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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人言可畏

    黄万年是做学问的人,并且在松江医学院地位超然,所以没有那些所谓官员们的顾虑,也不需要看谁的脸色,不用夏海多费口舌就开了一份病理学诊断证明,用的是他国家病理学重点实验室的大印,在松江省内应该说是绝对的权威。    当然仅有病理学诊断报告还是不够的,它仅能够证明这株病毒和禽流感病毒在形态上相似,都属于正粘病毒科,但还不能验明正身。为此夏海根据国际上发表的高致病性禽流感H5N1型的基因序列设计了特异性引物,可以通过分子生物学手段进行基因型的确诊。这些内容在国际学术网站上都有刊载,所以并不需要夏海花费时间摸索,他只需将具体事情交代给黄万年的研究生,自然有人帮他搞定。    夏海拿着证明信高高兴兴地往回走,就接到陶莹的电话:“夏海你快回来吧,所里都传开了,说你胁迫姜老师交出研究成果,还想把血清开发项目占为己有,说你有后台,就是冲着这个项目来的。”    听到陶莹电话,夏海脑子一下就短路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啊,是谁在背后恶语中伤自己,不过是一个上午的时间,为何出现如此变故。    事实上这个上午焦头烂额的不仅是夏海一人,董绪昌的日子一样不好过。作为省畜牧兽医总站的站长,他在这个正处级的位置停留了6年,再有一年他就过五十岁了,也就意味着他的仕途从此终结。    作为一名技术官员,董绪昌倒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的官职是否能再进一步,一直让他感到窝火的是,这些年省兽医局对畜牧兽医总站的投入越来越少,连基本的监测经费都不能满足,更别说职工的福利了。从前总站还有全省的疫苗采购权,并且对外进行动物门诊服务,不单能维持各种监测仪器的正常运行,还能在年节给职工发放福利,他这个站长的日子过得也算滋润。    可自从主管防疫工作的新局长上任以来,董绪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自己的对头孙仲联被提拔为防疫处的处长后,先是总站的疫苗采购权被迫上交,然后就是借着整顿兽药市场,治理诊疗机构的名义停止了总站的对外动物门诊业务,以往被人羡慕的省畜牧兽医总站彻底变成无根之萍,无源之水,凡事都需向兽医局请示汇报,毫无自主权。畜牧总站先前积攒的老本也越吃越薄,眼看就要入不敷出。    姜维国患肺癌晚期住院的事董绪昌也是听说了的,原就准备去医院探望,但没想到姜维国会打电话主动找自己,等他赶到医院才明白自己的这位老邻居丢了一支重磅炸弹给自己。    “维国,我这几年的日子不好过你也是知道的,就怕这份报告送上去被某些人给压下来,起不到什么作用,反而被刁难,说我诚心没事找事,和领导作对。”董绪昌苦着脸说道,不是他不想帮姜维国,而是他能预见到这份报告所起的作用微乎其微。    “仅是剖检报告当然不能作为确诊的依据,也确实能让某些人找借口给压下来,但兽医局的这潭死水要是不扔块大石头进去,哪里会有变局出现,只看你有没有这种决心了。”姜维国和董绪昌住了十多年的邻居,对他的性格十分了解,假如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他是绝对不会反戈一击的。    此时松江省兽医局不过是个副厅级单位,局长谭景印距离退休不过三年,多年媳妇熬成婆,早就消磨了斗志,只是安于现状,最后能有个正厅级的待遇,好平平稳稳的退休。主管防疫的副局长范伟曾经担任过永安县的县长,自他到任以来兽医局的格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通过调整干部结构形成了一个小团体,占据各个要害位置,隐然是要为自己的上位好铺垫。    孙仲联从前不过是局办公室的副主任,和董绪昌、姜维国都住在一个大院,但自从抱上范伟的大腿就平步青云,不是兽医出身却当上了防疫处的处长。原本当年分福利房时孙仲联就曾和董绪昌有过矛盾,自此耿耿于怀,他上任后为了扩大手中的职权,在范伟的支持下,不断压缩董绪昌的生存空间,致使省畜牧兽医总站江河日下。    董绪昌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反击,孙仲联的上位不但造成他在总站的威信受到质疑,同时也让他妹妹的康牧疫苗厂陷入困境。从前疫苗采购权还在自己手里的时候,每年的政府采购合同中,康牧疫苗厂都会占有一定比例,虽然不高但能保障这家民营疫苗厂健康发展。可如今康牧在本省的疫苗市场份额正在被孙仲联支持的华业生物制品有限公司逐步蚕食,并通过政府采购变相打压康牧的生存空间,害得妹妹不得不拓展外省疫苗市场,艰难求存。    若是华业的疫苗生产工艺过关,产品质量有保障,董绪昌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孙仲联不和康牧签订合同也无可厚非。可是从全省各县反映的情况看,华业的疫苗不但副反应大,而且保护率低,倍遭诟病,可在这种情况下,范伟仍然支持孙仲联采购华业的疫苗,很难说背后没有什么猫腻。    正是有上述的种种恩怨,姜维国才会将这份剖检报告递给董绪昌,因为疫情一旦公开,最难受的不是董绪昌这样的技术单位主管,而是孙仲联、范伟这些兽医局的行政领导。董绪昌的岁数在那摆着,不可能再有什么发展,何况他拿研究员的职称工资,就算拿掉正处级的官帽,也不会影响收入和退休后的待遇,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可孙仲联和范伟不一样,他们都还在仕途的上升期,最怕的就是禽流感这样带有政治影响力的突发事件,不管是否处置得当,恐怕都会给未来的发展蒙上阴影,甚至从此一蹶不振。    “问题的关键是这份报告的说服力,我们总站的实验室不是国家参考实验室,不能做病原学诊断,至于血清学诊断,这些年被孙仲联盘剥的连诊断试剂的采购都上交了,要想做血清学诊断必须得给局里打报告购买试剂,孙仲联只要卡住我们采购试剂的脖子,就别想拿出有说服力的诊断报告,还不是被他们不了了之。”董绪昌向姜维国摊了摊手说出自己的顾虑。    “即便我通过私人关系弄来了诊断试剂,要想进行血清学确诊还必须到永安县重新采集血清样本,可这都绕不过兽医局,更绕不过曾经在永安县当过土皇帝的范伟,难啊!”    “不一定要血清学试验来确定病毒的血清型,病料还在我手里,通过分子生物学试验一样可以确定病毒的基因型,甚至检测出病毒的基因序列,跟国外已经发表的高致病性禽流感病毒进行序列比对,这些结果最快三天就能出来,足以说明问题。”夏海拿着黄万年出具的病理学诊断报告走进病房,站在姜维国和董绪昌面前情绪有些激动。    “你就是夏海。”董绪昌打量着面前站着的这个年轻人,想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值得姜维国临死前也要为其出头。    “是的,这是松江医学院出具的病理学诊断报告,可以证明这株病毒属于正粘病毒科,再加上我们的剖检报告,我们有足够的依据来怀疑,发生在永安县兴安镇的这例死亡率极高的水禽疫病是由高致病性禽流感造成的。”夏海挥舞着手里的报告,大声地向病房里的每个人说道。    在回医院的路上,夏海先后接到了陶莹和董雅娜的电话,似乎研究所里所有的人在一夜之间都晓得所里将小鹅瘟产业化开发的项目交给夏海负责,也都听说了夏海在医院胁迫姜维国交出研究资料的恶行。由不得夏海解释,因为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才参加工作一个月,进入第一研究室三天的人,若是没有强大的靠山,能得到小鹅瘟开发如此一块肥肉,若是不用卑劣的手段会得到姜维国近二十年的研究成果。    大不了老子不干了,回学校当老师去!路上夏海越想越恼怒,也终于领教了什么是人言可畏,更加清醒地认识到,研究所这些年在科研上没有什么突破和进展是何原因。若是所有的人都把精力放在以讹传讹上,都怀着酸葡萄心理,那么这样的单位真的是没什么发展了,也不值得自己在这里消磨青春。    有了这种明悟,夏海如何还畏惧会把事情闹大,此时便是没有董绪昌帮忙,夏海估计也会不计后果的把事情捅出来,把兽医局这一潭死水彻底搅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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