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十三、情丝如蛊
叶秀裳看见歪倒在身边的人，慌了神。她忙唤“云袖”，伸手去拉，然而那曾经亲昵的呼唤钻入她自己的耳朵，便让她的手停住了。
有多久不敢想这个名字了，有多久在用尽所有力气抵挡往事来袭，在痛的时候有多么恨这个名字，恨它每一笔每一画，看见父亲如西山日暮一日虚似一日，看见大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自己有多么懊悔曾经的追逐……
可是现在却又喊了出来，透着来不及掩饰的急切……
不是那么恨的吗？不是曾经想一剑杀了她的吗？却为什么，为什么……
叶秀裳的目光定在那苍白的脸庞，泪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若是要下手，此刻不是最好的时机吗？为自己的爹，为自己的大哥，为山庄惨死的几十条人命。自己曾经发誓如果再见到她，就一剑杀了她，绝不留情的吗？
却已经留了一次情了，而她耗尽真气昏迷不醒，自己恨不起来，只剩下心痛……
想不明白，解不开，除了一点——情丝才是最毒的蛊，越挣扎，越深陷……
段云袖在迷梦中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悬崖附近。悬崖深不见底，唯有云雾升腾，崖边则站着一个女子，鹅黄的衣衫随山风翩跹，如灵蝶振翅欲飞。
只一眼她便知道那是谁，那个镌刻在心上的身影，那个融入自己灵魂的女子。然而她却不敢开口唤那个名字，只能站在那里默默看着。
“为什么要来见我？”
那个黄衫女子幽幽地问。
她不知道怎样回答。
“是来和我告别？”
她无意识地重复，“告别？”
那黄衫女子仍然背对着她，似在笑，又似在哭，“你骗得我好苦……”
她知道，她想说她不愿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今我要走了，你会不会开心？”
那女子终于缓缓转过身来，明嫣眸子盯住她。
她心里苦笑——怎么会开心？没有你，怎么能开心？
那女子却往后退，自问自答，“你会开心的，没有我，你才会开心…….”
眼看着那身影就退到了崖边，对她绽开娇美的笑，然后纵身跃下悬崖，如灵蝶翩飞。
那灵蝶远离她的视线，她只觉得万念俱空，大喊一声“不！”
她想喊，别走，别离开我，我不想报仇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走！
她大喊“秀裳！”不顾一切地跃下悬崖，去追寻自己此生的眷念……
段云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再崖边，而是躺在蒸气之中，而叶秀裳坐在旁边看着自己，眼眸中情愫难辨。
两人的目光穿越朦胧，相接纠缠。突然叶秀裳俯身，吻住了段云袖。
四唇相触，叶秀裳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纠缠混乱的情潮，她只知道自己爱身下的女子，爱她的如玉容颜，爱她的每寸肌肤每丝呼吸，爱她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爱她浅淡如水清冷如雪，爱她孤高倨傲，爱她温柔似水，爱她的一切一切！
看着她喝下金姝喝过的茶水，心中酸涩难言，看着她躺在身边昏迷不醒，千般挣扎也无法下手。那一声“秀裳”击溃自己所有的理智，让自己再也忍不住要靠近她，汲取她唇舌的馨香，感受她呼吸的温热，感受她因自己而起的轻颤。
占有，占据所有，你的美好绝不能让予外人，只许我看到，只许在我指尖绽开。
段云袖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只想忘了所有，予与予求，没有血海深仇，没有欺骗伤害，只有鱼与水的亲昵缠绵。
香软的唇舌绞缠，呼吸自始即乱，没有任何言语，只有无法克制的渴求。
薄纱渐渐不能蔽体，强势的温柔驾驭快乐，在熟悉的地方肆虐，朝更隐秘的地方进发。
行到深处，叶秀裳却突然停住，看住那双染上雾气的双眸，冷然问道：“你和她是不是也曾这般？”
段云袖正在云端飘舞，听见这句话却极速坠落，摔得撕心裂肺地痛。
她定定看着身上的人，轻轻一笑，“是，我和她，也这般痴缠。”
叶秀裳咬住唇，努力不让自己掉下泪来，声音却冷若冰霜，“你就这么喜欢她？还是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段云袖偏开头，避开那眸中的伤，“对，我喜欢她，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死寂的沉默弥漫开来，段云袖突然感觉自己的下巴被捏住，唇被残忍地噬咬，同时幽深的禁地被无情地侵入，毫不怜惜。
刺痛传来，让段云袖的身子绷紧。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在脸上寂然滑落，无法止住。
掠夺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快意，反而让心更痛。尤其是当叶秀裳瞥见段云袖侧脸上的晶莹，她愣住了——她竟然哭了，沉默无声，就像上次落水那般。
叶秀心里的冰棱碎成一地，她抽出手指，发现上面竟然染了血。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鲜红，问自己做了什么，竟然用了这种方式来伤害！
可是，你明明喊着我的名字醒来，击溃我费力维持的理智，却告诉我你从未喜欢过我，一直与别的女子痴缠？
叶秀裳退了开去，蜷在一边，不敢看段云袖的侧脸，却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两人躺在那里，沉默着，却有什么在无声地流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低微而清晰的声音传入叶秀裳耳中，让她怔住了。
“若我说我喜欢的是你，哪怕你是我仇人之女，我还是放不下你，你会不会相信？”
“若我说我宁愿中蛊毒的是我，若我说只要你能好我死也愿意，你会不会相信？”
“若我说除了你我再也无法喜欢别人，这辈子心都陷在你那里，你会不会相信？”
叶秀裳疑自己听错了，抬眼去看段云袖，却见她吃力地坐起来，任身上的薄纱滑落。
“原来我做了那么多，都无法让你明白我真正的心意……”
段云袖抱膝坐在那里，目光寂然。
叶秀裳呆怔半晌，突然起身抱住段云袖，“我信你，我信你，可是我亲眼看见……”
段云袖转过身来，面对叶秀裳，凄然一笑，“你并不信我。”她伸手去扳叶秀裳攥住自己的手，“你的毒已经解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叶秀裳看见段云袖脸上的薄霜，疼痛穿肠，手死死攥住不松开。
两人僵持着，段云袖没有多少力气，叶秀裳不放手，她根本挣不开，但脸上的冰霜却越来越重。
良久，叶秀裳松手，眼泪却再次滑落。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宁愿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你。”
段云袖沉寂不语，心却裂开。
“魏少谦说要娶我，爹让我嫁给他，如今恐怕也只有他还愿意帮助我们。”
段云袖抬眼看向叶秀裳，眸色暗沉。
叶秀裳此时却绽放如花笑容，想让段云袖记住最美的自己。
段云袖沉默许久，突然倾身吻来，强势逆转。
两人在朦胧的气雾中倒下，雪白的身子纠缠翻转，比云和雨更缠绵难分。
温柔的掠夺，倾心的交付，娇艳的绽开，只因是你，只为了你…….
世间因你而芬芳，你才是我存在的意义，若失了你，纵然江山如画也是苍白，纵然佳人如梦也无法心动。
只为了你，芳菲尽绽，只与你，抵死缠绵，让今生都不再有遗憾……
金姝站在门外，听着药房里低低的呻吟和娇喘，却不知自己该是进是退。
若说不恨不怨，那是假的。从未想过和谁天荒地老，为了那冰冷的女子却生出陪伴一生的念头。怎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即便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也只是为了救她心上的女子。
自己哪里不好？却无法入她法眼。不入她眼也就算了，可自己为什么要这般作践自己？那人到底有什么好？若不是自己好奇，若不是自己看到她冰冷的外表下纯净如水的心，若不是自己贪恋她一旦认定便倾心交付的深情，恐怕也就不必像此刻这般凄惨……
可偏偏看到了，偏偏迷住了，偏偏放不开……
最后金姝在心里长叹一声，放开门把手，悄然离开。
次日清晨，门扉推开，段云袖走了出来，雪袄罩着一身白裙，恣丽难言。她在门口停住，转身，看着随后踏出来的叶秀裳。
叶秀裳里面穿了段云袖的裙衫，外披狐裘，宽大的帽子垂在脑后，盛了些许秀发在里面。天空洒落点点雪花，落地便化。
段云袖踏前一步，抬手将狐裘的帽子翻上来，盖住叶秀裳的秀发，然后收回手，静静看着对方。
叶秀裳的唇角动了动，眸子中有什么在流转。
两人看着彼此，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又怕打破这难得的静谧美好，于是仍旧没有言语。
许久过后，段云袖转头看了看飘扬的雪花，终于开口道：“下雪了，你等着，我去取伞。”
她想说送你回去，却觉得那话太过悲伤，于是咽下了喉咙。
叶秀裳轻轻点头。段云袖看了看她，举步离开。
叶秀裳站在那里，看着那白色身影穿过院子，消失在回廊，鼻子酸起来。
还没来得及掩藏自己的悲伤，她便看见那个妖娆的女子从另一边朝自己走来。
“叶大小姐，遇人如此，你是后悔还是欣慰？”
叶秀裳苦涩一笑，“后悔有用吗？”
“那欣慰有用吗？你和她，可能在一起吗？”
叶秀裳垂眸无语，心却被刺得鲜血淋漓。
“那就放手吧，把她交给我，而你，有你的幸福。”
叶秀裳看着自己的情敌，微微一笑，“她喜欢的是我，你也看到了。就算我愿意把她让给你，你能得到她的心吗？而我的幸福，除了她，无人可以给予……”
金姝似笑非笑，“她喜欢的是谁我知道，可是你不能给她幸福，而我现在比你有利，我会得到她的心，她的人……”
虽然不久前听到了心上人的表白，叶秀裳却知道金姝并非在妄言——如今的自己，已经无法想以前那样追求自己的爱恋，因为自己背后有父亲，有大哥，有明远山庄，有整个白道，有叶段两家的仇恨，有黑白两道的恩怨。而段云袖呢，同样如此，她的背后有段风潇，有潜龙教，有整个黑道。
这样的两人，再怎样爱恋彼此，都无法在一起了吧……
叶秀裳凄凄地笑着，无法反驳金姝。
“所以，你不想放手也得放手，今日，便做个了结吧……”金姝盯着叶秀裳，虽也觉得不忍，却必须步步进逼。
叶秀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半空的雪花，任金姝悄然走开，任寒风吹冷自己的身子，任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知道那熟悉的白衣女子再次进入自己的眼帘，轻声问道：“怎么哭了？”
叶秀裳伸手拂去段云袖青丝上的未融的雪花，摇摇头，说道：“走吧，陪我赏赏雪。”
段云袖也不好逼问，只好点点头，撑开浅蓝色绣伞，罩住两人。
两人离开院子，跨出了回春医馆。此时整个金陵的上空都飘扬着雪花，街上行人不多。
两人的目的地是明远钱庄，却越绕越远，到了城郊的一条小河边。
河边的树上渐渐染白，行人都匆匆走着欲回家暖身子，两人却越走越慢，直至停在了河边小道上。
叶秀裳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一动不动。段云袖在她身后举着伞，也没有言语。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爹是你杀父仇人的？”良久，叶秀裳问出了心中纠缠已久的问题。
段云袖吸了一口气，“与你成亲后不久，大概六七日。”
叶秀裳有点吃惊，“可那个黑衣人就是你哥哥吧？”
“对，当日在雪宝顶我们兄妹相认。但他当日并未告诉我什么，而是让我不知不觉地参与了他的谋划。”
一切都明白了，明白了最初的情意并不是作戏，明白了伤害并非故意，明白了她极端的变化，明白了她的痛苦和挣扎。
可那又有什么用？情意仍然深种，仇恨仍然难解，而且还愈益复杂。
叶秀裳转过身来，盯住那清淡的眸子，想汲取其中的温柔，让自己这一世都不会用尽。
终于她垂了眸，问道：“如果我嫁给魏少谦了，你会祝我幸福么？”
段云袖只觉得心尖被割得钝痛。她挤出一个笑容，“如果我和金姝在一起了，你会祝我幸福么？”
除了痛，还是痛，叶秀裳抿了抿唇，说道：“我祝你幸福……”
段云袖深深吸气，说道：“我祝你幸福。”
叶秀裳看着段云袖，突然凑前，吻住段云袖的唇。
看不见行人，看不见小河，看不见飞雪，甚至看不见眼前的人，只有那千疮百孔却仍然爱恋的心，只有那伤痕累累却无法消减的情，自相遇而始，不知何时才能寂灭。
段云袖伸手，渐渐抱紧了怀里的女子，用尽所有的力气，用尽此生的情意，忽略时间和空间，只有此生的爱恋。
追逐，辗转，深入，纠缠，不需任何技巧，应和着心底最深处的悸动而行。
终于放开彼此的唇舌，呼吸清冷的空气，再抵住彼此的额头，任千言万语化作无形，渗入彼此的灵魂，此生永记。
许久之后，叶秀裳动了动，段云袖松手。
“就送到这里吧，我，回去了…….”
叶秀裳不敢抬眼去看近在咫尺的女子，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无法离开。
段云袖却不愿将目光稍移，怕自己此后太过想念而忆不起眼前绝色的容颜。
看见叶秀裳的雪帽稍微滑落，她又轻轻抬手将它拉上来，再将手中的伞递过去。
叶秀裳却微微摇头，不去接那伞。她不愿让段云袖冒雪回去，更不愿自己手上再多一件两人共用过的物事，以免以后看见了就无法克制思念。
她艰难地挪动脚步，徐徐从段云袖身边走了出去，走出了那绣伞，走出了段云袖的气息，走出了只有两人的世界，踏入了飞雪的世界。
而段云袖只能站在那里，望着那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逝在自己的眼帘。
雪越来越大了，浅蓝色的绣伞已经铺上了一层雪白。她望着叶秀裳消失的方向，只觉得这世界陷入了永恒的冷寂。
有多久不敢想这个名字了，有多久在用尽所有力气抵挡往事来袭，在痛的时候有多么恨这个名字，恨它每一笔每一画，看见父亲如西山日暮一日虚似一日，看见大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自己有多么懊悔曾经的追逐……
可是现在却又喊了出来，透着来不及掩饰的急切……
不是那么恨的吗？不是曾经想一剑杀了她的吗？却为什么，为什么……
叶秀裳的目光定在那苍白的脸庞，泪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若是要下手，此刻不是最好的时机吗？为自己的爹，为自己的大哥，为山庄惨死的几十条人命。自己曾经发誓如果再见到她，就一剑杀了她，绝不留情的吗？
却已经留了一次情了，而她耗尽真气昏迷不醒，自己恨不起来，只剩下心痛……
想不明白，解不开，除了一点——情丝才是最毒的蛊，越挣扎，越深陷……
段云袖在迷梦中发现自己站在一个悬崖附近。悬崖深不见底，唯有云雾升腾，崖边则站着一个女子，鹅黄的衣衫随山风翩跹，如灵蝶振翅欲飞。
只一眼她便知道那是谁，那个镌刻在心上的身影，那个融入自己灵魂的女子。然而她却不敢开口唤那个名字，只能站在那里默默看着。
“为什么要来见我？”
那个黄衫女子幽幽地问。
她不知道怎样回答。
“是来和我告别？”
她无意识地重复，“告别？”
那黄衫女子仍然背对着她，似在笑，又似在哭，“你骗得我好苦……”
她知道，她想说她不愿的，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今我要走了，你会不会开心？”
那女子终于缓缓转过身来，明嫣眸子盯住她。
她心里苦笑——怎么会开心？没有你，怎么能开心？
那女子却往后退，自问自答，“你会开心的，没有我，你才会开心…….”
眼看着那身影就退到了崖边，对她绽开娇美的笑，然后纵身跃下悬崖，如灵蝶翩飞。
那灵蝶远离她的视线，她只觉得万念俱空，大喊一声“不！”
她想喊，别走，别离开我，我不想报仇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别走！
她大喊“秀裳！”不顾一切地跃下悬崖，去追寻自己此生的眷念……
段云袖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再崖边，而是躺在蒸气之中，而叶秀裳坐在旁边看着自己，眼眸中情愫难辨。
两人的目光穿越朦胧，相接纠缠。突然叶秀裳俯身，吻住了段云袖。
四唇相触，叶秀裳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心中纠缠混乱的情潮，她只知道自己爱身下的女子，爱她的如玉容颜，爱她的每寸肌肤每丝呼吸，爱她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爱她浅淡如水清冷如雪，爱她孤高倨傲，爱她温柔似水，爱她的一切一切！
看着她喝下金姝喝过的茶水，心中酸涩难言，看着她躺在身边昏迷不醒，千般挣扎也无法下手。那一声“秀裳”击溃自己所有的理智，让自己再也忍不住要靠近她，汲取她唇舌的馨香，感受她呼吸的温热，感受她因自己而起的轻颤。
占有，占据所有，你的美好绝不能让予外人，只许我看到，只许在我指尖绽开。
段云袖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只想忘了所有，予与予求，没有血海深仇，没有欺骗伤害，只有鱼与水的亲昵缠绵。
香软的唇舌绞缠，呼吸自始即乱，没有任何言语，只有无法克制的渴求。
薄纱渐渐不能蔽体，强势的温柔驾驭快乐，在熟悉的地方肆虐，朝更隐秘的地方进发。
行到深处，叶秀裳却突然停住，看住那双染上雾气的双眸，冷然问道：“你和她是不是也曾这般？”
段云袖正在云端飘舞，听见这句话却极速坠落，摔得撕心裂肺地痛。
她定定看着身上的人，轻轻一笑，“是，我和她，也这般痴缠。”
叶秀裳咬住唇，努力不让自己掉下泪来，声音却冷若冰霜，“你就这么喜欢她？还是你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段云袖偏开头，避开那眸中的伤，“对，我喜欢她，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死寂的沉默弥漫开来，段云袖突然感觉自己的下巴被捏住，唇被残忍地噬咬，同时幽深的禁地被无情地侵入，毫不怜惜。
刺痛传来，让段云袖的身子绷紧。她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在脸上寂然滑落，无法止住。
掠夺并没有带来想象中的快意，反而让心更痛。尤其是当叶秀裳瞥见段云袖侧脸上的晶莹，她愣住了——她竟然哭了，沉默无声，就像上次落水那般。
叶秀心里的冰棱碎成一地，她抽出手指，发现上面竟然染了血。她呆呆地看着自己手指上的鲜红，问自己做了什么，竟然用了这种方式来伤害！
可是，你明明喊着我的名字醒来，击溃我费力维持的理智，却告诉我你从未喜欢过我，一直与别的女子痴缠？
叶秀裳退了开去，蜷在一边，不敢看段云袖的侧脸，却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两人躺在那里，沉默着，却有什么在无声地流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低微而清晰的声音传入叶秀裳耳中，让她怔住了。
“若我说我喜欢的是你，哪怕你是我仇人之女，我还是放不下你，你会不会相信？”
“若我说我宁愿中蛊毒的是我，若我说只要你能好我死也愿意，你会不会相信？”
“若我说除了你我再也无法喜欢别人，这辈子心都陷在你那里，你会不会相信？”
叶秀裳疑自己听错了，抬眼去看段云袖，却见她吃力地坐起来，任身上的薄纱滑落。
“原来我做了那么多，都无法让你明白我真正的心意……”
段云袖抱膝坐在那里，目光寂然。
叶秀裳呆怔半晌，突然起身抱住段云袖，“我信你，我信你，可是我亲眼看见……”
段云袖转过身来，面对叶秀裳，凄然一笑，“你并不信我。”她伸手去扳叶秀裳攥住自己的手，“你的毒已经解了，我们就此别过吧。”
叶秀裳看见段云袖脸上的薄霜，疼痛穿肠，手死死攥住不松开。
两人僵持着，段云袖没有多少力气，叶秀裳不放手，她根本挣不开，但脸上的冰霜却越来越重。
良久，叶秀裳松手，眼泪却再次滑落。
“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宁愿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你。”
段云袖沉寂不语，心却裂开。
“魏少谦说要娶我，爹让我嫁给他，如今恐怕也只有他还愿意帮助我们。”
段云袖抬眼看向叶秀裳，眸色暗沉。
叶秀裳此时却绽放如花笑容，想让段云袖记住最美的自己。
段云袖沉默许久，突然倾身吻来，强势逆转。
两人在朦胧的气雾中倒下，雪白的身子纠缠翻转，比云和雨更缠绵难分。
温柔的掠夺，倾心的交付，娇艳的绽开，只因是你，只为了你…….
世间因你而芬芳，你才是我存在的意义，若失了你，纵然江山如画也是苍白，纵然佳人如梦也无法心动。
只为了你，芳菲尽绽，只与你，抵死缠绵，让今生都不再有遗憾……
金姝站在门外，听着药房里低低的呻吟和娇喘，却不知自己该是进是退。
若说不恨不怨，那是假的。从未想过和谁天荒地老，为了那冰冷的女子却生出陪伴一生的念头。怎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家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即便答应了自己的条件，也只是为了救她心上的女子。
自己哪里不好？却无法入她法眼。不入她眼也就算了，可自己为什么要这般作践自己？那人到底有什么好？若不是自己好奇，若不是自己看到她冰冷的外表下纯净如水的心，若不是自己贪恋她一旦认定便倾心交付的深情，恐怕也就不必像此刻这般凄惨……
可偏偏看到了，偏偏迷住了，偏偏放不开……
最后金姝在心里长叹一声，放开门把手，悄然离开。
次日清晨，门扉推开，段云袖走了出来，雪袄罩着一身白裙，恣丽难言。她在门口停住，转身，看着随后踏出来的叶秀裳。
叶秀裳里面穿了段云袖的裙衫，外披狐裘，宽大的帽子垂在脑后，盛了些许秀发在里面。天空洒落点点雪花，落地便化。
段云袖踏前一步，抬手将狐裘的帽子翻上来，盖住叶秀裳的秀发，然后收回手，静静看着对方。
叶秀裳的唇角动了动，眸子中有什么在流转。
两人看着彼此，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又怕打破这难得的静谧美好，于是仍旧没有言语。
许久过后，段云袖转头看了看飘扬的雪花，终于开口道：“下雪了，你等着，我去取伞。”
她想说送你回去，却觉得那话太过悲伤，于是咽下了喉咙。
叶秀裳轻轻点头。段云袖看了看她，举步离开。
叶秀裳站在那里，看着那白色身影穿过院子，消失在回廊，鼻子酸起来。
还没来得及掩藏自己的悲伤，她便看见那个妖娆的女子从另一边朝自己走来。
“叶大小姐，遇人如此，你是后悔还是欣慰？”
叶秀裳苦涩一笑，“后悔有用吗？”
“那欣慰有用吗？你和她，可能在一起吗？”
叶秀裳垂眸无语，心却被刺得鲜血淋漓。
“那就放手吧，把她交给我，而你，有你的幸福。”
叶秀裳看着自己的情敌，微微一笑，“她喜欢的是我，你也看到了。就算我愿意把她让给你，你能得到她的心吗？而我的幸福，除了她，无人可以给予……”
金姝似笑非笑，“她喜欢的是谁我知道，可是你不能给她幸福，而我现在比你有利，我会得到她的心，她的人……”
虽然不久前听到了心上人的表白，叶秀裳却知道金姝并非在妄言——如今的自己，已经无法想以前那样追求自己的爱恋，因为自己背后有父亲，有大哥，有明远山庄，有整个白道，有叶段两家的仇恨，有黑白两道的恩怨。而段云袖呢，同样如此，她的背后有段风潇，有潜龙教，有整个黑道。
这样的两人，再怎样爱恋彼此，都无法在一起了吧……
叶秀裳凄凄地笑着，无法反驳金姝。
“所以，你不想放手也得放手，今日，便做个了结吧……”金姝盯着叶秀裳，虽也觉得不忍，却必须步步进逼。
叶秀裳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半空的雪花，任金姝悄然走开，任寒风吹冷自己的身子，任泪水模糊了自己的视线知道那熟悉的白衣女子再次进入自己的眼帘，轻声问道：“怎么哭了？”
叶秀裳伸手拂去段云袖青丝上的未融的雪花，摇摇头，说道：“走吧，陪我赏赏雪。”
段云袖也不好逼问，只好点点头，撑开浅蓝色绣伞，罩住两人。
两人离开院子，跨出了回春医馆。此时整个金陵的上空都飘扬着雪花，街上行人不多。
两人的目的地是明远钱庄，却越绕越远，到了城郊的一条小河边。
河边的树上渐渐染白，行人都匆匆走着欲回家暖身子，两人却越走越慢，直至停在了河边小道上。
叶秀裳看着缓缓流动的河水，一动不动。段云袖在她身后举着伞，也没有言语。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爹是你杀父仇人的？”良久，叶秀裳问出了心中纠缠已久的问题。
段云袖吸了一口气，“与你成亲后不久，大概六七日。”
叶秀裳有点吃惊，“可那个黑衣人就是你哥哥吧？”
“对，当日在雪宝顶我们兄妹相认。但他当日并未告诉我什么，而是让我不知不觉地参与了他的谋划。”
一切都明白了，明白了最初的情意并不是作戏，明白了伤害并非故意，明白了她极端的变化，明白了她的痛苦和挣扎。
可那又有什么用？情意仍然深种，仇恨仍然难解，而且还愈益复杂。
叶秀裳转过身来，盯住那清淡的眸子，想汲取其中的温柔，让自己这一世都不会用尽。
终于她垂了眸，问道：“如果我嫁给魏少谦了，你会祝我幸福么？”
段云袖只觉得心尖被割得钝痛。她挤出一个笑容，“如果我和金姝在一起了，你会祝我幸福么？”
除了痛，还是痛，叶秀裳抿了抿唇，说道：“我祝你幸福……”
段云袖深深吸气，说道：“我祝你幸福。”
叶秀裳看着段云袖，突然凑前，吻住段云袖的唇。
看不见行人，看不见小河，看不见飞雪，甚至看不见眼前的人，只有那千疮百孔却仍然爱恋的心，只有那伤痕累累却无法消减的情，自相遇而始，不知何时才能寂灭。
段云袖伸手，渐渐抱紧了怀里的女子，用尽所有的力气，用尽此生的情意，忽略时间和空间，只有此生的爱恋。
追逐，辗转，深入，纠缠，不需任何技巧，应和着心底最深处的悸动而行。
终于放开彼此的唇舌，呼吸清冷的空气，再抵住彼此的额头，任千言万语化作无形，渗入彼此的灵魂，此生永记。
许久之后，叶秀裳动了动，段云袖松手。
“就送到这里吧，我，回去了…….”
叶秀裳不敢抬眼去看近在咫尺的女子，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无法离开。
段云袖却不愿将目光稍移，怕自己此后太过想念而忆不起眼前绝色的容颜。
看见叶秀裳的雪帽稍微滑落，她又轻轻抬手将它拉上来，再将手中的伞递过去。
叶秀裳却微微摇头，不去接那伞。她不愿让段云袖冒雪回去，更不愿自己手上再多一件两人共用过的物事，以免以后看见了就无法克制思念。
她艰难地挪动脚步，徐徐从段云袖身边走了出去，走出了那绣伞，走出了段云袖的气息，走出了只有两人的世界，踏入了飞雪的世界。
而段云袖只能站在那里，望着那白色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逝在自己的眼帘。
雪越来越大了，浅蓝色的绣伞已经铺上了一层雪白。她望着叶秀裳消失的方向，只觉得这世界陷入了永恒的冷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