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十七章
洛阳城中，一片火海。
刘世勋站在皇城的高楼上极目远眺，面容沉静而安稳，漫天的火光仿佛丝毫入不了他的眼。他久久地矗立在楼上，纹丝不动，身形仿佛凝固成了一座雕像。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在想些什么，更没有人明白他此时的平静来源于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刘晔喘着粗气跑上高楼，快步飞奔到刘世勋边上，神色张惶不定：“父亲，您所料不差，禁军那里确实出了问题，目前徐西成生死不明。眼下剩余的军队正抵御着敌人的进攻，不过……战况似乎对我们不利。”
“哦？你是说我们被他们压制着是么？”刘世勋不怒反笑，心知方才那场突来的爆炸葬送了自己最有力的援军，却也同时埋葬了敌方盟友，如今鹿死谁手尚未可知，“眼下对方的指挥是谁？”
刘晔甚是不屑地接口：“是一个金发蓝眸的少年，似乎是那个玖兰枢的亲信。”
“这样。看起来那小子确实如一翁所言，是个难缠的对手。”刘世勋点点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远处，不知在看什么，“一翁留下的人马差不多也该行动了。”
刘晔只道一翁一早便离去了，却不知他还留有援手，因是此刻甚为惊诧。刘世勋自是将儿子的吃惊看在眼里，也不多加说明，只向他作了进一步的指示：“尽可能将他们牵制在街巷里，阻止敌军合流。”
刘晔得了父亲的指示便离开了。刘世勋依旧沉默地站在高台上，面容不变，直到很久以后，他忽然开口，冷然而沉稳的声音扩散在清冷的夜空里：“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呢？”
背后的阴影里蓦地转出一人。来人一头棕发，面容精致有如雕刻，一双血红色眸子如同红宝石般，在远处火光的映衬下折射出别样的光彩。
枢自阴影中走向刘世勋，步伐坚稳而淡然。刘世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缓步向他走来的男子，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虽与往日无异，此刻看起来却更像是一个死神，浑身上下充满着冰冷的杀意。
“原来是枢公子。”刘世勋笑，深邃的眼里掠过狡黠的光芒，又仿佛带了些别的意味，“前些日子本王苦寻公子无果，今日却怎的有雅兴来看望我这个老头子？”
“依在下看来，这场动乱本不必弄得如此。”枢神色淡漠地看着他，远处的火光依稀倒映在他眼里，竟让人感到一丝凌厉，“只需你我一人一剑决一胜负，又何必让旁人动手。”
刘世勋脸上的笑容不减，却是冷哼一声：“洛阳城里人人都知枢公子武功绝顶，本王又如何能当你的对手？”
“人之所以喜欢冒险，不正是看中博弈可能换来的巨大利益么？”枢反问道，“我以为王爷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俗话也说，凡赌之人，十赌九输。”刘世勋摸着下巴，语气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所以本王从来只赌必胜之局。”
“我倒认为，那是因为放在您面前的筹码不够分量。”枢语调一转，带了些探寻的意味，“眼下您最想要的是什么呢？”
刘世勋默然不言。枢自顾自从怀中取出一只深色锦袋，解开上面的束口，让内中物品展露出来。晶莹润泽的上好玉石，被精工雕刻成印章的模样。那不是别的，正是晋王爷穷尽心力寻找的传国玉玺。
饶是刘世勋如何深沉，也不曾想过会在如此情状下见到自己心心念念之物，不禁神色剧变，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面前的俊朗少年：“你怎么会有国玺的？”那等同是一个国家的象征啊，又怎会平白无故地落在一介江湖人手中？！
枢莞尔笑着，却并不答话。
望着对方淡定从容的笑容，刘世勋心中凛然，这才发觉自己似乎遗漏了某些重要的事情。他忽然想起兵变那天皇上曾说过的话：即便他杀了他，这个皇位也不会是他的。那时皇上平静的眼里有悲哀的色彩，他一直不懂。他以为那不过是一句戏言，为的只是争取时间。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对自己无知的悲怜。
“原来……原来如此！”刘世勋像是想通了一切似的，忽地仰天大笑起来。笑过一阵之后，他的眼神才又转回枢身上，“为何我从来没听说过玖兰家与皇室有关系？”
枢原是笑着的，听得刘世勋的问题，眼神却是一黯，思绪渐渐飘远：“我的父亲，玖兰悠，曾是这个国家的六皇子。”
昔日奉天帝在位时，曾想让枢的父亲继承王位，却被他拒绝了。之后玖兰悠带着玖兰树里离开皇宫，从此四海为家，行走于江湖中。当任国君担心外界有人知道两人的真实身份后会对他们不利，于是下令杀了几乎所有知情的人。
那一场劫难是很多人心中的痛，也使得朝中人才凋零。后来柔然侵扰边疆，威胁到整个国家，继位不久的黑主灰阎独力难支，不得已才任命刘世勋为征北大将军，整顿军纪，保护国家周全。
“本来事情也就这样了。黑主叔父做他的国君，父亲依旧过自己的自由生活，两者互不干系，也没有交集。”枢缓缓诉说着他所知道的往事，嘴角浮起微苦的笑意，“直到那一年，父亲死后，叔父突然找到我，对我说出了一切，我才知道父亲的真实身份。”
“叔父告诉我，他一直都无心王位，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是帮父亲代为管理这个国家。总有一天，都是要还给玖兰家的。他将玉玺交给我，要我留在身边，日后若遇变数，多少能为王朝争取一丝生机。”
如今想来，也许当年，他便预料到今日的局面了吧？
“如此秘密，本是说不得的，枢公子却为何要告诉老夫？”看向枢的眼神渐渐收紧，似乎已料想到即将而来的凶险赌局。
“因为……”枢凝住视线，修长的手指缓缓扣上剑柄，“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杀气在瞬间爆发。刘世勋直觉到危险袭来，点足向后退去。然而胶着的空气并未散离，他想也没想，抬起剑来便是几剑斩下。虚空中只听得“叮”“叮”“叮”几声金属交击的声响，片刻之后，刘世勋点足落到地面，身形却已是后退了好几丈。刘世勋持剑而立，额头微微渗出冷汗。
另一边，枢翩然落到地面，手中的长剑闪耀着月亮般的光辉。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手的，刘世勋只看见银色的流光闪过，他便已然飘回原地。或许，他根本没有从那里离开过。
刘世勋心下一惊：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的武功，竟如此了得。刘世勋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摸了摸贴身而藏的西域灵珠，只觉清凉的气息涌入全身经脉，让他的精神也为之一振。早前琉佳曾言，寒玉珠有提高功体之能，看来确实有效。
刘世勋凌空飞出一剑，凌厉的剑锋削开空气，剑气直击向枢。枢一抬手，同样用剑气化解了来自对方的攻击。此后刘世勋频频借用寒玉珠的特效，飞向枢的剑气也越发强烈。枢一脸镇定，显得毫不在意。终于，在刘世勋露出空隙的一瞬间，枢翻身而起，斜向劈出一剑。那一剑，用上了他十成的功力，却发挥了十二分的威力！
银色的流光飞跃过高楼，将刘世勋整个人包围在其中。而后，疾风呼啸而过，随着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刘世勋怀中的那颗灵珠居然应声裂成了两半。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剑，竟连普天之下的绝世宝物也毁于一旦！那一剑，不仅毁去了寒玉珠，更震碎了晋王爷全身的经脉。刘世勋仿佛失去了全部力量，颓然地倒下。
枢提剑走到他跟前，看着呼吸残弱但还生存着的晋王爷，眼中却没有丝毫怜悯。是呀，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连这些都忘了。茫茫人海，芸芸尘世，惟有弱肉强食，才是这世间的定理。
枢举起剑，然后刺下，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浸红了铮亮的剑身。那颜色太过夺目，仿佛诱惑人坠入深渊的毒药，一如他的眼睛，迷离而温暖。
晋王刘世勋一死，余下军部便似失了核心，士气一落千丈。加上先前禁军营地被炸，徐西成下落不明，晋王阵营再无强力领导，已是散沙一盘，被杀的、投降的不计其数。一翁留下的人马虽然骁勇，然而大局底定，也无法挽回颓势。直至卯时，兵乱渐告终结。枢命令蓝堂加紧剿灭晋王余党，责令蓝伽处理善后事宜，自己则带了一队人马占住皇宫，搜寻圣上。
日夕殿的密室门被打开的那一刻，清晨的阳光随之涌入，竟让身处房中的人一时难以适应。渐渐的，眼前的一切变得明朗起来，他看见有一名年轻男子踏着清晨的霞光而来，恍恍惚惚中，那身影像极了一个人。
他没有想到，事隔多日以后，自己居然还能看见阳光，而栖身走近他的那个人，也不再是晋王爷。
枢提着剑进入密室，一眼便发现了被铁链锁住的当今圣上——黑主灰阎。他倏然间抬手，挥剑而下。剑锋所到之处，银光乍现，沉重的铁索便被一分为二。
枢微微颔首，对着眼前至高无上的人道：“侄儿来迟，让您受惊了。”
灰阎随即摆手，止住他的歉意：“你在胡说什么，若不是你，我怎么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该是我谢你才对。”
灰阎携同枢一道离开密室，回到日夕殿的正厅里。甫一踏上殿内石砖的那刻，他便抬起头，四处环顾，直到确认晋王叛乱的这段时间里日夕殿的一切依旧如前，他才终于安心地叹出一口气：“看来此处并没有受到牵连。”
灰阎的视线集中在殿内的陈设上，仿若想起了什么似的，暗自出神。枢自然察觉了灰阎此刻的失神，刚想问他，他却忽地抛下一句：“这里，曾经是树里住过的地方。”
母亲么？枢在心中默念，旋即顺着灰阎的视线望过去，殿里的陈设虽然简单，却不失雅致，一如母亲给人的感觉。
枢正自出神，灰阎却又插进话来，打断了他的回忆：“优姬和玛利亚还好么？”
“优姬一切安好。”枢停了片刻，似乎在犹豫该怎么说明，“至于玛利亚，她失踪了。”
“失踪了？”灰阎面带惊异地反问，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高了一分，“怎么失踪的？”
枢只是摇头：“不知道。”他想，或许除了一个人以外，没有人会知道。
灰阎却是没有心情再去询问其他的事情。玛利亚的失踪如同一块阴霾，围绕在他的上空，终是在心底留下痕迹。
他忽然想，这或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惩罚他虽然身为人父，却总是置那孩子于不顾的罪过。他的疏忽与不闻不问已然让他失去了一个孩子，而如今，是不是连惟一的一个也保护不得？
他知道的，优姬原本就是玖兰家的孩子，只是当初由他代为抚养，就如他所守护的那个王位般，终有一天是要归还的。想到这里，他的心便也冷了一半。
枢自然知道他所在意的那些事情，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地说出一句：“我会把优姬送回来，我不希望她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这淡淡的一句话，已让他获得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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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枢翩然落到地面，手中的长剑闪耀着月亮般的光辉。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手的，刘世勋只看见银色的流光闪过，他便已然飘回原地。或许，他根本没有从那里离开过。
刘世勋心下一惊：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的武功，竟如此了得。刘世勋下意识地伸手探入怀中，摸了摸贴身而藏的西域灵珠，只觉清凉的气息涌入全身经脉，让他的精神也为之一振。早前琉佳曾言，寒玉珠有提高功体之能，看来确实有效。
刘世勋凌空飞出一剑，凌厉的剑锋削开空气，剑气直击向枢。枢一抬手，同样用剑气化解了来自对方的攻击。此后刘世勋频频借用寒玉珠的特效，飞向枢的剑气也越发强烈。枢一脸镇定，显得毫不在意。终于，在刘世勋露出空隙的一瞬间，枢翻身而起，斜向劈出一剑。那一剑，用上了他十成的功力，却发挥了十二分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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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么？枢在心中默念，旋即顺着灰阎的视线望过去，殿里的陈设虽然简单，却不失雅致，一如母亲给人的感觉。
枢正自出神，灰阎却又插进话来，打断了他的回忆：“优姬和玛利亚还好么？”
“优姬一切安好。”枢停了片刻，似乎在犹豫该怎么说明，“至于玛利亚，她失踪了。”
“失踪了？”灰阎面带惊异地反问，声音也在不知不觉中高了一分，“怎么失踪的？”
枢只是摇头：“不知道。”他想，或许除了一个人以外，没有人会知道。
灰阎却是没有心情再去询问其他的事情。玛利亚的失踪如同一块阴霾，围绕在他的上空，终是在心底留下痕迹。
他忽然想，这或许是上天对他的惩罚，惩罚他虽然身为人父，却总是置那孩子于不顾的罪过。他的疏忽与不闻不问已然让他失去了一个孩子，而如今，是不是连惟一的一个也保护不得？
他知道的，优姬原本就是玖兰家的孩子，只是当初由他代为抚养，就如他所守护的那个王位般，终有一天是要归还的。想到这里，他的心便也冷了一半。
枢自然知道他所在意的那些事情，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地说出一句：“我会把优姬送回来，我不希望她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只是这淡淡的一句话，已让他获得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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