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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入战国 第六十七章 入秦(一)

    大梁城最好的酒肆,抑或是这乱世中最好的酒肆——洞香春,今日传出了一个消息,说是那宋病己辞去了洞香春客卿一职,云游天下去了。消息一经传开,不知多少大梁城嗜好棋道的士子为之扼腕叹息,心中暗想不知何年何月还会有一位如此精于棋道的人出现。倒是其他诸国的士子们纷纷往故国赶,恨不得能在回去的路上与这大梁城棋界的传奇人物来个“萍水相逢”,如此便能向他讨教下棋艺。

    不过也有不少有心人明白,这云游天下大抵只是个托词,象宋病己这样的年轻而锐意进取的士子又有几人会真的会舍弃一切,以游山玩水为己任?他们唯一猜想的是,这宋病己会前往哪国出仕而已。

    宋病己坐在晃晃悠悠往前行进着的马车上,他本身依旧是对这种古老的交通工具敬谢不敏,只不过这大梁到秦国新都栎阳有着数百里的路程,步行大概要走到明年。而宋病己还不会骑马,当然即便他会骑,他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士子,在兵荒马乱的河西之地如何又岂敢独行?也正是考虑到这些,老伯当才会专门将这辆马车赠与他,作为前往秦国的代步工具。

    此时,宋病己的大腿和臀部反复与木制的座椅棱辙摩擦着,他已经能感觉到那里传来的一股火辣辣的灼热感。

    宋病己心知,再过不了多久,这股灼热感便会成为疼痛感,根据前世所学的心理学知识,要想让自己忽略这股无可避免的痛楚,只有迅速让自己分散注意力了。

    因而他从右手边那个放满了竹册的木盒中取出一卷,右手握住最右边的那片竹简,左手将其缓缓摊开,当整个竹册全部展开来,求贤令三字便一跃映入宋病己的眼帘。

    宋病己久久的望着这三字,眸子里泛起一丝异样的神色,俄尔,嘴唇微动,轻声将竹册的内容念了出来。

    昔我缪公自歧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

    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会往者厉、躁、简公、出子之不宁,国家内忧,未遑外事。

    三晋攻夺我先君河西地,诸侯卑秦,丑莫大焉。献公即位,镇抚边境,徒治栎阳,且欲东伐,复缪公之故地,修缪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注)

    念到这里,宋病己心中不禁油然升起一股敬意,嘴中啧啧有声,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未想马车的车轮似乎是被道路上的某颗石子磕碰了下,车的一面竟是腾空起来,宋病己猝不及防,重重的往另一面倒去,肩膀一下撞在马车挡板上。

    “唉哟。”宋病己吃痛之下,禁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马车速度放慢了下来,车厢帘子被人掀开,一个男子探头进来,看着里面的宋病己,关切的问道:“宋先生,你还好吧?”

    宋病己揉着肩膀,一脸晦气,也不答话,心中暗自腹诽:你看我这样子象好么?

    那男子见他不语,联想到刚才因为马车的颠簸而传来的惨叫声,自然了解到是怎么回事,于是笑着说道:“先生可是不习惯坐车?”

    宋病己知道在整个春秋战国时代,马车也算是一件稀奇物事。而且马匹几乎绝少用于民用,大都是国家战争储备,而且马匹的多寡是与国家的强大与否直接挂钩的,譬如所谓的千乘之国,这“乘”便是指的是春秋诸侯**队的基本编制,以战车为中心配以一定数量的甲士和步卒(徒兵),再加后勤车辆与徒役编组。春秋以前一乘的编制便是七名车下甲士和十五名步卒,连同三名车上甲士,共二十五人。周制天子地方千里,出兵车万乘;诸侯地方百里,出兵车千乘。可见一个千乘之国在这乱世中也能算得上大诸侯了。

    何况各国连连征战,直接导致马匹稀缺,马车的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寻常百姓可没人能乘得起的。而且这样的现象还一直延续到了汉初,相传汉景帝时因为马匹的稀缺,王公大臣出行都是用牛来拉车,可见在战争时期马匹的珍贵。

    当然后世东晋南朝时,当时马匹并不稀缺,但是那些个达官贵人们却不约而同的钟情于牛车而舍弃马车,不过那是因为从魏到两晋,在上层社会形成了一个把持政府要职的士族集团,作为一个具有世袭特权的社会阶层,他们刻意追求散淡清虚的生活方式,不事劳作,结果这些士族子弟们“不堪行步,不堪寒暑”,慢悠悠的牛车自然就成了他们钟爱的代步工具了。

    所以不习惯坐车并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宋病己很坦然的点了点头。

    那男子微微一笑,开口道:“先生鲜于乘车,自然对乘车应该掌握的一些技巧不甚了然…”

    “技巧?”宋病己一怔,不禁好奇的问道,“这乘马车也有技巧可言?”

    “那是自然。”男子瞥了宋病己一眼,开口道,“这马车虽然颠簸,其实其起伏是有规律可循的,整辆车只会左右起伏,不会前后颠簸。”

    听到这里,宋病己不禁微微颔首,男子见他点头,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道:“所以乘车不应该就直直的坐着,更要根据车辆的起伏来稍稍改变坐姿,譬如若是马车左侧腾起,那你人也应该随着起伏而稍稍抬起身子,这样可以减少腿与这车子的碰撞,更不会如先生刚才那么狼狈了。”

    听到这里,宋病己不由得抚掌笑道:“范兄果然大才。”

    “先生谬赞了,此法可不是范性一人所悟。”男子姓范名性,本是洞香春的门客,听说宋病己要远行,便自告奋勇说是要陪同他一道前往秦国。

    本来开始宋病己是不愿的,不过后来听许老说这范性武艺高强,有他一道,路上也有人照应,何况这大梁去栎阳数百里路,匪患颇多,自己一个文弱士子,没人保护,只怕到不了栎阳,便成了黄河岸边的一具枯骨。

    思虑及此,宋病己便应承了下来,果不其然,一路上这范性可是帮了他大忙,就拿这辆马车来说,没有范性,宋病己根本就无法驾驭。更不消说一路风餐露宿,有时行在荒郊野岭,误了入城的时辰,那两人的食宿都要靠范性打理,幸好范性正好精于此道,否则宋病己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去到秦国境内,也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这乱世中自己独自一人根本就寸步难行。

    “当然这些都是细微末节,若是要乘坐得更加舒适,其实还有他法。”范性眨眨眼,兀自开口道。

    “是么?”宋病己闻言,眼睛翛然一亮,赶紧说,“还请范兄教我。”

    “其实先生可在席上置一软物,如此岂不是更好?”范性指了指宋病己坐着的那块木制隔板,笑着说道。

    “病己何尝不想,可是走时匆忙,忘了携带合适垫坐之物。”宋病己懊恼的摇了摇头,顺便揉揉红肿的大腿内侧。

    “呵呵,我这里有一物,或可解先生之烦恼。”范性像是变魔术般,从车厢外取出一大块羊皮出来,这羊皮早已经过曝晒处理,皮制疏软且毫无腥味。

    范性将这羊皮递到宋病己胸前,宋病己单手接过,并未道谢,反而是瞪了范性一眼,颇为不满的说道:“有这好东西,你不早些拿出来,害我受这么久的苦!”

    范性经过这几日与宋病己的相处,早已与他十分熟稔,见宋病己薄怒,自己却是丝毫不惧,两手一摊,故作无奈状:“先生不问我,我怎么知道您需要此物。”顿了顿,他手指车厢外头,接着说,“何况这东西原本就挂在这里,先生对其视而不见,我又能如何?”

    “我…”宋病己一时语塞,仔细回想起来,这块羊皮很眼熟,似乎就是的确就是被挂在车厢外的,这几日自己倒是见了不少次,但是谁知道这玩意儿还能当坐垫用呢?

    罢了,罢了,在这范性手里吃了个暗亏,宋病己也只能在心中暗叫倒霉。不过话说回来,这姓范的不仅武艺了得,接连打退了好几波觊觎这辆马车的蟊贼,从这几日的交谈来看,范性谈吐亦是不俗,见识也要比寻常人高上许多,实在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物竟会在洞香春中做一个默默无闻的门客。

    范性见他不语,脸上笑容更盛,俄尔见到车厢内有一卷竹册散落在地,伸手拾了起来,本欲交给宋病己,不经意间却瞥见竹册上书写的求贤令这几个字,瞥了眼宋病己,开口道:“先是可是因为此令,而下定决心前往秦国的?”

    “唔…是,是的。”宋病己未想到他会有此一问,支支吾吾的答道,毕竟他总不能说是因为自己知道不久之后,这秦国会掀起一场举世界皆惊的大变革,让这个原本积弱凋敝、国力落后、为山东诸国所轻视的国家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强国,更兼在百年之后结束这个乱世,自己一时兴起,便索性前往秦国,看看是否有用武之地吧?

    “昔我缪公自歧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幸而范性也没有追问,他摊开竹册,也将这逐客令轻声念了一遍,念到最后,不禁叹道,“此文大气如斯,想来这秦公必定是个雄才大略之主,以先生之才,去到秦国,必定能大展所学、以申抱负。”

    “何止大气,范兄不知,此文可谓是千年来一卷雄文!”未想,宋病己并不说自己此行秦国如何,反而目中一亮,朗声赞颂起这篇求贤令来。

    注:本章中这篇求贤令出自司马迁《史记》,今人孙皓辉老师所著《大秦帝国》一书被改编为电视剧后,剧中求贤令略有改动,现引用在后,以作对比:秦自穆公称霸,国事有成大业有望,然其后诸君不贤,历公,躁公,简公,出子。四世政昏,内乱频出,外患交迫,河西尽失,函关易手,秦始由大国而僻处一隅,其后献公即位舆图振兴,连年苦战,饮恨身亡。当此之时国弱民穷,列国卑秦,不与会盟且欲分秦灭秦而后快。国耻族恨,莫大于此。本公即位,常思国耻,悲痛于心。今赢渠梁明告天下,但有能出长策,奇计,而使秦公回复穆公霸业者,居高官,领国政,与本公共治秦国,分享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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