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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

    圆月坠天,银白色的月光将天华湖照耀得一派粼粼波光。我扔下一个冰封魔法将王宫内所有有气的没气的生物瞬间冻住,身驮白衣国师,脚踏银色流光,嘴里衔着一柄锋利的匕首,顺利地跃过王宫高大的围墙,迈着优雅的步子,身形缓慢却速度飞快地掠过夜空,鬃毛随风轻摆,所过之处有雪凌花轻盈地飘下,便这样,在无数百姓的惊呼与膜拜中,逃出王都。

    政治斗争永远都是血腥的。

    当初上川氏替代芸氏掌权,手段极端,不仅逐步将芸氏贵族从朝中排挤出去,更是将整个芸氏灭族。现在的朝中元老们,有一个算一个,可都是当初帮着上川家打砸抢烧的好手,他们如今的权贵都是芸家祖辈的血肉骸骨堆砌起来的。可想而知,作为芸氏王族唯一的血脉,上川近一旦将王位坐稳,以后会怎么对付这帮老骨头。

    既然我都能想到这点,那么这些油光水滑的老狐狸又怎会想不到?上川近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他们怎么还会让他有机会重掌王权呢?

    不仅如此,就算是当初那些追随上川近的忠实部下也不一定再如往日那般,甘愿为他出生入死。毕竟,他们拥护的人是大王子,是上川王的大儿子,归根结底,他们仍是效命于上川家。

    纵使是神兽选王,可以用神力护佑王,但如果选出来的王没有一点根基,也抵不住明里暗里的算计,最后结果往往是被炮灰。

    所以,没有万全的把握,我不能贸然将云弄带回他的势力范围,更不能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让上川氏的其他人找到他。

    没日没夜地在空中奔跑了三天,身上的皮毛无数次被云团打湿,再无数次被阳光烤干被风吹散,后面早已经没有了追兵,我稍微松了口气,觉得肚子里空空的,便降低一些,想回到地面去找点吃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神兽的脚程还快,于是当我落到云层以下,渐渐云开雾散看清下面是什么地方的时候,也并不觉得怎么惊讶。

    光秃秃的一眼望不到边的石山群,没有一丝生机地绵延着,仿佛要到世界的尽头,便是这个世界一个非常有名的地方——摆渡之门。

    这片山在人界还有一个名字,如雷贯耳,频繁出现在各种神话传说网游漫画中,即所谓的不周山。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1)

    按着人界的记载,在上古时期不周山可以与神界相通,人类可以与神族往来,世间常有异兽出没,人类的寿命也不是一般的长。

    但事实上,不周山只是连接宇宙中几个世界的通道,人类所传说的神族不过就是我们和其他几个世界的人,并不是真的便通往神界。所以还是按照我们这里的叫法比较确切,摆渡之门,即摆渡于几个世界之间的大门。

    更何况,神凌驾于宇宙一切之上,怎么可能让我们轻易见到?

    不过后来人界出了一个了不得的人,据说叫什么共工的,突发奇想要移山平地,结果折断了天柱地维,封住了不周通往异界的路,从此人界和各个世界断了联系,所遗留的传说也越来越扑朔迷离,还被编纂成一本书,名曰《山海经》。(2)

    可能如今这世上也只有我一人因为机缘所致,被神责罚,才有机会去人界走一遭。

    穿过重重暗黄色的石岩,我选了一处隐蔽的山谷落脚,将云弄放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

    连着几日,他仍是昏迷不醒,我不知道花容那女人究竟在他身上施了什么术,但我知道,出自天下第一黑巫女之手的法术一定不是什么有益健康的好东西。只是我到现在还暗暗自责,从见到花容第一眼开始就有一种感应,那是触及到邪恶阴暗力量后神兽出自本能的抵抗,只是自己为何一直没有往那方面想,反而脑子里总是想象着上川近与她交颈而欢的场景……

    果然,去了一趟人界,有了很多不该有的念想。

    我有些失神地看着安静睡在岩石台上的男人,即使在这样狼狈的境地,他的满身风华依旧不被掩盖。俊美的线条在阳光的笼罩下柔和而温暖,松散的发丝有几缕垂下来,衬得他的脸愈发清瘦。

    低头认真地跺了跺四只蹄子,我用脸轻轻蹭了蹭云弄垂下的手,任由他雪白的衣袖随风摇曳,一下一下拂过我的眼睛,遮住了视线,亦如遮住了那颗痴念的心,如此纠缠,如此无望。

    ……

    山谷中有一处几近干涸的泉眼,也不知这样苟延残喘了多少年,带死不活地一滴一滴往外渗水,能在摆渡之门上空这样毒辣的太阳下存活,也堪称一个奇迹

    就着泉眼喝了几口水,我又用魔法引了点水往云弄那边走,然而还没等我走出几步,便看见地面上映出一个个黑色的斑点,然后从一点开始,渐渐变大变大,于是我飞快地扔掉还悬在半空的水,几步蹿到云弄身边,头上灵角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幻出一层魔法光罩,将我和云弄圈在其中。

    那些斑点便是映在地面上的影子,我抬起头,果然看见空中无数巨大的飞禽缓缓向这边飞来。如今在城池里都很难见到这些生物了,因为它们的野性很大,难以饲养,只有在荒野中才能看见,但它们的飞行能力很强,方向感极其敏锐,因此常被训练为坐骑,作为远距离交通的工具,尤其适合追踪。

    就比如现在,数十只巨大的种类不同型号各异的飞禽铺天盖地而来,每一只都载着一个人,威严地发出阵阵鸣叫,响彻在滚烫的岩石之间,震荡于天际。

    我本以为这次又是一批王都派来的普通追兵,但在魔法罩的掩护下他们根本看不到我们,所以我预计他们顶多也就是一飞而过。但随着飞禽不断盘旋下降,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我却看见其中一只最金贵的黑羽神鹰上坐着一个人,是上川迟。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骑坐在飞禽上,而是直接站在上面,深蓝色的袍子下摆被风鼓动得猎猎作响,一头光亮的黑发用同色的缎带绑在脑后,额前的碎发若有若无地盖住眼睛,身上的战甲在阳光下反射出冷灰的光泽。

    神鹰刚一落地,他便从上面跳了下来,后面跟着的其他人也不敢再坐着,不等自己的坐骑着陆,便纷纷跃下,单膝跪在他身后,头都不敢抬一下。

    黑发的少年立在原地,目光淡淡扫过不远处的泉眼,最后落在地上我刚泼洒的水迹上,于是上前几步,弯腰在那湿润的砂石上摸了一把,放在鼻端,闭上眼,深深地嗅了一下——那样将自己整个生命都要投入其中的,仿佛濒临窒息的人突然得到氧气的深深的吸气……

    许久,他都没有将这口气呼出,眼睛紧紧闭着,似是得到满足一般,清隽的眉缓缓舒展,但只片刻,他沾着沙粒的手便慢慢收拢,一点点攥紧,然后手握成拳抵在胸口处,眉间蹙起,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似是心疼得厉害。

    终于,他再次睁开眼睛,眼眸深处有酒红色的光,削薄的唇微微开阖,似是艰难地呢喃出一个名字。

    凌儿……

    那一刻,我的心脏随着他的唇形莫名一抽。

    “给我搜!”他转身轻声吩咐。

    瞬时间,数百名士兵训练有素地自动分成几队,开始搜山。但有一人却没有离开,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我仔细向那人瞧了瞧,发现也是一个老熟人,薛佳人薛影是也。

    “殿下,现在王都那边形势已定,二王子的剩余势力主要被上川近铲除,余下的也被我们收编,几位元老大臣昨天开了口,同意会站到您这边,如今万事具备,只等您回去……”

    薛影的汇报绝对是条分缕析口齿清楚内容充实,但很可惜,却丝毫提不起上川迟的兴趣。

    当黑发的俊美少年彻底无视他的存在,自顾自地从他身边经过,走到我刚刚喝水的泉眼边俯身饮水的时候,薛影的棺材脸终于挂不住了。

    “殿下!”

    上川迟抬起头,嘴上还留有甘甜的泉水,在光线下一闪,呈现出美好的粉嫩与水润。他伸出舌尖很缓慢地舔了舔唇,餍足地叹息一声,好像在享受世间美味,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竟觉得他的目光正向我这边望过来,恰好与我四目相对。

    一滴晶莹的泉水滴沿着他的唇角滑下,勾勒出削尖的下巴,直接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深处,迷离的眼神看得我喉头一紧。

    “殿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返回王都,夺回权柄,万不该在……”

    上川迟微微一抬手,止住了薛影的话头,修长的食指在唇上一放,示意薛影噤声,眼睛却直直看着我这边,微微侧头,似乎在仔细听辨什么。

    我紧张得动也不敢动,虽说以我现在的能力对抗上川迟的这些人应该不在话下,但神力恢复以来连续三天不吃不喝地赶路,一旦动起手来我担心没有精力保全云弄不受伤害。

    上川迟认真听了一会儿,似乎做出了什么判断,直接大步向我这边走过来,就在我面前蹲□,眼睛与我的眼睛刚好处于同一水平线。我不敢置信地盯着他,连气都不敢喘。但上川迟的每一次呼吸都可以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如果此时有人可以穿透魔法层看到我,一定会觉得此时的场景十分诡异。一个身份金贵的少年与一只头上长角的白马大眼瞪小眼地彼此对视,其中一方目光还那么深情,而另一方眼神又那么惊悚。

    上川迟缓缓伸出一只手,向我脸上触来,却在空气中直穿而过,什么也抓不到。他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却又倔强而不甘心地继续尝试,于是我便眼睁睁看着他,几次三番空手徒劳。魔法罩不仅可以隐藏形象,更可以隐藏实体,因此在外人看来我所藏身的这个地方什么都不存在,甚至他们可以直接走进来,然后便像从幽灵体内穿过那样,径直从身上经过,不会有丝毫感觉。

    然而我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可以看见我,知道我就在这里,却又无论如何无法触到我。

    就仿佛水中月,镜中花。

    终于,上川迟不再尝试,他只是那样看着我,很久,才轻声问:“出来,好吗?”

    “凌儿,出来吧,别躲着我。”

    “凌儿……还记得在玄武村的时候吗,那时我们天天形影不离,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我会对你很好,凌儿……”

    上川迟白皙的脸上带着笑容,却越来越苍白,越来越空洞,看得人难过。

    就在这时,已经陆续有士兵回来了,当然都没有任何消息,只向薛影汇报后便无声无息地归队,没有一个胆敢往自己主子这边瞧上一眼。然而后面有两队回来的人神色却明显不太对,脚步有些急促地奔到薛影面前禀报。

    果然看薛影脸色沉了下来,点点头,便让那两队人归队,自己却走到上川迟身边,一拱手道:

    “殿下,刚刚来的消息,岩城的百姓暴动,接连西南五省都有人起义,您现在必须回王都!”

    上川迟眼神微微一动,却并未回话。

    “殿下!”薛影突然在上川迟面前跪下,我知道薛影是上川迟的老师,本不应行这等大礼,唯一一次见过他这样行礼的时候是在离开玄武村那晚,薛影想要把我干掉以绝后患但上川迟不允,那时,他的棺材脸也是这样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您卧薪尝胆多年,终于走到今天这步,眼见大事已成,切不可掉以轻心!”一个臣子说出这番话已经是相当严厉了,足见事态严重程度。

    然而上川迟仍是不理他,依旧凝视着我。

    “殿下,难道……您还想复归当日的一无所有吗?”薛影终于使出杀手锏,“如果您现在不快赶回王都,大事有变,二殿下趁乱掌权,一定不会容得下您,难道您还想隐姓埋名地躲到深山老林里装痴扮呆?”

    这话说得非常狠,我看到上川迟眼中的愤怒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是一种淹没了一切的落寞与恐慌,只有此时此刻我才能辨得出,他仍是当年那个在王宫里没有势力受人白眼的小王子。明明那么喜欢来雪凌殿找我玩耍,却因为几个兄弟的厌恶而被阻拦在雪凌殿的大门外,永远只能在落满雪凌花瓣的长廊里远远地看着,即使这样,他的每一次来去都小心翼翼,连路上的花瓣都不敢踏碎……

    似乎是和我一样陷入了回忆,上川迟也怔愣了片刻,但紧接着,黑眸复又明亮,充满神采。

    “凌儿,等我。”他的手依旧在半空缓缓摩挲,但我知道他在摸我的脸,沿着轮廓,不差分毫。“凌儿,等我,等我夺回王权,杀掉每一个让你变成人的人,直到神让你选中我,让你为我幻化,好吗?”

    阳光下,少年在微笑,他的瞳孔中有酒红色的醉人光彩。

    像红色的荼蘼花,像血红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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