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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滕王阁上

    江西南昌的滕王阁乃天下名楼、江南胜景,历来都是文人墨客流连题咏的好去处。如今乃是三月下旬的天气,正是江南烟雨氤氲、繁花似锦的大好时光,因此,虽然这一天细雨缠绵、天色阴晦,但是在文人们的眼里,这却是别有一番风韵,是很值得把玩体味的景致,所以在滕王阁上,还是有不少文士打扮的人,坐在那里,或品茗、或对饮,欣赏着槛外风光,发思古之幽情,生抚今之感慨。

    在靠近楼梯的一角,有一张小桌子,在桌旁坐着一位四十岁出头的文士打扮的男子。他独自一个人遥望着波光淼淼、浩荡北去的赣江,呆呆地在那里出神,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壶烫好的黄酒,还有几碟小菜,文士偶尔会拿起酒盏在嘴边抿一口,发出一声叹息,继续在那里枯坐不动。

    滕王阁上的酒保都是富有经验的老江湖,一眼就看出来这位文士虽然青衣小帽,衣着简朴,但是从其内在风度气质却可以看出这是一位官场中人,而且官职还不算小。因此,他们小心伺候,丝毫不敢怠慢,有些上楼来的文士看到那里有空座,想过去坐在那里,都被酒保轻声地劝走了。

    中年文士呆呆地凝视着阁外的风光,忽然心有所悟,重重地在栏杆上拍了一掌,长叹了一声,回过头来望了望站在一边的酒保,仿佛想说点什么。

    那酒保立刻就明白了,这位爷准是心中诗意大发了,想要找来纸笔写诗填词,于是,立刻一转身拿过来一个托盘,盘上有文房四宝,微笑着对这位文士说:“这位客官,您想要这个吗?”

    那文士想了想说:“也好,拿来吧,我到真的想写点什么呢。”

    酒保忙将托盘端了上来,放在了文士面前。文士并没有去拿笔,而是拿起了酒盏,又回头向着阁外望去,看来是在酝酿情绪,一会儿就要笔走龙蛇了。

    正在这时,忽然楼梯下面传来了一声长笑:“危楼独望,临风感慨,养浩兄又有什么佳篇杰作要问世了吗?”说着,从楼下走上来了一个同样文士打扮的人。

    楼上的文士一见这个人,不由得目瞪口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半晌才说道:“守墨,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在楼上的这位文士姓唐,名宗周,字从吾,号养浩,今年四十二岁,乃是江西南昌府学的教授,从五品官职。而从楼下上来的这位文士姓钱,名平,字齐修,号守墨,又号藏拙山人,今年三十八岁,举人身份,没有官职。他们两个人都是同乡,都来自安徽桐城,曾在一起求学,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可称得上是至交好友。按说好友见面应该格外欢喜,但是唐宗周却十分诧异,为什么诧异呢?原来,这位钱平先生乃是举人,还没有得到进士的头衔,因此他必须参加会试才会有前途,而今年就是三年一次的会试之期,俗称大比之年,同时这会试又是在三月举行的,被称为春闱。所以按理说,钱平此时就应该身在北京才对,怎么却跑到这南昌来了呢?唐宗周知道钱平为了生计,这几年一直在江宁,也就是南京的两江总督衙门当幕宾,两人时常还有通信,但为什么他会在此时来到这里呢?这可让唐宗周大惑不解了。

    钱平走到唐宗周面前,拱拱手说:“养浩,打搅了你的诗兴,罪过罪过,我不说什么了,你先把诗写完再说吧。”

    唐宗周皱着眉头说道:“你这么横闯进来,我哪里还有什么诗兴?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到北京去?难道出了什么事吗?你不给我讲清楚,我可没心思去做什么诗了。”

    钱平笑了:“你怎么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有什么可让你忧心的?”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不去北京,跑到我这里干什么?”

    钱平笑了笑:“去了也是白搭,这几年我的书法毫无进益,所以今年的会试我还会名落孙山的。”

    原来,这科举考试自从明代以来,一直都是以四书为考试的范围,五六百年下来,从中央到各省、府、县各级考试都拿四书里的话来当考题,成千上万次的考试早就把四书从头到尾都给考烂了,对于全国各地的举子们来说,不管出什么题,他们都成竹在胸,驾轻就熟,保证都可以写出花团锦簇的八股文章来。这样一来,就让主考官们犯愁了,因为大家的文章都很不错,实在难以分出高低,于是他们就只好从其他方面来考核,而这书法就成了比试的关键。书法好,再加上卷面整洁的试卷才有能得到青睐,才会有考中的可能,一个本来是比试文字功夫的考试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一场书法比赛。

    而钱平这个人却有些奇怪,他才高八斗、学富五车,什么经史典籍、天文地理,诗词歌赋、阴阳五行等等各种学问无不精通,无不擅长,堪称当世第一等的人才。然而,他却偏偏在书法方面是个短腿,唯独就是难精此道。他的书法虽不能说拙劣,但比起其他读书人来明显要逊色一筹,这样一来,在科举考试时,钱平可就吃了大亏。因为那八股时文让他的满腹经纶都无从发挥,而书法又不过关,这样一来,钱平的科举之路就格外艰难。他参加了四次乡试才考上举人,又参加了两次会试都名落孙山。因此现在他只能靠着给人家当幕僚来混口饭吃。

    对于这些,唐宗周都十分清楚,他轻轻地一拍桌子说道:“你好糊涂,多参加一次会试就多一次机会,你怎知那考官中没有个慧眼识珠的?朝廷的考官不比地方上,人家还是别具慧眼的。你只要在文章上多用些功夫,一定会有机会的。”

    钱平微笑道:“这八股时文自明代中期开始独尊于科场,到如今三百多年了,不知有多少高才巨儒挖空心思地撰写,早就将此道臻于极顶了。我纵有生花妙笔,也难别开生面,因此,写出来的文字必然流俗,不管什么慧眼也不会眷顾我的。再加上我的书法又差,所以肯定难以在科场上有出头之日的。”

    唐宗周不高兴地说:“你怎能如此自暴自弃?话又说回来,你既然不下科场,那就应该在两江总督的幕府里好好做事,混好了也能有些名堂。可是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我可是什么忙也帮不上你呀。”

    唐宗周这么说话到也是实情,他这个人为人戆直,孤介清高,非常讨厌官场上那些乌烟瘴气的歪风邪气,做官的时候不徇私情、清正刚直,得罪过不少权贵。他曾做过四川达县的县令,做过湖北郧阳府均州知州,不管在哪里做官,他都不畏权势,敢批逆鳞,惩治过不少土豪恶霸、流氓地痞,给平民百姓撑过腰、做过主,老百姓都感激地称赞他是“唐青天”,然而,他的所作所为却难以被官场同僚所接受,一个破坏了官场的潜规则,挡住了别人财路的人怎么会有好下场呢?唐宗周很快就被调走了,调到了江西南昌担任府学教授。清代的各级学校,上至国子监,下至府学县学,到了乾隆年间,统统都堕落成了空疏的摆设。用今天的标准来衡量,这些学校都是标准的“卖文凭”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教学活动,只是到了固定的某些时间,学生来到学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学生把所谓“贽币”交给学官,然后换来一个监生或贡生的头衔,然后就算完事大吉。唐宗周的这个“教授”是从来没有上过课的,因此,他每天都清闲得发腻,只能靠撰写一些学术著作来打发时光。他也是志怀高远、胸有抱负的人,但是现在每天只能空度光阴,怎么能不让他郁闷纠结呢?今天他来到滕王阁上,望着滔滔逝去的江水,心中就是感慨万分,正在他想要写一首诗直抒胸臆的时候,自己的好友钱平意外地来到了。

    钱平笑着说道:“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我也早就一清二楚,因此,我可不是来求你帮忙的,相反,我是来给你指路的。”

    “哦,此话怎讲?”唐宗周不禁满脸疑惑。

    钱平想说什么,但他用眼睛四下里一扫,见滕王阁上来来往往的到处都是游客,便止住了话头,拍拍自己的肚皮对唐宗周说:“我今天下了船,就到府学去找你,找了一大圈听说你来到了滕王阁,所以我就紧赶着追来了,这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呢。养浩兄,你还不赶快尽一尽地主之谊,请我饱餐一顿?这滕王阁上只有清茶点心、黄酒小菜,哪里能填饱我的肚子哟。”

    唐宗周说:“那咱们就找一家饭馆去吃饭吧。”

    钱平一摆手:“不,就去你家。我现在有一肚子贴心体己话要对你说,只有你家才最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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