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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六章(1)

    “光复”是在八月十五那天,日本人无条件投降了。把消息带到黑风口的,是一个叫李有德的叫花子,此人五短身材,皮肤黝黑,嘴唇老厚,眼睛却挺漂亮,双眼皮,瞳仁乌黑润泽,脉脉含情却又透着英俊,像乌干达国家元首。进村时,他令人艳羡地领着一个娉娉婷婷、面皮白净的漂亮姑娘。姑娘的俊秀,使每个见到她的青年男人,都想占有她。李有德一进村,就无所顾忌地白话小鼻子投降的消息,说大难临头,那帮混蛋各人顾各人,把家一扔,四处逃命了。他说自己是从大连码头的红房子里跑出来的,那里的日本人,一夜之间,就变成霜打的茄子,劳工们随便就能到他们家里抢东西,他甚至伸出胳膊,向大家炫耀他从日本人家里,抢来的金光煜煜的手表,他说,日本人表面上有礼貌,相互见面,点头哈腰的,实际上跟畜牲差不多,逃跑时连老婆孩子都不顾了,老毛子、劳工,都到他们家里去强奸日本娘儿们,砸他们家,烧他们房子,好多日本娘儿们无家可归,整天东躲西藏,谁去领她们当老婆都成。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漂亮姑娘,说这个叫良子的日本姑娘,就是他在大连驿青泥洼桥的桥洞下边遇见,领来做了老婆。他说,他本想在大连待下去,再抢些值钱的东西,可是几天后,老毛子的士兵就布满了街巷,他们查封了日本人留下来的所有东西,谁动,就拿机枪扫射谁。老毛子的士兵,像野兽,见了娘儿们,就管不住自个儿了,他怕良子给老毛子糟蹋了,就领着她上路讨饭了。

    黑风口人被李有德的话弄得心里有些乱,辨不清这些话,到底是真还是假。为了验证真假,有人就怂恿李有德,叫他的日本娘儿们,说句日本话给他们听听,看看到底是不是日本人。

    “中,”李有德说,“不过,她现在饿得厉害,都几天没吃东西了,没有力气说话,要是你们愿意听的话,可以拿点饭来给她吃,当然,我也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说完,他又连比带划,嘟囔着,很费劲地向漂亮的良子说了点什么,良子一当弄明白丈夫的意思,就惨淡地点了点头,惊惧的目光,看了看周围的人。一个好奇的村民跑回家,端来了两碗饭,李有德和日本老婆接过饭后,像饿狗一样开饕餮起来,丝毫看不出大和民族优雅的就餐风韵。一碗饭进肚后,他们还有要第二碗的意思。

    “说啊,说完再来第二碗。”黑风口人提醒他们。

    李有德这才猛然醒悟,用碗边碰了碰良子的胳膊,漂亮的良子,明白了丈夫的意思,躬了下身,咕噜了句什么,听起来像鸭子在叫。

    黑风口人听后,哈哈大笑,觉得良子的话,和从前到黑风口来的日本人说的话,一点儿不差,不同的只有一点,从前来黑风口的日本人,个个趾高气扬,语调傲慢;良子却不然,不光语调和悦,眼神儿也像刚刚受过惊吓的小动物,让人见了,心生怜悯。黑风口人从良子身上获得了满足,于是又有人回家盛来第二碗饭。和第一碗吃完后一样,良子又躬下身去,说了句日本话,而后,丈夫李有德就问:“谁还想听吗?”

    这回没有人愿意再这样干了。在良心不受责备的情况下,黑风口人都不愿意用一碗饭,去换一句日本话来听。有人问李有德,打算把良子领到哪去?李有德在不饿的情况下,舒坦地笑了笑,说:“到处流浪。”说完,拉着良子就要走。

    黑风口人都恨日本人,但当他们看到良子时,却觉得不但不恨她,反倒可怜她,喜欢她了,就连当初遭受过日本人迫害、发誓一见到日本人就杀死他们的那些黑风口人,在见到良子后,马上就决定,他们所要杀死的日本人里,不包括良子。好多小伙子,都嫉妒貌不惊人的李有德,交了桃花运,觉得好一块羊肉,落到狗嘴里,不胜惋惜、哀叹,甚至有人打算给李有德一笔钱,打发他离开黑风口,而把这个日本娘儿们留下来。李有德似乎看出了那些人的别有用心,就站得离良子更近一些。

    “老杨家现在缺少劳力,正打算雇长工呢,你去打听打听。”一个好心的村民告诉李有德。在连吃了两碗饭后,李有德觉得,黑口的饭好吃,挺香,也有留下来定居的打算,便按照村里人的指点,到老杨家去碰碰运气。

    不错,一家之主杨福来死后,老杨家现在,劳动力严重不足。可是老杨家人无法克制对日本人的憎恨,所以,当李有德领着良子走进院子时,差点遭到杨家大眼皮女主人不客气的哄赶,只是当老目花眼的维臣奶奶,在仔细打量了良子一会儿后,最终认定良子不是那种可恶的小鼻子,就软下心来,收留了他们。

    李有德带来的消息,很快就被证实了。三天后,一支老毛子部队,开进黑风口,在村边老梁家房后的一块坡地上,架起了行军帐篷和大炮,在时隔四十多年后,黑风口人,又看到这些相貌像猴子的大鼻子士兵,很久以前那种不安,又开始笼罩黑风口。上了年纪的人,又想起多年以前,在西山口安营的那群老毛子士兵,便心里惶惶地叮嘱家里人,把窗户钉死,把破门重新修结实,把院墙加高,把街门涂上恶臭的粪便,并嘱咐女人不要到街上,如果有什么活儿,非到街上干不可,必须有男人陪同才行,因为村民发现,每天傍晚,老毛子士兵进村打水时,总是拿眼睛死盯着女人的屁股,村民们断定,这些把枪胡乱地挂在肩上,吹着口哨在街上丢丢荡荡地走路的士兵,准不是些什么好东西。

    果然,第二天晚上,老毛子们就表现出极不规矩的品质。夜里,黑风口如临大敌,狗狂吠了一个夜晚,半夜还听到两声枪响。第二天早晨,村里就开始传言,说离村孤居,后山的三户人家妇女,夜里被老毛子糟蹋了;村里有六户人家丢了家禽。这一传言,很快就被证实了,后山孤居的三户人家,上午就开始在村子中心地带租借房屋,中午以前,就把家里一些值钱的东西搬进村里了,而且家眷们在进村时,有人的眼睛都哭肿了。

    “你领招财到干娘家住些日子吧,家里我照料。”第二天天黑前,公爹对道边儿说,“他们家不偏,比咱家安全。”

    “不要紧,”道边儿显得挺固执,“我枕头底下放把剪子,不脱衣服睡,他们要是来了,我就拿剪子戳死他们。”

    为了安全起见,道边儿还让公爹,帮她把头发剃光,像佛门刚刚剃渡的小和尚,又把脸上胡乱涂抹些锅底灰,用铁丝取代了丝绸腰带,把裤子紧紧地箍在腰上,而后就用一些脏东西,涂到衣服上,衣服表面,很快就滋生了一层霉绿,弥漫出熏人的气味,让人从她身边走过时,都不敢大口呼吸。事实证明,这种自我糟蹋的打扮,是有效的,连孩子们都吓得好几天不敢靠近她,老毛子的士兵,从来没认真看过她一眼。一时间,黑风口的许多年轻妇女,都争相效颦,纷纷剃光自己的头发,用锅灰把脸涂抹得吓人,用铁丝把裤子拧到腰间。正是这种精心的打扮,才使老毛子士兵,在黑风口,长时间没能发现叫他们眼睛发亮的娘儿们。

    一群长期经受情欲煎熬的放荡士兵,因得不爱情及时的安慰,便想出一些荒唐的把戏,发泄内心的郁闷,在短时间里,就使黑风口人开了眼界。他们用汽车拉着重磅炸弹,到水塘里炸鱼,结果把水塘翻了个底朝天,一群士兵仅从烂泥里,找到了一条被炸掉脑袋的小鱼;他们用机枪狂扫空中飞过的山鸡,无意中,打下了一只麻雀,可一群看热闹的孩子,却跟在老毛子士兵后面,捡到了两筐弹壳;他们用手榴弹劈木材,结果崩瞎了一个士兵的眼睛;他们大冬天,在最冷的天气里,浑身脱得一丝不挂,砸开冰窟窿,跳下去洗澡,冰把手脚的皮都粘破了,冰上留下斑斑血迹;他们用步枪猎杀老百姓的家畜,命中率百分之一百零一,因为一个士兵,曾经一枪打死了并排站着的一头小猪和一头母猪;最叫黑风口人受不了的,是他们常在瓜果未熟的季节,就闯进瓜果园,肆意胡乱把树上酸涩的果子揪下来,咬一口后就随手扔掉。有一天,一群士兵,居然大白天赤着身子、嬉皮笑脸地列队从村里走过。这批老毛子士兵,在黑风口处处让人提心吊胆,直到一年以后,另一批换防的队伍来到这里,情况才得以好转。

    这批小伙子,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风纪俨然,举止文雅,不那么吓人,很快就受到了黑风口人的尊重,以往那些令人不安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黑风口人很快就放松了戒备,一些大胆的小伙子,甚至还敢到老毛子的军营里去,和士兵们用摔跤的方式赌输赢,兵营里又黑又酸的面包,经常被小伙子们装进兜里。慢慢的,一些大胆的姑娘们,竟敢提着苹果、鸡蛋之类的东西,到军营里换她们喜爱的小玩艺,偶尔还敢向这些士兵卖弄个飞眼,把大鼻子小伙子们,撩拨得浑身发热。黑风口人重新开启了早先用钉子钉上的窗户,妇女们开始蓄留头发,扔掉了一年前用来防身的铁丝腰带,在一年没先脸之后,彻底地把脸上的污垢清洗干净,露出鲜润的皮肉。道边儿费了一整天的工夫,才勉强洗净了那件已经长满绿霉的脏衣服,但衣服上那股陈腐的气味,还是没能除掉。一些聪明、早熟、有点文化的小姑娘,竟敢调皮地用偷偷学来的俄语,和走在街上大鼻子士兵调情,甚至说,如果不是家长的强烈反对,有几个野性的姑娘,竟打算嫁给那些蓝眼睛、大鼻子的漂亮军官呢。

    好久以来,住在老梁家旁边的帐篷里的士兵,每天早晨,都要到老梁家来洗脸,这些士兵又个个都有个怪毛病,不肯在脸盆里掬水洗,非要别人用瓢舀水浇洗。道边儿不敢接触这些浑身毛茸茸的士兵,就叫大财兄弟前去应付,这样一来,大财兄妹很快就成了大鼻子叔叔兵营里的常客,和士兵们建立了良好的友谊,常常呆在兵营,一天都不想回家,学一些怪里怪气的俄语,回家在大人面前显摆,一天,得财从大鼻子叔叔的机枪里,抠出一颗子弹,得意洋洋地回家交给道边儿。那会儿,道边儿正在做晚饭,见到这东西,吓得心跳过速,甚至打算把这个闪闪发亮的小东西,扔到锅灶里烧掉,幸亏被公爹及时发现,拿过来,到院子里挖坑埋掉,才算没惹出什么乱子。渐渐的,孩子们开始爱吃兵营里那种和腰带一样宽的面条了,对那种咬一口,都能酸出人的口水的黑面包,也能吃得津津有味,还学了不少的知识,懂得礼上往来,瞅准母亲不在的时候,偷偷钻进鸡窝,把母鸡刚下出的蛋,偷给大鼻子叔叔,

    道边儿一连几天没捡到鸡蛋,就认定是小狗嘴馋,犯了规矩。她从家里拿出一个鸡蛋,放到鸡窝里母鸡下蛋的地方,然后扯着小狗的耳朵,把它提到鸡窝里,让它看着鸡蛋,用木棍子敲打小狗的脑袋,痛得小狗嗷嗷直叫,后来一看到鸡蛋,就四腿发抖。可是鸡蛋还是会经常丢失。直到一天下午,一个大鼻子军官到帐篷里查营,发现大财兄弟正手握鸡蛋,鬼鬼祟祟地从外面跑进帐篷,问题才得以根本的解决。大鼻子军官狠狠训斥了自己的士兵,并把大财兄弟和鸡蛋一块,送回了老梁家。道边儿不等军官的解释,就明白了一切,只是碍于面子,才和大鼻子军官说了些表示感谢的话,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把客人送出大门。大财兄弟看见母亲和蔼可亲的样儿,也就不再担心,甚至认为,以后还可以这样干,谁知刚把大鼻子军官送出大门,一转身,道边儿忽啦一下变了脸,大财兄弟两腿立刻开始发抖。道边儿操起那天训诫小狗的棍子,狠抽大财兄弟的屁股,痛得兄弟俩像小儿狗一样嗷嗷直叫,鸡蛋从此没再丢失一个。

    道边儿严格控制招财,不让到她到兵营里去,生怕她在缺少女人的士兵中有什么闪失,结果把招财气得哭闹了多少天,直到香阁姊妹来把她领走才好。大鼻子兵营,在黑风口驻扎了四年之后才撤离,临别那天,大财兄弟抱住士兵的腿,哭得像个泪人,嘴里嘟囔着,要跟大鼻子叔叔一块儿走。直当道边儿在他们屁股上狠抽了几掌,兄弟二人才勉强松手。

    大鼻子兵营撤走了,黑风口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好多人家曾经在大鼻子兵营里,偷来了不少有用的东西,现在都大胆地拿出来使用。大财兄弟失去了玩耍场所,只好重新回到老杨家,但香阁姊妹在门口拒绝了他们,理由是他们不该在已经懂事的年龄,还一丝不挂地和女孩子一起玩。大财委屈地领着得财往家跑,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兄弟二人才对自己赤着身子地在街上乱跑感到羞愧,走路的时候,不得不躬着身子,用手捂着最碍眼的地方,仿佛肚子痛得厉害。

    一连多少天,兄弟二人哭哭唧唧,缠着道边儿要衣服穿。道边儿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们,哄他们说,这样光着身子,比穿衣服还爽快舒适呢,况且他们都有随便把衣服穿破的本领。在一切央求无济于事后,大财就想吓唬母亲,说如果再不给他们衣服穿,香阁她们就不跟他们玩了!

    “那样更好,”道边儿挺高兴,“待在家里帮妈干活,省得在外面野跑累了,还得多吃饭。”

    “可香阁说,像俺这么大的孩子不穿衣服,就是不害臊,长大后得打光棍。”大财急得直哭。道边儿多少觉得心抖了一下,是啊,孩子们已经到了知道害臊的年龄,可这些年,活儿太忙,差不多把他们扔在一边,像小猪一样地养着,几乎没在孩子们身上费什么心事,孩子们就这么无所顾忌地自由成长发育着,就连孩子都到了知羞的年龄,也是在孩子们提醒后,她才想到,当母亲的心里,开始有些愧疚,最后,大财兄弟答应,今后一定注意保护衣服,道边儿就开始给孩子们缝制了新装。

    新装缝制得很顺利,两天工夫,大财兄妹就穿上了漂亮的新衣服,结束了冬季必须休眠的生活。道边儿骄傲地欣赏着穿上新衣服的儿女们,觉得孩子们穿上新衣服,还挺精神的,一点也不比别人家的孩子差。可是,孩子们当初要穿新衣服的目的,却并没有达到。那天上午,当兄妹三人身穿新衣,心情舒畅地来到老杨家时,在老杨家门口,遭到了农会成员的阻止。农会的人,把守了杨家大院,不准老杨家人离开大院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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