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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五章(2)

    雨季刚过,大财兄妹又回到了杨家大院,和他们的好朋友一同玩耍。根据以往的经验,这大概是老梁家的孩子,在这一年中最后几个开心的日子,因为再过几天,一当雪花飞落,他们就得开始在同一条被子里,渡过漫长的“半冬眠”生活了。因为他们打一小就练就了随便穿坏衣服的特殊本领,家里根本无法满足他们穿衣服的需要,只好采用这种极端的办法。为了在“冬眠”前尽情地玩耍一通,大财和香阁领,着两家的一群小家伙,在村子里胡冲乱蹿。直到一天下午,他们被一个大怪物的轰鸣声,惊骇得呼叫着跑回各自的家里,因为他们看见,官道那边,开过来一个大怪物,“比马车还大,”大财喘着气说,“可是没有牲口拉套,自个就能跑,比马车还快。”

    道边儿被孩们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就跑到村口去看看。果然,跟孩子们说的完全一样,不同的只是一点,这不是大怪物,是汽车。黑风口人第一次看见汽车,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不吃草料,自己就能跑的自动车辆,当村民们围在汽车旁边,听它嗡嗡作响时,每个人都惊讶得浑身发抖。车上跳下了几个巡捕,车头的小房子里,爬出来两个警察,其中的一个,就是野兽山本一万二百五,而另一个,则像受过良好的教育,一脉斯文,五短三粗,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极小的眼镜,镜片后,却闪动一双蝮蛇似的小眼睛,一望而知,此人大有学问。果然,这家伙的中国话,说得比黑风口人还优雅。他说,托大日本天皇陛下的福,去年普兰镇管内各村,都获得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丰收,公粮上缴情况良好,大大地支援了太平洋战争。可是唯独黑风口村刁民太多,竟敢大胆妄为,拒缴公粮,大日本天皇陛下对此十分生气。这家伙在胡说八道时,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屯长刘永福,浑身冒汗地告诉那家伙,说去年黑风口,遭受了台风灾害,根本没获得什么大丰收,粮食只收了三成,连自家口粮,还不够呢。

    眼镜不想再听刘屯长解释,冷笑了一声,挥手打断了刘永福的话,阴阳怪调地问刘屯长:“既然如此,”他的两只蝮蛇眼开始发冷,不再显露一丝斯文,“你们怎么没饿死呀?”

    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所有的黑风口人,都显出几分尴尬。于是眼镜得意了,马上像戏水时公鸭子发出叫声那样笑了几声,忽啦一下,突然翻了脸,转过身,向身后站立的巡捕喊了一声:“搜!”

    道边儿仓皇地跑回家时,公爹已经在院子里挖坑了。“不行!”道边儿喘着粗气说,“来不及啦,这样太显眼,不如把后窗打开,藏到后院的草垛里。”

    这个主意挺好,公爹立即同意了。道边儿把大财派到街上望风,自己就和公爹,把粮食从后窗抬出。当他们刚把最后一包粮食掩藏好,大财就惊恐地跑回家里:“鬼子到香阁家啦。”

    在老杨家里,鬼子着实出了不少力,但收获却很糟,没有搜到一粒粮食。监督抄家的眼镜,是个抄家能手,在大日本帝国警事大学,专修过洗劫别人财物的系列课程。当巡捕们在老杨家翻箱倒柜时,他一刻也没停止观察杨家人的眼睛,终于从维臣像受惊的小老鼠一样的眼睛里,发现了破绽。所以,当别人确信,老杨家的确没有一粒粮食时,眼镜却斯文地整了整白手套,阴冷地嘟囔了句什么,操起一把铁锨,往马厩里走。刚到马厩门口,他就后退了一步,因为那里面的臊臭味,呛得他喘不过气来,而且把他的眼睛也弄得难受,好容易才没流出眼泪。在马厩里,这家伙不住地用铁锨这里铲铲,那里铲铲,最后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呼喊后面的巡捕过来,让巡捕把马粪铲到一边,于是,几麻袋粮食露了出来。眼镜微笑着走到维臣跟前,仿佛在赞赏维臣掩藏东西的杰出才能,正当维臣不知该怎么应付这一场面时,眼镜就非常利索地扇了他两个耳光。

    不过在老梁家,眼镜却遇到了他从未遇到过的难题。虽说巡捕们搜查得也很卖力,眼镜也没忘记用眼睛,观察梁家人的眼色,却没获取任何有益的启示,而且,当他准备像在老杨家里那样如法炮制时,却意外地在马厩里踩了一脚臭狗屎,使他不得不暂时放下搜粮的打算,弯下腰去揩净马靴上的臭狗屎,不料这时,却又被母马撒尿,溅了一嘴马粪,而当他要躲开母马的屁股时,又意外地将脑袋撞到了马槽上,一时间,他觉得眼里冒金星,不得不抱着脑袋,蹲在地上休息一会,时间长达十分钟,同时他又忘记了手套上的臭狗屎,无意中将狗屎,抹到头上了。尽管这样,他还是保持了极好的耐性,显得异常斯文,在地上龇牙咧嘴了一会儿,当脑袋恢复正常后,站起身来,仍毫不马虎地勘察了马厩的每一个角落,直到他确信,马厩里的确没藏一粒粮,才放下铁锨,沉着脸出来。这会儿,他原先的蛇眼,就变成阿里斯多芬式的眼睛,不眨眼地盯着佯装懵懂、傻里傻气的老海南。

    “粮食?”半天,眼镜才这样阴冷地问。

    “一粒也没有了。”老海南回答。这样说时,老海南尽量装得像已经几天没吃东西的样子。原想这样做,会赢得对方善意的怜悯,可实际情况恰恰相反,他换来的却是两个嘴巴,于是,老海南就觉得自己装还不够可怜,便越发让自己尽量显得傻里傻气,两眼直勾勾的,活像一头老朽不堪的蠢驴。这种显而易见的佯装,叫眼镜两眼冒火,他喝令一旁的巡捕,把老海南的衣服扒光,用绳子捆起来,吊在门房的悬梁上。眼镜斯文地点了支烟,猛吸几口,以便让烟头上的红炭火,尽量大一些,接着,这畜牲就把烟头,在老海南眼前很优雅地划了一个圈,一字一板地问:“粮食?”

    老海南身上痉挛了一下,但回答还和刚才一样。嗣后,那畜牲就把烟头,轻轻地触到老海南的胸口。烟头在老海南的皮肤上咝咝发响,灼烫的地方,冒着几缕青烟,散发出一股焦肉的臭味。在一阵瘆人的嚎叫后,老海南很快昏厥了。眼镜从容地退到一边,叫人拿冷水浇醒老海南,当老海南能眨巴眼睛时,那畜牲又走过去,把烟头在老海南面前又晃了一圈,问:“粮食?”

    老海南眼睛像块炭火,死盯着眼镜,一声不吭,直当眼镜又用较比和蔼的声音问了几遍,老海南才大呼一声:“没有!”

    马上眼镜又显了原形,凶象毕露,把烟头重新按到老海南的胸口。老海南再次昏厥,眼镜就又叫人用冷水把他浇醒。这样反复了几次,当眼镜又要把烟头按到老海南的胸口时,泣不成声的道边儿,就给那畜牲跪下了。这种场面叫眼镜喜出望外,霎时,蝮蛇一样的眼睛,又变得像原先那样温和了,并且非常动听地向道边儿问了一声:“粮食?”

    道边儿没有犹豫,立即起身,领他到后院的草垛边,向草垛指了指。

    当几麻袋粮食抬上车后,眼镜还有点恋恋不舍,在梁家大院多呆了一会儿,才迈着慢四步离去。

    维臣奶奶用当年治好女儿屁股上灼伤的秘方,给干儿子治疗胸口的灼伤,嘴里没有停止对小鼻子那群畜牲的诅咒,认为他们和当年的老毛子一样的坏,并为自己当初稀里糊涂地拿红糖水,去慰劳那群畜牲的事,惭愧不已,“让他们不得好死,”她把药膏敷到干儿子的伤处,“叫他们生出的孩子,只长一只眼。”可干儿子并不在意这种于事无补的安慰,迷糊中,还不停地埋怨道边儿,不该把藏粮的地方,告诉那些牲口。但干娘却为道边儿辩护:“她干得对,”她对呓语中的干儿子说,“一点也没错,不然,那些野兽,会折磨死你。”

    “我死,只是一个人的事,”干儿子争辩道,“可没有粮食,全家都得饿死!”

    “不!咱不死,”干娘把最后一撮药膏,给干儿子敷到胸口,“让那群畜牲,吃了这些粮食去死吧,咱们怎么都能活着。”

    在干娘秘方的良好作用下,老海南很快康复了,并拿出儿子失踪前弄来的最后几十枚银币,买回来几袋粮食。在野菜、野果子的辅助下,全家艰难地渡过了灾年,心里又复苏了发财的梦想,甚至当日本人在黑风口开采石棉时,老海南也不计前嫌,冒着生命危险,拼命地从日本人手里,赚来一枚枚银币。

    年底,黑风口来了三个小鼻子,在南河套那边转悠了几天,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他们肩上背着中学生使用的帆布背包,手里拿着一头尖尖,很像火车检修工人用的那种小锤子,不时从地上捡起一块块石头敲打着,而后就像古董商一样,手里拿着石头,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偶尔还把一两块石头装进背兜。好奇的黑风口人,纷纷跑来看热闹,两眼发直地看着小鼻子,把一小块石头放在手掌里,捻来捻去,一会儿工夫,原先还晶莹剔透的小石块,就被捻成棉絮状。村民们看得发呆,偶尔有几个大胆的黑风口人,问他们在干什么,一个年龄挺大的老家伙,就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找矿!”

    此人叫井田,是东亚矿业株式会社的探矿工程师,他声称,在这里找到了石棉矿矿苗。那会儿,黑风口人还不知道石棉是个什么东西,认为那种玩艺,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当他们发现这些日本人,只会一味地用小锤敲呀,用放大镜看呀,把一些毫无用场的碎石头往兜里装呀,就觉得挺乏味,每个人只看了一会儿,便回家了。甚至春节刚过,当井田的采矿车开进村时,黑风口人也只认为,小鼻子又来抢粮食了,纷纷回家,把仅剩下的一点粮食,藏到最安全的地方。直当小鼻子们从车上卸下一些稀奇古怪的仪器,黑风口人才相信,这回,他们真是到黑风口来采矿的,心情于是安稳下来。以后的几天里,小鼻子开始在村里贴出告示:征召采矿劳工。答应每天给每个劳工两枚银币。黑风口立时陷入一片惊讶,倒不是因为自己的矿藏遭到掠夺,而是对劳工的薪饷,感到不可思议,因为那会儿,黑风口人,还从来没干过一天能挣两枚银币的活儿呢。于是,一大群人蜂拥报名,人太多,小鼻子不得不忸怩作态,用体检的办法,淘汰了那些年老体弱的。

    矿井的掘进挺顺利,仅十天的工夫,劳工们觉得没费多少劲儿,就掘进了二十多米深,心里都挺知足,暗地里得意,甚至觉得,不消出多少力气,就能一天赚两枚银币,这都得感谢老天爷有眼,让黑风口地下藏有宝藏。维臣奶奶又想起了多年以前,为儿子操办婚事时,请来的风水先生的话,逢人就讲,黑风口是块风水宝地呀,佛光发亮呀,将来是要出国家大臣的,她甚至又在家里的神龛里烧起香来,但不是向菩萨祈求降灾给该死的日本人,而是祷告老天爷保佑日本人的矿井平安无事,以便能让她儿子杨福来,能永远像现在这样,每天从日本人手里赚两枚银币。在婆婆乐观情绪的感染下,维臣母亲也开始显得兴奋,但不是因为丈夫每天能挣两枚银币,而是认为儿子的远大前程,出现了好的朕兆,因为当年风水先生的谶语,现在正一一兑现,既然如此,根据风水先生的预言,黑风口将出国家重臣的定论,也该兑现了,因为在黑风口,只有维臣一人,是在勃勃野心的驱动下受孕的。热情的母亲,甚至产生了让全家人协同一致,帮维臣戒毒的念头,显然,儿子现在被神仙丸折磨得萎靡不振、迷惘倦怠、脸色青黄、未老先衰的样儿,与国家重臣显然是不相称的。

    “我反对!”一当母亲把这种想法亮出,立即遭到了瘸腿婆婆的抵制。鉴于早年给丈夫戒毒的悲剧,她发誓,决不让那种悲剧,在孙子身上重演,“你当是国家的大臣们,就不稀罕这玩艺啦?”她这样反驳儿媳妇,“说不定越是喜欢这玩艺,就越能当大官呢。不然,这东西怎么会传到咱这儿来啦?”

    当老杨家的娘儿们在讨论维臣的远大前程时,黑风口那些没能得到从日本人手里挣钱的人家,就开始不怀好意地暗自祈祷,祈求老天爷降灾给那些挣到钱的人家。黑风口人一直抱定这样的想法:既然自己贫穷,那么其他人,就应当和自己一样的贫穷;既然自己没得到好处,那么别人,就同样也不应当得到好处,如果不是这样,他们就会气得受不了。

    看来这种罪恶的祷告是灵验的,当矿产井掘进到二十一米时,灾难的苗头出现了,遇上了倒霉的流沙层。接着,流沙层上面的页岩开始坍塌,井下劳工们感到生命受到了危胁,纷纷蹬上软梯,爬了上来。正在从井下掘上来的矿石中,仔细寻找矿样的井田先生,不得不中止手头的活儿,斯斯文文地揣好放大镜,问刚从井下爬上的劳工:“什么的干活?”

    紧跟着,他匆匆走到井边,向井口探了探头,眉头就皱了起来。“再加两块银币。”他转过头询问劳工,“谁下去?”

    劳工们木然地站在那儿,没人应声。“二十枚?”井田又伸出两个手指,仍没人答应。井田似乎有意要测试一下,黑风口人对金钱诱惑力的抗拒力度,在不断抬高价码,却没人肯下井之后,井田拿过一个装银币的小帆布口袋,揪住口袋的一个底角,将袋口向井下一倾,“哗啦”一声脆响,一道白光直贯井底。

    “谁下去?”井田指了指井下,脸上挂着一丝恶笑,问劳工,“统统地归他。”

    在其他劳工还没回过神时,杨福来已经抓住了软梯,因为担心别人会紧跟着下来,当他踩着软梯下到一半时,就不顾安危地纵身一跳,落到井底。一时间,井边的劳工们,纷纷回过神儿来,也打算爬下去。可是机警的井田先生,已经把软梯提上井口,阴险地冲井下的人喊话:“好好地干活,出来大大地有赏。”

    就在井田话音刚刚传到井底的刹那,“轰”的一声,从井底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一大片塌方,瞬间掩死了井底雪白的银光,井下又开始变得昏暗不清。井田先生失望地摊开双手,怪模怪样地摇了摇头,就开始指挥另外几个小鼻子,把一些器械装上汽车,不到十分钟,采矿的日本汽车,就开出了黑风口。

    维臣是黑风口最后一个得知父亲遇难的,那会儿,他正躺在秦货郎家的烟榻上,刚把烟灯点燃,妻子就气喘吁吁地跑来,在这之前,杨家这个傲慢斯文的娘儿们,是从来不到秦家店铺的,她一直把秦家店铺,看作是邪恶的染缸。“咱爹出事了,给埋到井里啦!”妻子的上眼皮,今日一直瞪起挺高,眼里有些过分的恐惧,说话声也走了调。

    “是吗?”维臣一刻也没把眼睛从丝丝作响的烟灯上挪开,甚至对妻子在这时来报告凶讯挺反感,觉得她打挠了自己正经的事,“没事,他去那儿干什么?真是的。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去。”这么说时,他拿起一粒神仙丸,打算把它放进烟锅里。

    妻子忍受不了丈夫这种猪狗行为,顾不上别人的嗤笑,夺过烟具,向丈夫的脑袋狠狠砸去。剧痛并没影响丈夫对神仙丸的嗜好,匆忙间,只好把药丸扔进嘴里,囫囵吞下,立马就变得像一个精神焕发,有血性的汉子,跳到地上,一溜烟儿跑到了出事的地点。

    井边现在乱作一团。奶奶嚎哭着,要跳进幽暗的矿井,和儿子一道进地府,需要五个人,才能把老太太拦住;老海南正在井下挖土,抢救干哥哥;道边儿用一条绳子,把公爹装满的一筐筐土,吃力地拔上井沿;而维臣母亲,这时正跪在地上哀哭不止,央求一大群围观的黑风口人,帮忙搭救受难的丈夫,但一群人都坚持有偿效劳,毕竟被埋在井下的这个人,已经从日本人手里,挣了不少银币,何况现在救人,也是个危险出力的活儿。维臣母亲答应,在救出丈夫后,给每个参与救援的人两枚银币,一群人都嚷着嫌太少,他们起哄,勒索她把价码再抬高一些。在一番讨价还价后,当价码一直抬高到每人五枚银币时,一大群人,才开始参加搭救。

    两小时后,维臣父亲终于被搭救上来,但浑身已经僵硬,手里紧紧攥着几枚硬币。要把那几枚硬币抠出,必须将他手指掰断才行,而要把他身上的泥土洗净,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口里的泥土,已经挤进食管,耳孔里的泥土,已经钻破了耳膜,鼻孔里的泥土,甚至挤进了肺里,要把他头发里的泥土清洗干净,必须把头发剃光才行。尽管这样,老杨家人仍然相信,被泥土憋死的人,是可以救活的。母亲用哭声呼喊他,妻子用两手摇晃他,儿子在鸦片的作用下,用牙齿啃啮他的脚后跟,直到相信他确实死了,才停止了一切抢救。

    按照黑风口的风俗,死在外面的人,是不能抬回家的。这样,老杨家只好草草地安葬了一家之主。根据抢救前许下的诺言,维臣母亲毫不迟迟疑地拿出了家里的积蓄,令人信服地偿付了抢救她丈夫的黑风口人。

    老天爷似乎有意考验一下黑风口人的神智清醒程度,经常把他们推进理智与情感、金钱与道义纠缠的迷惘中,让他们在迷惘中,做出各式各样的抉择。当老杨家已亡人的七七还没烧完,日本人又来到了黑风口。这回来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得像一棵枯树干的家伙,他用公鸡似的嗓音,向黑风口人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通,然后叫翻译向黑风口人翻译。他说,大日本皇军,是为了中国人民的利益,才来到中国的,可是蒋介石不知好歹,竟敢和无敌的皇军作对,结果遭到了一个又一个可耻的失败,大日本皇军,正在中国的各战场上取得连续不断的胜利,现在,正同中国军队,在南方作战,因为那里的山路险峻,交通不便,所以,不得不在黑风口,征用一批牲口入伍,为军队运送辎重。

    正是从这一天起,黑风口人才知道,日本军队在中国的国土上,同中国军队进行了多年的战争。

    牲口的征召,进行得很顺利,只用了一个上午,黑风口最好的牲口,就集中到了村口老榆树下。同时,日本人还要在黑风口,征召一名替日军押送牲口的劳工。这一天,日本人在黑风口引起的骚动,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但,不是因为鬼子强盗式的强征耕畜,而是因为应征的劳工,每天可以赚到五枚银币。一场争当劳工的角逐,像腐肉上的一群蛆虫,展开了激烈的角逐,最终这个美差,还是被掌有一点特权的屯长刘永福,抢给了他的大儿子刘长顺。

    像以往一样,一些没交上好运的村民,就开始暗自祈祷老天爷,降灾给老刘家。确实,这些年,刘家利用黑风口人迷恋神仙丸而不得不卖掉土地的机会,购买了不少物美价廉的田产,很快就成了黑风口的暴发户,远远超过了时运不济的老杨家。几年后,当土改工作队在黑风口丈量土地时,老刘家的田产,竟是黑风口的全部田产的一半。那时,刘家人还根本无法预料,在这饕餮般兼并来的土地上,种下的,将是不会开花结实的种子,必将是这个家族遭受灭顶之灾的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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