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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儿女绕膝行

    生下念杳跟念羲的时候正是一年中早好的时节,灿漫漫的芍药花开了漫山遍野,甚至还有彩凤盘桓在苍穹山上久久不愿离去。长乐说这是好兆头,这俩孩子将来必有出息。

    那一日,我好似看到了沉壁,只因分娩后身子虚弱在看了眼孩子后便就昏睡了过去,当我再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瞧见长乐笑脸盈盈地逗着还不知人为何物的两个奶娃娃,咿咿呀呀的好不欢快的样子。

    只当他们挽入我怀里的时候倒变得文静不少,念杳宛转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将我打量,念羲倒没有妹妹深邃,拱着脑袋皱着鼻子便就在我身前蹭来蹭去。我被他们的行径逗乐,忍不住拿手指轻轻点了点念杳那粉嫩嫩的小脸蛋,岂知她一张口便就含住我的手指吮了吮,一点也不亚于念羲垂涎欲滴的样子。

    回到山下的时候,师弟师妹们更是争相着要陪念羲兄妹玩乐,惹得长乐在侧跳脚不已,一个一个训斥过去道是玩物丧志,其实不过是想自己独占与念羲他们的相处时光罢了。然则,他所说的玩物丧志却委实教我不敢苟同,如是说,我的一双孩儿岂非人?

    然而,为了师弟妹着想,我还是带着念杳念羲他们离开了昆仑墟,还他们一片修行的清静地。

    长乐以为我此去是回九霄之上,虽有不舍,但为了让我们一家人团聚,还是依依地将我送到了山门前。临别前还不住嘱咐于我,沉壁并非我所想的那样,教我们别再一个闷骚一个缩头乌龟,有些事情逃避并不是办法。

    我自知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但以我现在的心情,实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是以,我瞒着长乐,带着念杳他们往江南的方向而去。

    ***

    想当年我与阿澈的感情发源地便就是南国,几经兜转,再度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才发现,一别经年早已物事人非。如今的江南小镇啊,已是车水马龙的繁茂之地,早已不复当年的小桥流水人家,淙淙溪流被一条堤坝拦截,形成了一个极具游赏的内湖,不少画舫点缀其中,煞是添景。

    听说前些年的时候这里曾发生了瘟疫,村里镇上的居民死的死逃的逃,后来不知来了个何方神圣,治了瘟疫解民于水火之中。为了感激这个救世活佛,世人自发地在城里新建了一座庙宇,因为是驱逐瘟疫的罗神,故而便就叫了瘟神庙,听说那香火可一点也不亚于月老祠,更有甚者连求子求孙也跑到该庙去烧上三柱高香,虔诚膜拜上好半天,可谓是人世间最受好评的罗神之一了。

    “娘、娘……”人群中,有个总角不过的孩童叫嚷着朝着小楼飞奔而来,若非我示意,想是要使上法术从楼下一跃而上。光天白日的,定然是要惊了路人。

    “……娘”奶声奶气的呼唤声中一个白静俏皮的孩儿奔上楼来,拂开珠帘一把扑进我的怀里。

    “娘是如何交代你的。”抚住念羲小小的身子我敛了敛面上怜爱的神色,发威的时候绝绝能够镇住念羲。至于念杳,不提也罢,小小年纪的不仅没有丁点小儿女该有的姿态,成日一副老成在在的样子还不屑与念羲玩耍。就连理由也是教人哭笑不得,说是不愿与幼稚的孩子混为一谈。

    是以,这两个孩子从小就泾渭分明,念羲粘我,念杳却喜欢往书斋跑,偶尔的还与书斋的老板厮杀几盘,每每总能惹得书斋老板拊掌叫好,道是小丫头将来必是龙凤之器。

    我心想不论他们能否成为龙凤之器都是我的心头肉,这些年来我们辗转着去了好些地方,这俩孩子虽然都已是百岁高龄,但样子看起来却不过六七岁的模样,是以我们未敢在一个地方逗留太久。

    经我这一说,念羲顿时就站好了身子,理了理衣裳,顺了顺语调,“娘,念杳那丫头又在城隍庙前欺负人了。”

    我抿了抿唇,捻袖轻拭着念羲面上的汗渍,随口应言,“八成又是你在从中捣鬼。”我素知念杳对念羲的态度令他很不爽快,是以每每总是假借念杳的名义把城中几位颇有些学问的文人雅士邀请到一起切磋文学,目的不过是为了下一下念杳的气焰。岂料,念杳天生神智,心思缜密,更是有过目不望的本领,尘世中的凡夫俗子俨然不能与她同媲,而那些个夫子,学究更是将她当孩童对待,每每败下阵来的时候方知世外有人,天外有天。

    殊知,事情非我所想的那样。

    “娘,孩儿没有。”念羲鼓囊起腮帮子,好不委屈的样子。

    我禁不住挑了下眉,“那你倒是说说,这次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还是聚宝斋的老板,亦或是喜好附庸风雅的陆先生……”一通细数下来才发现,原来念杳这丫头几乎要把城里有名堂的学究都给得罪了。看来,这个地方又要待不下去了。

    念羲摇头,“不是呢娘,念杳这回击败的是一个富贵公子,不像是本土人士。”

    “外乡人?”稀奇了,这个地方虽说富饶,但是却鲜少与外界有所往来,一年到头的也不见几个陌生人出没,即便是我们母子三人刚刚到这儿的时候也让人关注了好长一段时间。

    ***

    说到外乡人,我不免要替念杳担心起来,她那副傲拗的性子可是极易将人开罪,城里的人知她尚好,即便败在了她的傲气之下也不至于与她一个孩童计较,可不知情的人定然是要以为念杳是个缺管教的孩子,若是起了冲突……

    未有多想,带着念羲就往城隍庙的方向寻去。

    远远的,只瞧见香火鼎盛的庙宇前人烟稀稀,并不像念羲所言的人满为患,里三层外三层什么的,大概是热闹瞧完了,各自散去了。

    “杳儿。”看见念杳的时候她正盘着腿坐在抬阶下,一身新衣就这样给揉成一团,很不珍惜我辛辛苦苦织了大半月才有的结果。

    “娘你瞧,念杳她老是这样,跟个野孩子一样。”机会难得,念羲适时在我面前参了妹妹一本,那幸灾乐祸的样子,巴不得念杳再叛逆些,好让我罚她一罚。

    念杳有她的脾气,不惧我早已不是一日二日的事情,端是眼下,她也能摆出一副无关疼痒的样子,慢条斯理地从地上站起,掸了掸裙摆,如此这般之后才朝我们踱步过来。

    “娘,又是念羲在您面前乱咬舌根了吧!他还小不懂事,您是成年人了,不会将他说的话当真的对不对?”念杳不开口则矣,一开口必定把我跟念羲往死里将,哪怕我是她亲娘,也吝啬于给我留点面子。

    我一时气噎,竟真拿不出话来与她说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当着我面将念羲将进死角,还不肯罢休地补充了句,“自己幼稚便就算了,别将娘亲也弄得跟你一样。”

    我登时无语凝咽,抽搐着嘴角垂询念杳,“如此说,娘在杳儿的心目竟也是这么个无有立场之人?”

    岂知,我不搭调还好,一搭调又教念杳有了数落我的借口。只见她凝眸打量了我一眼,很是深邃的眼瞳盯着人不自觉地心虚起来。随之就听她如数家珍般抖落着,“哪能,娘除了织衣的技术差点,烹饪食物的技巧差强人意点,讲的故事单调无奇点,酒品差点……哦,还有反应迟钝点外,其他的也都还好。”

    “娘……”念羲无辜地揪着我的衣角同情地唤了声,看似了悟般补充了句,“原来最了解娘的人是不是爹爹,而是念杳啊!”

    我吞了吞声,打算无视他们,这真是太伤人了,比少年时候的阿澈还会伤人。

    “噗……”

    蓦然间,听闻一声哧笑。

    被自家孩儿数落又被外人听去,这的确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当我看到笑脸盈盈的人时,不免又再抽笑了声。

    ***

    天葵还是老样子,喜欢说笑喜欢口没遮拦,最重要的是,他好像不喜欢我了。

    “让你见笑了。”抿了口茶,我说的是念杳的事情。

    天葵笑意绵绵地瞥了眼楼道上念羲缠着念杳说故事的情景,注意力并不在我身上,只是随口应了声,“念杳这孩子倒是像极了她爹。”

    我一怔,不是我不知道,只是我刻意不去想罢了。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天各一方,不也过的相安无事,除却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争气地被有他所在的梦给扰醒,平素里我还是跟个没事人一样,陪着两个孩子去他们爱去的地方。

    我想,如若能够一直这样下去,何尝不好呢?

    “你……”

    “你……”

    我们不约而同地双双开口,“你先说。”

    “你一直奔波于各地消除疫患吗?”其实我很想问他与红鹦的事情,毕竟过了这么年,哪怕是尊石雕也该被感化了,更何况天葵这等感情用事的男子。

    他却笑了,眺望窗外的目光幽远而饱含别样的情愫在里面,“是啊,已经习惯了,九霄之上养尊处优的日子已经淡出我的生命。”

    像是知道我的忧虑一样,话音刚落又自说道:“红鹦是个好姑娘。”

    我楞了楞,随之笑弯了唇,“不管怎么样,我替你们感到高兴。”

    楼道上不时的还能传来念羲叫叫咧咧的声音,夹杂在我与天葵的说谈中,别具一番风味。

    “你们……他一直在找你们。”犹豫再三,他直视着我的眼眸说。

    我别开眼,朝着念羲兄妹的方向看去。有些心口不一应答着,“我只想让他们无忧无虑的成长,其他的事情暂未去想。”

    “哎……”天葵叹了声,突然握住我掩在袖下紧握成拳的手,“别再自欺欺人了花花,你的心里一直有他不是?”

    “放开我娘,你这个登徒子。”不期然的,一只小手狠狠拍开天葵的手,怒起一双圆眼,气势慑人。

    “杳儿,不得无理。”我将念杳拉到自己身前,正待好好教育她通的时候,她却还恶人有理地噘起嘴来与我呛声,“只有爹爹才可以碰娘亲,杳儿只是阻止他人轻薄娘亲,何错之有。”

    闻言,我不由得面上一烧,直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太丢人了,这孩子果然是处处皆随沉壁。

    天葵本来还想伸手抚一抚念杳,顺一顺她的脾气,不想遭了一记白眼,只得悻怏怏地缩回手,打了个笑,很是了然的样子。

    为免再与念杳起冲突,天葵很快就与我们道别了。

    街头,我隐约看到一个娉婷少女伫立,她还是那样的艳丽,挽上那人的臂膀时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很是温情,端得是一双俪人。

    ***

    待到念杳也睡下的时候已近子夜,这丫头也不知在担心什么,一个晚上都缠着我,不论我走到哪儿她都辗到哪儿,生怕我会抛下他们兄妹与人私奔一样,目的不知有多明显。

    直到她实在熬不住了,方才窝在我怀里睡去。念羲可就没她这么多的心思,沐浴后没多久便就进入了梦乡,我替他盖被的时候嘴角还噙着一个笑靥,好似做了什么美梦一般。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还琢磨着是不是该带着孩子们换地方了,既然碰上了天葵,想必沉壁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在这儿。倒不是我还想逃避什么,只是我现在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他们俩孩子身上,实不愿重返那个伤心地。倘若孩子们知道了当初他爹是怎么对待我们仨人的,估计也会心寒的。既然如此,何不让他在孩子们的心目中留个好印象。

    直到身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才回过神,一转身,便瞧见撩起的纱帐下一抹熟悉的身影在床沿躺下。

    我就那样怔怔地望着他,连说话都忘了,直到那人将我揽进怀里,萦绕在鼻端熟悉的气息方才使我精神一振,彻底醒转过来。

    “你?”我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可我又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偏偏这时词穷了。

    揽在身上的力道渐渐加重,耳鬓厮磨的感应着属于彼此的一切,“奚奚,我等不了你来找我,所以我来了。”

    是啊,一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的身边尚有两个孩子,沉壁却是孤单一人,委实有些委屈他了。可是,“是天葵向你透露我的行踪?”我以为天葵他不会干涉我们之间的事情,不想他不但干涉了,还干涉的很彻底。

    “你当真以为自己的行踪有多诡秘!”他捻着我的鼻尖如是说着,大约就是只有他不想找,没有他找不到的意思。

    为了让我释怀,有些话他还是说了。浮屠之下被长乐所救并非我们师徒情深,感应所致,实乃沉壁私下里就与长乐说好的。亏得我一直以为是与长乐之间难得的默契所致。遂,不论我怎么跳都能安然无恙。

    是以那些日子长乐才会在我面前长吁短叹,欲言又止。

    如此这般的,虽说能够让我们尽释前嫌,但我到底还是气他对我有所隐瞒,这便一扭,将后背留给他。

    “奚奚,我为你独守了百年空房,你如此待我,会否感到良心难安。”他循循善诱地说着,小心翼翼地贴上我,绕手轻轻一环,又再将我纳入自己怀里。

    我缓了缓眼,突然问他,“药离去哪了?龙潭又到哪去了?”非我要在见面后就提及这些,只是我经过多方打探也不能获悉他二人的去处,再不让我获悉真相,怕是要憋坏了。

    “改日我再慢慢与你说道,现下……”他一个翻身,迅速将我置于身下,那灼燃的目光,一看便就知道怀有何意。

    风卷残云之际,几尽裸裎相对之时,一个奶声奶气声音朦胧朦胧传来,“娘,娘……”

    “是杳儿。”抵住沉壁的唇瓣,忙不迭拉拢着几乎褪尽的衣裳。

    沉壁却摁住我的肩,血脉沸腾着面颊染上红霞,隐忍着道:“待会儿再去。”作势便要继续。

    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一抹小小的身影跳蹬蹬地朝着卧榻的发现奔来。

    “娘……”待纱帐被掀开,那个小人儿已伫在榻前,圆睁睁着一对朦胧的睡眼打量着裹在被中的我们。

    我在被中蹬了沉壁一脚,他才恍悟,轻声唤道:“……杳儿。”

    只听念杳甜甜地唤了声,“爹爹。”

    我瞪大眼,看看念杳又看看沉壁,他们什么时候这般熟稔?

    疑惑尚未解开,那孩子已识趣地退出屋去,而沉壁,早在我凝眸深思的时候又再拉着我一块共赴巫山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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