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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入战国 第六十六章 触动(终)

    蔚蓝的天空中,一片云彩不知何时已然悄悄移到那散发着明媚阳光的耀日边,缓缓的将整个日头给遮掩起来,天地间的颜色瞬间就黯淡了下来,连带着绵延起伏的远山也如泼墨山水画中的景物般,线条变得粗犷了许多。

    但见赵雍说了这句话,一缕笑意从王诩眼底一闪而过,不过他并没有开口,而赵雍见自己的师父对自己所言不置可否,便兀自说了下去:“庞涓师兄虽有大才,然而气量太小,无容人之量,却依仗魏王信任设计贤良,其行径自不可取;而伯灵师兄...”赵雍顿了顿,瞟了王诩一眼,这才接着道,“伯灵师兄对庞涓师兄太过信任,更兼锋芒太盛,遭人妒忌也不足为奇,徒儿记得师父曾说过,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所以窃以为伯灵师兄下山之后的所为亦是有所商榷...”

    “出头的椽子先烂么?”王诩闻言,不觉微微蹙起了眉头,赵雍说到伯灵锋芒太盛,他自是知道自己这个徒儿胸怀大志,以安天下为念,因而出下山时的确太过急于求成,为了取得魏罃的信任,想出了一遭进献兵法的谋划,目的的确也达到了,他进献给魏罃的兵法中除了其祖孙武所著之谋略,也兼有自己在门内修习时所悟,因而让魏罃大喜过望,深以为自己又得了一奇才,当即便欲拜他位上卿,只是为庞涓所阻才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回想看,便是那时起这庞涓才开始起了嫉妒之心吧,也让这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师兄弟渐生隔阂。

    从这个层面上来说,造成孙伯灵他日惨遭膑刑、身陷囹圄的状况,除了庞涓的嫉妒之心外,这孙伯灵自己急于求成、锋芒太显也是原因之一。可以想见,若是他能一步一个脚印儿,在魏国朝堂站稳脚跟后再慢慢显露自己的才学,以孙伯灵所学,如今之地位必定不亚于庞涓,到那时这庞涓如何还敢暗害与他?

    不过王诩亦知,这是战国年轻士子们的一个通病,试想哪一位初初学成出山的士子不是志得意满,想要在这乱世中大展身手、实践抱负,在他们的眼底自己有才学就应该一跃身居高位,少有明白做人做事都要踏踏实实、夯实基础的道理,即便明白也很容易忽略。

    “所以师父以庞涓师兄之例,敲打徒儿,做人应有容人之量;而以伯灵师兄之例,告诫徒儿...”就在王诩沉吟之际,赵雍还在絮叨着自己所悟,“告诫徒儿,为了大计,至亲手足亦不可信。”

    王诩眸子翛然一亮,望着赵雍,淡淡的开口问道:“这都是雍儿你自己想到的么?”

    赵雍先是一怔,俄尔,拱手答道:“回师父,这些确是徒儿自己所想。”

    闻言,王诩脸上面沉如水,看不到任何表情;“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的么?”

    “徒儿以为...”赵雍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不过话说了一半又收了回去,神情颇为踟蹰。

    “有话但说无妨。”王诩眉梢一挑,开口道。

    “是。”赵雍一咬牙,将自己对庞孙两人这兄弟阋墙的所有看法都说出来,“徒儿以为伯灵师兄虽无错,但,庞涓师兄虽有亏与节,然其行亦无错!”

    “其行亦无错?”王诩直直的望向自己这个年少的弟子,眼中不自觉闪过一抹异色,心头愈发的肯定自己将会做出的决定。

    俄尔,他忽然笑了起来,开口问道,“既然此事上你两位师兄都无错,那错的是谁呢?”

    “这...”赵雍想了半晌,无言以对。

    王诩等待了半晌,看着赵雍那张愈发迷惘的脸,缓缓收敛起笑容,摇头道:“雍儿可知有些事情是没有对错可言的。譬如那天空的苍鹰为了果腹而捕缚地上的狡兔,海底的蛟龙为了生存而追逐离散的鱼儿,你能说苍鹰和蛟龙有错么?它们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生存和后代的延续罢了。”

    赵雍听了王诩这番话,脸上的迷茫渐渐消散,再沉思了片刻,心中已然彻底明白了王诩所言,拱手行了一礼,郑重的说道:“徒儿必定牢记师父教诲。”

    “至于你所说的有亏与节…”王诩点点头,捋着长须轻声道:“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昔年名将吴起为了取得鲁国国君信任,不惜杀妻求将,最后率鲁军大破进犯之敌,虽后来屡遭挫折,然而终遇明君,成为名扬天下的名士。可见德行与才学并不一定相辅相成…”

    听到这里,赵雍却不禁有些迷惑了,今日王诩所言与平日对自己的教诲大相迥异,以往在山门中,这位鬼谷门门主教授的不仅是才学,更兼有做人的道理,要求自己以及其他弟子们都要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然而现在为何又会在此处对自己说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怎么,对为师所言有所困惑?”王诩显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异样,笑着开口问道。

    “徒儿却是疑惑,师父曾有言,在这乱世中若要成为真名士,不仅要有才学,这德操更是不可或缺,若在诸国出将入相,更是要做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如何…”赵雍并不隐瞒自己所想。

    “如何现在师父却又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德行与才学并不一定相辅相成,对么?”王诩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目光灼灼的看向赵雍,“有大才者亦有大德,那自然是真君子,然而此等人何其少也!”

    他轻叹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瞥到赵雍似有所悟的模样,淡淡一笑,接着说:“何况你认为那吴起就不是真名士了么?如今看来若是他不杀妻而求将,这世上只怕就会少一个百战百胜的常胜将军,而多一个安于平庸的守成之才。”

    闻言,赵雍不进浑身一震。是啊,虽然吴起杀妻求将为世人所不屑,甚至唾骂。然而没有人能否认他那一身惊为天人的才学,更没人能否认他是一位在战场上无人可敌的兵家名士,遑论他还有治国大才,在楚国出将入相成为天下敬畏的摄政权臣,这么多璀璨英名如何能为杀妻求将的微瑕所掩盖?

    想到这里,赵雍似乎寻到了一些端倪,这些端倪似乎能为自己未来的道路所借鉴,耳边幽幽传来了王诩的话语:“若说以前我传授与你的是名士之道,那今日我说的便是那王者之道,此王道非是那所谓德政化民,德服四邦,德昭海内,德息兵祸,以无形大德服人心,而使天下安宁之道。而是王霸天下,问鼎图强之道,王者,国之重器,若欲使一国强盛而问鼎天下,必定要有经世之才,容人之量,以及…铁血之心!”

    赵雍愣愣的听着,仿佛是在聆听深奥玄说,而这玄说中,最能触碰他心弦的便是那铁血之心,赵雍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眼前有一扇原本尘封着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而门的另一面则是一个崭新的天地,一个让人无限憧憬的地方。

    “走吧,我们也该回转门内了。”王诩目中掠过一缕异色,轻声说道。转身复往前行了两步,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似乎抓到了什么紧要的东西,止住了脚步,努力的回想起来。

    许久,王诩终于想了起来,刚才脑中一闪而过的是自己才拜入门中时,自己的师父曾讲过的一个小故事。

    这世上善于在地下为自己建造巢穴的动物有很多,譬如鼠、蚁等,然而若要论筑巢时最狡猾之物,必定要数兔了,俗语有云:兔营窟必背丘相通,所谓狡兔三窟。

    的确如此,大凡狡兔所在之处,其巢穴必定为三窍,也就是三窟,但并都背靠同一土丘而相通连;中一窟是“正穴”,另外两窟是用来“欺敌”的,三窟虽相通,却以正穴为主,但凡有遇到敌人,狡兔便往往会从其正穴跳出,然后进入后穴,而敌人在正穴寻它不到,狡兔便又会回到正穴内安然稳坐,如此以逃避敌人的猎杀,也保护了自己及后代的生存延续。

    思虑及此,王诩似有所悟,如今的鬼谷门不也正应该如此?即便是将正穴放在魏国,然而至少也要再开两窟才行。

    回头瞥了眼低头沉思中的赵雍,王诩仿似自言自语般,轻叹道:“狡兔三窟,仅得免其死耳。今有二窟,未得高枕而卧也。”

    他声音虽然轻,然而仍旧落在了赵雍的耳里,赵雍迷惑的抬起头,不解的问道:“师父,此话是何意?”

    王诩自然不会回答他,驻足眺望西方,回想起孙膑托赵雍带给自己的话,喃喃道:“秦国么?”

    可是旋即又想起门内这些弟子,他实在是想不出有哪一位能堪大任。何况鬼谷门下鲜有秦国人,因而即便是有能当大任者,又如何能保证这些个山东士子愿意到那苦寒凋敝的秦国去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呢?想到这里,一张年轻的男子面庞竟是缓缓在他脑海中浮现。

    “若是此子往那秦国去,事情未可知有转机?”王诩心中暗自想到,“何况若他去往秦国,那老伯当自不会袖手旁观,若是兼有我门在旁加以扶持…”

    他眼底不自觉的闪过一抹笑意,抚掌道:“如此一来,三窟可成!”

    身后的赵雍不解的望着自己的师父,完全不明白王诩为何会如此高兴。仰起头,挑了挑眉梢,一缕突如其来的阳光却射到了他眼里,下意识的伸手遮挡有些刺眼的光线。

    诧异的从指缝间望去,赵雍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轮原本被浮云遮蔽的红日已然跳了出来,璀璨的阳光重新铺洒在大地山,周遭的景物也在刹那间变得鲜活起来。

    师徒二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脚下这条连绵到远方道路,沿着蜿蜒的曲线眺望路的尽头,忽然心中都有了种错觉——这条自己将要走的前路竟是如此光明……

    顺秦第一卷初入战国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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