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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人心难测

    一场大胜,晏国王子领着败兵退出百里不知去向,源光**队也追不得。两边等同于暂且休战,各自调整。

    和宁与罗依伦商议过后,拟了主意安排下将士们的封赏。此时齐长风这监军名义上领得就是处理政务后勤的任务,于是谈论过后,便留了齐长风在城中调度。

    也是第一回有了实在任务,和宁虽然相信他,但也怕出了什么差错,思虑过后还是好生叮嘱了一番。

    她这么说着话时,罗依伦便是不语,偶尔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齐长风。

    齐长风意识到他的目光,脸上也有些不自在,最后笑了笑,回了一句:“公主殿下,这一条条一项项都说好了,还能错到哪儿去?”

    语气仍是十足轻浮调笑的,和宁盯着他,也是没看错愤然来。最后这便也笑着揭过了这话题。

    商议完后,和宁和罗依伦两人吩咐了侍从护卫,往城外中正营去。

    侍卫们经了昨夜一事,居然伶俐地备好了一驾马车。外表依旧是严实简洁,适合边关山径,而内里门道又费了不少心思,车厢里铺就了绵软华美的褥子,还有一张厚实的狐皮毯子。和宁上车后一阵疑惑,摆弄下发现竟也跟京城里使用惯那些座驾一般,在车厢内角落暗嵌着一个小柜,里头放了些点心茶水,这一看居然还备着不太合宜的温着的一小壶汤药。

    和宁一瞥之下,只有无奈地笑了笑,心里是绵绵密密的说不出的柔和。

    车驾起行,晃荡了一下,和宁醒转推了车廉一看,外头影影绰绰都是护在车旁的侍卫,透过人影间隙,也见不着齐长风。这一转眼神,却盯住了那单薄清冽的身影。

    罗依伦身上带着冷淡疏离的落拓神色,立在一匹高俊黑马旁边。

    原本侍卫们也给罗依伦备了马车,可他却不愿去坐车驾。他立在马前,不顾周围专注异样的眼光,一转身走到马匹右方,用没有受伤的右腿去蹬马镫,从右边上去,依旧是利落地翻身上了马。他抓着缰绳,青丝飞扬,笔挺着背脊,端坐马上就有河川岱岳一般的稳重气度。

    目睹的侍卫们不禁敛了之前微微诧异轻视的目光,收摄了心神正经迅速地上马。

    罗依伦回身看一眼马车,朗声道:“起行。”

    和宁淡淡笑了笑,放下了车廉,也随即垂下了氤氲的眉目。前边马上安坐的这个人,从来就不需要旁人的温言软语,形势实际他知晓得透彻无比,要比冷静自持,他也不输半分。他此刻瘦削坚毅的轮廓更显得澄明出众,眉宇间的风韵清华能只看一眼就把人吸引进去,迷雾袅袅深陷其中。

    不过是一时伤情罢了,转念之间那点伤怀就会连点点灰烬也不留下吧,化作轻烟消失殆尽。此时最重要的,是摒弃私念联合一道驱逐入侵的敌人,也是……谋划大计。

    和宁暗自叹一口气,想及他方才表现还是略略心安了。

    她还是惧怕的。

    两位总制大人的车驾马队便不疾不徐地往城外开去,侍卫们彪悍矫健,满身凌烈之气,有这帮煞神这么一开路,马车驶过之处两旁的百姓都驻步,吵杂声响也逐渐消停下来。和宁从车廉间隙中看出去,只见模模糊糊的人脸或是怔然或是茫然,均是抬头紧紧盯着这车厢。

    和宁有些好奇地凝目,视线探究着在这些百姓脸上来回,想要从上边捕获些情绪,一时却是看不出什么。

    这些人,和宁是不熟悉的,她生于宫中,即便再有诗书满腹,浏览百十游记涉猎风土民情,也不会真的明白升斗小民的想法。她笃定自信地在齐长风和贺智深面前高谈民心,内里把握不过七八分罢了。何况,她要的不仅仅是这些一掠而过的面孔支持总制大人守关御敌,她要的,更多,多的要是现在时机未成熟前露出一点迹象,可能下一刻她就尸骨无存了。

    和宁这么一看,仿佛和车厢外的人们不是隔了一扇车廉,而是隔着千山万水。车外的人们对她来说,一时都像些衣饰脸谱,没有灵动感情。

    就像她心底肯定对罗依伦是有着信任的,也会不安地忽的生出些疑虑臆测,现在,又是怀疑起这人心动向来了。他们,比军中的士兵们更难剖析。

    马车行过,外边世人伫立道旁的画面就如幻象一般漂浮迷离。忽的不知何人开口大喊了一声:“是和宁公主的车驾。”

    声音豪迈,传得深远。

    和宁心里蓦地一惊,不由得靠过去瞧着外头景象。这一声喊听得清晰,却猜测不到喊这一声的人的态度。

    “公主……”

    “竟然是和宁公主……”

    “……是总制大人啊……”

    外头喧闹的声音又起,和宁不解,心里竟然有些忐忑起来,屏着呼吸静待。

    猝然间,三两城民欢笑起来,手中“啪啪”连响,竟是鼓掌躁动了。人群中听了响动,也随着起哄,轰然一声,城中街道里都是鼓掌欢庆的人们。

    和宁眨了眨眼睛,原本平静的眼底泛起了点点涟漪,层层地渲染上来,又是热烈又是欣喜,不觉视线就迷糊了。

    这是赞扬她,鼓励她么?

    和宁不敢细想,只是定定地穿透那空隙去看那人灿烂笑着的人们,忽的那些或是苍老或是年幼,或是贫苦或是富庶的脸孔刹时间鲜活起来,不再是呆板孤寂的脸谱,而是……人。

    是源光国的百姓。那般有活力有情绪的臣民。

    “……公主殿下调度有方,打败晏军,边关胜利可待……”

    不知何处又传来这么声喊,应和的人们更多,欢笑声久久不息。

    和宁一笑,神色飞扬,目光停驻在一位妇人怀抱着的小孩童上,那孩童梳着两角冲天辫子,不过是三四岁模样,却也一般举着双手拼命拍掌,倒是十分逗趣可爱。

    这是对了一步了。

    和宁低头一看,白皙柔滑的掌心不知何时竟然掐出了几处伤痕,不痛不痒丝毫不觉,可却是艳红瞩目,妖娆璀璨。

    捉摸不定的人心,依旧是一片汪洋海域,何时起风何时翻浪,均是不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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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总制的车队到达城外中正营,营内整治列队欢迎。公主殿下不辞劳苦,亲自到城外慰问将士,将士们都有些受宠若惊。

    和宁和军营中黎戟将军等人商谈过后,便缓步步入军营校场。一路行来神色温柔婉约、殷殷切切,不时停下来和列队守候的士兵们柔声抚慰一番。

    源光国的公主寻常百姓难见,这回有四公主到边关做总制,本就是当朝奇事一件。原想这公主娘娘不过是挂个名头,没料到她昨夜却亲上城关,指挥进退有据,没有娇纵跋扈,盛气凌人颐指气使。

    如今还出城到了军营,对出身贵重的皇室来说这可算是不顾性命了。一时将领士兵们都忍不住惊喜。

    再有和宁这一番柔情做派,就像秀美山水中徐徐走来的面目如画的优雅仙女,军营雄壮豪气太甚,添了这么位佳人,自是赏心悦目。

    有些不知深浅的小兵们就为了听她一言半语,等在一旁久久不散。那些沉稳些的,不过是在心里暗暗思量着,脸上也不会显露半分。

    自古以来,若是有女子把持政事,无论是多么高瞻远瞩、手段高强,造就政绩恢宏,一派盛世昌平繁华景象,都脱不得些凭恃姿色、笼络人心的污言秽语,惹来侧目指点。

    便有些心高气傲胸怀壮阔的女子,不耻与对方待自己外表的欣赏之意而故作男装不施脂粉,只一令对方着眼于才学聪慧。但和宁不一样,温婉秀丽的容貌、文雅柔情的神韵是她的利器,上级军官将领能用权势才学压着,让他们心服,而面对这些小兵们,她不吝于显露娴静婉约。

    这些小兵,既是看不懂计策谋略、心机手段,就让他们着眼于纤弱和美的外表又如何。不用威势就用恩亲,只要善加利用,可以增好感添亲近的外表为何不用。

    功成名就,靠的从来就不仅仅是才能。即便是卖弄显摆又如何,最后周围轻蔑不耻的眼神也会被现实折服,被万丈光芒摧毁,也会看清眼前真实。

    至于罗依伦,既有鬼才张狂之态,又俱深沉诡辩之学,从军队前微微跛足行过,更添了男儿的倔强冷毅。军中将士经历过战场上来回厮杀,谁没有伤痕旧患,更是明白懂得。

    和宁与罗依伦在守将前徐徐走过,允诺重赏事宜,又得了将士们的热烈回应。检视过后返回军帐,和宁脚步轻盈,含笑对黎戟说道:“昨夜一战,黎将军可是立了大功了。”

    黎戟一捋胡子,露齿笑了,笑容中带着十分得色,眼中精光一闪,牢牢盯住了和宁,借着回答她的话,步伐大了些跟上去,原本微微落后的距离就少了,答道:“公主谬赞了,守关御敌这不过是小将本分。”

    和宁见了他几乎与自己并排而行,眼底掠过一抹冷意,很快又掩住了,只是笑道:“黎将军这是过谦了。如今边关诸位大将之中,除了齐老将军,就只有黎将军当得上沉稳机智,豪迈矫健,气概万千……黎将军可是边关安稳的基石啊。”

    “呵呵……”黎戟听了连连摆手,却不否认。

    和宁轻笑,也不去点破了。

    一旁的罗依伦冷眼看着,低低说了一声:“如今,也不必提齐老将军了不是?”

    这么一声细语,只有他们听得分明。和宁不做声,清雅地笑了笑。齐一恒是她的人,若是不提,也就是不必理会她这个总制了么。

    黎戟一愣,也不知是明白了几分,脸色变了变,良久依旧回答说:“多年来,我一直受齐老将军教导,也算是学的了一些能耐,如今齐老将军受伤,正是我备发努力报答老将军恩情的时候。”

    罗依伦淡笑点头,眸光幽远地看向和宁,又说:“也该是报答朝廷,报答公主殿下了。”

    和宁一怔,回身与他意味不明的眼神一接触,眼底也生了些寒意。这话里的朝廷公主,听来指的就不是她。

    黎戟不知作何想法,脸色变得木然了几分,此话他也听出了诡秘,忽的想及,这罗依伦是跟和福公主亲近的,可不是说这话来提点他么?此刻他虽是志得意满,这爬滚官场的经验还在,一听之下便是领会了。这就迟疑了不作答,脚步也顿了顿。

    正当三人沉默之际,后边一个大汉匆匆跟上来,正容喊道:“总制大人,金副将求见。”

    和宁抬眼看去,眼光细细地在那名大汉上流转几回。他这一声喊,时机也是凭地巧合了,何况说的也不算是何要紧急迫之事,显得更是突兀了。眼前这大汉长得黝黑,眼角微微上翘,露出些机警凌厉劲儿。

    这人是黎戟身边的智囊?可要记下来。和宁轻描淡写地看了一会儿,这才轻笑颔首。

    罗依伦抿了抿唇,淡淡道:“请金副将到军帐里说。”

    这么边关三位统领的视线落到脸上,寻常人也该有些难耐。可那大汉神色依旧是一派恭敬镇定,似乎毫无所觉地恭声答应了。

    黎戟眼看他离去,揪住的心口这才像是松了。三人这又重新往军帐里进去,黎戟不禁感激地看向罗依伦。

    罗依伦的眼神清清淡淡,似乎是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这军营里能人不少……公主殿下得了人才,就更能击溃晏军了。”

    “罗大人这话说的对。”黎戟笑道,这话回答了也不会错,抓不来把柄。

    和宁听见,抑制着胸中情绪,几乎忍耐不住回转身来呵斥一声。罗依伦,你这般含沙射影曲折刁难是为的什么?是为了笼络黎戟而故作挑拨,还是真切的要离间这边关?态度语气这般若即若离左右游移,只会令她忐忑不安。

    三人默默进了军帐里,和宁径直上座,安坐后这才抬眼看着罗依伦,紧紧地定住在他身上,不禁有些情思迷离。

    罗依伦回看她,黑亮的眼底仿佛深藏着炽热情绪,仿佛明白她的疑虑,笑了笑说道:“总制大人,我们可有好些事情要谈,不急于一时。”顿了顿又朗声道:“请金副将进来。”

    确实是要谈了。和宁一咬牙,也厌恶起这般猜测探究、游移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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