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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两人正闹着,门外却滴一声响,门自动开了,进来一个高大而风度翩翩的老头子,老头子笑得一脸慈祥,胜男吓得满脸发白。

    “周……周先生。“胜男想起白天周二世祖的话,看周老爷子的神态都不敢正视,躲躲闪闪起来。

    “怎么了胜男,突然很怕我的样子?“周老爷子继续不动声色地笑着,笑得一脸慈祥。

    胜男偷偷斜一眼梁绍禹,见他已闭上眼睛,便说:“没有啊……他刚睡着了……”

    周老爷子点头,瞄了病床上沉寂安详的梁绍禹一眼,放低了声音:“嗯,睡了好,好好养精神,告诉你个好消息,今天周伯父打了个胜仗,胜男。”

    “什么胜仗啊?”胜男故意饶有兴趣地问。

    周老爷子语重心张地叹一声气:“唉,我的儿子也真有本事,把广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这不,突然病了,股价飕飕地下跌,就有不少人虎视眈眈,想趁这时候抢了去,还好我老头子还喘气着,我儿子的东西能让别人抢走?“

    胜男勉强挤出一个笑,心道,到底是谁虎视眈眈,你终于抢过来,逼他回家,我看他也未必回去。

    周老爷子揉揉胜男的头发:“放心,当爹的谁能害孩子呢。”

    胜男这才知到,这些话都是说给梁绍禹听的。

    “等绍禹醒来之后,能握住笔了的时候,我就和他签一份无偿馈赠的转让,将我占公司的百分之四十的股票全部馈赠给他。年轻人喜欢做自己的事,就让他们去做好了。”周老爷子一脸慈爱地望着继续沉寂的梁绍禹。

    因为脑部出血,梁绍禹不得不在医生的安排下一直卧成30度的角,这就让父子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梁绍禹感觉得到自己誓死不认的父亲打在自己脸上的热鼻息。

    可是——梁绍禹显然不想面对他,梁绍禹一直静默着,呼吸均匀,真正睡着了一般。

    周老爷子拖过一把凳子,坐在病床前,握住梁绍禹的一只手,见这只手正打着点滴,却又仔仔细细地给他掖回被子里,默默端详着。

    胜男觉得一时间仿佛出现了两个周世舫——一个是慈父,无微不至地亲自照顾儿子,一个是老狐狸,将儿子的公司一举拿下,却又搞无偿馈赠,收买儿子的心。胜男望着周世舫依旧宽厚挺拔的背影,只觉得一阵心寒。

    正在这时候,周老爷子的手机响了,居然是《友谊地久天长》。据说很早很早之前的法国民歌,可是,连胜男知道的《魂断蓝桥》已经是很早很早的时代了,早到电影尚且是黑白片子。

    周老爷子看一眼号码,眉梢飞舞。

    果然是那个女明星。

    将手机的耳机嵌入耳朵,周老爷子胜券在握地笑说:“好的,知道了,一会儿见。”

    挂掉电话之后,不服老的周老爷子又是轻浅一笑:“胜男,都四点多了,让司机送你回家去吧,这里让护士照应着,我等吃完饭就回来了。”

    胜男摇头:“我在这里好了。”

    周老爷子摆手:“就当给一个父亲疼爱儿子的机会,OK?”

    胜男只得点头,周老爷子刚走,梁绍禹便睁开了眼睛。

    眨眼,再眨眼。

    胜男望着那双不舍的眸子,便问:“你是不想让你爸留下来照顾你,是么?“

    梁绍禹点头。

    胜男帮他调一下点滴的速度,“那我陪你,怎么样?“

    两人正说着,胜男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有点让她脸红,有点让她心虚,胜男红着脸,迅速跑过去将门关上,进洗手间。

    流水声哗哗,不到一分钟,梁绍禹便见胜男手里把着一个水盆出来,盆上搭着一条干净白洁的毛巾。

    喂?要洗脸?才下午四点多。梁绍禹动动嘴唇,抗议着。

    胜男自然听不到他无声的抗议,将水盆轻轻搁置在病床边,一把将画着《有舞者的风景》的屏风拖过来,然后,一咬牙,便去掀梁绍禹的被子。

    梁绍禹起初以为胜男要帮他盖严一些,却见胜男将被子从他的身上轻轻拉下。

    等等!你要干什么?梁绍禹一双本是柔和闪烁着的眸子慌乱起来。

    梁绍禹使劲动下脖子,发现被子已被胜男拖到他的膝盖以下,然后,胜男的双手落在了他的腰间。

    喂,要非礼么?住手——

    梁绍禹的心怦怦跳起来。

    可是,红着脸的胜男并没有住手,扶着他的腰,一使劲,他的下衣便被她褪下,梁绍禹平视得到自己光裸的腿,还有双腿间的……等等,那是什么!

    梁绍禹亲眼目睹着胜男将自己双腿见的沾染了污秽物的布取下,自己最隐秘的地方,自己最衰惫不堪的身体,就这样暴露于他最重要的女人面前。

    卓胜男,你给我住手。

    梁绍禹挣大眼睛,抗议着。

    梁绍禹动动嘴角,抗议着。

    以为这是护士们做的,谁让你做了!

    胜男没有抬头,用盆上搭着的白毛巾浸水,然后,湿漉漉的毛巾便触及他的皮肤。

    梁绍禹虽暂时没有感觉,却听得到皮肤与毛巾摩擦时的声音,梁绍禹虽不能动,视线所及之处,却看得到最不堪一击的场景。他钢铁般的东西此时,柔弱得像丝绒一般,在他的女人手中摆弄着,清洗着,他的女人一双大眼睛专注着,不像是在对付一个爱人的男人,倒像是在照顾一个七老八十的老爷爷,一个只能呼吸,只能心跳,站不起坐不起,话都不能说的老爷爷!

    不。

    梁绍禹在心中大声抗议着,胸前一起一伏,他的肩膀哆嗦着,腿也微微颤抖着。

    他的身体不少女人迷恋过,他的技术不少女人倾倒过,梁绍禹苦笑,他觉得,这简直是一种报应。

    胜男感觉得到他的颤抖,微笑着安慰道:“没关系,你刚醒,这很正常,做个阑尾炎手术还会失禁至少一天。“

    梁绍禹狠狠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张带着怜悯的笑脸。此刻,他真想一把推开胜男,拎着她的胳膊拽出这间病房,然后自己大哭一场。

    可是,他举起他像是被恶魔压着的胳膊,胳膊刚离开被单时,已出了一身汗,他肌肉酸麻得像举了一天的重物一般。

    水声哗哗作响。

    胜男将毛巾仔仔细细洗过,拧一下,又触到他的皮肤,梁绍禹睁开眼,无力地望着天花板上一个个镂花的灯,勉力使出自己的全部力气,流了满脸的汗,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两个字:“住——手。“

    梁绍禹的语速很慢,慢得像洗衣机带动了一箱子衣服的速度,发出洗衣机带动一箱子衣服才有的声音,不再滑糯。

    胜男没有听懂,抬起头,手中的工作却没有停止。

    “你说什么?“胜男心虚地咬咬唇。

    梁绍禹面无表情,天花板上镂刻的花灯白晃晃地刺痛着他的双目,一丝丝灯光好似一片片利器扎在他眼上。

    梁绍禹无力再说,心像跌入了东非大裂谷的谷底。

    胜男又换了一盆水,清洗完毕,其间,梁绍禹一直望着天花板,此刻,镂刻的梅花在他看来,不像是梅花,更像是一只只支离破碎的废铁。凝神着这堆废铁,他愈觉得这个身体犹如破铜废铁。

    胜男找来新的病号服下衣,避开导尿管,抬起他的腿,轻轻帮他套上,盖好被子,再看梁绍禹,此刻,他依旧望着天花板,双目失华。

    胜男似乎也猜透他的心思,垂着头,不语,周老爷子的司机已在敲门,胜男微笑着对梁绍禹说:“我回去给孩子们做饭,一会儿再回来看你。”

    门关上之时,梁绍禹疲惫地闭上双眼,心里像千只蚂蚁在密密麻麻地钻着心窍,钻得他怎么也不是。

    另一边,胜男回到家,做好一桌子菜,待文文接了延延回家,吃完饭,带着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去看望梁绍禹,走到门口,按门铃,严严实实的门许久才被打开,出来一个年轻清秀的小护士,递上一张大纸,只见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我未好转前,勿来。”

    胜男看一眼延延,再看一眼文文,犹豫了一下,抱起延延,掉头就走,下电梯时候,文文跟上去,好奇地问:“妈,为什么梁叔叔不见我们了?”

    延延依旧是跟屁虫着问:“为什么?”

    胜男戳一记文文的脑壳:“笨蛋,他以前风度翩翩习惯了,现在身体不能动,又不能说话,他怕你们笑话他。想等他好一些再见你们。“

    延延摇头:“可是,梁爸爸也不想生病呀?“

    胜男一听,心砰然狂跳起来,放下延延,刮一记延延小巧的鼻子,掐腰恐吓着:“坏蛋,谁让你改口的,是叔叔!满世界都是你爸爸了?那你妈妈成什么人了?”

    延延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着:“你都见过你新的公公了!”

    文文捂着嘴偷乐。胜男轻轻举起金刚拳:“那什么,我数一二三,谁教的?”

    文文像猫逮耗子似的扛起延延就跑:“真相只有一个!梁延笙是个天才!”

    “大爷的,你再跑的!”

    胜男追着追着,追出大门,迎面和一个男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却是满眼渴睡的家琪。

    “你不在那里照顾他了?”家琪打量着胜男的脸:“还好,没有黑眼圈。”

    “没,他不肯见我,你们是来看他的?”胜男看一眼家琪和他身边的女孩子,她记得,那个女孩子是梁绍禹的助理。

    “来看他。而且,他病了那么多天,很多事还没处理。。。。。。”家琪说。

    胜男打断道:“可以再过几天么?先让他好好养病,他现在话都不能说,反正,现在大股东已经不是他了。你们把他累得病情加重,他更无法康复。“

    家琪和那个女孩子对望一下,不约而同地点头,胜男松一口气,此时,延延和文文早已在车门前等她,胜男大步走上前,抱拥住两个孩子:“回家!”,说完,却又忍不住回望一眼梁绍禹的病房,病房的灯亮着。

    此时,梁绍禹努力练习着发音:a,o,e,ABCdefg……他觉得脑子坏得厉害,差点连英文和法文的发音都忘记了,读出的字母,在他口中怪异得像是兽语,可是,他努力练习着,每发一声,他身上都会多腻一层汗,他手中亦是颤颤悠悠握着握力器,下次看到那个女人,千万不能让他看扁了。

    “周先生,休息一下吧。”小护士轻轻用自己的手帕为这个英俊的男人拭去汗珠。

    梁绍禹瞪他一眼,谁告诉你我姓周的?

    “不。”努力发声,拒绝她。

    “可是,你现在不能累着,明天再练,好么?”小护士再给他抹一把汗。

    明天,明天周六,那个女人肯定会带着孩子们来。

    梁绍禹心道。

    想着想着,小护士便帮他漱了口,洗脸擦了身体,关了灯,关灯之后,梁绍禹继续练习着口型:胜男,文文,延延。。。。。。

    这一晚,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冬日的阳光丝绒一般挂在他脸上,阳光下,还有三张笑脸:胜男,文文,延延。

    胜男笑说:“你不让我照顾你,我们来看看你,给你打气总好吧?”

    延延擎起小拳头:“梁爸爸加油!”

    胜男哭笑不得地瞪一眼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儿子,骂也不是,吓也不是,梁绍禹勾起唇角一笑,点头。

    胜男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堆碟:“你的床对面是电视墙,我记得你喜欢法国,而且你现在的身体不适合看好莱坞大片,所以我给你带来许多法国片,也许很多你已经看过了,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就解闷吧。”

    梁绍禹心下一暖,吃力地抬起左胳膊,未遂,延延已抓起一张碟片扬在梁绍禹眼前:“梁爸爸这是什么?好看么?”

    胜男看一眼碟片上的强尼德普,再看一眼脸蛋红彤彤,略有黑眼圈的朱丽叶•比诺什,突发奇想:“喂,你有没有觉得,《浓情巧克力》的女主角,比起上世纪的强尼德普,她更像加勒比海盗呀?“

    文文围上来,盯着彩纸包装上的两人一个劲儿点头:“嗯,还真像,这女的明明就是有胸的杰克斯派若船长嘛!“

    梁绍禹听到胜男的话,忍不住微微一笑,再一听文文的话,忍不住乐出声来。

    “总比另一个加勒比海盗强。你看那个奥兰多,演什么戏都要和胡子帅哥对手,演海盗,他和胡子船长对手,演《魔戒》,他像贴膏药似的整天缠着他的胡子姐夫,演《特洛伊》,他都非找个胡子哥哥含情默默地望着,还问人家,哥哥,你爱我么,多肉麻!“文文补充着。

    ”你!你跟谁学的!“胜男一听,忍不住质问着。

    文文摊手:“我们班那帮腐女啊,他们整天说奥兰多爱上强尼德普啦,鸣人喜欢佐助了之类。”

    “哈哈哈!”梁绍禹被这母子俩活宝逗得终于舒心笑出来,正在这时候,胜男的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和自己的儿子命运攸关的——区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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