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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谷中险象

    到边关轮换的大军继续前行。连下了几日的大雨,山间道路变得泥泞湿滑,全军的将领士兵也被淋得湿透,走起来身上粘糊糊,马下脚边就是坑洼。

    今日没有下雨,但忽然出现的热烈的太阳挂在头顶也是一种折磨。军队也顾不上队形,蜿蜒走在山道中,尽量走在树荫下,档去毒辣的阳光。

    军中有些身子不够健壮的士兵发起热来,贺智深担心闷热潮湿的天气会更多士兵生病,和军医一道忙个不停照顾病患。

    齐长风早已弃了马车,也跟着他们四处看着病情。他怕轻烟身子经受不住,抓了军医过来,给轻烟准备了药丸,一有不适就先吞下药丸再说。轻烟幸在没有淋雨,安静地待在马车里,只要忍耐暑气,她倒也吃得苦,没有抱怨半分。

    大军的前队很快就要进到咏希谷了。

    齐长风那天见了徐净的留字,就费心问了咏希谷的地况。不明地理者,不善兵。齐长风近几年四处游历,对山川地理也有了一定认识。认真问过了贺智深后,想起徐净的性格,他心里想到唯一一个要小心的地方,就是谷中山涧。

    连续几天大雨滂湃,山上积下不少雨水,平时淅淅沥沥流下来的潺潺泉水,可以一瞬间爆发成山洪。若遇上不稳的山石泥土脱落,山体轰然而下,大军躲避不及,只会妄送性命。

    这等情况贺智深也不是不知。这条行军路线在往年也是使用的,为保安全,记下了详尽的路况细节,探路的人还上山摸清了山石情况,若无天险,就不会出现情况。他听了齐长风的顾虑,在行军路线上更加讲究,就连大军中运载的火器的事物也更加再细细布置了一番,绝不容失。

    看着天色,齐长风骑马赶到正在中军的贺智深马侧,问道:“依照这样行军速度,中军走到咏希谷最深处正好是傍晚。谷中瘴气弥漫,不可扎营。只是若乘夜行军,地势难以顾及,唯恐有失。”

    贺智深点头,担忧道:“没想到今年雨势这么大……南方水祸不知如何。”

    齐长风环视一眼周围疲惫的士兵,道:“若今晚还下雨,士兵们都会生起病来。”

    贺智深一怔,急道:“我去劝喻史大人,加快行军,尽量在傍晚前走出低谷。”说完拍马向前。

    齐长风应了声,跟着前去。

    两人找到史大人时,史大人正和几位将领商量着休息一会儿。

    贺智深皱眉道:“大人,若不能在今日走出咏希谷,雨势一来,闷热潮湿,全军都会生病。”

    一个沉稳的声音道:“如今全军燥热疲惫,如果不先行休整,不用雨来,就会病倒半数。”

    这个声音齐长风一听耳熟,就是……那天晚上在史隆帐里的人。齐长风看过去,原来是军需官席勇。

    贺智深听了也是道理,只好道:“大人可下令休整半刻,让士兵用些干粮食水……但是,休整过后就要加快行军,尽快离开这咏希谷。”

    史大人冷冷道:“贺大人,这咏希谷可没听说过一天就能走过的,你这么急,可有什么理由没有?”

    贺智深听完,不由看了一眼齐长风。齐长风这时也有些着急,把他的顾虑说了出来。就怕山石泥水顷刻而至。

    “啊。”有人听了轻讶一声,脸上也忧虑起来,倒是同意了齐长风的说法。

    史大人沉吟一阵,和席勇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身边的几位大人也叙叙说着什么,半响都点了点头。

    史大人道:“监军说的不错。”又道:“传令下去,休整半刻,而后加快行军。”

    身边一个传令兵应了,匆匆离去。

    贺智深看了看齐长风,脸上的忧色未去。

    大军休整过后行进速度加快,道上的并列的小队也加倍,挤得满满当当的。

    齐长风担心后军辎重难行会慢下来,便亲自到后军压阵。

    沉重的马车、推车走在泥泞的路上寸步难行,齐长风只好令前面一小队士兵砍着路旁的杂草灌木,一是为了开道,二是为了铺到泥水路上,让辎重更好行走。

    午后不久,原本炙热的太阳慢慢被乌云遮了,天色变得阴暗,风又吹起来,热浪慢慢散了。不少小兵都松一口气,老兵见了,却狠狠骂了几声。

    忽然一架马车车轮陷在了一个坑里,驾车的士兵使劲抽着鞭子,老马却是拉不动。几个小兵过来帮忙,或推车或拉马,喊声大起。

    一时堵在了路上。

    齐长风回头看见了,急着赶来。

    士兵们见有将领来了,怕受责罚,更是用上了全身力气。忽然一个不小心,一个年轻的小兵就摔倒在地上,喝了一大口污水才爬起。

    齐长风飞身下马,叫道:“大家先让开,我来看看。”说着也不顾地上泥水,走到了陷在坑里的车轮旁,拉起了那个仍跪在那的小兵。

    那些正推着车的士兵停了下来,一脸愕然,瞪着眼看着齐长风。

    这人他们本不认识,可是军中这么年轻清秀的将领可没有别的,除了那个每日娇气地躲在马车里的齐驸马。他今日穿上了军装,倒也飒飒威风,只是那张俊逸轻佻的笑脸,怎么看也不像个将领。

    齐长风蹲下身查看那个车轮,忽然道:“找跟碗口大的木棍过来。”

    一个小兵愣了愣,转身跑了出去。

    此时一个小校尉匆匆过来,叫道:“驸马,您身份尊贵,怎么能做这等事。请让小的来吧。”

    齐长风道:“什么身份尊贵,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难道还有翅膀不成?”

    他一说完,那个摔倒在泥水里的小兵就忍不住笑了出来。几个小兵听了,也笑了。

    这时那个去拿木棍小兵回来了。

    齐长风接过木棍,笑着对那个‘泥人’说:“小哥,反正你是脏了,帮我一把。”说着把那根木棍递给了他,又道:“把它插到空隙了,我要用它撬车。准备好了?”

    泥人愣愣地点头。

    齐长风扶着车轮,也不知道怎么使劲,众人就看着那车轮起了那么一点,不由得叫了出来。泥人赶紧把木棍放入空隙。

    齐长风笑了笑,道:“成了。大家在后边推推。”

    小校尉赶紧上前,抢着抓住那木棍。几个小兵到了后边推车,又有人拉着马,配合着小校尉的喊声,两下就把马车推动了。

    众人一声欢呼,小校尉放了木棍,也不等齐长风吩咐,就捡来碎石填了平了地下。

    齐长风满意一笑,大声道:“加快赶路,不得延迟。”说着从怀里抽出一块手帕,递给那个泥人,笑道:“小哥,你别嫌弃,先擦一擦。”说完拍了拍小校尉的肩膀,转身往他的白马走去。

    小校尉神色兴奋,催着士兵们又动身赶路。

    那个泥人接过手帕,细白的手帕上一角绣了青竹,有着淡淡香气,一时呆了。

    一个老兵经过泥人身边,取笑道:“怎么这副模样?又不是姑娘给的。”

    另一个道:“这齐驸马,还真的有些女孩子气,身上带了这么个香帕。”

    泥人听了,怒道:“什么女孩子?你见过能抬起这么重的马车的人吗?”

    那人道:“这倒是不错。齐将军的儿子,总归是有些能耐的。”

    “齐将军是齐将军,驸马是驸马。驸马有能耐,可不关齐将军的事。”

    那人无法,只好道:“是是是,小林说的都对。走快两步,再说下去,你可跟不上了。”

    另一人却道:“赶这么急做什么,这齐驸马可不是个体恤人的。”说完急着跟上去。

    小林看着那手帕,怕弄脏了,只把它快速地藏在一个小包里,抓起干净点的内裳胡乱地擦了擦脸,赶紧跟上队伍。

    到了傍晚,风吹得越发猛烈,道旁的树木都摇晃起来,抬眼一看,山石林立,好像随时都能倾轧下来。

    齐长风一路催促,此时后军正行到谷中最深处,一看天边的一点余晖也慢慢散去,心下忧急。

    此时贺智深挤着从道边前来,好不容易来到齐长风身侧,说:“监军,前军已过了谷。”

    齐长风点头,刚想说话,轰然一声,巨大的雨滴就落下来。

    “哎呀……”士兵们一阵混乱。

    齐长风朗声道:“不可慌乱,保持队形,迅速过谷。”

    声音悠扬,竟然压过了雷声,山谷中整个后军都听见了。

    众人一愣,然后有人回道:“得令!”

    贺智深也是一愣,见齐长风神色肃穆,一时神思恍惚。

    两人伴着后军急急行军,点起的几只些许火把隐隐照着道路。

    过了好半天,雨越下越大,士兵们挣扎着行进,慢慢到了倾斜着略略向上的道路。很快就能见到谷口,众人一喜,忘了身上痛苦加快了脚步,后面只余了几辆推车和一小队人。

    忽然右侧山上隐隐传来沉闷的轰鸣声。

    齐长风一听,大声叫道:“避开右侧!快速上坡!”

    士兵们听了,意识到那是什么,加快跑了起来。原本在右侧的往着左前方疾跑,车马都挤在一块。

    齐长风又道:“放弃车马!”

    他刚说完,手上就给贺智深一扯,架着马往坡上冲去。

    “轰——”一阵巨响,山体颤动,右侧山腰上崩塌下来泥水石块,瞬间吞噬了谷中低地。

    山坡上挤满了人,根本不能驾马,齐长风没走几步马匹一震,就给摔了下来。摔的时候听得巨响,头昏脑胀,倒地的一刻才猛使劲轻身,一掌拍下飞身跃起,而后缓缓落在林间。

    刚一落下,也没得空确定无碍,齐长风便又飞身上了树顶,急着向下望过,却是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良久,崩塌的泥石停了,这才听见处处惊恐的喊叫。

    齐长风快速跃到泥石前沿,见前面躺着几架推车,还有卧倒的马体,几个小兵正从泥石里爬出来。

    齐长风朗声道:“全部安静。”

    士兵们又一阵吵杂,才停下来。

    齐长风和几个冷静下来的士兵赶紧上去把人拉起来,齐长风道:“来几个人,把这一片挖一挖,快点。”

    便有十多个人上去。

    那个小校尉正好在队尾,此时颤抖着道:“驸马,多亏了见机的快……大家都躲了过去。”

    齐长风道:“先别说话,可能还有人……”说着手上不停,动手挖着泥石。

    小林也冲过来,奋力挖着。

    好在他们都到了边缘,埋得不深,好几个人挖出来,被雨水一冲,齐长风用内力拍打几下,倒是都醒了过来。

    此时雨水渐渐小了,但是崩塌过的山体还是很危险。

    小校尉道:“驸马,没有人了……后边压阵的小队都齐了。驸马,快离开这里吧。”

    小林也道:“驸马,确实是没有人了。”

    齐长风再三问了,这才说道:“整理队形,前队先行。”于是挤在坡上的士兵便慢慢动了。

    贺智深这才赶来,脸上有着血迹,看来方才也是摔着了。他道:“监军,你可太鲁莽了。”

    齐长风笑了笑,道:“这不是没事?走了。”

    十多个人把那几辆推车也挖出来,正匆匆整理着,后边一条山道上忽的冲出一队人马。

    齐长风听得声响,一惊望去。贺智深也是惊慌失色。

    对方人马矫健,脸上带着黑巾,只有马侧横放着的长刀在夜色里闪着银光,这么急着看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领头一个巨塔大汉猛地一举长刀,狠辣之意不言而喻。

    贺智深大叫:“摆阵迎敌——”

    这时下令摆阵已经迟了。他们是辎重军,战斗力本就不强。如今急行一日,人员疲惫,刚才又遇山崩惊慌失措,根本想不到会遇敌。

    此时前队早已开拨,要行令让他们回转迎敌,只怕阵型不清,挤作一团,让人沿道冲杀上来,一败涂地。

    冷冽的风雨中,急冲而来的一队人马就像从黑暗地底破土而出的夺命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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