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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侥幸身免

    齐长风百无聊赖地待在马车里过了一天,到了天色阴暗的时候,军队准备扎营休息。齐长风感觉烦闷,就离了营地四处逛去。等他回来,轻烟已等在自己帐前,神色有些焦急。

    “驸马,你到哪去了?”轻烟急道,眉尖微蹙。

    “不过四处走走。”

    “贺大人在等着驸马呢。”

    齐长风一挑眉,懒洋洋地应道:“是吗?”

    他往帐前一望,这才看到一位身材高挑的兵部大人站在那里,眉目深邃,皮肤略显的黝黑,笔直地站在那儿,就有些强悍刚劲的味道。想来就是兵部的参赞贺智深了。

    贺智深默默地看他一眼,似乎在评判什么,良久才道:“下官贺智深,参见驸马。”

    齐长风见他耿直认真,不由得想戏弄一下,笑了笑说:“贺大人,在这里,我是监军,不是驸马。”

    贺智深听了似乎有些惊讶,好一会儿才改口道:“是下官错了,监军。”

    齐长风点一点头,示意他到帐里再谈。

    以行军的规制来说,这军帐也不算小了。里边摆了一套简便的桌椅,还用幕帘隔着内室床榻。两人分宾主坐下,齐长风问:“贺大人找我何事?”

    “这次史大人定下的行军路线,不走盖云山,却往水杏湖去,看来是要行经新建的滑道。只是……这时候大军往滑道去,行程不仅远了,还会破坏滑道的修建。”

    齐长风默然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笑,说:“贺大人,我让你叫我监军,是说着凑兴好玩。你不会真当认为我这个所谓的监军,还能提什么建议吧?”

    贺智深脸色未变,沉声说:“这上呈史大人的建议,下官会提,监军只要表示赞同便成。”言下之意,他那声监军,似乎也是说着好玩。

    齐长风听了也不生气,只问:“史大人也不是不懂军事,为何他要选这条路?”

    “滑道修建了这么久,一直是四公主一系在主持,从这里传回去的消息,二公主总是不能尽信,有此良机,他自然要去看看。他看不出什么,也有高人会看出来。”

    “贺大人……你为何告诉我?”齐长风说着勾唇一笑,“你该不会不知道,我即便不是监军,是驸马,这些政事我也是不知底细的,不会掺和的。”

    贺智深摇头道:“公主派我来,是要辅助监军的,这等事监军以前不知,现在可要知道了。”

    齐长风听了,转过头去看轻烟,猜测这到底是不是和宁的意思。

    轻烟却没有留心他们的对话,见他看来,只是甜甜地笑了笑。

    贺智深把话说完,不想耽搁,只道:“监军辛劳一日,下官不打扰了。”说罢兴味地看了一眼正忙着摆膳的轻烟,转身离去。

    齐长风见了他那模样,有些不自在,却也没说什么。等他一走,就问轻烟:“公主临行前,可有交代什么?”

    轻烟一愣,把食盒摆了上来,娇憨道:“让轻烟好好照顾驸马啊。”

    “除了这个呢?”

    轻烟笑笑,说:“也没什么了。”想了想又道:“不招事端,安然来回。”

    齐长风听了,没说话。也对,他这么个轻浮浪子,不惹麻烦也就是了,她又怎么会希望他办些实事了。贺智深那声监军,还让他有些盼望了吗。默然看着桌上的食盒,自嘲一笑。即便是跟着行军,他坐的是费心安置过的马车,住的是宽敞舒适的帐幕,吃的是精巧细致的膳食,还有这个小丫头贴身候着。

    这轻烟刚来的时候,人人侧目。从没见过行军还带着丫头的,只是想起这是四公主的安排,照顾的人又是这个挂名的监军,暗暗耻笑一番,道声胡闹也就是了。

    这么安排还真是妥当。却是让他想要认真,也不好认真了。算了,想不及的事,就慢慢来吧。

    轻烟瞧了他的脸色,有些疑惑,说道:“驸马,是膳食不合胃口?”

    齐长风摇头。

    轻烟想了想,说道:“驸马喜欢明秀山川,我们这么出来,就该好好散散心。听说那座盖云山可是有神人的,不知能不能瞧见。”

    “胡说,世上怎会有神人,这只是一些乡人流言而已。”齐长风知道她想逗自己开怀,也就随着她闲聊。

    轻烟笑了笑道:“不是吗,我听一些旧宫人说,当年‘久鸣之祸’的时候,常琪公主殿下避祸远逃,上了盖云山,有幸得遇神人,这才免祸。”

    “原来这事你也知道?不过那不是什么神人,不过是一些避世之人而已。如果能过盖云山,倒是想上山看看。”齐长风说着,神色稍带着向往欣喜。

    轻烟见他没了刚才抑郁之色,很是高兴,说道:“驸马可别偷偷去了……您在府里就待不住,怪不得老夫人担心挂念。就连公主也派人……嗯,公主也担心。”

    轻烟说漏了嘴,懊恼。

    齐长风只是看她一眼,却没有追问。和宁派人跟着他,他早就知道,平时无事,他们要跟就跟。只是不高兴的时候,就没让那些人烦着。此时便说:“是啊,夫人总是让多几个人跟着我,旁人还取笑,是怕我走丢了。”

    轻烟见他没问,也跟着笑道:“不是怕驸马走丢了,是怕驸马看上了那些个仙山美景,流连忘返。一年半载不回去,那可就想煞人了。”后面这句也不是说的是齐夫人,还是她自己,说完脸上就染了红。

    齐长风听了一怔,他想的倒是和宁。想煞人了?会吗?不由微微一笑,心情倒好了些。笑问:“听说和宁公主在宫里,也是喜欢游玩花园的不是?”

    “公主总觉得夜里静,不愿那么早睡下,有时候亮着灯看书,有时候就往庭院里去……那个小幽湖公主是很愿意去的。”

    “是吗?”

    轻烟一笑,说道:“记得很多年前,轻烟就是淘气,拉着公主到小幽湖边玩,几乎把公主掉下去。回来还被贝嬷嬷骂呢。”

    “淘气?她还有淘气的时候……”

    “谁说没有?”轻烟一高兴,脸上也眉飞色舞起来,“有一回公主看长公主房里的珠子好看,偷偷拿着玩了不愿放手。后来还是长公主屋里在找,闹得大了,公主这才拿出来。”

    齐长风讶道:“那,不是会受责罚?”

    轻烟巧笑着点头,说道:“是有些责罚,长公主令公主带着虎头帽连着到宫中各处娘娘房里拜访……然后宫里热闹了好些天呢。”

    齐长风也笑,闲聊一般问了很多和宁小时候在宫里的事。轻烟不经意间的言谈,也让齐长风在脑中朦胧地勾勒出从宫中逐渐长成的和宁公主。她也有天真烂漫不知忧愁的孩童时光,也有喜欢一个珠子不舍的放开的时候……猜想她到四处宫里拜访时该是又气恼又羞怯又别扭吧。如果在那时候,他就遇到她了,该是十分的有趣。

    ×××××××××××××

    仪凤宫。

    和宁到了新德屋里,缓缓上前跪倒,恭声道:“姑姑万福。”

    新德疏懒坐着,示意让和宁到她跟前。

    和宁轻轻点头,跪在她身侧。

    新德神色冷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姑姑?”

    新德道:“宁儿,你的脸色可不好。看来是今日操劳了……日头那么大,又出了外城,可别热坏了。”

    和宁轻笑,说:“姑姑,可不是宁儿随军到边关,怎么就操劳了。”

    新德道:“还是让太医来看看。”

    和宁一怔,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来人,请沈太医过来。”新德冷冷道。

    和宁不说话,跌坐在地。新德温柔地抚着她苍白的脸庞,叹道:“难怪姑姑觉得,宁儿越长越柔情了……宁儿,男儿都是愚钝难忍、俗不可耐的,比不上女儿一丝头发,就是地上污泥也比他们干净……宁儿啊,为了这等人……你……”

    和宁默然,这是,知道了?怎么知道的?

    新德也不说话,眉目微微弯着,就像带着和煦的笑意。和宁失神地凝视她,就是动了动唇,却又说不出话来。

    过来良久,外边有人道:“沈太医到了。”

    新德道:“让他进来。”

    一个瘦小的老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进来,跪到在地,急着道:“拜见长公主殿下,拜见四公主殿下。”说着抬头看了看屋里,心下直跳,又道:“殿下,让下官过来……是……”

    新德冷然道:“替四公主号脉。”

    沈太医应了,上前到了和宁身后,就用药箱垫着给和宁号脉。

    和宁身上微微发着抖,感觉右手腕上轻轻贴来两根冰冷的手指,心里的畏惧阴森森地升起来,侵蚀着她纤弱的身子。

    空气中仿佛流动着隐隐的尖叫,一声一声压抑着,嘶吼着,灌在和宁耳中,脑中。眼前的不是衣饰庄重华贵、笑容秀美的新德,而是透着丝丝冷酷寒意的鬼魅阎罗。

    良久,沈太医慢慢收了手指,面无表情地道:“是……喜脉。”

    新德冷哼一声,说:“沈太医,你知道怎么用药……下去吧。”

    和宁心下一惊,从心底回转过来,蓦地抓住了新德的衣角,急道:“姑姑!姑姑……是宁儿的孩儿啊……与那些臭男儿无关……是宁儿自己的孩儿……小小的软软的身子,细细的温婉的眉毛,湛湛的亮亮的眼珠子……是宁儿啊,小小的宁儿啊……”

    沈太医听了,脚步停了下来。

    新德也是一怔,眼光看着她带着点点疑惑,一时仿佛也想起了往日宫中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那般懵懂娇痴,一团可爱。

    和宁低声哭泣着,紧靠着新德的腿,轻轻说:“姑姑……姑姑……宁儿什么都听你的……宁儿就想抱一抱小宁儿……姑姑……”

    新德抚着她的秀发,喃喃道:“小小宁儿?白白软软的小宁儿?”

    和宁哭着点头,道:“您饶了宁儿吧,饶了宁儿……”

    新德叹一口气,道:“姑姑答应你。”

    和宁心下一喜,手上抓着新德的衣角都皱了,一双隐着璨然流光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新德道:“沈太医,你好好照顾四公主的孩儿。”

    沈太医不由得微笑一下,而后又敛了,小步地离开。

    新德笑了笑,拍了拍和宁轻颤着细肩,道:“宁儿,你可要乖乖的,在着宫里……姑姑等不及要看你这个小脸丰腴起来。你的母妃当年……温柔秀气,朗润清华……你要好好的,好好的侍候姑姑。”

    “姑姑,等小小宁儿稳定了……过些天……如何?”和宁希冀着。

    新德呵呵一笑,略一点头,忽然有些失神,眼睛看着她好像看到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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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太医小跑着出了宫殿,身上冷汗透湿,衣服还紧贴着。刚一抬头,就吃了一惊,急着跪倒大声叫道:“拜见和福公主殿下。”

    和福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眼神茫然,久久不语。

    沈太医小声问:“二公主?”

    和福轻轻叹气,道:“起来吧。一到这等时候,就心软……妄杀孩儿,心里就揪着痛。”

    沈太医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悄声说:“二公主,长公主殿下她,她没有……没有下手。”

    和福一怔,似乎没有听清,又问:“你说什么?”

    “下官……长公主殿下心软了,饶了和宁公主。”

    “你胡说!”和福叫,声音却压抑着,“你胡说,你怎么敢说出这种谎话?”

    沈太医吓得又跪下去,伏低着头,默默不语。

    和福冷冷看着他,似乎想把身上良久才道:“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我,我的孩儿就……”

    和福的语气无比萧瑟,似乎是用声音哭了起来。

    沈太医听了,想及和福公主不仅孩儿没了,就连驸马也是去了。这些宫廷旧事,他一个太医能怎么掺和,不过是替别人担着罪孽,受着怨恨罢了。一时也在心里暗暗叹气。

    和福也随着他低着头,注视着地上一簇嫣红的细小鲜花,忽然淡淡一笑,说:“留下了,就留下吧……宁儿,从此,也不知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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