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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再起波澜

    喜宴中间,和宁借着不胜酒力,退席到内院亭台休憩。黑幕般的天空闪着点点星辉,空气中带了些闷热。

    和宁在那处待了好一会儿,就徐徐往回走去。行到一半,就遇到悠闲地漫步而来的罗依伦。恭贺王亲喜宴,他还是一身官袍,严谨周正,就连脸上也不过淡淡笑意。

    罗依伦近了些,问道:“四公主好兴致。”

    “随意逛逛,去去酒意。”和宁回道。

    罗依伦微笑,同她一起往回走去,轻声道:“公主,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明日就可以呈上去。”

    他话音刚落,和宁就侧过脸看了他一眼。可惜这人脸上只有淡漠,没发现一点情绪。她问:“……用的是什么罪名?”

    “狗苟蝇营,专权擅事,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傲慢无能……不过是这些吧。”罗依伦回答,语气平和,也侧过身子凝视她,眸光幽幽淡淡的。

    和宁想了想,暗暗担忧,却是忍住了不说。只道:“那本宫……就等着了。明日事情太多,怕是要烦扰好一阵子。”

    罗依伦默然收回来了凝视,抿着唇,心里又寂静沉淀下去。不是说期待些什么,可这么一句话也得不到,就像忽然之间,身处深山老林,无声暗地。

    两人都不言语了,安静走着。庭院深处吹来几缕清风,驱散了方才的微热气闷。转过了回廊,眼前忽然现出几株木槿。木槿花一花只开一日,朝开日落,只荣华一瞬,可每日都能开满一树,又谓温柔的坚持。去年宫中,也有这么一株木槿花,满庭院都是它零落的花朵。那等在树下的人都是痴人。

    罗依伦一怔,不由得伏身拾起地上凋落的一朵木槿花,抚弄它仍旧艳丽的花瓣。

    隐隐已经听来喜宴上敬酒欢庆的声音了,和宁驻步,在一旁等着。

    罗依伦沉声问:“公主,若是一年前我拼却功名,舍了性命也要与公主共谐连理……今日会否有些不同?”

    和宁呼吸一紧,这句话,从没人问出口,可是答案是谁都清楚的。和宁伸出手,接过了他掌心上的木槿花,说道:“人心易变,这花,落了就是落了。如果……那么,你如今就是个落拓才子,我也只会饮恨深宫。”

    “……为何,你就从不会怀疑这是错了?”罗依伦叹气问,这话不是诘问,从他口中说出来,只是苍白无力。

    和宁随手扔去了花朵,看着它在黑夜里划过一道妖娆弧线,坠落,只说:“你怀疑?”

    罗依伦听了,陷入了沉思。是,他是怀疑。只是怀疑又如何,他还是会那般选择的,再选一次也一样。

    和宁道:“错了又如何……你就当我这人天生凉薄,寡情薄意,不必怀疑,不必顾忌了。你若是还愿意助我,就做。”

    罗依伦嗤笑,也是明白了,心里失落沉重压着,忽就变得愤懑。他说道:“你听得那些罪名,没有一言相劝,我已明白。明日检举我的折子上呈,我是将我自己摆在台面上,一个不慎就声名狼藉死无全尸……你现在自身难保,做不来什么,我看即便能做什么你是也不会做的。就为了逼迫和福,为了那一张纸,我值得吗?你说我为了权力,至于冒这等大险吗?”

    和宁这几日心里也是堵得难受,此时听了他一句话,居然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哑声说:“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这是怨我弃了你吗?我是,我承认。可当初是谁在父皇面前,提出家乡早已娶妻这个借口婉拒婚事?我们合则两败,一年前,你我好一段时间不见,不是都想明白了吗?”如果他们成婚了,新德即便欣赏他的才情,也不会器重他,只会落得投闲置散。而她惹得新德怨恨,又缺了反抗之力,也只有悲愤苦楚。

    罗依伦不语,只是僵直着身子。

    “……你我性情相投,就是兴设工商、实干惠民的政见也相同。可就是这份同,绝了我们的去路。依伦,我不劝你,是因为如今我更加坚定了,以往那些懵懂幻想少了……”和宁说完,淡淡看他一眼,继续往宴席的厅堂走去。

    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事,假意给些温言好语算什么。和宁缓缓走着,心里平静下来。他不是不明白,这些事恐怕在他心里千回百转了,可是今晚却还在希冀?和宁只有苦笑。

    罗依伦冷冷看着她离去,感觉身上都是冰凉,怕是只有胸口一点温热了。他这是怎么了?为何方才就这么说出来,也逼着和宁说出决断的话。她这是……让他自从政途上想了。是选和福,还是她。

    不需要顾忌……旧情?罗依伦自嘲一笑,如今他们之间那儿还有旧情。如今一想,那些朦胧情怀,算是爱恋吗?如果是,他们两人该同是铁石心肠,不说寻死寻活的事情没有,就是相思成疾、心神郁结也没有。明日亲自投身入困境,刺探一番,也不过得来冷言冷语。

    罗依伦紧咬着下唇,几乎咬破。

    ×××××××××××

    晨光熹微,和宁就醒了,一时有些困惑。看着蓝色的帐顶,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夜是宿在齐府。昨日是恭王爷立妃,和宁奉命到贺,晚宴耽搁久了,宫门已锁,和宁便不回皇宫,回了齐府。这齐府,原该是她现在的家,却是连回来也要请示新德。

    和宁闭上眼睛,心底忽然拧了一下。新房的装饰早已换了,卸了那层层艳丽的红绸,她就居然认不出来。

    今天等着和福一派检举罗依伦,是把他推入困境,但这么做,也是把她自己推入困境了。昨夜对他说的那番话,是绝了他的想念,何尝又不是绝了自己的想念。即使还有那么淡淡的一分,也要绝了。

    那个月夜才子,傲然轻狂,谁又愿意看着他落拓狼藉,被人百般打压。他跟她就如天上飞鸟水中鱼,当初如此理性,如此清醒,一旦错过了,也就淡了。

    和宁盯着帐顶,一时想的入神。好半天才缓缓坐起,唤了一声。等在外室的细月应了,进来侍候她梳洗。

    细月见她脸色不佳,轻声问:“公主,昨夜可有睡好?”

    和宁点头,回道:“只是昨夜喝了酒,有些闷。”

    “细月让厨子备些粥,可好?”

    “不要什么做派了,传些白粥就好。”和宁道,想了想又说,“娘该起来了吧?先去请安再用吧。”

    细月皱眉说:“这怎么成?如今公主的身子不比以往了,怎么做派他们也不会说,只会高兴。”刚说完,又有些懊恼,公主有孕之事新德已经知道了,可是公主却仍是万分顾忌,平日怎么也不提。

    和宁忽笑,带了淡淡苦涩,说道:“细月,宫里可没说四公主有了身子。”

    细月一愣,讶道:“这话是说……长公主殿下……不让说?”

    和宁不答,这也是她自己答应新德的不是,这只是她的孩儿,不关旁人之事。此刻是安分守己最好,若要齐府知道了,他们不知底细,恐怕还闹出事来。和宁想着,也就不愿说这事了,忽问:“细月,昨夜三更东园有些声响,是怎么回事?”

    “细月问过了,没什么特别事。就是,大公子夫妇起了争执。”

    和宁一愣,道:“无端端地闹什么?”

    细月查看了和宁脸色,迟疑道:“公主也知道这梁氏的心思,她一直想着要给大公子谋份官职。”

    和宁明白过来,心里又多了一点烦忧。

    细月察觉了,说:“公主,见过齐老夫人,就回去吧。”想要散心,这齐府却也不是乐园。

    和宁沉默一阵,点头。

    细月为她挽起的青丝,插上了一只碎金凤凰簪子。和宁从镜子里看见,忽然心里厌烦,皓腕一翻,把它抽了出来。

    细月吃惊,只道:“公主?”

    和宁不语,随手把铜镜前的饰盒开了,翻出一根古朴的木簪子插上。

    细月也不多问了,替她整理好,好歹是劝着和宁先用了一碗粥,这才往齐夫人院里走去。

    两人刚出了房门,眼前就急匆匆奔来一人,细月一惊,直觉挡在和宁身前。

    来人到了不远处才急急停住,这一看,原来是齐惜惜。

    齐惜惜小跑着过来,脸色红润,巧笑倩兮,还隔着几步就对和宁皱了皱眼睛,做着鬼脸。她笑道:“嫂子,我特意起个大早来看你的……不会就要回去了吧?”

    和宁见了她,总会想起轻烟来,那般灵动有趣,觉得亲切,心里一喜,也笑道:“不是,午后才回去。”

    齐惜惜过来拉着和宁,亲切地晃动着她的手,笑问:“公主嫂子,你到了皇宫,果然珠圆玉润了些。”

    和宁任她握着自己的手,也笑道:“这是取笑嫂子了?”

    “不敢,惜惜怎么敢啊。”齐惜惜笑说,“公主嫂嫂,三哥不在,你也不在,这屋里的宫女侍卫们少了一大堆,一下安静得很,闷得慌。”

    和宁微笑,拉着她往外走,说道:“一同去给娘请安。”

    齐惜惜急得摇头说:“不成,大嫂在娘房里哭着呢……烦的很。”说完,又像后悔了似的,嘟着嘴。

    和宁见了她的模样,却是觉得有趣。

    齐惜惜不忿道:“她这不是烦着娘吗?我就不喜欢她,最近几日家里都给乱了。”

    和宁沉思一阵,也敛了笑,只道:“那我去替娘挡挡吧。”说了这话,就是要去绝了梁信儿希望,这样也就是她再闹腾也没用了。不过,不说得梁信儿难堪怕是不成。

    齐惜惜一把拉住她,少有地严肃说:“嫂嫂,你挡着没用,还是别去了。见了你,娘只会……”说着,又忽的停了。

    她不说,和宁也是懂的。齐夫人现在不待见她,可不管和宁是不是心存好意。

    齐惜惜见和宁沉默,不再提了,把话题岔了开去,只道:“公主嫂嫂,难得你这回在,来尝尝我新学做的菜式可好?我学了好些天了。”

    “做菜?”和宁讶异,这也算费心思的事,那儿齐惜惜能静下来。

    “玩玩嘛。对了,嫂嫂好像不会下厨?可要学学呢。”齐惜惜说着,又笑起来,“记得三哥虽然不挑食,却很喜欢吃一道菜,每回桌上摆着,就高兴半天……呃,是叫什么来着?”

    她想不起来,小脸皱着,口里嘟囔着什么,苦恼。

    和宁一时也好奇起来,见这么过了好半天齐惜惜也没想出来,就问:“到底是什么?快想想。”

    听着和宁急了,齐惜惜突然噗嗤笑起来,回道:“我也不知道。要是公主紧张三哥,下回好好问问就成。以后学成了,绝对不怕三哥生气,他一生气,就给他摆上。”

    和宁给她逗得又是好笑又是气恼,脸上也红了些,又不好说什么,只回说:“好啊,说是不敢,都作弄几回了?”

    齐惜惜笑了好一会儿,才说:“好好,不笑。”说着还是笑。

    和宁无法,也不说了。

    细月在一旁看着,暗暗感叹。这才说了几句话,和宁身上就少了淡漠孤僻,多了点鲜活人气。这离了宫,在这齐府里,公主就时常露出些真性情来。细月忽然生了个想法,也没多考虑,就说:“惜惜小姐,你跟着公主回宫住一段日子,可好?”

    这话一说,和宁和齐惜惜都有些愕然。

    细月有些胆怯,却仍道:“公主,细月斗胆了。清宁宫中冷寂,惜惜小姐来住些日子,正好热闹些。”

    齐惜惜听了,也觉得有趣,笑弯了眼看着和宁,拍手道:“好啊好啊,皇宫我没去过,公主嫂嫂,就把我带去吧。”

    和宁心里也是想答应的,可是等齐惜惜言语刚落,和宁还是说:“不成。”

    “为何不成?”齐惜惜讶道。

    和宁还没回答,细月就突然跪了下来,有些哀求说:“公主,您就让惜惜小姐进宫住一段日子吧。”

    细月少有这般自作主张的,和宁不禁瞪着她。

    齐惜惜见了这样情形,也察觉不妥。难道进去皇宫里住几天,也能有什么事不成?

    细月见和宁不答应,又对齐惜惜说:“惜惜小姐,就是公主一个人在清宁宫里寂寞,都快闷出病来了,小姐来陪陪公主,可好?”

    齐惜惜狐疑,不过这话听着是没问题,只有点头。然后就盯着和宁,看她怎么说话。

    和宁犹豫,不答应她,齐惜惜这个人精,可能就会看出点什么,可要是答应了,宫里……凶险,可能害了她。和宁低头看着细月,见她满脸忧急,也是暗叹。细月这么提议只是想着让她开怀,但和宁却想到,齐惜惜进宫小住,新德会不会顾忌齐府,暂时不做……那事。可用齐府的名头这么一敲,顶用吗?这些想法在脑中转了千百回,最后却是想要齐惜惜去冒这个险。答案不知道,却大可一试。

    和宁想清楚了,抬眼认真凝视着齐惜惜,浅笑道:“惜惜,你就陪嫂嫂进宫住几天吧。”

    齐惜惜也回看她,听着她语气都有些变了,不禁一惊,心里有着疑惑有着担忧。这公主嫂子,不会使狠心把她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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