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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靖珠悲语

    斜阳余晖,悠然渲染。

    和宁感到自己在仪凤宫里死过一回了。那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还是忽然掉落深渊冰窖,脑中一团迷雾,无思无想,忽的又拼死挣扎过来,像是抓着了什么,遍体鳞伤地爬了上来。

    和宁缓缓走着,觉得腿上都失了力气,颤颤巍巍。她手上轻轻抚着腹部,渐渐心安,自然是还有些盼望的。

    和宁垂首,紧抿着唇,只要想及那些盼望,其它都能淡然处之。她的盼望,就是再小,也是一点心火,温暖着。

    这样被知道了也好,其实也该是迟早的事。不过,是谁……和宁浅笑,即便给她知道了是谁,也不能做些什么,不过是更加防着罢了。如今能近她身的,也只有细月一人,还不算防的严吗。再有,这件事揭了,和福怕是更为厌恶自己……

    和宁出了宫门,抬眼,看见细月正焦急地等在一旁,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

    和宁过去,细月凑过来轻声问:“公主,可是有什么事吗?”

    “细月,不必害怕。这宫里有珍馐百味、药材万千,还有这么多人侍候着……这个孩儿,肯定能好好的。”和宁道。

    细月一听,就明白过来,脸上一白,小声回道:“公主恕罪,细月以后会更加留心的。”

    和宁摇头,确实没怪她。她忽然笑了笑道:“这些日子,就好好休息吧。过几日恭王爷娶亲,能出去两天。也顺道……回一回齐府。”说着顿了顿,又说:“这些天,我不见任何人,就安静地待在清宁宫里。”该是躲一躲了,不招谁。

    细月听了,只有点头。

    ×××××××××××

    军营。

    史大人听了贺智深改道的建议,本还想不理会,后来得了齐长风的话,心下有些不安,便亲自到齐长风的帐里见他。

    按说依他的官职,比起驸马来品阶是高了些,但本朝的驸马当不得别的,就是一品大臣见了也是要行礼的。所以之前史大人仗着军务繁忙,一般不去见他,也不耻见。

    史隆进了齐长风帐里,本想硬起声色把这个泥胎木塑的监军压下去,可是刚一进去,却看呆了眼。

    齐长风今日穿了一件灰色长袍,腰系玉带,丰仪俊逸,脸上似笑非笑,手上把玩着一柄金丝小扇,一点儿行军打仗的仗势也无,倒是像出来郊游的公子哥儿。见他进来,没有丝毫惊讶,就像他一直等着他似的,平淡和气。

    这是源光国的驸马,齐老将军的小公子。史大人就像给压了一头,上前见了礼,清谈几句,一时把原先想好的话都忘了。过了一会儿才提起来意。问道:“贺大人说起改道的事……”半是狐疑半是猜测,“莫非是四公主的意思?”

    齐长风听了史大人的话,手上的扇子放了放,唇一勾,笑道:“这行军路线自当因时制宜,史大人也是老将了,为何这等粗浅道理也不懂?改道盖云山,是史大人帐下几位军官提出来的意见,这番改道合适,就该采用。史大人问的是什么话?”

    史大人脸色一变,道:“这行军道路可是和福公主定下的,不得随便改。”

    齐长风浅笑敛了,一双湛湛地眼睛忽现寒光,冷笑道:“可惜我的主子不是二公主,而是……长公主殿下和皇上。这改道一事是史大人帐下几位大人深思熟虑提出来的……史大人不会是想擅事专权,独断独行?”

    史大人凛然,倒是没想到在这个贵介公子身上看到这等气势,一时没有反驳。

    齐长风轻轻笑了,晓得他迟疑,又说:“史大人,你不会不知,这一路往北,都是些什么人?我这个监军跟着大人,不就是让你供着养着,好一路通行吗?”

    史大人死死盯着他,道:“……驸马这是暗示什么?”

    出了京城往北,就是边军一系的势力,也就是和宁才是主子。不过这些话,齐长风没有说。他只笑道:“史大人不必担心,我们都是为长公主和皇上办差,都想把差事办好。这改道的提议,不过是想缩短日程,尽快到达边境罢了。”

    史大人被他这么一说,有些踌躇难决,不改道,恐怕真的正面闹翻了。这时有了台阶,也就顺势下来了,点头而去。

    齐长风送他出去,略笑了笑,回身道:“贺大人,我可把你的事情办好了。”

    贺智深从帐里出来,脸色少有地多了笑容,刚才齐长风那番话,既点了题,又不着痕迹,处理的倒是高明。要是换了他的身份来说,恐怕就闹腾了。听了齐长风的话,笑道:“这可不是下官的事情,是四公主的事情。”

    齐长风笑着摇头,道:“不管你怎么说。事情办好了,你答应过的事可别忘了。那秦露酒你可得给我备好,让人运到了盖云山边。”

    “监军,你要在军营里私带酒水,还要擅自离营,去夜访盖云山,这可是犯了不少军规。”贺智深说,又说:“这盖云山,修行不到的人可上不了。盖云山上的人,等闲不会有人敢去访。监军也太过大胆了吧。”

    齐长风却不答他,只笑道:“你我都不说,有谁会纠缠?不过是几壶酒罢了。你不可推脱,办好便是。”

    贺智深看了看他明朗的笑意,这般坦荡,倒也不说清了。他想及他现在这身衣袍,心下一动,忽说:“监军若是居于庙堂,也是个出众的大才。”

    齐长风听了好笑,也没有放到心上,道:“贺大人,你这么说就过了。”

    贺智深也不回话,只是微微一笑。

    ×××××××××××

    恭王府,婚礼。

    和宁身着浅红宫装,镂着雍容大气的牡丹暗纹,上身微微束就,下摆宽而飘逸,脸上淡妆浅饰,略添一抹艳色,光影流动间雅致又俏丽。这两日宫里无事,新德和福都没来招惹。她和细月就费心收拾了这身衣裳,也算是闲暇怡情,一时离了宫中事事纠纷,得了个心境安然。

    细月搀着她优雅步入王府,两人看着这府中的喜气,身上都感到畅快起来。

    “和宁公主到——”

    王府内的喧嚣一静,到贺各王亲和六部官员们恭声行礼:“参加和宁公主殿下。”

    和宁温雅笑着,让众人起身。然后移步到恭王爷身前道:“恭贺王爷,喜得佳偶,往后琴瑟和谐、百子千孙。”

    恭王爷五十多岁,穿着喜服倒像四十岁的人。此番大张旗鼓地续弦,迎娶一位十八妙龄的姑娘,不过是因为膝下无儿。此时听了和宁的话,喜上眉梢,呵呵笑道:“多谢四公主吉言。请四公主到内堂稍待,婚礼马上开始。”

    和宁点头,随着恭王爷的一位义子进了内堂。

    内堂里贴满了喜字,制作的匠人手艺高超,竟能做到喜字与各式花样的吉祥事物首尾相连,绕着梁上一圈,处处是画。

    和宁看了一阵,这才进去,抬眼一看,蓦地一惊。原来堂上呆呆坐着一人,也穿得喜气,可是脸色灰白,眼里没有一丝神采。他身边立着一个内侍,也是神情麻木。

    王爷义子看了一眼堂上那人,有些不高兴,这脸上就不耐烦。和宁摆手让他和细月都退下去。

    和宁上前轻轻唤了一句:“靖珠哥哥?”

    靖珠王子吃了一惊,瞳孔忽的放大,死死地盯着和宁。那个内侍这才醒觉,匆匆行礼。

    “靖珠哥哥,你……你怎么了?”和宁小心翼翼地问。

    在皇宫里,若无人提起,没人会想到这位王子。就是这般没有存在感的人,和宁也是见了他,才想到他肯定会来。恭王爷也算是靖珠的先生,两人平日在宫中论道读书,感情倒是挺好。恭王爷娶亲,靖珠自然要来。

    靖珠盯着她,好似这时候才忽然看见她在眼前,猛地紧紧地抓着她的手,颤抖着说:“……宁儿……宁儿妹妹,你救救我,救我!”

    和宁一惊,迅速看一眼那个内侍,又环视了这屋里,确定没有异样,才悄声道:“哥哥,小心隔墙有耳。”

    靖珠抖得更厉害了,放低声音道:“此时不说……回去,更不能说了。宁儿,我的王妃……王妃就要死了,我出来的时候,血止不住……小产……”

    和宁一怔,忍不住回握靖珠发冷的手。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靖珠阴森森地笑了几声,道:“也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我的……哈哈……宁儿,我小的时候日夜念书,学习帝王之道……有何用?有何用?!长大了……就日夜应付靖安宫的千百美女,成孕生子……我倒不知道哪些人侍过寝,我不记得她们……这个王妃,若不是姑姑不能令女子受孕,我可是会怀疑孩子是她的……哈哈……”

    和宁越听越惊,急忙掩住靖珠的笑声,轻声道:“哥哥,不可说,不可说。”

    靖珠一把扯开,沙哑着声音道:“我怕什么?”说着又诡异一笑,“王妃今日见过新德,回来……就成了那般模样。她们……她们倒是玩的尽兴……连孩子……”

    和宁默然,心底的寒意一丝丝地泛起来,相握着的手一样冰冷。她提防着,但和福这几天却不来招她,一打听,猜想和福是用了杨燕妮。探的些许风声,和宁也就不去搭理了,没想到出了大事。

    “宁儿妹妹,我们都是一样,母妃都被……哈,不提也罢。姑姑,她憎恨男儿,我留在宫中,到连木偶都不让当的时候,就……没了。妹妹,救我,救我。”

    和宁叹口气道:“哥哥,为何是宁儿?论势,我及不上和福;论宠,我……更是及不上了。”

    靖珠看着她,淡淡笑了,这笑发自心底,多了些暖意,苍白俊秀的脸一瞬间变得和煦起来,他压着声音道:“你势不及和福,宠不及和福,不过是因为呢还有一点人性,还有一份尊严……我,当朝靖珠王子,求的也不过是一点人性,一份尊严……若是要找和福,不若死。”

    和宁一震,忽然就生了勇气,沉声道:“哥哥想要宁儿做什么?”

    靖珠轻轻摇头,说:“不做什么……等你成事一刻,放我走……我不要锦衣玉食,不要黄金美玉,不要红颜绝色……你就让我走,布衣清茶贫困辛劳也好,离了这位子就死了也好,让我走。”

    和宁郑重点头,她身上压得已经不少了,再多也无甚关系。

    靖珠又笑了笑,眼泪却流淌下来,道:“宁儿,我们还是不一样,你比我勇敢……等你成事,改改这规矩吧……把这皇宫,这朝廷,都改了。”

    和宁默默与他相看,良久才道:“不是的,哥哥也很勇敢……哥哥,往后你可要小心行事。”

    靖珠点头,轻轻道:“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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