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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她穿过晒坝,走过小桥,向左一拐顺着溪边的机耕路向洼地方向走去。她先走得很慢,几步一回头;眼泪从她脸上流下来,溪水从她脚下流过,溪边的竹林和树木缓缓向她身后移去。渐渐,她越走越快,眼泪也越流越多,仍然走一段路就要回头望望。终于,院子看不见了,竹林也消失了,她停下来,向家的那个方向望了最后一眼,就转过身去,跑了起来。

    她再也不回头,就象疯了样地朝前跑,眼泪喷眶而出。她边跑边叫:“我好悔啊好悔!”

    她越跑越快。云从她头顶上飞快地掠过;田园、农舍被她抛在了身后;还有希望、荣辱和羞耻。她飞也似地朝前跑,好象要尽快逃离这个痛苦的世界。

    一路上,遇见一些在地里劳动的村民,他们还以为她疯了,都用惊诧的目光注视着她。

    机耕路过完,再跑过一段羊肠小道和一片河滩就到了埂子上面。现在,她只要溜下去,再向前走几十米就可以融会进大地和碧水之中,可是,她却停步了,犹豫了起来。就这样走了未免太遗憾;对死亡的恐惧使她留恋起了这个世界来。

    她向前望去,一切似乎又恢复了真实:草滩是那样的美丽,它绿茵茵的,生机盎然,爽目清心;洼水是那样的清澈,一尘不染,明可见底;在洼地的那边,非常遥远的山岗顶上,太阳已变成一个红色的、亮丽的火球在缓缓下坠,它放出的光辉染红了天空,染亮了洼水,染黄了大地;几只水鸟正在水边啄食,不时有鱼跃出水面,打一个翻滚又重重落下,溅起几朵水花,激起层层涟漪。

    ——多美好的世界啊!

    再转过身来看后面,平原向远方伸展,无边无垠,其上树木片片,院落座座,小溪条条,竹林簇簇;旱地里的玉米熟了,果实累累,水田里的稻子也已成熟,正待收割;有村民肩挑背扛,在地里劳动,有村妇端着盆子到溪边洗衣;一个小孩正在下面的草滩上放牧,他横持一根竹笛骑在一条牯牛背上吹着“小放牛”,清脆的笛声悠扬婉转,动人心弦。

    她真舍不得离开它!

    她徘徊在埂子上面,走过来走过去,一会儿望向洼地,一会儿又望向身后,在生死之间作着最后的抉择。她留恋人生,因为还有很多事没经历过,很多生活没过过;可是她又憎恶人生,因为它给她的天地太小,自由太少,她渴望到另一片天地里去,但却找不到通向它的门。渐渐,轻生的念头又占了上风。她记起了一句话:她是个农民,卖蛋的农民!她还记起了曾经遭受过的许多凌辱。想起这些,她便不再犹豫,重新面向洼地,迈开了脚步。

    她一步一步地、慢慢地向下走,向着天国而去,去那儿寻求解脱,以获新生。

    突然,一个声音在埂子那头响起:“珍姐,你做啥子?你快停步!你不能那样!”

    原来是妮子来了。

    先前,珍珍刚走妮子就到她家去了。可是,刚进门魏王氏就说女儿出去了。她问去了什么地方,她说不知道,但却说了她出门时的情形,包括穿着、表情和留下的话语。妮子一听就觉得有些蹊跷 。因为几天来,尽管珍珍不说,她从她的一些表现和话语中也多少猜知到了她生病的原因,再加之她知道她与城里的一位青年有染,因而估计她很可能是受了这方面的精神剌激。了解珍珍的莫过于妮子,她深知虽然她在性格方面很要强但在心灵上却很脆弱,一旦遭遇上这种事情是不会这么快就康复的,因而对她的行为深感担心。回家的路上,她越想就越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头,逢人便问看见珍珍没有。有几个在地里的村民告诉说她往洼地方向跑去了,还说了当时的情形。她顿感不妙,就急速赶来了。

    可是,珍珍却什么也听不见,她茫然地望着前方,望着天空,下了埂子,走向水边。

    “你莫做傻事!”妮子继续喊道,并向着她朝埂子下面冲去。

    到了水边,珍珍踏进水里。这时候,她觉得天地是那样的苍凉,一切都模模糊糊,虚虚渺渺,若幻若影。

    妮子冲下了埂子,向水边飞跑。

    珍珍向水深的地方走去。天,在她眼里变低了;水,在她眼里变高了;它们分别在她头上和眼下伸展,铺向远方,融会成了一片。渐渐,水漫过了脚背,漫过了膝盖,漫过了大腿。再往前走,她就将与这个世界诀别。而这时,她反倒觉得轻松了,一切包袱都已卸下,一切痛苦全都消失。她继续向前走,先前沉重的步履也仿佛变得轻捷了起来,身体飘飘然。她坦然地望着前方。忽然间,一种奇特的视觉现象出现了,她似乎看见在那很远的地方、天水交界之处,一座城市的影子正在冉冉升起,浮出水面,那城市就是池和县城;最先浮出来的是电视塔的塔尖,随后是一些高楼的顶端,再后是一幢幢完整的楼房、一排排树木、一条条街道,还有车辆、行人、商店和影剧院、等等;那城市被夕阳的余辉涂染得金碧辉煌,就象一座美丽的天堂。她被这壮丽的景观吸引住了,张开双臂,向它走去,企图拥抱它。

    这时,妮子赶到了水边。

    水漫过了珍珍的腰部,到了她的胸部。她开始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但仍然望着那城市,向它走去。渐渐,她觉得离它愈来愈近,就要将它抱住了。此时,她感到头重脚轻,身子也好象要飘浮了起来,思想也仿佛脱离了躯壳,伴随着灵魂一起飞升,飘之而去。

    水漫过了她的颈脖,直至下巴。

    妮子跳进水里,飞奔过去,溅起的水花象一条白色的带子在她身后翻腾飞舞。就在水刚要淹没珍珍的那一刻,妮子终于赶到了,她张开双臂,将她拦腰抱住,往后面、往岸的方向拖去。

    珍珍一面挣扎着一面叫:“莫管我!放开我!”

    可是,妮子并不理会。她一边将她往浅水处拖去一边说:“你不能这样,珍珍!你不能这样!”

    “我不想活人了!我要去天堂!让我去吧!”

    “啥子‘天堂’!你是在往地狱里去!我不会让你去的!”

    ……

    两人搏斗了一会儿,已经精疲力竭的珍珍抗拒不过妮子,终于被她拖到了岸上。

    妮子将珍珍放在离水边远一些的草滩上躺下。

    两人气喘吁吁。稍事歇息,珍珍缓过气来,说:“妮子,你为啥子要救我?我不要你救!”

    “因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不能让你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

    “你为啥不想活了?”

    “我没脸再活下去了!”

    “为啥没脸?你说说,究竟发生了啥子事?”

    然而,珍珍却不说。

    妮子在她身旁蹲下说:“我晓得你有难言之隐,可也不能轻身呀!”

    “我完了!我这一辈子都完了!活着还有啥想头!”

    “你在说傻话!啥子完了完了的?你没完,你还年轻!”

    “可我的心却老了,死了。”

    “你这是啥子话!”

    “真的,妮子,你不了解我。我现在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这儿,她悲泪流出,突然打了个寒战,身体也抖了起来。

    妮子见她全身湿透,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发绀,便脱下自已的外衣来给她盖上。

    珍珍默默地流着泪。

    傍晚的洼地很宁静,草滩上别无他人,芦苇在晚风中静静地摇曳,水鸟在贴近水面的地方轻轻地滑翔,只有一些虫子在轻声地啁啾。

    妮子让珍珍安静了一会儿才说:“说吧,珍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要这样?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好受,说出来,可能会好受一些。”

    珍珍还是不肯说。

    妮子又劝道:“有啥子事情不要闷在心头,那样是会受不了的;我不是你最好、最值得信赖的朋友吗,说吧,说出来,也许我能为你想点办法。”

    珍珍又迟疑了很久才勉强说了,她说了她与那青年的事情。说完又失声痛哭了起来。

    妮子表情严峻、若有所思地说:“果真是这样,我没猜错。”“不过,”她转口又说,“这也并不是啥子大不了的事啊。”

    “我啥都没有了:清白、贞操、还有人格和尊严!”

    “不,你还有生命,没有了生命你才啥也没有了。这些事值不得你拿命去抵!”

    “不这样我咋个办,就脸不要地活下去吗?”

    “什么叫‘脸不要’?你咋个没得脸?难道失了身就没脸了吗?”

    妮子知道这几个问题正是珍珍寻死的症结所在,因而解释说现在的贞操观不同了,不能拿以往的来相比;人格和尊严也是可以重新树立的。

    这番话不能说没理,珍珍听了陷入沉思。一会儿,她又说:“就算你说得对,可我也对不起家庭、父母,更对不起黄牛啊!这些我又拿啥子去补偿?”说到这儿,她双手撑地,又站了起来,要往水边去。

    妮子忙将她拉住,按倒在地,说:“傻话,你这简直是傻话!莫你的家人需要补偿吗?他们晓得这些事吗?你对他们说过吗?”

    珍珍摇着头说没有。

    “对了,既然没有,那你为啥要作牢自囚,急急忙忙地寻死?”

    “人心都是肉长的。天理良心,我心里过不去呀!还有村里那些人,二天,我咋个去见他们!”

    “我想他们就更不晓得。不是吗?”

    珍珍又点了点头。

    “既然大家都不晓得,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当然,我并不是要你去哄人。可是,对于这种事情,能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吗?最好的办法是吸取教训,不要声张,默默改正。”

    “可是,我还……”

    妮子用手捂住珍珍的嘴说:“你莫说了,我晓得你还有块心病……是啊,太不公平了!可是,这又有啥子办法呢?十亿农民都过去了,你我为啥就过不去……”

    珍珍没有开腔,她在思考着这番话的道理。

    妮子又说:“你这样去了不仅补偿不了你的过失,相反只会是错上加错,只会对你的家庭和亲人造成更大的损失和伤害。你想想看,你父母只有你这一个,他们辛辛苦苦将你拉扯大,视你如宝贝,疼你如心肝,还指望着你为他们养老送终,可你竟视他们的情感不顾,撒手而去;还有黄牛和豆豆,一个没了妻子,一个没了妈,他们会是一种啥子想法!”

    “这些都暂且不说,”妮子接着说,“就说说你本人吧,你对得起你自己吗?你才多大?才过了多少生活?就这样走了不觉得惋惜吗?”

    这番话说到了珍珍的心坎上,她之所以犹犹豫豫,取舍难分,就是因为这些。

    “那——我该啥个办?”她问妮子。

    妮子说:“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再有啥子大不了的事也要活下去!”妮子又说:“你说的那些是很重要,但比起生命来又算得了啥。哪个没有犯过错,啥子都可以重新来,可生命却只有一次。”

    这番话打动了珍珍的心弦,她的脸上又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再说,有错的不是你,而是那家伙。他哄了你,又甩了你,该死的是他。你是受害者。

    “我晓得你心里有委屈,恨那家伙,这样就更应该活下去,还要好好地活下去,活出个人样来,给他看看!为那种道德败坏、作风下流的家伙去死不值得!”

    这番话既激将了珍珍又给了她一些勇气。她气火封喉地说:“是啊,我咋个能为那坏家伙去死呢!”

    一见有了转机,妮子心里就闪现了一丝喜悦。她趁热打铁地说:“不仅为了那家伙你不能去死,而且为了你的家庭、父母、男人和儿子你更不该去死;还有我,你的朋友,为了我们多年的友谊,你也不能去死。”

    一席话使珍珍又看见了生机。这时,她的身子已转暖和了些,面色也不象先前那样苍白无色了,嘴唇也慢慢转红。

    太阳已落下了地平线,黄昏来临了。暮色笼罩着洼地,将先前那些轮廓分明、清晰夺目的景物变得统一而和谐:草滩变成了暗绿色,洼水变成了灰黄色,芦苇变成了灰白色,天空变成了灰紫色。然而,在天际之处,却有一片天空呈现出橙黄,那是落日在地平线下方放射出的最后一抹余辉,它将它范围内的朵朵云彩染得火红,就象是正在燃烧着的朵朵花絮。远处的芦苇丛中生起了几片雾霭,它们贴着水面飘移,渐渐扩散、弥漫,使眼前的世界变得隐隐约现。这时候青蛙出来了,在浅水中扑腾,呱呱叫着;蟋蟀也出来了,在草丛中跳跃;蝙蝠也出来了,在低空中飞翔;还有很多不知名的虫子也出来了,发出各种不同的声音,真象是在演奏一场生物交响乐。

    妮子趁势将珍珍扶坐起来,指着眼前的景致问:“你觉得这些美不美?”

    珍珍说:“当然美。”

    “好不好?”

    “当然好。”

    “对了,既然知道,那你为啥还要做蠢事?如果你今天死在了这儿,就啥子也看不见、听不到了。贞操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妮子语重心长地说。

    接着,她又将珍珍拉站了起来,说:“走吧,我们回去吧。你的家人正等着你呢,他们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

    珍珍迈开了脚步。

    黄昏开始向时间的幕帘后面隐退,黑夜悄悄来临,天空完全变成了青灰色,眼前的草滩、前方的洼水和远处的芦苇丛正在融合成一片,分不出彼此;妮子的面目和身影在珍珍的眼光中也变得模糊。但这却是一个晴朗的夜晚,空中已有几颗星星在闪烁,一弯新月已经从西边的天空中冒出了只尖来。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把一切抛在脑后。”

    “好的,我活下去。”

    “让时间去冲淡一切,使之遗亡。”

    “但愿这样。”

    ……

    摆谈间,她们爬上了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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