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游戏小说 > 顺秦

第一卷 初入战国 第六十八章 入秦(二)

    “哦,是么。”范性目光灼灼,直视着宋病己,开口道,“如此,范性倒想请教先生,此文雄于何处?”

    宋病己瞥了他一眼,肃然道:“这篇求贤令可谓是非同寻常。其一,开旷古之先例,文起于国耻。秦公在文中历数先祖四代之无能,自那禹帝实行家天下以来,举凡国君者,有几人能够做到?其二,文中求的是强秦奇计,而并非平平治国之术,可以想见此公志在使秦恢复天下霸业。虽秦国身处穷弱,为山东诸国所卑视,秦公竟能做鲲鹏远望,生出吞吐八荒之志。古往今来,此雄才大略者,又有几何?其三,此令大气十足,即便不是秦公亲笔,但也能想见其胸襟之开阔,豪言与功臣共享这锦绣天下。有此三者,如何不能称之为千年来一卷雄文。”

    “先生所言让范性茅塞顿开,如此看来,秦公果然有大智慧。”那范性朝宋病己一拱手,叹道,“只可惜,如今秦公即位已十数年,这秦国依旧是凋敝如斯,积弱不振,着实让人叹惋。”

    “哎,等等!”不知为何,宋病己闻言竟是微蹙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先生觉得范某所言有何不妥之处?”范性见他脸上浮起一丝异色,不由出口问道。

    “范兄刚才说这秦公已经即位十数年了?”宋病己依旧是困惑不已的模样。

    “是啊。”范性想也不想的一口答道,拿眼角的余光瞟了宋病己一眼,显然是不解这位宋先生既然都决心要入秦出仕了,为何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搞清楚。

    宋病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本来他刚才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只是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心中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来怪异在何处,如何不让他好生费解?

    许久,待到宋病己回过神来,才发现范性正傻呵呵的看着自己,仿佛在看一个还未进化完全的猩猩一般,这不禁让宋病己悲从中来,自己思考时候的样子就这么不堪入目么?

    罢了,既然想不通就算了,宋病己暂时放弃了在脑中寻找那转瞬即逝的念头的想法,干咳两声,唤回范性的注意,假意朝马车外看了眼,开口问道:“走吧,我们也该继续上路了。”

    “好。”范性点点头,回身出了车厢,坐回驾驶,一挥缰绳驱使着驾车的马儿复向前行。

    “对了,范兄,我们这是行到何处了?”俄而,车厢内又传来宋病己的声音,范性四下张望了几眼,开口道,“如今已经到了西河了。”

    “西河?”宋病己闻言,从窗外探出头去,一条流淌着碧绿河水的大河映入眼帘。

    西河大概相当于今天陕西、山西间黄河南端以西,洛水以东及以北之间地区,秦晋两国历史上基本以黄河为分界线。在魏文侯时期,由于地理位置上的方便,西河成为魏国进攻秦国的桥头堡。而同时西河也扼守着秦国东向的门户,对秦国的国家安全非常重要,如果魏国占领西河地区,便可将秦国堵在关内形成“闷将”之势,并且以西河为战略基地,随时向秦国发动攻击。

    纵观秦魏两国这数十年的争斗,也大抵正是如此的。魏国对秦国河西的蚕食也正是从这西河开始,慢慢西向。而且说起西河,就不得不提到战国初期的不败军神——吴起。

    历史对于吴起的评价大抵是毁誉参半,贬低他的史学家,大多是不屑与此人的人品,杀妻求将,为了功名竟能下得了如此狠手。然而却又没有一位学者不对他的统兵和战略钦佩有加,此人一生“曾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辟土四面,拓地千里”,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战神式人物。

    吴起与西河渊源颇深,历史上他便曾镇守西河,以抗拒秦国和韩国。周威烈王十七年(公元前409),吴起率军攻取秦河西地区的临晋(今陕西大荔东)、元里(今澄城南),并增修此二城。次年,攻秦至郑(今华县),筑洛阴(今大荔南)、合阳(今合阳东南),尽占秦之河西地。特别是周安王十三年(公元前389年)的阴晋之战,吴起以五万魏军,击败了十倍于已的秦军,成为中国战争史上以少胜多的著名战役,也使魏国成为战国初期的强大的诸侯国。

    魏文侯死后,武侯即位,这位新君主曾泛舟从西河顺流而下,望着两岸秀美的景色,不禁对陪同的吴起说:“山川是如此的险要和壮美,这便是魏国的瑰宝啊!”

    未想,吴起却不卑不亢的回答说:“国家政权的稳固,在于施德于民,而不在于地理形势的险要。从前三苗氏左临洞庭湖,右濒彭蠡泽,因为它不修德行,不讲信义,所以夏禹能灭掉它。夏桀的领土,左临黄河、济水,右靠泰山、华山,伊阙山在它的南边,羊肠坂在它的北面。因为他不施仁政,所以商汤放逐了他。殷纣的领土,左边有孟门山,右边有太行山,常山在它的北边,黄河流经它的南面,因为他不施仁德,武王把他杀了。由此看来,政权稳固在于给百姓施以恩德,不在于地理形势的险要。如果您不施恩德,即便同乘一条船的人也会变成您的仇敌啊!”(注)

    一席话说得魏武侯无言以对,吴起的话中隐射这武侯不修德政,或是无心,却也埋下了君臣不合的种子。

    后来,当吴起受小人攻奸,被迫离魏奔楚时,曾望着西河伤心哭泣。古乐府《长歌行》中有一首《望西河》的诗歌,说得正是他此时的心境——远游使心思,游子恋所生。凯风吹长棘,夭夭枝叶倾。黄鸟鸣相追,咬咬弄好音。伫立望西河,泣下沾罗缨。

    望着这条奔流不息的长河,宋病己不禁想起曾经在那位叱咤风云的不败战神,如今故人已逝,物是而人非,所有的风流都被雨打风吹去,剩下的只有那史书上标榜千秋的不朽事迹,思虑及此,宋病己不由轻声嗟叹,但愿自己百年之后,也能在史册上留下自己的痕迹,哪怕只是一笔一划也好。

    俄而,宋病己又不禁自嘲的一笑,如今自己风华正茂、书生意气,如何就去做这些老生所想。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求索。连求索都还未开始,就想到身后之事,说出去只怕会被别人笑话。

    车厢外的范性听到身后一会儿传来长吁短叹,一会儿又传来一阵傻笑,心中不禁暗自腹诽:老门主该不会让我陪的是一个心智失常的士子入秦吧。

    想到这里,不禁一阵恶寒,手上微一用力,奋力驱使着马儿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过了西河,再往西便是老秦国的河西之地了,当然现在是隶属于魏国的河西郡。战国时代,一提“河西”二字,人们想到的便是魏、秦两国间的长期拉锯连绵杀伐。“河西”便是黄河成南北走向这一段的西岸地带,南部大体上包括了桃林高地、崤山区域,直到华山,东西三百余里;中部大体包括洛水中下游流域以及石门、少梁、蒲坂等要塞地区;北部大体包括了雕阴、高奴、肤施,直到更北边的云中。

    这就是战国人所说的河西之地。黄河西岸这块辽阔的土地,纵横千余里。后来日渐被魏赵韩三国蚕食。而那时侯,正是秦国简、厉、躁、出四代国公当政,是秦国最为混乱软弱的时期,根本没有能力与新兴的强大魏国对抗。

    直到那放逐到陇西河谷的嬴师隰回雍城即位为秦公,这种局面才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秦国发起了一波接一波的反击,也收回了不少失地。而嬴师隰在少梁一战被一支冷箭射中背心,重伤致死,秦国换了新君主嬴渠梁,这位新秦公即位伊始便把让秦军从攻势变为了守势,与魏国罢兵言和,更不再年年对魏宣战。

    而对于这位秦国新国君的政策,宋病己在入秦之前已经有过一番研究,以他的眼光来看,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秦公这个防御性的政策,那便是——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因为和经过李悝变法的魏国不一样,战争对于现在的魏国来说,只不过是关系开疆辟土多寡的问题而已,即便经历了一两次失败,也无伤元气。而秦国则截然不同,秦国如今和魏国作战,更多靠的是吃老本,越大越穷,辎重耗尽了,存粮吃光了,精壮男子死伤得几乎无人耕田了。若是再经历一次阴晋之战那样的失败,只怕秦国就真得退回陇西河谷重做半农半牧的部族去了。

    只怕秦公嬴渠梁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采取了与其父截然相反的战略。两人孰对孰错?宋病己并不敢完全断言,毕竟若是少梁之战那嬴师隰没有因冷箭而去世,那么很有可能秦国能一举收复函谷关以及河西五百里土地,而那时的局面又完全不同了。

    只不过从宋病己所了解的历史来看,如今秦公嬴渠梁所采取的策略是完全正确的,也得到了后世学者们的认同。因为正是这段休养生息的时间,秦国与魏国的和平相处,为秦国争取来了商鞅变法的宝贵时机,至少在整个变法中,秦国所要面对的来自他国的压力几乎没有。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韩国的申不害变法,变法还未大成,那魏军已然打到了新郑的城下。

    注:语出自《史记?孙子吴起列传》,原文为:魏文侯既卒,起事其子武侯。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起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武侯曰:“善。”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