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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麦草

    一阵阵欢快激扬的锁呐声迴荡在小山村的上空,让平时沉寂的村子顿添了不少的生气。人们来来往往,似乎整个村子都在忙碌着。我们村的习俗,不论谁家遇到婚丧大事,都是全村总动员。大人们由执事总管分配着各司其职,小孩子就前出后进的、跑来跑去的凑热闹。

    麦草姐要“出门”了,我跟着村子里长长的“送女”的队伍,一直要把她送到她的婆家。蜿蜒的人流,在我们村前的河道里缓慢的行进。

    一对新人、乐手、抬箱抬柜抬食盒的婆家人是第一梯队,他们是迎亲的;我们是第二梯队,我们是娘家送亲的;两个队伍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村子里的人把姑娘出嫁叫做“出门”。这一天,长辈只在村里和姑娘作别,由平辈或小一辈的人一直陪伴着姑娘到达婆家,吃完酒席才回来,这叫“送女”。

    麦草姐是“碎大”和“新娘”的独生女儿。她父亲在我们的父辈中排行最小,可能是结婚也晚的缘故,所以,我们都把她父母叫“碎大”和“新娘”。实际上,麦草姐比我大许多。她“出门”那会,在我的潜意识里,还没有男女之间是怎么回事的概念,我根本上就对女孩子没有用正眼看过。什么闭花羞月呀、樱桃小口柳叶眉呀,谁会知道这些哇!但是麦草姐生性开朗,她的银铃般的笑声和因笑而露出的一口石榴籽般的排列整齐的雪白牙齿,倒是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因为那个时侯的农村,刷牙是很“文明”的事,大人吃完饭偶尔也就漱漱口而已,孩子们的牙齿,长的七扭八歪者居多,整齐、雪白的极其少见。

    前边传来一阵鞭炮声。迎亲的人已经进入麦草姐婆家的菅草坪村。两个多小时的山路,走的人汗流浃背。拜堂的仪式古老而暂短:院子里用芦席搭盖的礼棚内,正面墙壁上悬挂着一块大床单,上面有“百年好合,喜结良缘”类的祝福对联,一张方桌两个椅子。当司仪宣布“结婚典礼开始”的时侯,鼓乐声、鞭炮声、拍手声和小孩子的吵闹声早已响成了一片。新郎的父母被人们簇拥着坐在椅子上。新郎的父亲被打扮得活象戏曲舞台上的判官,身上斜披着大红的被面;头上戴着用酒瓶包装盒做成的、方形的官帽;脸上多半被胭脂涂得粉红,其它部分又被用锅墨搽得乌黑;背上插着五六面红旗,和唱戏的武生扎的武靠一般,上面写着“媳妇漂亮、欢迎媳妇”的字样。新郎的母亲相对好些,满脸也是厚重的胭脂,嘴巴更是血红,怀里抱着一个口叼奶瓶的洋娃娃,样子甚是滑稽。接着就是一对新人拜天拜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后,随着一声长长的 “礼成,送入洞房!”的吆喝声,典礼就结束了。没等歇一会儿,就有人招呼坐席了。村子里不论红白喜事,客人坐席只论人头,不分大人小孩儿,八个人一席。当然,辈份高的、年纪长的坐在上座。常摆的酒席是“八大碗”或“流水”。所谓的“八大碗”,无非是莲菜萝卜豆腐粉条,小酥肉丸子条子肉之类,八个菜一次上齐。需要注意的是丸子条子肉等,盘子里都是事先备好的八份,桌子上坐的人每人只能吃一块,多吃了会闹笑话。酒水一般是用玉米、小麦等自已酿的稠酒,每人一大碗;每桌还有装在一个小酒壶内不知品牌的烧(白)酒,在酒壶口放着一个小酒杯。由上座的人开始,一人一杯的轮流着喝。可以不喝,但要“转杯”,就是要用双手把酒壶送到下边一个人的面前。“流水”席就是每次只上一个菜,看着快吃完了,再送上来一个菜。麦草姐婆家是用“八大碗”招待我们的。

    菅草坪村十多户人家。麦草姐的男人叫拴柱,是家中的独根苗。人还比较老实,长的也还端正。家境还算敫实。地地道道一辈子的庄稼人。

    新婚的日子春霄苦短,一晃半年过去了。一天,麦草姐张罗着去逛洩湖镇。新媳妇嘛,穿绫挂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这儿逛逛,那儿转转,显摆显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拴柱也不好说什么。可事情恰巧就出在这里。

    麦草姐在逛洩湖镇的时侯,见到一大群人围着两个桌子。你呼我叫,吵吵嚷嚷的,挺热闹的。麦草好奇,挤进人堆一打听,原来是咸宁市的第15号信箱在招工。那年月,咸宁市的10号信箱、11号信箱都招来过人。不明底细的人说:信箱招人,还不是个送信的,那有那么多的信要送!也有人说:信箱是保密单位,都是军工厂。麦草姐有点动心了,挤进去转一圈出来了,在外边转一圈又挤进去了。她终于下了决心报了名。

    回家了,躺在新房坑上,拴柱和麦草姐可就掰扯开了。拴柱说:“结婚了,就在家好好过日子吧,还到外面干啥呀!”麦草姐说:“对着呢,是要好好过日子呢,可好好过日子不一定就要守在家里边。外头的世事大着呢!”“逛了一趟洩湖镇,你就变心呀?”“胡说啥,咋就叫变心?连这点自信都没有,你这个男人可就真的没出息了!”“你走了,我可咋办呀?”“放你一百二十条心,我会经常回来你和咱妈咱爸的”。 麦草姐又趴在栓柱的耳朵边悄悄地说“我会在心里想着你的。”俩人咯咯地笑了一阵后,栓柱说 “咱俩人以后也不在一块,我也给你帮不上忙。”“你把咱妈咱爸侍候的好好的,代我在他们面前端茶送水,问候行孝,就是给我帮了大忙。”“我还是不想让你走。”“那明天你也去报个名,咱们一块走。”“那不行,家里一大堆的事。”“那我就一个人去。”“过来些……。”“…,慢一点……。”嘻笑声荡出了门外。

    拴柱拗不过媳妇,想着爹妈跟前没个人照应也是不行的,自已就留在家里了。麦草姐还是坚持着进了省城的15号信箱去上班。

    村子里的人说:拴柱拴住,拴柱就是没拴住媳妇,弄不好这进了城的媳妇可能真的就跑了。拴柱低耷个脑袋不吭气,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没有个定主意。拴柱无时无刻都在心中叨念着,“麦草呀,你啥时侯才回来呀!”

    咸宁市的第15号信箱是我国“一五”计划期间的128项国家级重点工程之一,在我国的国防建设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和北郊红旗、西郊庆安一样是咸宁市最大的军工厂。麦草姐在厂子的红专学校经过半年的文化技术培训,才分配到车间当工人。

    麦草姐在工厂里是铣工。一天到晚和钢铁铜铝打交道,生产产品的零部件,为国防事业贡献力量;拴柱在家里,一天到晚和牛羊猪鸡做伴儿,面对黄土背朝天,在土地里找食。一个在城市;一个在农村。两个人说是近在咫尺,但是要长相厮守,那也是远在天边的事儿。就象织女和牛郎一样,要跨过这横隔的天河,还真是件难事。两个人在不同的环境里各自干着不同的事,走着不同的路。仅管这样,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和睦相处的幸福生活。

    每逢四时八节,麦草姐都会从城里的工作单位回来,看望公婆。买些好吃的糕点食品,孝敬老人;对拴柱也是冬买棉衣夏添单,关心备至。走在家乡的土地上,麦草姐心里十分的高兴,脚下的步子也轻快的多了。见人就打招呼,说话时满面春风。到底在城里生活着,麦草姐人也白了不少,细皮嫩肉的,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唯一没变的是她那银铃般的笑声和因笑而露出的一口石榴籽般的排列整齐的雪白牙齿。

    他们的儿子出生了,麦草姐搬进了工厂分的母子室。工厂的母子室是十几排平房:一间十几平方的房子,从中间隔断,连窗子都是一家半扇。一张大床就占据了半个屋子。留下巴掌大的地方,还要摆设厨房的锅碗瓢盆一大堆东西。说的难听点,人在家里打个转转都有困难。麦草姐要上班、要带孩子、要做饭洗衣、要买煤买粮,一个人带着个孩子,日子过的蛮辛苦。那会子一纸户口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城乡差别就是两重天!车间的工友劝麦草姐说:反正拴柱也没有办法把户口从农村弄到工厂来,不如早点重找个对象,生活上也有个帮衬,长远来说可能还是好些。麦草姐有自已的想法,她说:凡事都要有个来由,人不能光想自已,为了自已的利益就去找别人的茬,这样的事她做不出来;人也不能怕吃苦,世上也要有人能吃苦。人人都光想着享福,恐怕是到头来也是无福可享。王宝钏在城南的寒窑是受了十八年的苦,可最后薛平贵不仅衣锦还乡了,还当了西凉国的皇上。男人不在跟前,女人更要自立自强。工友们见麦草姐这样说,态度还蛮坚决,也就没人再说什么。只是平时你来帮着买买面,他来帮着买买煤。

    一个瓢泼大雨的日子,黑沉沉的夜空不时划过道道闪电,“…噼……啪”响亮的炸雷震得人的耳朵嗡嗡的响。天空水流如注,平地集满大水,汪洋一片。偏偏这个时侯,麦草姐的儿子毛仔发起了高烧。麦草急得左搓搓手,右挠挠头,在屋子里不停地团团打转转。儿子是不能耽搁的,得赶快送医院。麦草敲响了邻居家的门,邻居还没听清她说些什么,只见她已打着伞,抱着孩子,低一脚高一脚的冲进了漆黑的雨幕中。

    ……。

    拴柱在家里,侍奉着老人,务弄着庄稼。他也恼恨自已:一个大男人,给媳妇帮不上一点忙,真窝囊!农活忙完了,被太阳晒得黝黑、心事操劳得满面老相的拴柱就心急火燎的背些小米黄豆包谷臻儿,柿子红苕土鸡蛋,进城探亲来了。已是少妇的麦草姐,风姿绰约;比起以前,更加的白皙,更加的丰满。依然是银铃般的笑声;依然是笑容满面而露出一口石榴籽般的排列整齐的雪白牙齿。心里高兴的麦草姐带着拴柱,上街串邻,亲亲热热的。生怕拴柱自已心存芥蒂不自在,受到那怕是丁点儿的委屈。

    麦草姐的儿子毛仔三四岁了,邻居们都喜欢逗这小家伙:

    “毛仔,你爸是干啥的?”

    “我爸是个老农民!”稚声稚气的回答。

    “你妈是干啥的?”

    “我妈是工人!”

    “你长大干什么?”

    “我长大了要当解放军!”几乎是喊着回答。

    “工农兵联合起来向前进,消灭敌人,杀!”毛仔奶声奶气的唱着,脚朝外一跨,小手指着。一本正经的样子。

    满院子的笑声。

    ……。

    麦草在厂子里好学上进,老诚勤快,很是得到师付和工友的喜欢。几年工夫,她已是车间的生产技术骨干。评过几次厂级的先进生产者。

    麦草姐又生了个的女儿,叫恬儿。她换了一间十六七平方的母子室。按着邻居们的样子,栓柱在前檐的门旁搭盖了厨房;在后檐的窗户外,给孩子搭盖了读书的地方。这时她公公已经过世了,麦草姐就几次回家,想把婆婆接来同住,说是婆婆年纪大了,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婆婆说:年纪大了,一辈子也没挪过窝。进了城一怕住不习惯,人生地不熟的,恐怕连个说话的人都难找;二来在乡下自由自在惯了,也舍不得离开一直生活过的老家。栓柱也跟着劝说他妈,婆婆终于随着麦草姐进城了。所以,栓柱在大多时间里,也就在城里了。年年在种地的时侯回家把地种上;到了收麦收秋,再回去几天收庄稼。倒象是城里人回农村乡下去探亲一样,住不上三五日就走了。

    从此,平房院子里,经常会见到一个忙碌的身影。谁家的房子漏雨了,栓柱肯定就会在房上;院子里的泥土路,栓柱用捡来的半截子砖头铺了;栓柱拉着的买粮买煤的车子,经常会帮别人把粮或煤送到家里;谁家的门窗有问题了,在那敲的乒乒乓乓也是栓柱;……。栓柱成了院子里的“不管部部长”。时常在院子里能听见“他部长叔”的喊叫声或“做啥去呀,部长!”的招呼声。当然,栓柱也时常找些出力气的零碎活,挣点钱补贴家用。毕竟养家糊口是男人义不容辞也不可推卸的责任!

    麦草姐在家里有严厉的章法:给孩子们买的吃食,必须先让婆婆吃;家里吃饭时,婆婆没端碗,谁也不能动筷子;她下班回来或孩子放学回到家,都要第一个问候婆婆;麦草也是见面开口先叫“妈”,没有叫妈不说话;平日给婆婆梳头洗脚;周周陪婆婆洗澡;一有时间就带婆婆上街转转、看看、买件衣服什么的;把婆婆服侍的舒舒贴贴。用麦草的话来说:“婆婆也是娘呀!”一句话高兴的婆婆见人直说自已的命好,娶的媳妇真贤惠,自已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邻居见麦草对婆婆体贴入微、照顾周到,也夸麦草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媳妇。

    一家人其乐融融。

    ……。

    光阴荏苒。

    毛仔已从西南财经大学的研究生班毕业了。在中国人民建设银行有一份待遇优厚的工作;恬儿也接班进厂上班了。15号信箱原来母子室的一大片平房,已经没了踪影。代之而起的是五六栋三十层以上的住宅楼。住宅楼之间的健身广场里,常常会有住在这儿的麦草姐和栓柱的身影。

    麦草姐虽然头发有些花白了,但她的银铃般的笑声和因笑而露出的一口石榴籽般的排列整齐的雪白牙齿,依然是让人羡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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