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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八章

    十

    中午饭也没心思吃的刘剑铭,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 心情沮丧极了,像垂钓者准备提杆时,“啪”杆断了。

    回顾  一天多来的工作,有说不出的失望和懊恼,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重大的犯罪嫌疑人竟稀里糊涂给放了,让自己感觉是如此的窝心,连自己的搭档闻良也不替自己说话。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越想不明白,偏偏越去琢磨,忍不住又点了一根烟,默默地吸着,仰头对着天花板吐了个烟柱。

    已是下午2点40分,所内一切静悄悄地。

    这时,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抬起头,闻良踱了进来,随手又慢慢把门闭死,拉下窗帘 ,神情怪怪地望了一眼刘剑铭。

    “刘所,案子不破也不吃饭了。”

    刘剑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起身将电扇拧开,调到最高速。

    天气太闷热了,连摇出的风都像喷出的蒸汽。

    “闻教,你凭良心讲,马彪该不该放?”仍沉浸在案件中的刘剑铭突然问道。

    “这个事咋好说呢,刘所,我懂你的心情。但是有些事情你恐怕还不明白,以后慢慢会了解的。”闻良拉了下沙发,就势往桌前挪了挪,表情凝重的说道。

    “明白,我现在需要明白什么?”刘剑铭往前探了下身子。

    “毛利伟这个人你了解多少?”闻良话锋一转。

    “不就是鸿发实业集团公司的董事长吗?挂个市人大代表的光环,同时兼二居的居委会主任,我知道的就这些。”

    “马彪呢?”闻良问道。

    “他是毛利伟的副总,有前科。”

    “刘所长,这两个人你可不要小看了,你来壶口镇时间比较短,看到的只是表面,内里一些纵横复杂的人际关系你不一定能摸得清。”闻良意味深长地说道。

    听口气闻良有话要说,刘剑铭顿时来了精神,禁不住兴趣陡增,迷惑的眼光探询着。

    “说说看,你在壶口呆的时间长些。”

    “刘所,我在壶口干了近十年,今年五十七八岁了,反正也快退休了,你和我不一样,你年轻,还有进步的机会。现在的基层工作越来越难干,一些弯弯绕绕的人际关系如果不清楚就会吃亏。特别是像你我这样没靠山的兵头将尾,不能只顾埋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闻良闪烁其词地卖起了关子。

    “闻教你别闲扯这么多,我明白你的意思,人际关系和眼前的案子又有什么联系,你照直说。”刘剑铭不客气地打断。

    没办法,天生的急性直爽脾气。

    “关系大着呢?毛利伟本人倒没多大能耐,关键是他哥,知道他哥是谁吗?”

    “谁?”

    “汪局,汪荫雄!”闻良眉毛上挑了一下,微微笑道。

    “不可能吧?我从未听说过。”刘剑铭一头雾水,越发糊涂了。

    汪局的弟弟怎么会姓毛呢?

    望着满脸惊奇疑惑的刘剑铭,闻良顿了一下,接着打开了话匣子。

    “毛利伟是汪局的亲弟弟,一父两母。汪局的父亲原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当兵,后来提干,三十多年前,转业到虎城县民劳局时已是正营职,混得还不错,没几年干上了副局长。人常说,‘时位之移人’,这话不假,汪局的父亲很快和手下的一名女会计好上了,那女会计年轻又有文化,长得漂亮。比起汪荫雄父亲从新疆娶来大字不识几个的母亲强多了。嘿嘿,后来汪局的父亲就与那女会计各自离了婚,又重组了家庭,这才又生了毛利伟。那年头,母亲是商品粮可以带着孩子也是非农业户口,孩子大了也可以顶替父母接班,所以毛利伟就随了母姓,姓毛。

    那计划经济时代,民劳局很吃香,汪荫雄在部队混了两年,回来就被安排在酒厂保卫科上班,几番倒腾进了公安局。毛利伟出生的不是时候,等到了上班年龄,合该倒霉,不但上级政策变了,不准接班顶替,他那干民劳局副局长的爹也得肝癌死了。爹死娘嫁人,那女会计后来听说又和一个丧偶的食品站长结了婚。这样汪局和毛利伟弟兄  两个才恢复断了十几年来的来往,关系比他爹在世时还好  。”

    “奥,原来是这样。”刘剑铭若有所思地插了一句,又问道:“那马彪呢?”

    “马彪?他的经历和毛利伟不一样。马彪的父亲原是壶口镇兽医站的职工,说白了就是整天遛乡串村骟猪骟羊的,碰巧牲口有病也能摆弄好。马彪兄妹六个,上边五个姐姐,从小就娇生惯养,甭看他长得像他父亲一样五大三粗,可心计很深,又阴又毒又狠。”

    “何以见得?”

    “马彪十一二岁时,好吃顽劣。听他邻居说过,曾经有一年中秋节前后,这小子闻到邻居家菜香,就跑过去想蹭饭,可巧邻居家中午来了客人,做的辣椒炒小鸡,馋得马彪直流口水,偏偏邻居也是小心眼,刚刚和马彪的父亲吵过架,就装作没看见。没品尝到美味的马彪中午连饭也不吃,吵闹着要母亲也做辣子鸡。那时候都穷,虽说马彪的父亲有工作,可全家八九口子就一个人拿工资,日子过得十分拮据。马彪的母亲为了减轻家庭重担,开春时喂养了几十个小鸡,准备鸡仔长大后生蛋换点零花钱,鸡腚眼就是‘小银行’嘛!喂了七八个月,不到2斤重的小鸡怎么舍得不年不节地杀吃呢?也没理马彪,吃过饭就上街摆烟酒摊去了。等到傍晚收摊回到家,惊呆了,临出门时活蹦乱跳的几十个小鸡全都死挺挺地晾在院子里。那辛辛苦苦好不容易侍候大,眼看生蛋的小鸡仔一下全死完了,当场疼得直掉泪,哭了一阵子感觉蹊跷,就是生鸡瘟也不能半天死绝。转脸发现放在窗台上的大半瓶农药不见了,才感觉不对劲。你猜怎么着?一打探,是那宝贝儿子马彪不知从哪偷了几捧小麦,拌了农药全部喂了鸡。

    这下好啦,也用不着杀了。马彪的母亲明知是儿子干的,扬起巴掌不光没舍得打,还得替儿子瞒着 。晚上,酒气熏天的马彪父亲骟猪回来,抓着妻子就打,头发拽掉了一大把,连皮带都抽断了。母亲心疼儿子,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你想能不挨打吗?当天夜里,舍不得埋掉鸡仔,马彪的母亲鼻青脸肿,一瘸一拐把鸡嗉子扒掉,借了点辣椒,炒了一大锅辣子鸡。望着一旁抹泪的母亲,马彪居然吃得心安理得,吃得贼香。

    小小年纪心眼就多,还硬。马彪长大后当兵回来也不正干,他爹死后更无人约束,整天喝酒闹事,打骂妻子。马彪服刑期间离了婚,出了狱的马彪和母亲一道生活,就跟上了年龄相仿的毛利伟,两个人拜了把兄弟。”

    听起来,让人为马彪的母亲感到心酸的同时,平添了对马彪的进一步了解,见刘剑铭意犹未尽的样子,闻良又补了一句:“马彪这孩子有一点还令人称道,那就是比较孝顺,很疼他的母亲。”

    “算是良心发现吧。”刘剑铭揶揄道。

    “马彪本人倒没多大能耐,他姐夫你肯定认识。”大概是猜到刘剑铭下一步想问什么,闻良咳了一声主动说道。

    “谁?”

    “ 任枫,虎城县检察院任副检察长。”

    “当然认识,任检分管批捕、起诉和法纪”刘剑铭又点上根烟, 马上接道。

    虎城县政法口谁不认识任副检察长呢?况且自己经常要和检察机关打交道。印象中任枫四十七八岁,个子高高,白白净净,温文尔雅,一副书生气。

    “吴镇长与毛利伟马彪之间没有啥特殊关系吧。”刘剑铭冷不丁问道。

    “吴镇长?有!这层关系我知道。吴镇长的 舅舅 是汪局长的岳父。说起来,汪局和吴镇长是老表关系,自然和毛利伟也就叙上了老表。要不,毛利伟怎么能干上二居的主任,又是市人大代表。这个吴镇长,你更要小看不得!他的本家族人加上沾亲带故的,光科级干部就有十几个,个个都是一方诸侯,是实权派。 难道在县城你没听说这么句顺口溜‘吴家权不大,官不多,书记镇长够一桌’。那就是说吴谦龙家的,论钱吗?当然比不上毛利伟,也不知道这几年毛利伟究竟发了多大财,我就知道去年春节,鸿发公司仅燃放烟花就雇用一百多人帮忙,折腾大半夜,至少花了上百万”闻良涨红着脸说道。

    “我的乖乖,太奢侈了吧。那毛利伟又是如何发家的呢?”

    问到这里,刘剑铭不禁暗自惊奇,想不到壶口镇竟有这么多的复杂情况,一个马彪居然扯出这么多故事。不由得想起《红楼梦》中的一段话来:

    假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感觉此时的自己和闻良就像那贾雨村和门子,闻良的一番话就像现代版的“护官符”。葫芦僧为了自己的乌纱帽而刻意攀龙附凤、结交权贵,竟然错判葫芦案,眼下的自己似乎也悟出了点什么,叩问良心!该怎么办呢?

    突然,闻良低下了头,似乎思考了下才吞吞吐吐地说:“毛利伟如何发家,我,我说不清楚。”

    刚才一直滔滔不绝的闻良,脸色愈来愈凝重,猛一抬头,像跟谁赌气似的说道:“刘所,反正这样给你讲吧,凡是虎城县境内挂‘花园’、‘鸿发’字样招牌的都是毛利伟的分支机构,用日进斗金形容也不过分。最近三四年又做起了房地产生意,我看就是‘圈地运动’,那些位置好,热闹有人气的地方都是毛利伟的,最近又在大面积圈地,搞什么香港步行街、工业园之类的,说穿了就是搞商品房开发。土地的招、拍、挂在虎城县不过是走过场,事前看中,有人会帮他想尽一切办法弄到手,你根本想像不到的阴招也都使上,地是太廉价了,一转手开发卖出去,就赚好几倍。不愿意拆迁的,上边为他撑腰,咱公安有时不还得帮助对拆迁户施加压力,哄、骗、拉、打、压,招招都是为了他鸿发公司。唉!地是百姓的命根子,失去地以后怎么活?地卖完还能有啥卖?将来的子子孙孙靠什么吃饭?水泥地、高楼大厦,上面又种不出庄稼。你看看,我扯远啦,这不是咱小人物管的事。

    总之,毛利伟和马彪的鸿发公司做什么生意都挣钱!别人眼见亏本的生意他们一做就赚,赚钱的生意别人一干就有人捣散。外来投资的商人生意刚想好就被打跑,别人不敢干的违法生意他干得红火。你说能不发财吗?上级一开会就撕破喉咙喊打黑除恶,真正黑的人是谁?恶的又是哪些人?农村的小青年三五个人因点琐事打架就说是黑社会,土痞子没钱没人他能黑起来吗?能恶起来吗?上边没人罩着,想黑想恶,门都没有。要不古语咋说:‘一人得道,鸡犬 升天’。鸿发公司上边没人罩着能有今天?鬼才会信来。发了财,谁都会充熊、显摆,偶尔捐点款,做点善事,装装样子,哄一些当官的又是挂牌,又是授奖,末了再往头上按个红帽子,去他妈的!让鸿发公司拍拍胸脯,他敢对天发誓说挣的每笔钱没有血腥味吗?”

    此时的闻良因激动而拍得沙发啪啪响,吐沫星溅到刘剑铭脸上也没在意,说完往地上唾了一口, 用脚使劲搓了几下,接着又忿忿地说道:“真正的黑恶势力你问问上边,他敢打吗?他打得动打得掉吗?他不怕打着自己吗?哪一个不是与上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裙带关系、拉帮结派、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助纣为虐。他鸿发公司除非没贩过飞机、原子弹,啥不敢干?就差明目张胆杀人放火啦,你看看我又扯远啦。

    刘所,我知道你刚刚调来,想做点工作,干点实事,得慢慢来。先保护好自己,才能消灭敌人。以后有你施展才华的机会和舞台,马彪别说仅仅是个嫌疑,就是有证据,动他!你都要三思而后行。我并不是把领导想像的多龌龊,但这种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网你是绕不开的。说这么一大圈子,你总应该明白了吧,你比我聪明,巫川东他听谁的,你也很清楚。再说啦,从私的角度,你的副科级转正还要一年后才能批下来,千万别节外生枝,你我这样的草根混到今天不容易。”闻良动情地说着,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眼里分明有亮晶晶的东西在滚动。

    刘剑铭真的是第一次见到闻良这样说话。特别是这些话,出自一个从警几十年的老公安 ,出自一个基层民警之口,几乎是声泪俱下。

    这一切又说明了什么?不亲身体会深有感触能说出肺腑之言吗?一个国家专政机关的执法者尚且感到无奈,面对黑恶势力表示出力不从心。那老百姓将何以堪!

    当一个人的正义得不到申张,体会不到法律的呵护,不仅仅会感到冤屈,反过来,有可能以巨大的反作用力来仇视社会,乃至摇撼社会的稳定。

    突然,闻良目光灼灼, 几乎悲壮地自言自语道:“薄X来、王X军、文强又怎么样?党只要认真,一切黑恶势力都要完蛋!这一点我始终坚信。”

    刘剑铭一直屏气凝神听着,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轰隆,轰隆隆。”雷声越来越响,刘剑铭立起身,猛地 拉开窗,一股凉气倏地迎面扑来。

    霎那间,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滚烫的水泥地上溅起缕缕雾气,腾空而去。  前方天际间掠过一道闪电,炫目的亮光猛地撕开黑幕,头顶又是几声炸雷滚过,追逐骤风的雨帘抖落下来。

    转眼间,天和地连在一起,远处已是白茫茫一片。

    “该下场这样的雨了。”身旁的闻良喃喃自语道。

    原笔名金盾,后碰壁,结合作品,暮然间发觉很渺小,就像一根绿豆芽,书中的主人公又好这一口,于是便有了绿豆芽。蔬菜的廉价,食芽族中的普通,但是要知道,绿豆芽也是从水中泡出来的,白花花的胡子,弓着腰兜售着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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