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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游魂 第十九章 雪日

    皇上北巡归京自然是一番忙碌。待到十月,四爷宅子里更是忙作焦头,当然是为四爷正式被册封雍亲王,而宅子也升为王府。紧跟而来还有福晋的册封诰命等等大礼,和相应的宴请。不但要忙自个府的,还有其他受封亲王、贝勒、贝子等的贺礼、宴席。

    等着胤禛得下闲来,十一月已是将过一半。

    雍亲王府东院已成,王爷因是忙碌又便于理外朝之事多宿于东院“赏心斋”内。

    这一日胤禛看毕了年羹尧的来信,思量了须臾,见日头还早,便行回西院。

    因是前日下雪,先生家中不事便请了一日假,胤禛便想去看看两个孩子,审审阿哥们的功课。穿过东西院间的角门,由自己的寝殿过到福晋的院子。因雪有两寸厚度,院子里很是安静并不怎么见人。

    胤禛上了东屋檐下,挥退了请安的奴才们,先进了弘昀的屋子。

    弘昀与弘晖差了三岁。弘晖在时这两兄弟整日一起到颇亲厚。如今弘晖不在了,弘昀便成了年长的,很是照顾弟弟弘时,亦不似过往活泼了。

    胤禛进了书屋透过多宝柜一看,见弘昀小小身子直坐于案前一笔一画做着先生交代的功课,正写到颈脖僵硬时,便下了案头立在空处摇摆起身体四肢来。胤禛一时看得皱眉却未出声,旦见弘昀伸展完躯体从书架上抽出本书,又由书内抽出零散的几张纸看起来,边阅边笑,像似个极开心地孩子。像是阅完了,才伸了个大大的腰身,重新坐回案前去下笔。

    胤禛等了片刻,见弘昀入了定,才挑帘进到内书房。

    弘昀正写得入神,并未有觉。

    胤禛看了看近前燃着的暖炉,查觉室内不是过余暖和,便道:“可还冷?”

    弘昀惊了一下,见是阿玛,便下坐行了礼。才道:“回阿玛,不是太冷。太暖了反不利神思清明。”

    胤禛点了点头,行到案前取过弘昀的课业,见是临字,字迹看来到很有些风骨,便很是满意,再点了点头,嘱弘昀继续。

    弘昀重提了笔,胤禛在室内缓缓踏起步来,半天移到书架前,见书类不少,随意取了几本又重新放回去。

    弘昀虽在临字,却半天难下一笔,小心转着眼珠观察自家阿玛,心下直是卟嗵卟嗵的。

    胤禛的视线仔细盯着弘昀的笔头,又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先后不痛不痒地翻了几本书。

    弘昀见阿玛最终放下书来半转了身子,正要散去虚汗,哪知他阿玛又突然快速取下那本他私藏的册子,立时吓出一身冷汗,想阻止已是来不及,只能大张着嘴巴立在当下。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在长高随着年岁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无忧无虑乐陶陶但有一天,风波突起忧虑烦恼都到了一年一年时间飞跑小小少年在长高随着年岁由小变大他的烦恼增加了”

    胤禛见这字迹是为行楷,走字间不太均稳便知不是长年习字之人所书,加之这奇怪地诗句体裁便下意识皱起了眉。再去看第二页,上书:“昀昀宝贝,书呢,永远看不完,所以累时呢,要动动四肢以防僵化,眼睛要每隔大半个时辰看看绿色以防过度疲劳。实在学得无聊呢,就巴拉巴拉泥土寻些幼时乐趣。别忘了,你还只是孩子。是孩子,就有玩乐的特权。”

    两页看过,胤禛正要发火,弘昀已是跪了下来:“求阿玛责罚,是孩儿失仪,有望您的训教。”

    胤禛看着面前下跪的儿子,这是他稀薄子嗣中仅有乖聪的儿子,却不想一时不察却受了坏人鼓动,心内纵是火大,也未大嗬于子,只是硬声道:“何人所写?”

    弘昀低着头,不说何人只是请罪,心下却十分清明。想着那日她难得来陪自己,见自己苦于课页写下的那些个句字,不过是图让自己高兴而已。

    胤禛见儿子如此,更是不快,却也没再问弘昀,只是把弘昀的近侍太监刘宝儿,叫他把二阿哥最近屋里进的女子报上名来。

    弘昀一惊,没想到阿玛已是看出那为女子的笔记,心内更是着急,打眼往刘宝儿那里一看。那刘宝儿也是极灵利的十三四岁的小监,瞅到小阿哥的眼色,心下一计较,正不知如何是好。

    “来人,把这不忠不义的奴才拉出去仗毙。”刘宝儿惊得已是忘神。自有太监进来拉了惊住的刘宝儿出去。

    “阿玛——你饶了刘宝儿吧,阿玛——”

    对于进上前跪着的弘昀,胤禛没看他一眼,只是安闲地看着手间的字迹。

    那刘宝儿听了二阿哥的呼声已是回神,虽是小命不保却只是没出声,可怜巴巴看了自家小阿哥一眼,便低下了头,由着人把他提拉了出去。

    弘昀毕竟岁小,见此情景,忙道:“阿玛,孩儿什么都说,请您饶了刘宝儿吧,他也是忠诚难寻那。”

    忠诚——这二字穿进胤禛耳中,到是有了反应。

    “打他二十板子算是小诫,看他以后知不知道如何照顾主子。”

    门外自有太监领命而去。

    弘昀听他阿玛改了口,刘宝儿也留了一命,轻松下忙是一拜。

    “说吧。”胤禛把那字条往几上一放,坐下来。

    弘昀一时间到不敢说了。刘宝儿只是不报便差点失了性命,她写下如此不知规章体统的字又如何能受那杖刑?思量间便肯求道:“求阿玛饶了她,她写这些也不过是关心儿子,心下并无越轨之心,还请阿玛明查。”

    满纸“孟浪”还说无越轨之心?胤禛恼了,却面色无显。

    “谁说本王要她如何?”他停了停,复道,“只是这字太没有章法,省得这些笔画自造了些字当是本事了?”

    他说话不轻不重,只是最后一句显得极为看重,到让弘昀自觉是她的造字极犯了自家阿玛严谨的忌讳,忙道:“求阿玛莫于重责,她一个小女子并不曾学多几个字,只是糊写罢了……”

    弘昀嘴下不停为她开脱,胤禛并不曾打断,只是重新看着儿子。从未见过弘昀说过如此多的话,也未有他替谁求过请,这一时如此待着女子,看来——

    想着胤禛便深了眸色。

    此时不过甲时一刻(下午3:30),虽是雪日,天色却未有暗。

    北院东居里的火炉十分旺燃,其中有顶温着炉米粥散着淡淡地涩味。

    夏桃窝在侧厅的脚踏子上独自看着火。虽是脚下踏子却已从踏上取了厚褥子垫着并不怎么寒,更何况屋里暖炉子多,而她又正好看着一顶粥炉。

    脚下踏子不窄,够她蜷缩着下肢盘腿坐在其上,北后靠着榻子,偶尔睁睁眼帘打个哈欠,并无什么形象可言。

    她正迷离着,突然哗啦一声,大门洞开,夹着寒风而进,使她打了个冷颤。

    “外面怎么了?”内居的竹淑不耐地问着。

    夏桃眯着眼睛去看,便见一裹着黑貂皮的男子带着一近侍进了来。屋内比较暗,一时间透起亮来使她有些晃眼,再加上她近视三百多度却真是看不清来人的脸,便大抬着脸儿眯眼打量着这人。

    胤禛进了正居并不见人,四下一看便见一婢子盘腿居在榻角上没一点形象,更叫他不乐地是此婢子大胆得很,只是直直打量于他并无一丁点女子的顾忌,一时间仔细打量这张脸晦暗着瞳色。

    “还坐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去回侧福晋王爷来了!”苏培盛喝道。

    夏桃一听,这才明白是久未在东居露面的老四来了,忙起身便是九十度的大礼,可再转着一想,不对下,好像不是这么行的,正纠结间已见竹清挑帘出了来,就是一跪:“奴婢等不知……”

    夏桃见她跪了,才下意识跟着跪下,低着头只当什么也听不见。

    苏培盛已是合了门扉,胤禛在正厅正位坐下。不再看她们一眼:“你们侧福晋呢?”

    “回王爷,侧福晋并不知爷要来,便未及装扮,此刻正简妆着再来见五爷,使了奴婢来给王爷请罪,还请王爷莫怪。”

    胤禛打量这婢子,虽看不到脸却自觉是个极识大体的女子。再去看先前那人已是全趴在了地上。

    “嗯,起来吧。”

    竹清起了身张罗着在其中一只炉上取了水来现沏了茶儿,一时间到是那清苦之味弥漫,透过暖闷的室内到使人精神一震。

    胤禛感觉好多了。

    竹清小心打量,见王爷脸色好了,递上沏好的茶便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儿。

    胤禛见了,难得点了点头,心想这年氏的丫头确是不错的。再去看先前那婢子,已是背对着他跪在她那近前的炉子边,手执着扇子似在小心地看火。虽看着十分老实本分,可胤禛看了,总觉得哪里不对,正要细思间,年氏已换了常服出来。

    年素尧素爱白色,此时进了王爷府虽不能如年家般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却也多用了心思。身上这件旗服仍是白色,只是大绣了众多粉枝的花儿加些绿叶儿,花枝多了便盖住了白色的苍凉之气,到也叫人说不出什么不恭来。

    许是屋内太暖,衬着她颊有红润,到动人了许多。待她行完礼,胤禛便叫她坐下了。

    年素尧自从上次侍寝便极有些怕王爷。此刻突然接了胤禛到监,坐在椅上已是没了往日的淡定,鼻尖儿已是出了汗迹。

    胤禛看着她手巾儿虽未如她人般搅在一起,却指尖微抖。想想自己前次的举止,到真是有些微的后悔了。毕竟一个小姑娘,又是大家闺秀,怎生的受那不轻不温地对待。想着便声音轻了几分:“身体可是好了?”

    年素尧听他声音轻了,虽自觉可能是想安抚于她,可她对王爷实在不了解,心下难免不安。唇抖了半天,才道:“回王爷,妾……妾已……将愈了。”

    对于年氏地改口埋下痊愈,胤禛岂能听不出。只是他行有愧色,难免迁就于她。见天色已是渐暗,便道:“时也不早了,你身体不好,该进些晚食才好。”

    年素尧听他关切,也难名放心三分:“谢爷关心,妾已备下了晚食。”

    “哦?食得是些什么?”

    “不过是主粥一份。妾食口小,并不能过量。就着些核桃粥和些温凉鸡丝酱得姜汗也就好了。”

    “核桃粥?”胤禛素闻这年氏很会吃食,此时听她一说两项便随口一问。

    竹清备起饭来,已是先盛了一碗递于苏培盛进到王爷面前。

    “请王爷尝尝吧,并不是太好的东西。”

    胤禛看着粥内确有核桃块,后加的一勺桂花糖,看着素然却很有股女人喜欢的甜味儿。只是他不好此口:“可有什么讲究?”

    年素尧并不想多话,竹清又是极本分的,至于夏桃那是完全当自己是聋子。

    “二小姐体寒湿重,这天气又极冷的。说是这核桃对阳虚之人极好的,有助阳之功,夏桃便煮了这粥,虽口味淡些,但配上些桂花糖是极不错的,请王爷尝尝。”

    胤禛听了此读铿铿之声,抬首去看,虽不如竹清美却自有年氏的一股书韵。

    竹淑见王爷望着她,立时便有些面红,退了几步不敢再声。

    年素尧见胤禛直盯着竹淑,心下便不喜。举起碗来以筷轻击下碗沿发出叮一声打破了沉静。

    胤禛再去望她,不由更觉年氏与其他女子不同。府内众多妻妾侍他都是极为小心,从无人敢当面打破他的思量,这一时见年氏安稳静美地坐在那里进食,唇边不自觉一笑,也自吃了起来。

    等着二人不语地食完,东西被撤下去。竹清重沏了茶水,竹淑侍侯着二人嗽口。

    “也难怪福晋总说你这里连婢子都是妙人儿,本王今日一见,到真信了七分。”

    年素尧不明其意,却也不敢不接话:“谢王爷夸奖。自是她们自个儿灵利几分才能有些能耐。不过,照妾来说,除了竹清是个稳妥之人,那两个不过是笨人两个罢了。”

    竹淑听自家小姐人前贬低自己,小心抬首瞪了一眼。

    苏培盛自是看在眼里,对这竹淑便记下了。

    “本王看到不是,笨人也有笨人的本事。素尧你说是不是?”

    年素尧第一次听人这般叫她。家里家人多是素儿素儿唤她,又何曾有男子这么唤的?一时便面有羞色。

    “回王爷,她二人本事到真是有两分的,不过却并不能多于笨去。像这竹淑虽识几个字却口无遮拦的。至于竹桃,虽会做几个小菜,却又哑又傻的。虽各有不妥,我这院里却用惯了的。”

    胤禛眼下一转,指着竹淑道:“这个可是竹淑?”

    “正是呢。”

    竹淑瞥见王爷指他,当即不自觉冲胤禛一笑。

    胤禛心里一计较:“竹桃又是谁?”

    年素尧见屋内不见了竹桃,便道:“刚刚还在这呢,这一时又不知傻到哪里去了。”

    胤禛点了点头。道:“福晋那里有皇上赏的一件极纯色的白狐皮氅衣,你身子寒,明日里我叫人给你送来,出外也用得上。”他说着已起了身,复又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你那三哥已是到了四川,着人给你送了封家书来,本王一时到忘了。”

    年素尧听是三哥的信,很是欢心,难得起身取了来,笑脸相迎道着谢。

    胤禛极少见她笑,见她此刻笑颜明媚仿如五月花色,便心下也是一喜。“好了,你也当是笑笑。明日里雪化了,到东院的花园子里去走走。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怎么着也该多走动走动,终是有意的。”

    年素尧只当王爷极冷话是极小的,此刻见他眸神面悦劝慰自己到真觉得这男人好看了许多,便不觉暗红了脸色,低下了头。

    胤禛看了也是高兴。他虽希望自己的妻妾敬畏于他却也不是十分无趣之人。拍了拍走,便不再多说一句披了大氅出了东居,消失在一片夜色里。

    年素尧直直盯着,直叫寒风吹起了冷嚏,才使了竹清关了门扉。

    “王爷,也不是那么无情的人嘛。”竹淑浅浅地说上这么一句,却无人有空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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