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二十四 杜云云和林荣利
演完例行的节目，于净林和杜云云回了她们的住处。
院里跟回来几个小伙，说是跟房东的儿子来玩的，却总是盯着于净林，没话找话地跟她说几句，几乎每天都来。
于净林和杜云云提着桶要去外面的井里打水，几个小伙都上来抢着要帮，杜云云冷着脸往开推。
“挺热心的。”出了院，于净林说。
“热心……说热心也对，是为了你热心，要是就我一个住这儿，就不会了。”
于净林笑笑，“会的。”
“算了吧。”杜云云摸了摸自己的肥脸，“漂亮点儿好，挺有意思，走哪都牵一群眼。”她笑了笑，“就连石倍华出来进去也挺招人……面儿上挺好，只是……她算什么？”
于净林没说话。
杜云云左右看看，神秘地凑近于净林，“听说石倍华有时候去四眼家。”
于净林没见过四眼，却听说过，她看着杜云云。
“你想，四眼是什么人？石倍华跟他凑在一起，肯定有故事。”
“也许……找四眼的妹妹什么的玩儿？”
“四眼哪有妹妹，有一个姐也早就搬走了，四眼现在住的就是他姐留下的房。”
来到井边，杜云云拉一把于净林，两人坐在一块石头上。
“仝绣，我总想起仝绣，”杜云云笑，“石倍华将来弄不好就是仝绣，这些家伙。”她又左右看看，“听说一班的李颖找了个部队的，前一时期写了封信吹了……说是那男的，他是个干军工的，一次出工伤把脸弄了个疤，李颖就吹了。”杜云云笑出了声，“挺热闹，学校说不许搞对象，可搞了它也管不了，只要不出事屁事没有，吓唬人罢了。”
杜云云探头张望一下，碰碰于净林，淡漠地跷起二郎腿，“林荣利。”
林荣利快步走来，看看放在井边的桶，又看看天上的月亮，“白天不能打，非得等到现在？”
“为了诗情画意。”杜云云瞅着一边说。
“掉进去呢？”
“小心你自己吧。”
林荣利瞥一眼杜云云，过去用系着长绳的水斗提了两次，把桶装满，“为了诗情画意让别人跟着你冒险？”
杜云云恼叫：“这也是险？”
“你用手指顶着你的脑门好好想一想，险不险？”
于净林笑了一下又忍住。
杜云云扬一下手，嘴动几动没说出来，也笑，“你就这样想问题呀？累死了。”
“是我要洗衣服，让她来的。”于净林说。
“那也是她的责任，她是干部。”
林荣利提起桶往回走。
杜云云和于净林住着一间小窑，收拾得很干净，炕上还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有几本书。
林荣利把水倒进水缸，见那几个小伙探头探脑，就把门关上。
“今晚合唱的时候秦世银冒调*，你看该怎么办？”
杜云云拨着油灯的灯芯，表情温和，“山东侉子，冒调可以理解。”
“前几天怎么不冒？”
“你问问他，‘你前几天怎么不冒？’”
林荣利盯了杜云云片刻，“你不想听？”
“想。”
“秦世银下午没带锄，我让他回去拿，他为这事报复……应该开个会，此事如果不严禁，谁不高兴了就在演节目的时候给你冒腔*，你的节目还演不演？”
杜云云不屑地笑一声，哼着歌望窗外。
“同意不？”
“我算老几？”
林荣利拉开门，“就这么定了。”他看一眼于净林，沉吟一下，“水不凉？”
于净林站起来，甩甩手上的水，“挺凉，井水嘛。”
“想洗衣服就早晨打一桶水，院里放着晒一天，晚上就不凉了。”
杜云云幽笑，“我好感动。”
林荣利走了。
“你怎么回事？总跟林荣利对着干？”
杜云云上了炕，趴在褥子上，用拳头支着下巴。
“他一生气我就高兴。”杜云云没表情地干哈哈几声。
于净林笑，“什么心眼？”
“什么心眼，他什么时候给过别人一个好眼？好象他多了不起似的，早就恨透……不，”她摆摆手，“是厌，厌透了他。他不让别人高兴，我也不让他高兴，就刺他，刺他，看谁会气谁？”
于净林洗了几把衣服，突然笑起来。
“笑啥？”
“想笑嘛。”
杜云云晃着脑袋看了于净林片刻，拿了本书看。
不久，于净林又笑一下。
杜云云抬眼看于净林，“又笑？”
“你管？”
于净林站起来拧衣服，“林荣利挺好。”
“哪好？”
“自己想想，”于净林笑，“用手指顶着脑门。”
**
第二天来到地头，林荣利宣布先开个会。
林荣利问秦世银昨天为什么冒调。
秦世银没料到此会是针对他的，他红了脸和脖，恼恼地盯着一个女同学的脚许久无言。
“看我的脚干啥？”那女同学把脚往回收一下。
秦世银抬脸看那女同学，皱着眼说：“臭脚板子，看你是瞧得起你。”他又看那女同学的脚，扬扬下巴，“一年也不洗。”
“是你吧，看你那手，都起黑皮，洗脸不洗爪子。”
笑声中，秦世银有些涩，他看看自己的手，挥一下，“这是井水洗手，加上干活弄的，扯你妈*。”
那女同学一口咬定：“手都不洗，脚更不用说了。”
秦世银急瞪起眼，他把解放鞋*蹬掉，把一只赤脚抬起来，“看看，洗不洗？”他动动脚趾，看那女同学，突然浮起一丝笑，“闻闻？对身体有好处，一股煎饼味。”
那女同学呕了一下，“呸！你家人饿了就闻闻脚，闻脚充饥！新成语。”
林荣利喝住大家的笑叫，对秦世银说：“把鞋穿上，回答刚才的问题。”
“不会唱，”秦世银穿鞋，“唱不好。”
“前几天怎么不冒？”
秦世银恼恼地把鞋穿好，咬着牙说：“冒了，你说咋办吧？”
“让你来学农，你不带锄，让你给贫下中农唱支歌你冒调捣乱，你对贫下中农什么感情？你有意见？有就提出来。”杜云云冷冷地说。
秦世银转脸去盯杜云云。
“盯啥？”
“说错了你可以反驳。”林荣利说。
秦世银盯着地不语，脖子上的青筋粗了起来。
“秦世银的错，他已经默认了，认了就算了。”于净林笑着打了个圆场。静了一时，林荣利说：“认了就好。”
林荣利又讲了几句，示意一下杜云云，杜云云摆摆手。
开始劳动后，郭树民跟着秦世银同步锄地。
“山东的玉米面煎饼的确挺有名。”郭树民笑笑。
秦世银无言，恼着脸拖锄。
“你家会做？”
秦世银扫他一眼，不理。
“夹根葱，蘸上酱，硬硬地咬一口……香呀。”郭树民不由地咽一口，“还有玉米面糊糊，长长地吸一口，再有点儿好腌菜。”郭树民停了锄，直起腰，抒情地哈一声。
秦世银停了锄，讥盯着郭树民，“他娘的，天下那么多好吃的，你就香个煎饼？”
“你家不吃？”
“吃也不香。”
郭树民想了想，“可能吧，你家的煎饼有股……”他见秦世银的豆眼眯了起来，只好笑着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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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调：指秦世银在唱歌的时候使自己的音高和大家的音高不一致。
* 冒腔：同冒调。
* 扯你妈：“扯你妈的淡”的简说。
* 解放鞋：一般指军人穿的草绿色的单布帮的橡胶鞋底的鞋，也指制鞋厂仿这种样子做出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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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吧。”杜云云摸了摸自己的肥脸，“漂亮点儿好，挺有意思，走哪都牵一群眼。”她笑了笑，“就连石倍华出来进去也挺招人……面儿上挺好，只是……她算什么？”
于净林没说话。
杜云云左右看看，神秘地凑近于净林，“听说石倍华有时候去四眼家。”
于净林没见过四眼，却听说过，她看着杜云云。
“你想，四眼是什么人？石倍华跟他凑在一起，肯定有故事。”
“也许……找四眼的妹妹什么的玩儿？”
“四眼哪有妹妹，有一个姐也早就搬走了，四眼现在住的就是他姐留下的房。”
来到井边，杜云云拉一把于净林，两人坐在一块石头上。
“仝绣，我总想起仝绣，”杜云云笑，“石倍华将来弄不好就是仝绣，这些家伙。”她又左右看看，“听说一班的李颖找了个部队的，前一时期写了封信吹了……说是那男的，他是个干军工的，一次出工伤把脸弄了个疤，李颖就吹了。”杜云云笑出了声，“挺热闹，学校说不许搞对象，可搞了它也管不了，只要不出事屁事没有，吓唬人罢了。”
杜云云探头张望一下，碰碰于净林，淡漠地跷起二郎腿，“林荣利。”
林荣利快步走来，看看放在井边的桶，又看看天上的月亮，“白天不能打，非得等到现在？”
“为了诗情画意。”杜云云瞅着一边说。
“掉进去呢？”
“小心你自己吧。”
林荣利瞥一眼杜云云，过去用系着长绳的水斗提了两次，把桶装满，“为了诗情画意让别人跟着你冒险？”
杜云云恼叫：“这也是险？”
“你用手指顶着你的脑门好好想一想，险不险？”
于净林笑了一下又忍住。
杜云云扬一下手，嘴动几动没说出来，也笑，“你就这样想问题呀？累死了。”
“是我要洗衣服，让她来的。”于净林说。
“那也是她的责任，她是干部。”
林荣利提起桶往回走。
杜云云和于净林住着一间小窑，收拾得很干净，炕上还放着一张小桌，上面有几本书。
林荣利把水倒进水缸，见那几个小伙探头探脑，就把门关上。
“今晚合唱的时候秦世银冒调*，你看该怎么办？”
杜云云拨着油灯的灯芯，表情温和，“山东侉子，冒调可以理解。”
“前几天怎么不冒？”
“你问问他，‘你前几天怎么不冒？’”
林荣利盯了杜云云片刻，“你不想听？”
“想。”
“秦世银下午没带锄，我让他回去拿，他为这事报复……应该开个会，此事如果不严禁，谁不高兴了就在演节目的时候给你冒腔*，你的节目还演不演？”
杜云云不屑地笑一声，哼着歌望窗外。
“同意不？”
“我算老几？”
林荣利拉开门，“就这么定了。”他看一眼于净林，沉吟一下，“水不凉？”
于净林站起来，甩甩手上的水，“挺凉，井水嘛。”
“想洗衣服就早晨打一桶水，院里放着晒一天，晚上就不凉了。”
杜云云幽笑，“我好感动。”
林荣利走了。
“你怎么回事？总跟林荣利对着干？”
杜云云上了炕，趴在褥子上，用拳头支着下巴。
“他一生气我就高兴。”杜云云没表情地干哈哈几声。
于净林笑，“什么心眼？”
“什么心眼，他什么时候给过别人一个好眼？好象他多了不起似的，早就恨透……不，”她摆摆手，“是厌，厌透了他。他不让别人高兴，我也不让他高兴，就刺他，刺他，看谁会气谁？”
于净林洗了几把衣服，突然笑起来。
“笑啥？”
“想笑嘛。”
杜云云晃着脑袋看了于净林片刻，拿了本书看。
不久，于净林又笑一下。
杜云云抬眼看于净林，“又笑？”
“你管？”
于净林站起来拧衣服，“林荣利挺好。”
“哪好？”
“自己想想，”于净林笑，“用手指顶着脑门。”
**
第二天来到地头，林荣利宣布先开个会。
林荣利问秦世银昨天为什么冒调。
秦世银没料到此会是针对他的，他红了脸和脖，恼恼地盯着一个女同学的脚许久无言。
“看我的脚干啥？”那女同学把脚往回收一下。
秦世银抬脸看那女同学，皱着眼说：“臭脚板子，看你是瞧得起你。”他又看那女同学的脚，扬扬下巴，“一年也不洗。”
“是你吧，看你那手，都起黑皮，洗脸不洗爪子。”
笑声中，秦世银有些涩，他看看自己的手，挥一下，“这是井水洗手，加上干活弄的，扯你妈*。”
那女同学一口咬定：“手都不洗，脚更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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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同学呕了一下，“呸！你家人饿了就闻闻脚，闻脚充饥！新成语。”
林荣利喝住大家的笑叫，对秦世银说：“把鞋穿上，回答刚才的问题。”
“不会唱，”秦世银穿鞋，“唱不好。”
“前几天怎么不冒？”
秦世银恼恼地把鞋穿好，咬着牙说：“冒了，你说咋办吧？”
“让你来学农，你不带锄，让你给贫下中农唱支歌你冒调捣乱，你对贫下中农什么感情？你有意见？有就提出来。”杜云云冷冷地说。
秦世银转脸去盯杜云云。
“盯啥？”
“说错了你可以反驳。”林荣利说。
秦世银盯着地不语，脖子上的青筋粗了起来。
“秦世银的错，他已经默认了，认了就算了。”于净林笑着打了个圆场。静了一时，林荣利说：“认了就好。”
林荣利又讲了几句，示意一下杜云云，杜云云摆摆手。
开始劳动后，郭树民跟着秦世银同步锄地。
“山东的玉米面煎饼的确挺有名。”郭树民笑笑。
秦世银无言，恼着脸拖锄。
“你家会做？”
秦世银扫他一眼，不理。
“夹根葱，蘸上酱，硬硬地咬一口……香呀。”郭树民不由地咽一口，“还有玉米面糊糊，长长地吸一口，再有点儿好腌菜。”郭树民停了锄，直起腰，抒情地哈一声。
秦世银停了锄，讥盯着郭树民，“他娘的，天下那么多好吃的，你就香个煎饼？”
“你家不吃？”
“吃也不香。”
郭树民想了想，“可能吧，你家的煎饼有股……”他见秦世银的豆眼眯了起来，只好笑着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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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腔：同冒调。
* 扯你妈：“扯你妈的淡”的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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