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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70.审讯

    庭上所有的人都屏息静气,视线全落在一扇门上。门被推开了,两个卫兵押着犯人走了出来。

    犯人走在最前面,他看起来只有二十来岁,浅色头发,仪表堂堂,他穿着笔挺的黑衣服,一只手按着帽子,一枚大钻戒戴在那只很好看的手上。犯人的目光平静,甚至炯炯有神。走进法庭以后,他的目光扫过所有法官和陪审人员,最后长时间地停留在了维尔福的身上。

    “他不是万帕!”阿尔贝低声叫道,他身边的弗兰士也一样吃了一惊。

    “也许是他的同伙,不过没听说今天还要审判其他人呀。”弗兰士说,他回头看了一眼基督山伯爵,看到他没有丝毫惊讶。但他旁边的希腊美人却双手交握在胸前正喃喃说着什么,好像在对上帝说话,她的表情又惊又喜,复杂而激动。

    审判长宣布读起诉书,那份起诉书占用了很长时间,是维尔福花了很大心思亲自拟写的。在这段时间里,大家的注意力几乎都在犯人的身上,只见他既不恐惧也不担忧,就像在看一出戏剧一样的从容。维尔福的起诉书有声有色地描绘了犯罪的始末,列举了犯人犯下的所有罪行,包括杀人与抢劫。单凭这一份起诉书,不用等到宣判,大家就认为犯人要完蛋了。

    “被告,”审判长问,“你的姓名?”

    “贝尼代托。”犯人用清晰的声音说。

    惊讶的不只是法官们和陪审员,还有在场的所有人。

    “强盗不是叫做罗吉·万帕吗?”庭下的人议论纷纷。

    “请不要蔑视法庭!被告,你要说出你的真实姓名。”审判长说。

    “我的名字叫做贝尼代托,我无法把我的姓告诉您,因为我没有姓。但我知道我父亲的姓名,我可以把那个姓告诉您。”

    法官们呆住了,陪审员现出厌恶的表情,他们认为这个强盗在故弄玄虚。

    “罗吉·万帕,你已经签下了供词,不要以为在这里胡言乱语就可以抵消罪名。”审判长说。

    “审判长阁下,这是一个误会,而我愿意在这里把这个误会澄清。我不是什么罗吉·万帕,我之所以冒名顶替来到这里,是为了得到一个机会在大家面前说出一件事。”

    人们惊愕不已,被告的态度坦然,而且由于他本来就不像强盗,他的话一出口竟然就得到了人们的几分认同,大家纷纷等着看犯人究竟要做什么。

    “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海黛抓着伊林的手,“您知道吗?”

    “亲爱的,你先告诉我,看到不是万帕先生,你有什么感觉?”伊林在海黛的耳边低声问。

    海黛只觉得心里有苦有甜,鼻子酸酸的,一颗心终于不再担惊受怕了。这些天来,她想的念的都是万帕,为他担忧的同时,又夹杂着几分内疚与后悔。直到这时,她才真正认清自己的感受,他对于她来说,并不是朋友那么简单的,他的平安与否直接影响到她的悲喜,而这种感情强烈而持久,紧紧牵着她的心。如果当初万帕表白的时候,自己答应他,也许他就不会再当强盗,也不会被抓了。

    “我敬爱他,就像爱一位可敬的兄长一样。”海黛说,“得知他没被抓住,我有说不出的欢喜。”

    “不只是兄长吧?”伊林笑着说,“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夫人!”海黛红着脸喊道。这个姑娘有一种敢爱敢恨的性格,她已了解了自己的心意,这会儿也就不会掩饰什么,马上急切地问,“如果万帕先生没被抓的话,他现在在哪?”

    “我们先把审讯看完吧。总之,万帕不管在哪,肯定是安全的。”伊林说。

    海黛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伊林毫无顾虑的表情,她放下心来。这时,她突然有个猜测,说不定万帕先生也来这里观看这场对他“自己”的审讯了呢,他也许此刻就在某个角落地蔑视地笑着呢!海黛不再注意法庭的动静,她开始观察每个人的背影。

    另一边,阿尔贝惊讶地望向他的同伴,“弗兰士,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看起来万帕被调包了。”

    “如果是简单的调包,他就不会不承认自己是万帕了。他主动来到法庭,到底要做什么呢?”弗兰士也搞不懂了,但他总觉得基督山伯爵一定早就知道这幕戏会上演。弗兰士再次向伯爵望去,虽然距离很远,但他似乎也感到伯爵那冰冷的眼神与在罗马看死刑时一样。弗兰士不禁打了个哆嗦,好像再次亲临了锤刑的现场。

    审判长敲了敲桌子让大家保持肃静。这种情况他从没遇见过,他认为这很有可能是被告故意在耍弄他,“你要知道,在法庭上说谎可是要从重处罚的!”

    “是的,我知道,阁下,我发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你不承认自己是罗吉·万帕了?”

    “是的,阁下,我是地地道道的法国人,我在科西嘉长大,决不是你们说的罗马强盗。”

    “那么你为什么心甘情愿被抓捕?还要在之前的审讯中承认那些罪行是你犯下的?”

    “阁下,我会回答您的问题,这要从我的身世说起,这个故事有些长,需要一点时间。我叫贝尼代托。二十一岁,说得确切一些,过几天就要满二十一岁了,因为我是在一八一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晚上生的。”

    维尔福正在一边忙于记录,听到这个日期,手一抖,笔尖穿透了纸张。

    “我出生在巴黎附近的阿都尔。我一出生就被父母抛弃,进了孤儿院,我印过假钞、杀过人,也坐过牢。但是我并没有犯下刚刚起诉状上说的那些罪行。我来这里是因为前几天,我,一个孤儿,终于知道了自己父亲的名字。”

    法官们再次呆住了,想不到一个看起来非常体面的青年说出他的那些可耻罪行时,还带着一种得意洋洋的态度。

    维尔福先生抬起头来,望着贝尼代托,他的脸上变得毫无血色,人们还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只有基督山伯爵的目光冷冷地审视着他。

    人群的一个角落发出骚动,是腾格拉尔夫人晕倒了,旁边的人七手八脚地拿嗅盐给她闻。

    贝尼代托则用一块上好的白手帕潇洒地抹一抹他的嘴唇,盯着维尔福。

    维尔福想阻止贝尼代托继续说,却张不开嘴,像是被恶灵附身一样,双腿颤抖。

    “你的这些话和你出现在这里有任何关系吗?”审判长不耐烦地问。

    “有。”贝尼代托说,“因为在这里,我能见到我的父亲。”

    “你的父亲在这里?”审判长惊讶地说,声音有些高亢。

    维尔福先生用手按住额头,神情恍惚地四周环顾,完全失魂落魄的样子。

    “是的,因为他是一名检察官。”贝尼代托带着他和蔼可亲的微笑说。

    贝尼代托的话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向了维尔福,整个法庭因为惊奇而鸦雀无声。维尔福张大眼睛,整个身体向椅子里用力靠,像要把自己缩进去一样。

    “维尔福,我的父亲姓维尔福!”贝尼代托朗声说道。

    有几个人过去围住了已瘫倒在椅子里的维尔福先生,劝慰他,鼓励他,对他表示关切和同情。

    “被告,你要戏弄法庭吗?你想在你的同伙面前以这种形式炫耀吗?”审判长发怒了。

    贝尼代托一只手扶着被告席的橡木栏杆,做出个优美的姿势,“诸位,上帝是不允许我侮辱法庭并在这可敬的法庭上造成骚乱的。我刚刚说了,我发誓所说的都是真话,现在,我再说一遍,我父亲是维尔福先生,我很愿意向你们出示证据并解释清楚。”

    全场鸦雀无声,只听他一人演说。

    “我为了有机会发布刚才那个事实,甘愿冒着被判死刑的危险,自称为万帕,就是为了有今天的机会,在大家的面前,得到一个认证。不然的话,一定会有人暗中阻止我。我现在再说一遍,我是在一八一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晚上在阿都尔降生的,地点是芳丹街二十八号,在一个挂着红色窗帷的房间里。我的父亲抱起我,对我的母亲说我已经死了,把我包在一块绣有一个‘H’字和一个‘N’字样的襁褓里,抱我到后花园,在那儿活埋了我。”

    法庭里的人不禁都打起寒颤,他们看见那犯人的越说越自信,而维尔福先生却越来越惊惶。

    “但你又是怎么活下来并知道这一切的呢?”审判长问。

    “审判长阁下。有一个人曾发誓要向我的父亲报仇,他早就在寻找杀死他的机会,那天晚上,他偷偷地爬进我父亲埋我的那个花园。躲在树丛后面,他看见我的父亲把一样东西埋在地里,就在这个时候上去刺了他一刀,然后他以为地下藏着的是什么宝贝。他挖开地面,发现了我,发觉我还活着,就把我抱到了孤儿院。他把半块襁褓留下,拿走了另一半。三个月以后,他的嫂嫂从洛格里亚诺赶到巴黎来,声称我是她的儿子,因为她有信物,很容易就把我带走了。”

    法庭里一片静寂,那么多的人,却没有一点声音。

    “说下去!”审判长说。

    贝尼代托继续说:“抚养我的继母很爱我,但我那邪恶的本性超过了我继母灌输在我心里的美德。我愈变愈坏,直到犯罪。我不断地诅咒上帝把我造得这样恶劣,给我这样一个不幸命运的时候,直到有一天,我发觉造成这样结果的并不是上帝,而是我的父亲,从那以后,我不再诅咒上帝,而是诅咒我的父亲。自从我落地的那天起,我的命运就悲惨、痛苦和伤心。所以,我一定要在此,说出这番话。”

    就算是现在法庭上突然冒出来十个强盗,也不会比贝尼代托的一番话更令人们惊讶了。

    “你的母亲呢?”审判长问道。

    “我的母亲以为我死了,她是无罪的。我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也不想知道。”贝尼代托耸耸肩。

    刚刚转醒的腾格拉尔夫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喊叫,接着是一阵啜泣,陷入一种剧烈的歇斯底里状态。

    维尔福精神恍惚,耳聋脑胀,站了起来。

    “证据呢?”审判长问。

    “证据?”贝尼代托大笑着说,“您要证据吗?请看看维尔福先生,然后再来向我要证据。”贝尼代托始终保持着微笑。

    每一个人都转过去看检察官,检察官无法忍受那么多人的目光只盯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法庭中心,头发散乱,脸上布满被自己的指甲抓出的血痕。人们开始低语。

    “父亲,”贝尼代托喊道,“他们问我要证据。你希望我给他们吗?”

    “不,不,”维尔福用一种嘶哑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不,不必了!”他看到人群中间的一条小路,踉踉跄跄地走出了法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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