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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二十八章

    事隔几日,一翁已回到江南本家。得知自己孙儿前几日做的荒唐事,一翁意外地展露出气恼的神色,不仅狠狠训斥了一条一番,更是将他禁足半月以示惩戒。

    一条并无异议,但在是否留下支葵的问题上与一翁针锋相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府中的人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总以为两人如此对峙下去,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谁知一翁居然一反常态地退了一步,同意让支葵住在府中,此事便也算了结了。

    另一方面,洛阳城中兵乱结束,政权重归皇家。枢下令全面封锁城中消息,一翁安排的密探由此与一条家失去了联系。

    消息一断,一翁便知洛阳城中异变再起,必是玖兰枢从中动作,却并不焦急。纵然刘世勋被压制下去,玖兰府也无法像对付晋王爷那般处置一条家。以一条府如今的势力,除非玖兰府动用大半个武林的力量,否则便谈不上拔除。然而此事与枢的理念背道而驰,在眼下暗潮四涌的时局中存在太多变数,并不会成为他的首选。

    一翁计算的自然正确,却独独算漏了一点。而玖兰枢,正是利用这一点,带着寥寥数人奔赴江南,便解除了一条家对于整个武林的威胁。

    这段时日一条正处禁足中,每日都过得极为清闲。不过实话说来,除了无法踏出房外,倒也与往日的生活没太大区别。后来一翁大约是觉得这样的日子闲散得有些过了,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是休假更为确切,左思右想许久,才将一堆事情交给他打理,省得他日日闲赋,动些乱七八糟的脑筋。

    这些事情囊括甚广,大到公务处理、丹药炼制,小到府中杂事,应有尽有。有时候看到今日菜谱之类的东西,一条不禁感慨,原来管家关注的事情细致到如此程度。

    因为忙碌,一条倒也有两日不曾见过支葵,本想这日中午找他一起吃饭,谁知巳时刚过,他却自己来了。

    按照支葵的说法,他此时前来是为了找一条聊天,一条见他难得有此心思,心中好奇之余,自然应允。

    之后的情况似乎有些诡异。那个名义上主动找人聊天的家伙沉默不言,不知在想什么。一条见他没有先开口的意思,心想两个人坐在房里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于是东拉西扯地说了很多话。

    支葵依旧面无表情地听着,眼里的神色却是松散而惬意的。一条如往昔般笑容不减,却越发的让人捉摸不定,很多时候就连离他最近的支葵也猜不透分毫。

    支葵自然是不知道的,这些日子里一条究竟想了多少事情,又明白了多少事情。而惟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笑容一如昨日,温暖而让人心安。对于支葵来说,只要这样便足够了。

    茹儿端着茶点推开一条的房门,但觉房内柔和的气息扑面而来,随后是那个人阳光般的问候,悠悠然飘入耳畔:“茹儿。”

    茹儿赧然,旋即回应以一个甜美的笑容,轻声道:“公子。支葵公子。”

    一条微笑着点了点头,支葵只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些什么。

    茹儿走进房里,将茶点送到桌上,便准备告退。行至门前,忽见有人从廊上匆匆跑过,转瞬间消失在回廊的尽头。

    茹儿的目光倏地一变,动作微微停顿。一条自她身后望见门外的情景,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即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茹儿回过身,轻笑着回答:“什么事也没有。”然而她的眼,却始终都不敢直视着一条,仿佛只要一接触那种温柔的目光,她眼底的心虚就会尽数被那人看透。

    茹儿刻意的躲避瞒不过一条的眼,他明白少女今日的反常意味着什么,却只是以一种淡然的口吻追问:“茹儿,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茹儿抬起眼,但见一条正以一种沉静且肯定的表情看着他。那神情与那一日何其相似,茹儿几乎已将那两个不同的时刻相互重叠,只是那一日,他是微笑着的——他用一种极为平和的笑容告诉她,要更重视自己;而她,却甩开头,决然地离去。如今,他用相同的目光问她,神态专注而认真。

    茹儿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脚跟恰巧抵在门槛上,她却没有发觉。

    “茹儿,若是与枢有关的事,希望你可以告诉我。”一条微微停顿,“他对我来说很重要。”

    茹儿脚下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她知道,那是公子第一次在人前承认另一个人的特别,也是那个人对于自己信任的象征,可是如今,这样的结局却不是她所希望的。

    她明明选择了遗忘,却又在心底深处悄悄地祈求,只盼有一天,那个人会用全部的温柔留住她。她忽然发觉自己很傻,傻到平白无故地做起美梦,傻到只要在他面前自己就会卑鄙不起来。

    “一翁大人……去见枢公子了。”

    话如惊雷,震得一条从座位上霍然而起,心中波涛难平:爷爷此去见枢,必然是想将他除之而后快;而枢,枢……

    一想到那个人的名字,各种复杂的思绪便止不住翻涌而来。他知道现今身为玖兰当家的那个人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亲人与那人血刃相见。

    一条正自想着对策,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他转过身,以极度平稳的声音对着房内的另一个人道:“支葵,点我的膻中穴。”

    “什么?!”茹儿闻言尖叫了起来,“您疯了吗?!那可是死穴!”

    “我知道。”一条面容不变,澈绿色的眼里看不见一丝波澜,“茹儿,相信我,不会有事的。”那样的神情太过平静,仿佛只是那样的一句话,已足够让人安心。

    一条面对着支葵,认真道:“支葵,拜托了。”

    支葵没有说话,只愣愣地看着他,空洞的眼里倒映出面前绝世而独立的身影。他真的不明白,为何此刻这个人能够露出如此平静的表情?他忽然想到,那个人或许一贯如此,习惯了淡然,习惯了安定。而他,直到如今才发现,自己居然选择相信他。

    支葵缓缓地抬起手,双指并拢。他完全不理会茹儿尖利的叫声以及变了色的脸,只管蓄足力量,用力往一条的膻中穴上按下去。

    指尖过处,冰凉的触感自胸口漫延开来,刀绞般的疼痛顿时游遍全身。一条浑身颤抖,却强忍着剧痛,猛一发力将支葵推离身旁。

    就在那一刹那,被封已久的内力突然冲破禁锢,纯厚的真气四处扩散,竟将早先一翁打入体内的金针全数震出。细密的针飞散而出,刺破平滑的肌肤,在淡色的长衫上留下斑斑血迹。一时间,纯色的衣衫竟被染成了一件血衣!

    “公子!”茹儿方见眼前的奇诡景象,已不知该用什么言语形容。她迅速地转到一条身边,伸手扶助他摇摇欲坠的身形,声音中满是怜惜与心痛,“公子,您曾对我说过要爱惜自己,然而如今,您自己却……”

    话到此处,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除非运用八门盾甲冲开死门,否则是不可能解开爷爷的封经遏脉之术的。”一条有些虚弱地喘息着,扶开茹儿支撑自己的手,轻声道,“茹儿,我没事。”

    茹儿被推开的手蓦地一僵,刚想说些什么,却见一条的身影疾风般掠向门外,不消片刻便已寻不得踪迹。与此同时,方才还站在房里的支葵,竟也一同消失了。

    “驾……驾……”一只手紧紧地牵扯住缰绳,另一只手挥鞭扬起,一条策着马,往那两人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骏马飞驰,一条衣衫上的血色范围也随之扩大,颜色逐渐转深、变浓。身上刀割般的疼痛丝毫没有减轻,他却仿若浑然不觉,只一味向着前方。

    在他身后,有一个身影追着他而来,他却没有察觉。

    视线伸远。远处的几抹人影映入眼帘,渐渐清晰起来。似曾相识的场景在脑海中盘旋,撞得他有些晕眩。他早已想过,事情会演变成怎样的局面,然而亲眼目睹时,还是在心底泛起莫名的寒意。

    一月之间,武林中同为传奇的两名绝世高手二度对决,可以预见开始,却永远猜不到结局。

    一翁与枢缠斗在半空中,早早便望见了策马赶来的一条。一翁似乎执意在一条出手干预前结束这场争斗,蓦地从枢身旁抽离,退开十几步,蓄起全身的力量,仿佛是要这在一招之中定胜负。

    枢大概能猜到那究竟是怎样惊世骇俗的招式,却面色不变,丝毫不为之动容。然而他的眼里,却忽地闪过一丝亮芒。没有人能明白,那个眼神所包含的意义。

    还离两人甚远的一条眼见如此,也来不及多想,点足从马背上跃起,飞向枢所在的地方。那几乎已成了一种本能,在最危险的时刻,他能想到的,就是尽自己所能的保护他,从前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那一跃快得惊人,已至他武学的巅峰。旁人只道是一阵狂风过境,他居然已经飞身挡在枢的身前。他知道此刻自己是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爷爷的,更无法容忍那日的情境再演,惟一能做的,也许只有代替那个人承受一切的伤害。

    一条几乎没有多想,反身护住他日夜思念的那个人。他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上绽开完美而柔和的笑容,却是那么陌生。

    那不是他所认识的枢。一条微微愕然,忽然觉得身体一轻。他蓦地睁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那个人、那个人居然将他推开了!他几乎是毫无犹豫地便将自己推向了一翁的方向!

    一翁蓄势待发,内力充溢全身,已是覆水难收。眼见枢的举动,一向深邃的眼里居然也浮现起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一直相信,玖兰家的小子是在意着一条的,而上次的事件更让他加深了这个信念。他始终相信即使一条跃身挡在那个人身前,那人也是会将他推离,让他安全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推开他的方向居然是自己这里!

    一翁的身形停滞在空中。最后的招式已然控制不住地发出,却被他硬生生地收回。一时间,内力反冲,庞大气劲回涌进全身穴道,几乎将他的身体撑破。他强忍着翻涌的血气,伸手去接往他那里倒过去的一条。

    一条跌进一翁怀里的瞬间,眼神微微震动。有生以来第一次,他才发觉爷爷的怀抱是如此温暖。恍惚间,他看见的不再是那个江湖中翻手为云覆手雨的一翁,而只是曾经遗失了很久的爷爷。

    他一直都不知道,原来爷爷,也是会有这种温柔而慈爱的表情的,仿佛是看到了这一刻的败局时,便已然将一切斗争之心抛去。

    而后,绯红色的血在银色的光辉中若隐若现,宛若漫天樱花雨,落在一条脸上,更撞进他的心里。他真的不敢相信,也不愿去想,那个拥有着血红色眼眸的奇异男子,居然会在一翁受了重伤的情况下再补上一剑。

    一条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却在心中一次次地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这样?他明明该是个温柔的人,却为何要逼迫自己如此决绝?他竟然宁愿选择冷酷,选择无情,将所有的怜悯与慈悲都弃如尘土,只为达成自己心中所想之事。

    心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堵得慌。一条任由自己从高空坠落,不断地下降,终是在撞击地面的前一刻翻身而起,将一翁护进怀里,尔后缓缓降到地上。他蹲下身子,让一翁尽可能平稳地靠在自己怀里,迅速点住一翁身上的要穴,护住他的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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