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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直陈利害

    山岭间下了半夜冷雨,似乎还夹杂着点点细雪,不过就一晚,这寒意就深了好几重。

    幸好是和宁昨天给折腾去了半条命,过于疲惫,倒在床上就睡沉了,就连那木床简陋衾被单薄也顾不住。她半夜忽醒,竟是抓着被子蜷缩到一起,迷糊中似乎屋中有人走动。到清早,身上骨头都散了一般,僵硬疼痛。

    和宁精神恍惚,还一会儿才察觉身上多了一床被子,疑虑一阵便鄙夷嗤笑。这等些许恩惠怀柔,她岂会放在心里。

    她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起身,刚一坐起,一抬眼就看着昨夜屋中端坐的那两位健壮仆妇也就跟着坐起。她们眼睛在和宁身上转了转,和宁故作方起神色不解一片茫然,她们便不言不语,其中一人转身推门出去一会儿,就麻利地端来清水让和宁梳洗。

    这水也是温热的。和宁目光一凝,也不做声。除非正好烧着,不然来不了这么快。

    她仔细观察她们神色,也不晓得她们昨晚是不是没有就寝,就这么守了一宿。

    半响,和宁收拾妥当,再回身那早膳已在木桌上摆放妥当了。和宁昨日至今并未进食,此刻见了食物,虽说不过是些粗糙的馒头稀粥,看在眼中也成了珍馐佳肴。和宁迟疑半刻,倒也是温顺用了。

    用完后,和宁起身走动,示意要往屋外去。两人就不言语,只立在门前,脸上严肃冷淡。

    和宁气恼,心中暗骂,脸上却皱起了细眉,双眸暗淡忧虑,欲言又止。再一会儿,举止间像是有些害怕,缓缓退到最远处的床边坐下。

    那两人似乎松一口气,见和宁不吵不闹,模样十分怯弱可怜。这说是公主,可也不过十多岁,一时心里生了些怜悯。肤色较黑的那人盯着和宁,迟疑一会儿便安慰说:“公主,有人……等一等会来……别怕。”

    听她一说完,和宁落寞担忧的面容就仿佛焕发了神采,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两人看了一怔,半响回神,喏喏不语。

    和宁又静静坐了一阵,似乎是闲得闷了,便开口撩她们说话,问了名字。

    若是问别的,两人还会迟疑不答,听得只问名字,肤色较黑的那个说叫阿司,另一个说叫九娘。

    和宁见她们松口,心中一喜,脸上便更加亲厚温和,只寻了些日常小事来说,适时得表现自己单纯稚趣。

    阿司九娘不觉有异,见她高兴了,也就随口搭腔。

    过了好半天,外头才转来脚步声,须臾便有人在外头敲了敲们。阿司到门边轻轻问了一声,然后就把门打开了。

    和宁见进来的是昨天把自己掳来的那人,不由眯了眯眼睛打量他。

    此时他已换了一身青袍,样式大方简洁,只是质材华贵些。他眉宇间倦色难掩,那不羁邪气就淡了,这般肃颜进来神情便只剩了冷洌倨傲。

    和宁一怔,冷冷道:“你便是晏国王子苏宛。”说的没有一分疑问。

    他笑了笑,并未否认,一摆手摒退了俩妇人,道:“和宁公主,昨夜睡得好吗?”

    果然是晏国王子苏宛。和宁心下又是惊讶又是不解,昨日他竟是亲自冒险深入源光国内境来掳人?

    和宁看他缓步进来,形态悠闲又带着隐隐的压迫,昨日见他时那一分熟悉感又泛上心头。更觉怪异,一时却又说不出来何处怪异,只有愈发谨慎地盯住他。

    苏宛轻笑,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也明白过来,只不点破,轻问:“公主?想到什么了么?”说着径直走到桌旁坐下,抬眼看向她。

    和宁正迷离间,忽的听得此句,心下一动,这声音……和宁蓦地抬起头来,眼光灼灼地瞪着他,眉心紧紧揪结。

    “你是……贺智深!”和宁低喝一声,下唇几乎咬破。

    居然是贺智深,不,是盖云山的那个徐净。

    和宁忽笑,神情中带了三分嘲讽、三分愤然、三分凌厉,冷然道:“原来是你……你究竟有多少身份?堂堂晏国王子,竟敢隐身我国朝堂潜伏多年,做一个小小官员?这是作何图谋?”

    徐净哑然失笑,又换回昨日的声音道:“身份么……其实也不算。确实是有一人叫贺智深,我不过是假借了他的名头罢了。而苏宛只是个封号,公主若是高兴,唤我徐净便可。”

    和宁冷哼一声,知道再说无益,只问:“你有什么话,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你既在源光国朝堂上待过,也该明白,抓了本宫一个是如何也要挟不了源光国的。本宫这个总制不过是个名头,我的权我的势都得仰仗别人,根本值不了一分一毫。”

    徐净又笑,觉得好生有趣一般凝视她,眸光染上邪气,说道:“如何不值什么?掳了和宁公主,去了边军正总制,折损了军心士气,这是一好。伤了副总制和监军的心,这又是一好。再有,公主是在齐一恒眼皮底下掳的,他怎么也脱不了关系,想也知道和福公主不会放过他,这不费吹灰之力又去了一员大将……这就是三好了。我晏国只在一旁等着源光国的边军派系之争再起,不日我军就能长驱直入了,直捣中原。”

    他说的眉飞色舞,一双眸子灵动流转,想是十分得意。

    和宁淡然看着,不慌不忙地从床上起来,徐徐走到桌前另一木凳坐下,一派悠然回说:“承蒙王子你这么看的起,就把和宁在阵前杀了,不必多费功夫,也让实现你说的这三好四好。”

    徐净听了却是摇头,唇边上挑,又道:“和宁公主,你值得更多。公主殿下,你也明白你在源光国的处境,我们这话就不妨挑明说了。依我看来,殿下在源光国不但是埋没才能,只怕结果不过是为人作嫁、不得善了。我并不是想要用你的性命去要挟谁,我想要的……只是公主与我合作,共掌这锦绣江山。”

    和宁一时没有听懂,只诧异问了句:“这么说……你掳我来,是为了求和?”

    徐净再次摇头,脸上神情变得严肃了几分,郑重说道:“求和?自然不是。如今我形势大好,可一举夺下源光国大好江山,又怎么会向源光国求和?我说的合作,是公主与我一同谋夺新德的政权,重立一新朝。”

    他这么说着,眼中熠熠生辉语气志在必得态度强悍傲然,盯着和宁见她神色漠然并不答话,便又认真说:“只要公主愿意投我,我手下儿郎就能为公主奋不顾身,使公主一展志向。这源光国的宫里就是有多少恨多少怨,万千铁骑踏过之后也灰飞烟灭,一点痕迹不留。”

    和宁冷笑道:“你这是劝我投敌了。不知几日前又是谁劝我不要为了一己之私,叛国分裂?”

    “公主这又是拘泥了。你也不劝我,旧政无能,为何不反?盖云山人的心怀天下,与公主所说的民心所至,不是一个道理么?你我所奉信的俱是一样,正当合作共图大事。”徐净淡然说,话语中笃信十足。

    心怀天下,民心所至?和宁听了心下一动,沉默了好一阵,最后也不去跟他分辨两者异同了,只漠然说道:“本宫若是投敌,这四公主的名声毁了,边关总制的一点威望也失了,何来民心之说?你要合作,只会换的惨淡收场。”

    徐净浅笑,这般看去笑得有几分意味不明,又似讽又似怜,轻声说道:“公主的大计本来不是也想着利用晏军吗?上回我把军中有人投敌,以致在咏希谷和望岳城出现晏国人的事情透露给公主,公主竟然按兵不动,只是暗下里派人盯着史隆……通敌的人不去揭发,可是其身不正,其心可诛。这名声,不过也是表面作假,还道有什么清白?”

    和宁给他说中心思,脸色却没有半分变化,仿佛事不关己,只应道:“当日听得你来禀告,本宫自然要谨慎处置。史大人是有嫌疑,可并没有证据。本宫派人看着他,一是不想冤枉忠良,二也是想为他洗清冤屈。”

    徐净听她又是推诿又是辩解,也不惊奇,便道:“公主不必否认。如果晏军势弱,你这个总制也就无甚用处,也不能再收买军心……所以,公主就留着这通敌之人,掌控在手中,想着某一刻好好利用。或是陷害和福公主,或是放敌深入边关而后公主更加牢牢掌握边关……甚至,借晏军削弱新德、动摇朝政,然后挂扫荡晏军之名,进而用兵权进京逼宫!”

    丝丝入扣,条理分明。竟是把她当初考量的曲折心思分析得**分了。也不知此人当日还强装跟她分辨大义、直陈至理又是何故,好玩可笑么。这作假的演技可谓纯熟,隐藏的心机可谓奸猾。

    和宁眉间一跳,心底便有些恼怒,暗自掩下了。半响也笑,她说道:“这不过是你妄自猜测,你说的事可是一点也没有发生。”

    徐净不去理会,直接断言:“所以,现下不过是把暗暗的安排摆到眼前……我们合作,本就是两利的。”

    和宁见他如此,便说:“你若要猜测这些情境,本宫就跟你一起猜测一番。此时你我合作,本宫身上扣了投敌的罪名,边军就再也不是本宫能掌握的了,也不能用兵权逼宫。你想要合作……为何把本宫掳了?”

    本来话意暗里就是,你要合作就不该掳人,只待私下接触商议。可若这般说,只怕就是透露反叛之意。和宁可不肯,于是先立明了这是猜测一番。

    徐净自然明白,赞许一笑,回道:“公主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想要掳公主的人不是我。”

    和宁冷眼看他,猜不出他是什么心思,只好自己也故作深沉。

    “这件事……公主不久便知。公主,你只好好考虑往后如何合作便可。”徐净沉声说完,若有深意地看了看她,洒然离去。

    和宁心里压着一点惊慌一点无措,更多的确是疑惑。黄雀?难道这黄雀指的还不是他自己?这是如何也想不清楚了。合作么……投敌……

    和宁咬牙,思绪一片繁乱,再深想,像是连原本的立场也把握不定了。原来就是深奥的一盘棋,已到了绝地,她只好求置诸死地而后生,好不容易给她坚定了想法棋路,就等着狠下心一路往下走,直到最后。或死或伤,一往无前。如今,竟多了一个对手似的,棋路多了无限可能。

    和宁叹气,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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