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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游魂 第一百一十四章 桃滕绕胡杨

    说是请假,却也还是要上朝。维昕坐立不定地等着她四舅舅归来。她毕竟是个未出阁的格格,一年里几乎太半在养在宫中,于佟府的深宅日子也不可能准她时常出门,这一回也是因他四舅舅领着,才没有人觉得不放心。至于靖格格,还是那么不冷不热的,像是一点也不感兴趣。

    王府的女眷们都在,也有一两个极是羡慕两位小格格的,毕竟还能出府游玩,不像她们,一旦入了府,不要说出府,就是几年也不能出一次门。

    下朝回来的胤禛正由苏培盛侍侯着换下朝服。便见那朵桃花耸拉着脑袋嘟着嘴儿孤单单立在边角,不停用指头绕着帕巾,还时不时低偏着头偷偷瞪他两眼。

    其实他挺享受她这种欲掩又显的撒娇方式。所以明明早就打定主意要把她一同带去的事偏偏就是不告诉她。

    眼见常服换好,桃花眼中已存了雾气,他才十分淡定加责怪地回头看她:“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大袄、貂衣穿上。你不去吗?”

    胤禛看着桃花立刻便笑开了花,叭啦叭啦地赶紧穿着,等着把大袄穿好、貂衣抱在怀里迎出来,突得便刹住了闸,绞着眉抬头看他:“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带我出去了?你是不是故意想好了不告诉我?”

    夏桃拿成线的眉眼瞪他。胤禛心里虽然乐开了花,面上却依旧淡定,接过她手里的杂毛貂衣替她围上,只淡淡说了句“走了”,便起步往外走。

    夏桃暗生了须臾气,提了步子便往外撵。

    等着胤禛引了福晋、二格格兼相送的妻妾们出了正殿,众人一看夏桃已披了件成色虽不好却也不弱的貂衣立在檐下时,神色上都难免一惊。

    不知道这件貂衣来历的都当是王爷所赏,虽然成色不好也毕竟是需要不少貂物方能织成,也或许是王爷故意赏了这件成色不好的以遮人眼,背地里还不知给这寡妇多少好东西。

    夏桃虽然视力不好,也顶不住这么许多视线,当时便在内紧紧抓住衣内里,发誓再也不穿这么显眼的东西出来见人了。

    “桃子也去吗?太好了。”出门不用穿花盆底,维昕蹦达着便向夏桃而去。就这般,一行人在所有人的观注里出了院门,直往广济寺而去。

    连下了几日大雪,挑帘看去的屋瓦之上还是白雪皑皑。风从窗帘间遛进,还是吹得脸颊冷冷的。

    “不冷了吗?”胤禛难得见她如此兴奋,竟是连冷都不惧了。

    夏桃含笑着回头看他一眼,便还是舍不得帘外的风景,连屋檐子上的翘角都看得心开意满。

    马车子里只有他二人,连苏培盛也坐到了外面去。

    可胤禛并不觉得孤独。你若是看他便知道,他的唇角漾着一抹含笑。只因为那桃花的视线虽然不在他身上,可与他相背的人儿却始终拉着他的手掌与之交握。

    幸福就是手心里的点点温度,暖热的却不仅仅是肌肤,更是直到精神的脉度。

    广济寺不愧是香火顶盛之地,大雪之后仍旧人头湍动。

    胤禛仍是去听什么大师道阐,维昕没来过民寺,拉着福晋与靖格格一溜烟便不见了。

    胤禛知道桃花喜欢自己游玩,便留了刘保卿于她叫她自己活动去了,只是不许出寺。

    此时已近午时,夏桃进寺前见离寺不远有家烤红薯的闻着极为口馋,便二人行到寺门来。那刘保卿得了爷的指令便不准夏桃出寺,自己叮嘱了几句便出寺买烤红薯去了。

    夏桃左右无事便立在寺内进口处看来往的人群,既有极为朴实的平民,也有衣着锦玉的商贾。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年代,物质文明得极度昌华也填补不了人类精神上的溃乏与彷徨。夏桃也曾亲见过现代宫场的太太们一打一打往功德箱里放钱,自己的老妈也曾拉着她去求那随老尼张口开价的姻缘签。在香烛袅袅的烟尘里看不透的永远是人心,看得透的永远是**。

    “你怎么会在这里?”胤禑扶着芷晴进寺,便见夏桃一脸出神而突兀地立在门下。

    瓜尔佳芷晴便把她收入眼中。只见她一身锦貂却落漠地立在来往急切的人群里,明明是人群里唯一不动人雕像却又仿如是看尽时间的落泪观音,明明超脱尘世却又仿如只她为真。芷晴见她一回神,忙换了轻颜上前请安,这种样子又仿佛刚刚自己的感觉只是空幻。

    “四哥已经来了吗?”

    夏桃便领着他们往内走,其间,那个胤禑的女人时不时拿眼瞄她,她便也偏着头一次次地看她,如此往复,等着两人视线交汇,都不觉笑出了声。

    没过须臾,刘宝儿捧着几个软香的红薯跟上来,夏桃便把东西分给大家,偏胤禑不吃,她便与芷晴一人一个边走边自己拨皮边吃边互觉有趣地往里走。

    有些人你看一眼便讨厌,纵是对方有金山银山你也还是讨厌。有些人你看一眼便喜欢,莫名其妙却可以喜欢一辈子。瓜尔佳芷晴便是后者。从寺门到后寺禅房也不是太远,她们二人却已是互报了诸如姓名、身份、兄弟姐妹、喜好口味等等等等。

    也或许是天生倾于乐天,这一会夏桃便觉得她又重新得了一段可能的友情。

    几人在去后禅房的僻静路上却遇到了靖格格。只见她仰首盯着一株压满积雪的松柏,叫人看不清她的神色。等着众人上前招呼,那偏过头来的靖格格到叫夏桃一震,似乎又是当初认识的那个靖格格,一脸的高傲与倔强。

    面对命运,一个人能有多大的选择?如果反抗不了,是不是就只能坦然接受?

    “你们去吧,老和尚的禅房有什么可看的。”靖格格自领了奴婢去寻那拉氏。

    走着走着,夏桃不自觉停下步子回首相看,那靖格格的步子已完全没有了迟疑和纠结。

    “哎,皇家的女子高傲是骨子里的,可认命更是首先要学的。”芷晴说完此句,盈盈而道,“走吧。”便捧食着所剩小半的红薯继续前行。

    夏桃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非痛非喜,却兼而有之。

    人生给那些天生敏感人遗留的感悟夹杂着太多揭不明、道不出的滋味。如果全部堆积起来,怕是半生都过不下去,只能体会一点、丢弃一点,只在当下感慨一番,也不至于滞沉了脚步再难前行。

    “桃子——”前方,芷晴已如一个老友般唤她,她便丢了烦愁欣然而往。

    禅房里除了老四,还有两个一老一少的和尚。清穿里总是写到这些和尚、道士是如何得道高人,夏桃也便含了一丝笑意仔细打量。那老和尚听胤禑喊其为弘素,只是偏瘦,一脸苦相。而那个年青些的像是与老四相差无几更矍铄些,胤禛称其为性音。夏桃虽还未与老四说话,却觉出胤禛更为高兴,眼光里有鲜而易见的亮泽。不觉又打量了一番那青年和尚:唇含温善、眸有天光、体态均健,整个人似乎与其他的和尚都为不同。

    莫非真是得道高僧?

    可那和尚也不过坦然看了她一眼,并未有看出她与他人的不同来。

    夏桃便低首一笑。看来什么高僧法眼,不过世人自欺而已。

    “你笑什么?”芷晴低声蚊问询。

    夏桃只是捂口含笑,不与相道。

    午饭,雍亲王破血,请大家下馆子。可偏偏夏桃进味百斋前看见不远处有卖豆腐脑的摊子,便给老四使眼色领了刘宝儿两个人去买。

    她出生、长大的地方是豆腐的发源地,自然对豆制口情有独衷,什么鸡汁豆腐脑啊、冷拌嫩豆腐啊、活鱼穿豆腐啊、红烩豆腐块啊……每每想着都流口水。可偏偏北方的豆腐与家里不同,不白发黄,不嫩到捏了就碎反成块渣状,不软滑几无香反透着浓浓豆糟味。

    这一会听到一口家乡音的小姑娘卖豆腐脑便再也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主子加奴才的实在不知道要叫几碗,便打发小姑娘与她父母先送七碗去酒楼包箱。

    刘宝儿在前面领路,夏桃高兴着一偏身,便见对街里似乎站着一人看着自己,定睛一看,尽然是他。

    人群由二人间不过十米的距离间来往,却像是流向不同方向的河流。

    有些人你见了,是还缘。不见,是轮回。其实见与不见,都是枉然。

    于是便想:有些人你爱了,是借缘。不爱,是经途。爱与不爱,却是两种人生同一份伤悲。

    于是转身,于是离开,眼眶犹湿。不知是为他,还是为自己与胤禛。

    有人向天要借五百年的寿命,而她借了一断从无到有的爱情。她与他的爱情从未开始已不知要怎么轮回偿还,而她与胤禛的呢?是不是注定要用下半生的孤单来相抵?

    没有回头。却也抹干了眼眶。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今天,今天!只要今天这爱还是属于她的,她便一定要好好珍惜。

    于是轻快地上楼,连步子都飞轻了起来。

    “见了性音大师你为何相笑?”等着从广济寺回来,胤禛便开口问着替自己换衣的桃花。

    夏桃弩了弩嘴,暗自非议了一番老四的三只眼:“我只当是什么高僧,看看也不过如此。”

    胤禛理着袖口坐于榻上,挖了她一眼道:“你是妇人之鉴。那性音大师只是由外表来看便知是极有休为之人,我虽听他禅禅不过了了,哼,却是非同凡想。”

    难得听老四这么有兴致开口夸人,夏桃拔拉拔拉脑袋,似乎关于雍正的记忆里真的有这么个和尚与之有“染”。

    “哦——?怎么个非同凡想?你真相信佛呀道啊的?”她一屁股挨着他坐了。

    “呵呵。”胤禛把她的一双冰手握在自己的大掌里,“什么佛、道,不过人画之以敬天而已。不过,如果神佛可以静心,拜之以慰又如何?”

    夏桃皱着眉头:“你既然不信又为何装着信呢?”

    “装?”他挑眉相看,“爷什么时候装过?拜佛自然敬天,敬天自然拜佛,不过常态而。”

    想见桃花皱眉、摆首、一脸子胡涂,胤禛也不说破,自乐着暗自回味性音的惮理。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眼看她面孔纠成一团,胤禛单指点了点她的额心:“好了,反正你也是不懂。天色不早,还不去给爷做饭去。”

    夏桃吐着舌头起身,看看已侧躺在榻上假寐的某某四,边非议着边往外走:“吃吃吃,就知道吃。”

    胤禛想见着她消失在内帘之外,才收回了笑容。

    他看见了。看见了他们的摇街相望,看见了她的毅然相背。也看见了,她抹着眼眶的样子。

    他很想立时举剑把年希尧横斩为十八段,他很想立时摇晃着她的肩头质问她是不是还对他有情。

    可他什么也没做,好好回了府,好好与她亲嬉。他知道他再放不开她。即便她对年希尧仍是有情,可只要她现在爱的是他,他也可以装作什么也未看见。

    爱一个人能有多大的改变?他本不知道,现在也还预见不了。他只是不停地深陷、不断地放纵、不悔地沉沦……太幸福的东西便再难放手,便是割肉以喂,又有何难?

    不觉失笑。

    原来,他胤禛也会为情所困。

    “胤禛,我们吃面好不好?”一个脑袋从帘间探进来。

    胤禛迅速变了神色由掩额的手间抬头。

    “爷不吃面,爷要喝粥。”

    “嘁——”

    那桃花虽然满脸不愿意,可他知道,她仍是会替他熬粥。

    这便是幸福的感觉了。虽然不乐意,也会转为幸福的妥协。

    至于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只要他再不在本王面前出现,本王也便敬佛一次。

    这一夜,桃花被四大爷欺负得很惨。

    “呜……你饶了我吧……”

    可没有人理她,只是不停折磨着她可怜的小房子和丰满的?***。

    “胤禛——”桃花已是哭得凄惨,可身上人的目光却仍是冰寒。

    忽然间,夏桃似明白了些什么,不觉无耐失笑。举起几弱无力臂膀强搭于他的肩头:“胤禛,我爱你……只爱你……”

    一切便静了。

    仿如一枝桃腾绕着伟岸的胡杨,边绕边开,随着一阵风过,散着一种淡香与一种淡清合二为一。

    胤禛闭上眼睛,仿佛能够看到那个画面,不觉,翘起了唇角。

    也许这个人不值,可感觉值。这便是人的感情,超脱身体,却生于其间。就像感情,躲不开、逃不了、舍不去,只愿这么背着,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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