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责任重大
秘密，尤其是自己无力独自担负的秘密，一旦说出来，就再没有先前的忐忑与不安。夏海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相信姜维国，大概是因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缘故，对于一个不久于人世的人，夏海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必要隐瞒，毕竟这两天来他因为禽流感的事吃不下，睡不香，他说出来也是想听听姜维国的意见。 “果然如此。”姜维国对夏海能将前因后果都说给自己听感到很欣慰，但对于他将祸水引到省畜牧兽医总站的做法却不认可。 “禽流感其实一直都有，你也晓得，因为禽流感病毒的血清型很多，所以才有低致病和高致病之分，程老师在这件事上选择遮掩有他实际的顾虑，他在所里因为开发项目已经倍受非议，这个时候再弄出禽流感的事情，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不管是哪个领导都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咱们省是畜牧业大省，畜禽养殖量大，出口量也大，一旦被证实有禽流感疫情，那些养殖企业的损失恐怕难以估计，领导们在仕途上的升迁都讲究政绩，疫情给捅出来，好多人都要受到牵连的，你还年轻，自然不会想到这个层面。”姜维国耐心的解释给夏海听，可夏海却不这样认为。 “国内外已经有禽流感传染给人的报道，谁能保证这次发现的禽流感病毒不会变异，不会造成人间流感的大爆发，何况养殖户也不该因此而蒙受巨大的损失，那些领导的责任难道就是争功诿过么？”夏海确实年轻，也确实考虑不到领导的顾虑，但是他有自己执著的信念，更有着曾被很多人取笑的责任心。 “所以你就将事情都推给省畜牧兽医总站。”见夏海坚持自己的主见，姜维国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担心，仿佛是要诚心给夏海泼凉水，再次否定了夏海简单幼稚的想法。 “各级的畜牧兽医总站不是直属关系，省总站只是负责在业务上进行指导，你的办法行不通，永安县畜牧兽医总站的站长是由永安县兽医局来任命的，而永安县兽医局的局长又是由他们县政府来指派的，这种事情出了，你猜他们会如何做？假如只是赵景胜一家，那么最终的结果只会维持程昱的原判，鹅副粘病毒病，赵景胜一家不会拿到任何补助。” “难道非要等事情闹到无法收拾了，这些人才会站出来采取措施么，老百姓的利益不该给这样白白的牺牲掉，也不能无视他们所受到的威胁。”夏海没有理由怀疑姜维国的判断，但是听到如此结论他还是有些出离愤怒了，握紧了拳头怒视着姜维国，仿佛他才是始作俑者一般。 “我爸爸又没招惹你，你冲他使什么劲！”姜珊对父亲从事的研究没有半点兴趣，即便是禽流感这样全国都敏感的话题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但是看着夏海迁怒父亲，她可不能让步，瞪着眼睛向夏海发飙。 “对不起，我只是……”夏海尴尬的挠了挠头，这事情确实怨不得姜维国，姜维国只是道出了他不愿意接受的结果。 “没关系，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吃了很多亏，最后学会了妥协，但现在看来妥协也不一定就能置身事外，当初我要是早点对小鹅瘟的种毒提出怀疑，或许现在已经拿到了疫苗的生产批号，不用带着遗憾……”说到这里姜维国神色黯然，从他毕业参加工作后就一直在第一研究室工作，可岁月蹉跎近二十年，如今躺在病床上回首，却发现一事无成，怎能不让他感到沮丧。 “爸爸，夜深了，您休息吧，夏海哥哥也需要休息呢。”姜珊能理解父亲心中的苦楚，尤其是他担任第一研究室的主任以来，经常彻夜不眠，常常叹息自己基础研究的功力薄弱，跟不上先进的理论和技术，不能在课题上做出突破。这时候看到父亲又提起毕生遗憾之事，姜珊出言阻止话题的继续进行，只是想父亲的心情能放松下来。 “不说这个了，夏海这些天也确实辛苦，又要担心禽流感的事情，又要照顾我，不要继续在医院熬下去了，早点回去休息。”姜维国从来不会拒绝自己女儿的任何要求，只是在夏海告辞要走的时候，跟夏海说道： “你回去后写一份剖检报告出来，我来签名，省畜牧兽医总站的站长董绪昌从前和我住对门，关系不错，这件事我们可以直接通过他上报给省兽医局，这个人还是很有担当的，相信能够来得及把损失降到最低。” 姜维国最后的话无疑是给夏海打了一剂强心针，他转过身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姜维国，无法猜测他为什么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更无法想象盖子一旦揭开会在松江省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都是快死的人了，总要把从前的怨气都出一出，也要把一些恩怨都了结了，否则我还真怕自己死不瞑目呢。”姜维国自顾自的说道，脸上一片坦然。 听到这话夏海眼角有些湿润，但还是回身继续向病房外走去，“姜老师，我明天就把剖检报告拿出来，不能什么事都由您担着，我却躲在背后，这窟窿要捅咱们一起捅，大不了我不在研究所干了，总不会饿死。”夏海头也不回的说道，夜深人静，走廊里似乎传来他坚定地脚步声渐渐远去。 第二天一早夏海就把整理好的剖检报告送到姜维国的病房，这时候姜珊正在照顾她父亲用早餐，夏海倒不好催促姜维国签字，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姜珊一勺一勺的把粥喂到她父亲嘴里。 “你看，我又不是不能动，这丫头非阻止我到餐厅去吃早饭。”姜维国笑着和夏海打招呼道。“你还没吃吧，这里还有不少馒头和咸菜，凑合凑合，扔了实在浪费。” 经姜维国这么一说，夏海还真觉得饥肠辘辘，这几天因为禽流感的事情没有胃口，可如今姜维国愿意帮他上达天听，心里全然没了负担，于是老实不客气的抓起馒头就往嘴里送。 “都没洗手，不讲卫生。”姜珊在一旁抱怨道，弄得夏海将半口馒头噎在喉咙里，憋红了脸。 早饭的这段小插曲让病房里多了几分轻松的气氛，夏海和姜维国父女的关系愈发的融洽。姜维国在剖检报告上签了字，说已经约了省畜牧兽医总站的站长董绪昌过来，回头就会将报告拿给他，然后又说了一些研究室过往的研究成果，以及一些未来的研究设想。 “这是这几年我进行一些试验的基础数据，以及还未来得及完成的试验设计，你拿回去看看，有什么疑问咱们好讨论，我希望能利用分子生物学技术尽快将毒株鉴定出来，这方面你有理论基础，也有实践经验，交给你我放心。”说着，姜维国将床头的一部掌上电脑交给夏海，这部掌上电脑姜维国从来没有离身，并且设置了密码，如今交给夏海倒觉得如释重负。 “姜老师，您身体好些了么？”夏海接过那部惠普掌上电脑的时候能感觉到姜维国对自己的信任，可这个时候和何壮壮还有实验工肖姐刚巧走进病房，看到了姜维国和夏海交接的这一幕。 何壮壮心里不是滋味，那部掌上电脑他是知道的，也晓得里面记录了重要的研究内容，可他没想到夏海才来了几天，姜维国居然就将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他，和着自己这两年都是白干了。 实验工肖姐好像没在意那部掌上电脑，只是嘘寒问暖，还问起姜珊的功课，然后就数落起程煜这些年的霸道、苛刻、不近人情。“那老家伙总算是回家了，可还不忘记他的那些血清，昨天还打电话，要进冷库把剩下还未分装的血清都拿走，被我拒绝了。我说这事情要等你出院后再决定，他又不是室主任，开发的事情什么时候又轮到他作主了。”肖姐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似乎和程煜结怨颇深。 何壮壮在一旁撇了撇嘴，心道，早前你干吗去了，姜维国受窝囊气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不见你跳出来主持正义呢，这时候程煜给所里彻底解聘回家，倒是来了精神，还不是想借着姜维国的名义把那些血清都扣下来，揣进自己的腰包。 夏海没心思介入程煜和这些人的恩怨，对那些血清也不感兴趣，他不喜欢肖姐说话的尖酸刻薄，于是找了借口溜出病房。夏海认为仅靠一份剖检报告不一定具有足够的说服力，所以他想趁着这个上午去松江医学院和黄万年商量，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出一个证明，增加剖检报告的可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