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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隐隐苍凉

    情怀易动少年时。小林几乎是跳着进了内院,一抬眼就看见了轻烟细月两人沿着廊下走来。

    轻烟瞅到是他,急着往里退去,没想到急过头,撞到了细月身上。

    “哎呦,你做什么呢?”细月扶着痛处,皱眉。

    “对不住……我……”轻烟苦恼说。

    细月一看院里还站着一个小兵,脸上圆圆的,好像是驸马的小亲兵,诧异道:“这位小哥,有什么事情吗?”

    小林一愣,脸上还是红了,嗫嚅道:“我……我想找轻烟。”

    “轻烟?”细月听了,转过头看着轻烟。

    轻烟嘟着嘴,不去看他们俩。

    细月掩嘴一笑,说:“那你们说说话。”

    轻烟扯住她的袖子说道:“我不和他说话。我,我还有事情要做。”

    细月笑着摇头,一拍她的手要她松开,轻烟只好放开了。细月便径直走到一旁。

    轻烟局促地站在那儿。

    小林冲到她面前,双手在兜里翻了翻,找出了一个小泥偶,笑说:“轻烟,我在街上买的,好看吗?送你。”说着就要往她手里塞。

    轻烟没见过这些五颜六色的泥偶,心里也觉得好玩有趣,可她却推开他的手,说:“谁稀罕。监军说你是个泥人,果然没说错。”

    语气倒是嫌弃泥偶的样子。

    小林红着脸,有点羞有点窘,一副小心翼翼讨好她的样子。只说:“你……你不喜欢这个,我还有一个簪子……放在房间里了,我去拿来。”

    轻烟偷眼看他,自己也有些窘迫了,便说:“我不想要,你走吧。”

    “啊?”小林急了,“轻烟,你别生我的气。那天……是我不好,我说错了话。”

    轻烟哼了一声,问:“你说错什么了?你现在改了吗,我看也是没有吧。”

    小林一时语塞。

    两人就这样僵立着。

    细月笑说:“恼什么?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这么恼着不怕人笑话。”

    她抿着嘴淡淡微笑,一把抓住轻烟的小臂,笑说:“今天外头热闹得紧,轻烟你出去瞧瞧。”

    轻烟没回话。

    细月又说:“看见小东西买些回来,像这泥偶之类,让公主也乐乐。”

    轻烟这才答应了,往外头走去。

    小林高兴地紧,一路上不停逗趣撩她说话。

    轻烟依旧是不理不睬,只是不住地看街上贩卖的小玩意儿。

    小林想了想,心里也明白轻烟这是记恨上回他气急了口不择言辱骂和宁公主的事,掂量了一下便说:“上回我说四公主殿下的话,是错了……其实她……”说着看着自己手里握着的那个泥偶娃娃,很是可爱,一时不语。

    轻烟也盯着那个娃娃,蓦地接了下去说道:“是可怜。”

    小林一怔,也没回话。两人对看着,似乎寻得了一丝共鸣。

    隔了良久,小林噗嗤一笑说道:“我们这可是出来逛街的。这就走吧。”

    也不知是不是去了些芥蒂,两人这也说得上话了。总是少年心性,在这热闹的街上一会儿就欣喜高兴了。小林跟她说着小时候的趣事,又说他家中其实就在离这阳山城不远的一座山上,轻烟也听得津津有味,只说这战事停了,大家都能休整,小林也能回家一天趟。

    两人走了半天,轻烟看见街上都是些民间玩意,她也不懂得,看着哪个颜色漂亮就要买,给小林嗤笑着制止了,给她解释了好多不同饰品寓意,轻烟听了仍是不甚明白,只好要小林替她挑选起来。

    那些姑娘家的小饰品最是扎眼,轻烟忍不住在那些摊档前待了好久。其实这儿的东西太过粗俗,真的给和宁买回去了,和宁也怕是用不上。轻烟心里明白,买回去和宁随手就会赏给自己的,也是挑的也就是自己喜欢的。经过各个玩偶铃铛什么的小孩玩意的摊档,轻烟想要不理,却还是挑了几样。

    两人经过一个小铺,外头挤了好些人,一人大声吆喝:“来看啦,大家来看啦。这就是和宁公主昨夜用的焰火……这可是请过上国大师加持过的,能安家镇宅,驱魔辟邪。我老金就剩这么一点了,要买就快啦。”

    原来是奸猾的商家这么快就想到焰火发财了。看他摆出来的那些焰火,上面满是灰尘,看来还是去年的旧货。可他一喊完,还是很多人上前去看。

    轻烟听了他的吆喝,忍不住好笑,啐了一口,说:“这个老家伙,买东西还搭上了公主的名头,不知死活。”

    小林却问:“什么焰火可以安家镇宅?轻烟,昨天我在城下也看了焰火,就觉得奇怪,无端端的怎么放起焰火来了。”说着,见这铺子聚了太多人了,就拉着轻烟走开去。

    轻烟道:“你还不知道吗,那是公主和罗大人想出来的法子,叫做百里火语,是用在夜里打仗的,这么一放烟火,就告诉士兵怎么列阵。”

    “哦?这样啊。公主和罗大人真是聪明。”

    “他们自然聪明。来的路上他们就想着这件事,罗大人夜里忙着训练传讯官,睡得时辰可少了。他们……他们都累坏了身子。”

    小林点头,道:“想出来这个法子,终是值得。”

    “嗯。”

    小林忽又笑道:“下回我放焰火可要小心了,要是给士兵们看见了,岂不是把他们弄得一团乱吗。”

    轻烟也哈哈一笑,却说:“你倒以为这么容易啊。那些样式可多着呢,你要弄也弄不出来。”

    “看多了就会懂。”

    轻烟说:“就你不服气。”

    小林笑笑,又好奇地多问了几句。比起那些小玩意她不懂,这可是有个显摆的机会了,轻烟便兴致勃勃地把一路上她侍候一旁听来的点滴都告诉了他。

    小林听得有趣,越发问得仔细了,最后还正经地装作用火焰指导列起阵来,两人便学着将领们布置阵法,你来我往得纠缠混战。

    说起灵活,轻烟倒是不及他,小林又是行伍出身,这战场上的事说出来也有那么几分真切,轻烟口上对决总是输他的。最后不服气便道,回头把这百里火语仔细研究好了再来对付他。

    小林只好连连讨饶,说这火语还是她教的,要叫师父,徒弟不会赢了师父的。轻烟便笑道,自然是,师父还有好些没教呢,可要认真讨教的。

    一会儿两人都取笑起来,说是往后要是小林回家了,他们隔着两个山头也放焰火传讯好了。

    两人沿着城里最繁华的路上走,说着笑着也不觉劳累,也没发现走了多久,一看天色却是半天都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忽然一抬头前面就看见了城门。

    城门底下好些官兵们聚拢一起,这么看去,似乎有些吵杂繁乱,没了往常一派的庄重严肃。

    小林一拍额间,有些诧异道:“哎呀,都到这儿了。轻烟,这就回去吧。”

    轻烟有些好奇,往城门走了几步,定睛一看,忽然指着那边人丛说道:“小林你看,那是不是驸马么?”

    小林一看,连连点头,说:“是啊,监军怎么到了此处?”

    “是又有什么军情了吗?生了什么事端么?”轻烟说,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急了。

    小林不答,犹豫一刻便拉着她往前去。

    城门下守着大队的军兵,见他们走来,自然是拦着了不让他们过去。

    小林喊了一声,只道是是监军齐长风的亲兵。轻烟也绷紧了面容,摆出了公主殿下亲信的派头,虽是趾高气扬,也还透着点俊俏讨喜味道。

    正好齐长风身边有个平日与他们亲近的侍卫听到了,在那头匆匆过来示意守军放人进去。小林和轻烟这才过了去。

    两人上前一看,齐长风正和一个脸色红润的胖大官员说着话,那个官员说:“监军,这事可是难决,才请监军来给下官一个建议。”

    齐长风听了只是沉吟。

    小林和轻烟一头雾水,拉着另一个小兵问了问,这才明白。

    原来齐长风跟徐净赶到衙门,早有好些官员们等在那处了。这一参合,这真的明白这奖赏一事说得简单,但物料钱财调度,库房里一时也是力有未逮。源光国年年征战,耗的就是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但这临近年关的首胜大胜不得不赏,齐长风也只好先四处筹措起来,不得有损战备军粮,有得给下个好看人人心服,虚虚实实,提官赏钱也得考量手段诡计。

    好在有徐净在一旁,了解军中实务,细细相商起来,那商大人也没有故作刁难,这难事是以往积累下来的,并没有推诿只要齐长风抗下责任的意思。最后总算是把任务安置下去了。

    这边议事才堪堪到一段落,几位官员们吵起来些琐碎,城守袁大人就急急派人寻来,说是有一事难决,要请监军定夺。

    齐长风一到这城关,也有些迟疑了。

    昨夜晏**队退兵百里,就有城外一些山头上本来给敌军所阻回不来的猎户百姓一大群人赶了来,想要进城。

    但是现在两军只是稍作休整,并不是战事结束了。这么一大群百姓从城外来,身上户籍路引什么的都散失了,说不定就混了不少晏国的奸细探子。而且有一就有二,这么一开门,这阳山城就不能安生了。所以这个城守袁大人见了城外百姓,就要等他拿个主意。

    齐长风问:“袁大人,以往是怎生办的?”

    “回监军,以往未免出事,都是不准入城的。”袁大人说。

    齐长风听了,正想说安以前的办,袁大人却又道:“不过,总制大人一到边关就说要善待百姓……所以,下官这才难决。”

    齐长风点头,没说话,却动身上了城关。

    袁大人也跟了上去,冷风吹来,这人脸上有些僵直木然。

    小林和轻烟互看一眼,也跟了上去。

    齐长风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不远处或坐或站的几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衣裳都有些残破。齐长风定睛一看,其中一个妇人抱着婴儿,两人都在啼哭。

    齐长风看着心下就是一软。

    方才在那衙门宅子里议事,听着不断进来的官员们奏事,有的说哪儿的兵器需要补给;有的说他们那儿的巨型火把短了;有的说战情急迫,快入冬了,要把夜里值夜的班次改成冬令了;有的说哪儿城里的食粮经常无故失去,怀疑是有马贼巨盗。

    他的监军,管着兵器、钱粮,管着军制、防务。

    那么……更上面的人呢,公主,皇上。

    有谁会觉得这番劳作的位子坐的舒服呢。

    不过是在一个有万千人看着你,盯着你,要你给他粮食,给他衣服,给他屋子的位子。

    殚精竭虑,心力交瘁。

    不过,这也是真心为国的人想的。要是只为了骄奢淫逸、专权暴政,做一代昏君,才不会顾及这么多。

    和宁不是那样的人,和他一样不是。

    于是齐长风才会脱口而出回答了徐净,他说,不是,不是棋子。

    但是,她比他明白,有舍就有得。那些手段心计,她看得透彻。

    如果是她……

    不,这是他了。

    齐长风想了一阵,还是毅然道:“把他们放进来。”

    袁大人一愣,讶异问道:“放进来?”

    “是。”又坚定了一分。

    一旁小林疑虑说:“监军,这帮人来历不明,进了城可是很危险的。”

    轻烟却不以为然,只说:“他们才这么一点人,能做什么。我看他们挺可怜的,就放了他们进来吧。”

    齐长风不理他们争论,径直说:“开城门吧。我们守的这边关,本就是为了他们守的,若把百姓都弃了,这国土守着何用。他们进来后,若有亲戚在城中者就安排到亲戚处,没有处所的一起安排到城西流舍,让人仔细看着便好了。”

    袁大人听了,眼睛盯着他,似笑非笑,半天这才点头,下令开城门去了。

    齐长风见他离去,心里忐忑。

    轻烟道:“监军想的真周到。”

    齐长风笑道:“这是和你的主子学的。”看着他们两人,也是舒心。

    轻烟听了更乐,更是忘了她见了他这两天没给过他好脸色看的事。

    齐长风见她手里提着好些小包,便问:“这是些什么?你跟小林去逛街了?”

    “买了好些小玩意儿,公主可是没见过的,一定欢喜。”轻烟开心点头。

    小林笑了笑,举起右手打开,手心里正好放着一个泥偶,他说:“像我吗?”

    原来这个泥偶也是长的胖胖圆圆的小孩子,脸上却是没有上彩,只弄个黑脸,像浑身是泥的模样。

    这般小泥人模样,可是和第一次见时相像极了。

    齐长风哈哈一笑,接过来看,说:“不错,正是像你。”

    小林一喜,脸上露出纯净的笑容,良久轻声说道:“这……送你了,监军。”

    “好。”齐长风应了,也笑。

    就有人上来催说:“监军,天色晚了,请监军回去吧。”

    夕阳已淡远。

    齐长风点头,转身往城下走去。

    轻烟和小林跟着,一时好像回到之前三人随军到边关的情形。

    齐长风手里捏着那个泥偶,也是回想起往日情形,这风云变幻的边关,也只有童真纯净的情怀能坦然淡定。他就像给分了两半了,一半提防顾忌着这些官员们,一半却又想着疏狂临远淡然心安。可他要把这两半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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