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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初入战国 第三十章 信己

    宋病己已然忘却了昨晚是怎么回到自己的宅院的,不过当他再次醒来之时,东方早已放白。

    暴雨显然扰乱了大梁人过节的兴致,大街上到处残留着昨日人们仓促奔走的痕迹,满目的残红碎绿,有数家店铺门口高高的挂起的几面上书一个“欢”字,下书“跌六”“跌五”大幅的红布告诉着人们——昨日的大梁城不是个普通的日子。可惜战国之世可不兴所谓的旅游黄金周,因而甭管昨日是何节庆,过了一晚,众人便皆是如往日一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干起那重复千百次的行当来。

    宋病己很早便信步出了洞香春,一路上往来的士子皆是对其拱手行礼,虽然多数并不认识,但他也自是笑着一一搭理。来到昨日与孙伯灵分手的高墙转角,那乞丐还未到来,宋病己也无所事事的沿着街道来回踱步,脑中却是回想起昨日自己所思。

    世事无常,然生离死别,乃是人之常情,无人可免。陌路人还罢了,可若是离别的乃是自己至亲之人,自己又能如何呢?宋病己自诩自己两世为人,所见所闻所思尽皆异于常人,然而老天已然给了他第二次的人生,那自己究竟是为谁而活呢?

    他终究觉得自己现在不过是为活着而活,人生似乎缺少了目标,虽然昨晚隐隐感受到了什么,但却激荡在心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这种迷惘的感觉最是给人以无力感。

    宋病己站在街头,默默望着这川流不息的人群,众人从他身旁经过,如潮水般永无止歇。街头偶有声响传来,叫卖声,呼喊声,甚至只要宋病己愿意,连隔了一条街远处的妇人教训顽童的骂声,也可以听得分明,只是这一切,离自己如此遥远,宋病己仿佛觉得自己正在走着一条远远比别人长得多的路,而这条路,还看不到尽头。

    不知何时,宋病己才发现身边已然多出了一个人的身影,凝神细看,自是那改名孙膑的乞儿孙伯灵。

    “孙先生来了。”宋病己连忙躬身行礼道。

    “宋先生何必自谦,膑担不起您这先生之名。”孙膑摇头道,“不若你我二人平辈而交,膑称你为病己,宋先生亦直呼孙膑之名,何须如此繁文缛节。”

    “这...”宋病己迟疑了片刻,眼见孙伯灵脸上满是真诚,终究点了点头,毕竟能和这些本是只存在于各种正史、野史轶闻中的人物平辈相称,宋病己倒也找不到无拒绝的理由。

    “如此甚好,膑刚才见病己你两眼失神,不知是在思量何事?”孙膑清澈如水的眼睛在宋病己脸上扫了一遭,缓缓道。

    宋病己摇了摇头,开口道:“病己所虑无他,只是觉得前路渺渺,实在寻不到出口在何处,膑可否教我?”

    “前路渺渺?”孙膑脸色有些怪异,似笑非笑的看着宋病己,沙哑的声音响起,“病己可知以你今日在这大梁城之声名,去了这天下诸国,哪国国君不奉汝为上宾。”

    “膑此言差矣,病己之志不在朝堂,实无心封侯拜相。”宋病己苦笑道。

    “不在朝堂?”孙膑瞥了他一眼,“那病己如今贵为洞香春之客卿,富贵功名从此始,何愁其他?”

    “富贵功名皆是虚幻,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若是人生只是为活着而活,那活着又有何意义?”

    “为活着而活?”孙膑收起嘴角最后一丝笑意,静静的凝视着宋病己,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重新认识了此人,良久,幽幽开口,“病己可有亲人?”

    “这...”宋病己被孙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不禁想起了山村中那憨厚淳朴的汉子,俄尔开口答道,“有!”

    “好!”孙膑点点头,“可有爱慕之人?”

    “这...”宋病己突觉脸上微微发红,眼前仿似出现了一张亦娇亦嗔的笑颜,沉吟了良久,终答道,“有!”

    “好!我再问你,可有牵挂之事?”

    这次宋病己不再犹豫,一口答道:“有!”

    “好!”孙膑双目圆睁,击节叫好,他瞳孔中散发出异样的神彩,所有目光尽皆在宋病己脸上聚拢,朗声道,“男儿立于天地间,仰不愧苍天,俯不负亲人,不为自己亦要为牵挂之人而活。若是诸人有难,纵使前路艰险亦要勇往直前。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孙膑语调抑扬顿挫,仿佛有着一种异样魔力,让宋病己不自觉的为之深思,脸上的神色时而迷惘时而明晰。

    “膑之言,病己可曾领悟?”良久,孙膑幽幽问道。

    言罢,宋病己浑身一震,原本浑浊的眸子在孙膑的注视下渐渐变得澄清,思忖片刻,乃是拱手道:“病己受教了。”

    孙膑摆摆手,正颜道:“病己不用谢我,你能想到这一层,只是这份心思便胜过世间大多数人了!””

    “那...”宋病己顿了顿,小心翼翼的瞥了孙膑一眼,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敢问膑可有亲人?”

    “无!”却不曾想,孙膑回答的如此干脆。

    “可有爱慕之人?”

    “无!”

    “可有牵挂之事?”宋病己将刚才孙膑的三个问题原封不动的问了回去。

    “有!”孙膑没有丝毫的犹豫,脸上满是决然之色,“膑心头有一大恨,日夜镂刻于心,让膑生不如死,却又不能不苟且于世。只因为生则尚有期望,死则为怯懦之人...”

    宋病己静静的听着,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孙膑言语中传达的恨意。他亦知此恨因庞涓而起,亦因庞涓而终,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己虽心中戚戚却又无能为力。

    “然膑亦不知,此生是否能报仇雪恨,苟活一世却看不到希望,病己会否认为膑乃一可怜之人?”孙膑并没有止住话头,而是朝宋病己反问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膑何须...”宋病己无奈,只能用孟子所言,寄意宽慰孙膑。

    “天?”却不曾想孙膑喝止了他的话,圆睁着双目,手指苍天,怒发冲冠,森然道,“我孙膑唯信己、不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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