套。”男子更为冷厉起来,将手一紧,架在少年脖子上的利剑就渗进少年的肌里,瞬间,就有血丝从少年细嫩的脖颈中渗出,敞剑流下。

    少年极惊讶地看向男子,面上写满了错愕与难以置信,连原本的嘻皮笑容亦瞬时僵在脸上。他对男子哑然道:“你来真的?你不会就为了这件小事就对我动真格?”

    男子冷笑,双眸忽起阴鸷,凛然道:“不来真的,不动真格,难道还来假的?你哪次见我杀人是来假的?”

    少年道:“看来三哥说的都是真。你果然是早就看我不顺眼,想杀我了。”

    男子道:“是吗?看来三哥对你还真是关心。只可惜他现在是想救都救不了你。”

    少年道:“你杀了我就不怕师傅会问罪下来?”他终始存有侥幸心理,认为他的五哥只是跟开玩笑。

    男子道:“之前我是怕。那只因为苦无杀你的借口。而现在就不同了,是你自己给了我杀你的充足借口。所以,你死了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

    少年心灰意冷地闭上眼,神情黯然,道:“我真想不到你竟是这种人!亏我以前那般信任你、敬重你。”

    男子双冷笑,道:“什么叫今天才知道我是这种人?你也不与我一样?谁叫我们命中注定,生来就是这种人。”说着,将手中的剑往少年的颈中又勒进了几分。血,不再是丝丝溢出,还是开始汩汩而流。

    少年负痛,他想忍,但呻吟还是从他喉间溢出。这使他不由恼羞成怒起来,骂道:“你既然要杀我,何不来得痛快些。大家好歹兄弟一场,没必要要这般折磨人?”

    男子不言,神色瞬时黯淡了下来。只见他将手一扬,倏然抽剑回鞘。继从腰间掏出一个青花小瓷瓶,上前封点住少年的血脉,拔开小瓷瓶瓶塞,将瓶中的白色粉末尽数倾散在少年颈上依旧在敞血的创口上。

    男子这一举动,使得少年怔愣了好半晌。愣愣地望着男子心道:‘搞什么鬼,当我是玩偶,耍我,成心看我笑话?’于是气恼地脱口便道:“你不是要杀我吗?现在怎么不杀了?”

    男子淡然道:“不为什么,只是我现在还不想让你死。”

    少年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会反咬你一口。”

    男子看向少年,似笑非笑道:“如果你觉得以你现在的身手就能对付得了我的话,你现在就可以将我给杀了。”

    少年愤然,道:“总有一天会的。”

    男子道:“我等你那一天。”

    少年瞪着男子,一瞪就是许久。最后,他像是不愿再理会男子,愤然掉头,转身就想走。

    “站住!”男子喝住少年。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这次师傅旨令给你的任务?”

    少年站住,转身,将手抻向男子,道:“拿来。”

    男子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张便纸条与一封信函交予少年。道:“这个任务,师傅只限你一个月的时间。我想你是不会让师傅失望的。”

    少年打开便条看了之后,脸色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他道:“这个任务简直是让我去送死!”

    男子道:“我相信你死不了。”

    少年道:“我现在去做这任务,那两个兄弟的事岂不都归你管了?”

    男子道:“的确。从现在起,那两个兄弟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少年慎怒,道:“为什么?”

    男子道:“不为什么,这是师傅的命令。”

    少年缄口,低头看了看溅满血迹的衣裱,又抬手摸了摸已经不再流血却依旧疼痛的脖子。咬牙对男子道:“等我回来,这比帐我会好好跟你算的。”

    男子扬起下巴,神情冷傲。他对少年道:“可以,我随时奉陪。不过我现在在这奉劝你一句,别老把你三哥看得太好,也别跟他靠得太近。他不是你所看到的那么好。终有一天,他会让你吃尽苦头。”

    少年不愿再多理他,愤然转身扬长而去。

    目送少年离去,男子竟颇为无奈地直摇头。

    “出来吧!”他突对身后道。

    一名白衣人自门的另一侧现出身来。他正是方才在楼下迎接少年的人。他此时手臂正挚着一只苍翅白喙雕。

    白喙雕见了男子,极为兴奋,扑哧了几下翅膀就离开了白衣人的手臂,停落在男子肩头。

    “方才,你都听到了?”男子对白衣人道。

    白衣人道:“是的。都听到了,也都看到了。”

    男子道:“你本以为我会杀了他?”

    白衣人道:“是的。”

    男子道:“你现在是不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又突然不杀他?”

    白衣人道:“是的。”

    男子道:“其余的,我不会告诉你。但,对于一点,我现在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在我们众兄弟中,除了我之外,是谁都有可能害他,都有可能杀他。明白了吧!”

    白衣人道:“明白了。”

    男子道:“你现在一定是很想知道,他此次是要去完成什么任务?”

    白衣人道:“想,也不想。”

    男子道:“即想知道,这个我也可以告诉你。”

    白衣人缄默。

    男子冷眼瞟了白衣人一眼,道:“他现在要去杀一个已经利用过,不再有任何用处和另一个多管闲事的人。然后再将他们的首级交送一个极危险的人物。”

    白衣人依旧缄默。

    男子又道:“在这世上,听到,看到,知道的大多,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我希望你能将你方才听到、看到、知道的全部给我马上忘记掉。明白吗?”

    白衣人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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