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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今生前生(六)

    在永安宫、懋勤殿和毓庆宫之间往返了四五年,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旧雪融尽,花叶满枝,已是深春。透过枝桠和交错的宫檐,天空是半透明的蔚蓝色,既高且远,几只白色的鸟儿在高空盘旋。

    胤祯一身常服,带几名哈哈珠子,踩着缝隙间发出青草的石板路,神清气爽的走过皇宫的夹道。

    迎面快步走来一群人。为首的太子的奶父,内务府总管凌普满脸堆笑道:“哟,这不是十四爷吗。”

    “凌总管,”胤祯回打招呼,“我二哥可在?”

    凌普笑道:“瞧您说的,您要见太子爷,太子爷哪儿有不在的。今儿个主子正念叨着十四爷怎么还没到呢。”

    “多谢,凌总管忙去吧。”胤祯没兴趣跟这个笑面虎唠叨,拱了拱手。

    擦身而过,凌普停住道:“十四爷,听说十四爷即将大婚了,是罗察大人家的千金吧。奴才在这儿提前恭贺一声。”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待跟凌普分开了,胤祯郁闷的说。

    伴读曹颙疾步跟上去:“主子似乎不太高兴?”

    胤祯啧了一声:“不知打哪儿来的一个野丫头,相貌不知道,性子也不知道,就要做爷的福晋,爷哪儿高兴的起来。”

    曹顒认真的说:“爷虽未曾亲见,也不需担心这个。爷的新福晋是德妃娘娘从几十名候选中亲自挑,必然是好的。”

    途经的宫女一见就知道十四阿哥要往哪儿去,屈膝一福,掩口笑着指引太子的所在。胤祯道:“爷只希望她像太子妃那样安静听话就好了。”

    左右无人,曹颙到胤祯身边:“主子爷,奴才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可千万莫要让太子爷误了。太子爷和太子妃这样绝不是夫妻间的相处之道。夫妻之间当有举案齐眉之敬,琴瑟和谐之悦,张敞画眉之趣,相濡以沫之情。爷将来只需对那位稍稍和颜悦色一点,便体会得。”

    胤祯笑:“你这老夫子,爷之听说过周公之礼、鱼水之欢,你哪儿来那么多道理说给爷听。”

    上了走廊,曹颙候在书房外,胤祯门推得太快,没收得住手,抬脚便看见一名宫女借倒茶置杯的机会,将手背与太子按着纸张的左手磨蹭。

    太子穿着鹅黄对襟盘扣大褂,本来尚专注的抿唇书写,那宫女贴靠下来,耳鬓厮磨的,他便顿了笔,视线从奏折往上移。

    胤祯不耐烦的敲敲门,惊醒二人:“大白天的,二哥好雅兴。”那宫女捋了捋发丝,犹记得回头看一眼清俊的太子,红着脸端起茶盘快步出去。

    “你真是来者不拒,就那副模样也入得了眼。”胤祯揶揄了一句,抬起衣角进来。

    “女子的妙处,你小小年纪哪里懂得,”太子咳了一声,又道,”你即将大婚了吧,恭喜恭喜,二哥到时候一定为你备一份大礼。”

    胤祯敷衍的道了声谢,暗自撇嘴,每个人都要恭喜一遍,真不知成亲有什么好。

    太子见弟弟不以为意,戏谑道:“我说十四,难道你还没试过女子?”

    “我当然试过,”胤祯撑在书案上,鼻尖凑近鼻尖,“可是二哥,男人有什么好?”

    太子的心跳漏了一拍:“你怎么知道!”

    胤祯从他手中抽出毛笔:“二哥,你当大家是瞎子不成。你豢养娈童谁不知道。因为你是太子,大家都放在心里不说罢了。”

    太子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这下有些垂头丧气,又辩解道:“其实……大清哪个官吏家没养几个娈童,只不过皇阿玛不喜,我才掩饰着不敢让他知道罢了。况且男人自有其滋味,你试试就知道了。”

    “怎么试?”胤祯胳膊肘压在奏折上,抚着太子的脸庞,挑起下巴,将太子带近,笑得眯起了眼,“这样?”

    太子让他碰的脸一红,继而啪的打掉胤祯的手,咬牙切齿:“谁让你往我身上试!”

    胤祯笑嘻嘻道:“二哥长的好看,我不试二哥,难道试宫外的野男人不成?”

    太子被他噎的头疼,无力的捂脸——他就知道,这小子除了顽劣什么都不懂。

    “你今次来有什么事?”

    胤祯正了脸色,拍拍靛蓝底团龙纹的箭袖,搬个圈椅坐下:“二哥觉得这几天朝堂议论的重点是什么?”

    “是闲散宗室的生计问题吧。”太子想了想,往后靠向交椅,“近些年宗室因分家或败光家产,手中拮据难以糊口。我掌管的旗下也曾有不少人来诉苦。这怕是亟待解决的。”

    胤祯摇头:“大清闲散宗室能有几个,爱新觉罗家难道还养不活他们么。皇阿玛最重视的向来是粮食与河堤。修永定河之事从去年谈到今年,终于落实了重修方略。现在关注点改为人员钱粮的派遣,用度的监督,以及修好后的保养。二哥当在这些方面多做些准备,回答皇阿玛的问询。”

    “你竟懂得这些?”太子相当惊奇。

    “这些事哪需要我们亲自去了解,交给幕僚们便可。再说了,二哥,你的人也太不称职,昨天竟让你对皇阿玛的问话一问三不知。”

    太子不在意的摆手:“我都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了,何必挂心这些小事,就算不知道皇阿玛也不会拿我怎么样。”

    “你真这么觉得?”

    “外公是这么说的。”太子理所当然的说。

    “二哥,”胤祯从圈椅里站起来皱着眉,“你因为索额图吃过大哥三哥八哥他们多少暗亏。索额图早就老糊涂了,他的话哪儿能听。”

    哼哼,太子奶父凌普从内务府回来,冷笑着躲在茶房噌噌记笔记,决定今晚就去找索额图打小报告。

    “算了,”胤祯说他总不听,极为无奈,“今日还有一事。弟弟其实是为昨天镇筸的几名贡生叩阍前来。”

    “这我听过,说是当地苗人作乱,杀害百姓,而县令龟缩不管。那几名贡生上京鸣冤。”太子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待如何?”

    胤祯道:“皇阿玛必然要派兵威慑当地的土人。,我想跟着去。这样一来可以见识见识,,二来熟悉如何带兵,二哥可不就缺个能领兵的人么。”

    太子听着倒也不错,于是抿了口茶,点头道:“甚好,但你去不去的了,主要还是看皇阿玛的意思,我只能从旁劝几句。”

    胤祯笑道:“有二哥,皇阿玛哪里会不答应。”

    待他走了,凌普打帘子进来,刚要说胤祯坏话,禁不住捂嘴笑:“太,太子爷……”他声音发抖,“您的脸。”

    “什么?”太子没听懂。

    “您,您脸上有字,写着:太子。”凌普继续抖。

    太子奇怪的去摸,结果一手的干墨。想起胤祯曾从他手里抽走过毛笔,他砰的推开门:“十四,你给我滚回来!”

    胤祯一直藏在廊边的几枝桃花下等太子发怒,见他终于发觉,大笑几声,从栏杆后面跳出来,满足的带曹顒介福等人逃窜。

    “太子爷,您真的打算让十四阿哥开始参与政事?您就不怕他暗里仍与八阿哥勾连么。”

    太子笑笑:“皇阿玛爱重十四,必有他的道理。况且不管老十四私下与老八还有没有往来,他在我这里久了,总是老八心里的一根刺。就算不是刺,也会变成一根刺。”

    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在跟八爷斗气。“太子爷高明。”凌普胡乱拍了句马屁,内里琢磨,这回可不能让十四阿哥露脸,平白分薄了他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书房安静下来,太子用湿帕揩手,默默思索。德妃的两个儿子都在他的毓庆宫往来。老四胤禛跟了他七八年,沉默寡言,办事尽心,他始终看不透。胤祯同样实实在在为他办事,而为人与老四相反。

    胤祯第一次给他留下印象大约是在六岁。那几年胤祯力气小,拉弓射箭比不过其他阿哥。小小的孩子总皱着眉,看谁都带着怒意。

    太子匆匆在宫里与他相撞,啪的摔到地上,太子伸手去扶他,小孩儿抬起沾满灰的脸,气呼呼的瞪他一眼,用巴掌打开手,恶声恶气的说:“干嘛,我自己能起来。”

    然后拿着一壶箭蹬蹬蹬跑了。

    太子闭眼靠着,放松身体。即使这弟弟偶尔烦的人憎狗嫌,但在这浑浊的如同泥塘的紫禁城里,透明的让他心安。

    出了毓庆宫,胤祯与经过的九阿哥撞了个满怀。

    九阿哥后退一步,看清是他,又抬头看了看毓庆宫的门匾,挑眉欲走。

    “九哥。”

    “别叫我九哥,”九阿哥沉默半晌,回头一把揪着胤祯的领子,一字一顿:“老十四,爷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兄弟,真是瞎了这双眼,没看出你是趋炎附势的人。”

    胤祯也怒了:“爷怎么就趋炎附势了。”

    一个小太监小跑过来,两边各看了一眼,小声对胤祯说:“十四爷,皇上让您去见他。”没人搭理。

    可怜康熙在懋勤殿正殿等了许久。久到当梁九功敲门环传话说十四阿哥到了时,他几乎想不起自己叫十四阿哥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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