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小说 > 风中有场云作的雨

正文 第十五章【4】

    “不幸”也是一种“幸运”,就像一粒种子落在肮脏的粪土里,才能躲过冬季的寒冷迎来春的唤醒。因为,粪土能保护种子,给种子需要的温度和足够的养料。所以,当一个人平白无故的落在金银宝石上时,不要过早的为此而高兴,若是如此,恐怕最终会把自己变成干枯的草木禾秸。

    自己有时也感叹,为什么上天将赐予我的东西又完全的夺走,是我不配得这种赏赐吗?也许吧,这岂能是愚昧人所能理解和参透的?

    我出院后被天浩强行安置在他的家里,这是我不愿意的,却又难以推脱。因为天浩总以执行母亲的意愿为理由。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那么信赖他,当然了,我也不否认天浩确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但是在这个温暖的家里,我总觉得自己像个“第三者”或者“第四者”,总之,满足而又拘禁,幸福而又空虚。

    每天早晨起床,一番洗漱过后我都呆坐在床上,脑子停滞一般,愣愣的看着床头柜上的那个米奇闹钟,什么也不想,只听着闹钟“咔嚓咔嚓”走动的声音。尽管每次天浩都会让阿姨叫我两次、三次,但我还是含糊的应答之后依然盯着那个米奇闹钟,好像怕它走错了一秒似的。

    直到八点整,我才开始下楼去吃一个人的早餐。因为我知道,这个时间的天浩和欧阳已经上班去了。

    “溦雨,今天天气很好,我陪你出去走走吧。”阿姨边热牛奶边说。

    “是天浩说的吗?”我问。

    阿姨点点头,说:“他因为没时间陪你,所以很内疚。虽然一个屋檐下,但想见你一面,却那么难。”

    我听了不知声,光吃着饭。

    “有好几个晚上,我看他走到你的房门前,伸出去要敲门的手又缩回来,然后犹豫着转身离开。”阿姨说这话的时候还是忙碌着并不看我。

    我听了“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心里却想,天浩一定也知道我非正常行为的用意。

    “阿姨,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去吧。”我说。

    阿姨停下手中的活,高兴的说:“好啊!这样天浩才放心。”

    出门前,阿姨又多带了一件风衣,说是天浩告诉的。至今才发现天浩这个人是如此的心细。可是,我为自己惋惜,因为只能享受用心的关爱却不能对称的去付出,这应该是让人痛心和无奈的。

    走出别墅,暖烘烘的阳光刺得眼睛有些睁不开,只好快步走入林荫小路。紧随着,轻轻的风吹来了阵阵秋凉,无奈又得快步寻到一块有阳光照射的空地,坐在休息椅上,静静地聆听地上和树上的叶子“哗啦哗啦”的响声。

    曾经,两个人一起走过的路依然就在脚下;曾经,一个男人在天空和众草木的见证下,为自己梳理头发;曾经,两个人都没有说出想说的话,而今,那些话还停留在嘴边;果真是“昔日人已去,今日秋叶残”吗?然而,再回望他的时候,感觉他已经远得再也不能相见。

    “冷吗?”阿姨问了一句。我听了摇摇头,依旧愣愣的盯着那条伸向远处的林荫小路,就好像那里会走出来一个人,我生怕错过了一样。

    手机响了,曲子叫做“莫失莫忘”,还是艾华设定的,一直也没改过。但是现在听着这首曲子,没有悲伤亦没有愉快的感觉。

    “喂?――”说话时才感觉到自己真的很虚弱。

    “溦雨,是我,你在哪,我现在就想见到你。”电话里,艾华急切而又悲伤的语气。

    “出什么事了?”我问。

    “不要问了,我只想见到你,快点告诉我你在哪儿。”

    “我,我在天浩这里。”我迟疑的说。

    艾华再也没说什么就挂了电话,“嘟嘟”的盲音引领着我猜测着艾华要来见我的缘由。

    秋天的气温是凉了许多,虽然有温暖的阳光,但冰冷的湿气已经和地气完全融合,又流窜到空气里,所以当风吹过的时候,便有阵阵凉意贴近。我穿上了阿姨带的那件风衣,站起来顺着小路向外走着,但我知道,这样行走,并不是要去迎接艾华。

    “怎么到这来了,快回去,这里风这么大。”突然听到说话声,以为出现了幻觉,抬头便看到天浩从对面不远处走来。

    “哦,没事。”我说。

    “怎么没事,本来身子就弱。阿姨呢?”说着他将西装脱下来披在我身上。

    “阿姨,她先回去了,要准备午餐。”

    “我们也回去吧,别叫风吹着了又要感冒了。”说着天浩拥着我要往回走。

    “对不起,天浩,我还有事,你自己先回去吧。”我说着将西装还给他,然后一个人走了。

    “溦雨――”听着天浩喊着自己的名字,我却没有回头。待到自己停下脚步想要回头的时候,我知道他已经走远了。

    突然,自己禁不住在心里苦笑,也许这就是路,不管你愿不愿走、愿不愿留,总要继续走或者在某段停留,只是或走或留,都早已身不由已了。

    “溦雨――”听到喊声,便看到艾华小跑着过来。那身影和原来一样帅气,只是那副酷似肖童的面容上多些了忧郁悲伤,少了些阳光般的笑容。

    顿时,一股怜悯像藤蔓一样从心底缠绕着生出,瞬间幻化为两个字脱口而出:“艾华――”

    在这个满是金色的世界里,随着“哗啦哗啦”的风吹叶动,我们情不自禁的相拥在一起。而此时的心疼,并不是因为相聚或从前的别离,似乎更多的是因为看到了对方所受的苦。

    “怎么这么傻,为了我,连命都不要了吗?”

    我伏在他的肩膀上静静的听着,并不说话,因为我确定,如果重来一次的话,还会是这种结果。

    “如果你真的出了事,还叫我怎么活,你这个‘自私’的丫头。”

    听着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流了眼泪。

    “忘记了,我为你死过一次吗?为什么还那么不珍重自己。”

    “不要说了,艾华――”我哽咽了。

    “幸好你没事,不然――,唉!可教我怎么办?教我怎么办啊?”艾华长长的叹息声,狠狠的责备着我的心。

    我抱得艾华更紧了,好像这样就能减少一些艾华的自责和怨悔,因为自己从来没想过,这么做会让艾华这般心疼难过。

    “对不起,艾华,对不起。”眼泪已经溻湿了艾华的肩膀。

    突然,透过眼泪的折射,模糊之中看到林荫路的那一头闪现了一个身影,静静的矗立的那里,像一尊雕像。心里几秒钟的疑问,天浩不是回去了吗?而后,只见他绕过林荫小路,顺着大路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好了,不要再哭了,都过去了。”艾华从怀里放开我,用手轻轻的拭着我脸上的泪珠。

    我也破涕为笑,说:“早就都过去了,只有你还大惊小怪。”

    踩着地上厚厚的落叶,软绵绵的感觉。艾华牵住我的手,我看着他,情不自禁满足的微笑。

    “不要走太远了,你需要休息,我送你回去吧。”艾华侧过头注视着我。但想到天浩在家,我便央求:“艾华,我还不想回去,再走一会儿吧。”

    “会累着的。”艾华强调的语气。

    我摇头,“不会,只一小会儿,不会累的。”

    “那好吧,只一会。”艾华应允了。我高兴的抱住他的胳膊,那支曾经为我支起危险,救我逃命的胳膊。

    树上的叶子还在时不时的落到地上,有时还会落在我们的身上,还有一片竟落在了艾华的头上,我便垫起脚将那片叶子拿捏在手里,用拇指和食指轻轻的捻着那根细细的小茎,叶片也随着“扑棱扑棱”的翻转着。

    “艾华,凌宵她――”我欲言又止,留心观察着艾华的表情。

    “溦雨,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艾华回避着不答则问。

    “当然记得了。”我笑着,顺水推舟绕开艾华不想说的话题。

    “当时还以为你是坏人呢。”我又说,回想那时的自己也真是幼稚的可笑。

    “那是我第一次主动想要去接近一个女孩子,当时还真是尴尬。”艾华也露出一丝笑意,可能觉得自己当时的行为是有些突兀的吧。

    “要是没有那把伞,我也没有理由认识你了。”艾华说。

    “是吗,看来你是蓄谋的了。”我开玩笑。

    “算是吧。”艾华也笑。

    都说人的一生,快乐的事情只占四分之一。我不晓得是不是真的,但只在一个瞬间,我和艾华的笑声都化作沉默,重重的沉默。我们之间的距离虽不到半米,但却感觉是在遥遥相望。树叶照样又飘落在我的身上,飘落在艾华的头上,但是我们像失去了感觉一般,就那样站着,像两个稻草人。

    “溦雨――”在艾华喊着我的名字抱住我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眼角有泪。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看来,这一次,艾华的心真得被伤到,甚至近乎破碎吧。

    “对不起,溦雨,对不起,对不起。”艾华轻轻的发出鼻音,因为他在无声的哭泣。

    我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他。因为我知道此时此刻,再多安慰的话语,对于他都是徒然的。

    “我真的错了,也许这就是老天对我的惩罚,因为我无情的辜负过一个用生命真爱着我的女孩。真的不知道,当初在我离开她的时候,她承受了怎样的煎熬和痛苦,现在连老天也看不过去了。”

    听了艾华的话,我也控制不住流泪了,为了当初的那个遍体鳞伤的自己。

    “这个女孩,我再也不配拥有了,我早就失去了资格,在放开她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资格,可是,到现在我才明白,我放开的是一辈子的‘爱’,一辈子的牵念,一辈子的记忆,一辈子的留恋。所以今日,老天让我用一辈子的时间来追悔。”

    “别再说了,艾华,这不是你的错。我们每个人无时无刻不是都在做着各种各样决择吗?作为相爱的两个人,一个人总会给另一个人带来些伤痛,但那又算什么呢?因为爱,所以并不觉得那是痛。”我安慰着艾华,也安慰着自己。

    还在试图转移悲痛的时候,突然又看到,别墅中的一个窗子半开着,一副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呆呆的俯视着我们。突然,也许是他知道了我看见了他,所以迅速的拉上薄薄的纱帘,用来阻隔我的视线和他因为被发现所产生的惶恐。然后,一个清晰的影子黯然的转身走掉了,这让我蓦然想起,蔡智恒的《一个转身的距离》――

    不论我在哪里

    都只离你一个转身的距离

    我一直都在

    在你身前

    在你影里

    在楼台上,静静等你

    最终,我更愿意相信,我所有的一切的没来由的想法和感觉都是错误的,因为这样,才能避免无辜的人再受到伤害。

    艾华和凌宵的婚礼取消了,这是意料中的结果,作为一个聪明的女人,懂得何时进退是最难能可贵的,此时才发现,凌宵这个女孩并不能只用单纯和胆小来形容她,在那个单薄的身子和单纯的面孔背后,应该是个有智慧的魂灵在支配着她。

    艾华说他不知道凌宵去了哪里,但是我清楚,他只是那样说而已,或者他想以此来抵御一下自己的失落和伤心,毕竟我们不是救世主耶稣,可以饶恕别人七十个七次。但是,又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责罚别人,因为我们自己还是个罪人,所以才会处在进退内难的境地,才会徘徊,才会犹豫,也正因为如此,才会错过,才会后悔……

    看着艾华离开的时候,我竟然想起来问自己,舍得让他走吗?虽然没有回答,内心却像一潭糊水似的平静。我知道自己还爱着他,不同的是心不再自私,愿意同另外一个女孩一同爱他。不知道这种爱是否已经转化了,最后,我想是吧。

    回到别墅,阿姨已经准备好午餐,看到满满的一桌子饭菜,让我心喜。不知道怎么的,自从养病开始,“吃”做便成了我独一的嗜好。听朋友说过,这种现象是在向纯动物的习性发展,我赞叹,原来做动物比做人要好一百倍。

    阿姨去了楼上叫天浩吃饭,欧阳中午没回来。看着阿姨从楼上下来后一副郁郁的表情。我问,“怎么,天浩不下来吃饭吗?”

    阿姨一脸的无奈,摇摇头道:“他说有些不舒服,先不吃了。”

    “用叫医生吗?”

    “他说不用。”

    “那我到楼上看看他吧。”说着,让阿姨另找了餐具,挑了几样天浩爱吃的菜,端了上去。

    天浩的门紧闭着,像个生气的小孩,好像是不欢迎我似的。轻轻敲了几次无人应答,只好擅自闯入了。

    天浩半躺在床上,用那本只带数字的记事本盖住脸。

    “天浩,吃饭了。”我轻轻叫了一声,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否睡着了。

    见他无应声,又轻声问:“天浩,你睡着了吗?”说着我小心翼翼的想要拿掉盖在他脸上的记事本。突然,他紧握住我拿着记事本的手。

    我一个机灵,记事本掉到他身上,我仓惶的笑着说:“我以为你睡着了。”

    “我怎么能睡着呢?”他说话时并不睁开眼睛,摸拿到记事本放到一旁,然后把握着的我的手放他的胸前按住。此时的我只好用另一只手扶住床边,用来支撑因前倾而失重的身体。

    “怎么,心脏对你做出反抗了?”我并不拿开手,清楚的感觉着他心脏有力但紧张的跳动。

    “早就跟你说过了,工作时要适当的休息,总是透支身体的能量,那么你也得准备迎接它们随时的袭击和反抗。”我尽力表现的坦然。因为我知道,紧张和恐惧里所包裹的是不纯正的目的。

    天浩听了放开我的手,起身坐在床上。床也因着他的活动而颤悠了一阵。

    “艾华来了,是吗?”他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

    “嗯,他来找过我。”我应答。

    “他们――”他欲言又止。

    “他们两个人,很可怜。一个已经离开,一个还在徘徊,与其说是谁对谁错,不如说天意弄人;与其说是天意弄人,不如说是切肤之痛的考验。都说爱情是美好的,但在世俗面前,却那么不堪一击,败落得如同禿鹰的食物。”

    天浩听了,嗤嗤的淡笑,好像我故意要将这件事说得凄惨似的。

    “那艾华来找你,就是为了向你显示他已经成为禿鹰的食物了吗?”

    感觉着天浩话语里浓浓讽刺的味道,我立即接言道:“当然不是,艾华不是一个靠博取同情而活着的人,而我也相信,他会做好他应该做的一切,只是他需要时间而已。”

    “你还爱他吗?”天浩直接问。我清楚记得这是天浩第三次问这个问题。

    “我更希望他幸福,希望这次的打击不要剥夺他脸上的笑容。”我说。

    天浩听了一副黯淡的表情,用莫名其妙的语气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懂了,不会再问了”。说着,他解下了领带扔在床上。

    看他要换衣服的样子,所以我走了,我并不理会他这种故意的怠慢,尽量带着坦然的微笑丢给他一句话,“我会帮助艾华找到凌宵的。”

    出门之后,便听见健壮的躯体狠狠摔在床上的声音。

    其实,我还想告诉他一句余光中《蛛网》中的诗句,但是我又明白,这句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

    只知道一回顾

    你我都已被擒

    落进它吐不完的灰网里去了

    ……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