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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五章(1)

    大病渐愈的维臣,得知好友万劫不复,突然又病情加重,一连多天卧床不起。他不住地嚷着浑身发冷,家里人就给他盖两条被子,把炕烧得灼人,可他还是说冷得厉害,并且怕听到别人的脚步声和开门声。全家人都得学会轻声走路、轻声开门,和先前发病时一样,常常在昏睡时呓语不止,时而惊呼大叫,像遇到了什么致命的危险;时而艾艾乞乞,断断续续地,又像在请求别人的饶恕。家里人都相信他中了邪,打算去找郎中调理调理,可是当问他哪不舒服时,他却立即停止呓语,像一个在受惊时会装死的小甲虫,一动不动。谁也猜不透,他到底患的是什么怪病。然而当伤心的奶奶万般无奈,怀着丈夫去世时的心情,到秦家店铺给他买回一粒神仙丸,叫他胡乱地服下后,奇迹立刻就出现了:维臣兀然恢复了健康,像正常人睡醒后一样,掀掉身上的被子,从炕上爬起,和家里人谈笑自如,随后看看窗外的日影,说该下田干活了,就有板有眼地穿好衣服,到厢房取了锄头,出门下田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装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这粒神仙丸。

    家里人被眼前的奇迹惊得发呆,只有老目花眼的奶奶,心情沉重,慨叹命运把不幸的悲剧,在这个家庭反复重演。“他爷爷当初就这样,”老太太叹气道,“都是神仙丸捣的鬼!”

    不错,维臣几乎无可选择地成了神仙丸的俘虏,这种诱惑力,甚至超出了妻子的魅力。一旦离开了这种可爱的小药丸,立刻就像陷入魔掌的小动物,觉得自己随时都会受到袭击;而只要一吸食那种带有苦味的小药丸,立即就会感到体魄强壮,勇气倍增,甚至为自己那天夜里的狼狈相,感到羞愧不已。

    确实,那天晚上,把他吓坏了,特别是当满脸乌黑的梁果复,用枪口顶着大车店老板的脊背,命令他到钱柜里取钱时,他觉得那会儿,两腿软得像皮筋儿,一点力气都没有,接连摔了三跤,才磕磕绊绊,走到钱柜边儿,取钱时,两手哆嗦得厉害,一堆银币,他用了挺长时间,才装进兜里,一点也没有梁果复那么沉着老练。回到家里时,他才觉得,裤裆里一片凉湿,不知是什么时候尿的。为了克服无法回避的、像凉风一样时时来袭击他恐惧,他背着家里人,在秦家店铺,花光了和梁果复一道弄来全部银币,而后就去摸奶奶的积蓄和妻子的妆奁,好在奶奶经常神智不清,轻易就能应付过去,可大眼皮妻子,却是个有心计的人,在发现自己的嫁妆失盗后,并没像一般娘儿们遇到失盗时,表现出的那种张惶,而是很理性地分析事情发生的原委,准确推断出嫌犯是谁,精心设计布局,很快,就在维臣一次做案时,当场将他抓获。

    其实,丈夫是主动投进妻子设下的狡猾的罗网,因为妻子已经密秘监视他多时了,并且通过夜里对他衣兜的侦察,准确推测出他下次作案的具体时间,于是,就在那天早晨,将一枚银钗,放在容易被丈夫发现的地方,而后躲到远处,一边捶整昨天浆洗好的衣服,一边用眼角瞄着在屋里磨磨蹭蹭,迟迟不肯下地干活的丈夫,由于这种分心,差点儿被棒棰敲断了一个手指。但,当丈夫忐忑不安地把手伸向那件宝物时,她一点也没有感到惊慌,甚至很有耐心地看清了丈夫把宝物揣进什么地方,直当丈夫两腿有点颤抖地迈出家门,穿过庭院,快要走出街门时,她才不慌不忙地把脸扬起,仍没放下手里的活儿,问他:“你去哪儿?”她极力显得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却十分清晰地看见,丈夫浑身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哦,”丈夫说话时脸色苍白,“到菜院子,看看土豆该不该浇水了。

    “是呀,”妻子显得非常欣赏懒惰的丈夫,兀然变得这么勤快,“土豆早该浇了,不过你先过来,帮我把被面抻一抻。”

    怯懦的丈夫轻信了妻子,慌乱的心,多少安稳了些,几乎就在走近妻子的同时,一向斯文的大眼皮妻子,猝然眼尖手快,异常敏捷地将手探入丈夫装有宝物的兜里,准确无误地取出了宝物,马上就用棒棰敲打丈夫的脑袋,忘记了自己出身名门的身份,吐出了一些鄙俗肮脏的骂人话,并将一口痰,唾到了丈夫的眼睛里。

    对维臣来说,灾难只是刚刚开始。父亲认为,已经当了爹的儿子,如此无耻地去偷窃媳妇的嫁妆,丢了他们杨家的脸,就用绳子把他绑起,吊到院子的枣树上,用赶牛的鞭子抽打他,问他再敢不敢吸食神仙丸。痛疼时,维臣根本没法回答父亲的问话,只会发出杀猪一样的嚎叫,直到奶奶被这种叫声从炕上惊起,一瘸一拐地冲出屋子,才结束了枣树下的刑讯。

    “作孽哟,”老太太夺下儿子手里鞭子,居然有力气把鞭杆折断,“你嫌咱家死的人还少吗?”接着,就一把濞涕一把眼泪地拿菜刀,砍断捆吊孙子的绳子,一边急不择言地数落儿子。

    “他染上毒瘾啦!”一本正经的儿子争辩道。

    “那又怎么样?”老太太胡搅蛮缠地斥责儿子,亲自解开维臣身上的绳子,“他愿干啥,就叫他干啥,只要他能活着。”老太太说。

    大眼皮孙媳妇,无法掩饰对老太婆的反感,认为如此毫无道理地怂恿自己堕落的丈夫,迟早会毁了这个家,理由当然是充分的,她指出,照此下去,不出一年,她娘家在她结婚时送她的那些名贵的嫁妆,将会被丈夫摸得净光,甚至包括她本人,都很难说能够保住合法发妻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糊搅蛮缠的老奶婆婆,立刻就提出一个能使孙媳妇信服的看法,她说,她可以拿老杨家的全部财产担保,孙子今后,绝对不会再动他媳妇的一丁点嫁妆,因为他们老杨家祖传的家产,足以满足孙子对神仙丸的需要,一直能让维臣抽到死。同时,为了能说服家里人,今后不再过问维臣抽大烟的事,她还极其伤心地和孩子们一道,回忆了老杨家那些令人心酸的往事,言过其实地描述了神仙丸神秘无比的威力,指出为吸毒者戒毒的种种危害,哭诉了她丈夫屈死的惨痛教训,最后,她甚至还违心地替神丸,说了几句好话。在奶奶武断的坚持下,维臣幸运地成为黑风口第一个职业吸毒者,可以不再心悸肉跳、偷偷摸摸地来往于秦家店铺。而老杨家的田产,也正是从这时开始,一天一天地减少,从黑风口首富的塔尖上,缓缓向下滑落。虽然一本正经的父亲,拼命地干活儿赚钱,指望能补偿儿子吸毒的挥霍,但毫无收效。维臣每天必需从老目花眼的奶奶手里,拿走一枚银币,仍难满足他那种无法抑制的毒瘾,时常不得不像其他大烟鬼那样,偶尔干点偷偷摸摸的勾当,但绝不敢再动妻子的嫁妆。

    随着吸毒人数的增加,吸毒者越来越难以满足的瘾欲,渐渐的,使黑风口成了一个盗贼四起的罪恶的渊薮,一些不讲道德的窃贼,居然敢亵渎神灵,猖狂地到菩萨的眼皮底下做案,盗走了宁远寺神龛里的铜烛台,拿到普兰镇去换几枚银币,然后再回到秦家店铺,买几粒神仙丸。这种无耻的罪恶,大大激怒了宁远寺年轻有为的方和尚,他发誓,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在黑风口彻底根除吸毒的恶习。

    方和尚是接替两年前行满功完、圆寂归天的一空和尚,主持宁远寺的。无论他那一直紧锁的眉头,还是深邃而悒郁的目光,无不叫人信服他功德深厚。诚然,他是一个佛门罕见的高僧,自称通晓佛教大小乘全部经义;每天夜里,都在梦中,和祖师释迦牟尼探讨佛教方面的高深理论,现在,他已从祖师那里,学到了用十五种草药,和神龛里的香灰,调和熬成新的戒毒药水,此种药水,能使吸毒者忘掉对神仙丸的嗜好,并很快就能恢复健康;健康者服后,将永远不会沾染毒品。

    得到了这个消息,总愿上当的黑风口人,又像多年以前听信一空和尚那样,纷纷把各家的吸毒者捆绑起来,牵到宁远寺。方和尚就用平常化缘的破钵,盛着淡褐色的戒毒药水,给吸毒者服用。这种作法在秦家店铺,多少引起一点慌乱。

    秦货郎早在十年前,就把家眷迁到了黑风口,用神仙丸和洋货牟取的暴利,买下宅基,建起了有五间正房的四合大院。这是黑风口迄今最漂亮的房子,装潢超过了老杨家。秦货郎老了,买卖兴隆时,往往感到力不从心,就把店铺交给儿子秦达三打理。小秦货郎像他父亲一样,精明强干,甜嘴巧舌,阴险狡猾,具有他父亲那种生意人的素质。一当他听到宁远寺的方和尚,正在用神药水给瘾君子戒毒,立即就请来几个木匠,在正房的里屋,用木板间隔出两个小房间,而后又到普兰镇,出大价钱,从窑子里赎出两个最漂亮的粉头,带回黑风口,任何一个男人,只消花两枚银币,就可以跟其中的任何一个粉头,在用木板隔开的小房间里,进行一次短时间的交易;如果再加一枚银币,就可以享受一个通宵;如果谁肯出二十枚银币,那么,就可以把其中的一个,包养下来,时间长达一个月。为了打消顾客担心这种享受,会沾惹上花柳病的顾虑,秦小货郎还免费为客人们提供一盆高锰酸钾溶液,专门用来在客人们快活之后,清洗某些部位;同时,还备有预防万一的盘尼西林药剂和注射器;在小房间的外屋,秦小货郎又开设了赌局,供那些想发大财的黑风吕人,在这里碰撞运气;为扭转神仙丸品种单一的不利局面,秦小货郎又购进了杜令丁、吗啡、海LUO因、柯卡因、大麻以及高鸟钾素溶剂,并亲自指导客人们如何享受。和他父亲早年玩过的把戏相似,秦小货郎也用大红纸海报,把各种药品,吹得神乎其神,鼓吹一系列神药,均属各路神仙敬献西天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的贡品;同时,他还掌握了用同一支针头,给不同的吸毒者,静脉注射各种神药的高难技术,动作异常麻利,注射准确无误。

    方和尚的戒毒药水,最终没能抵挡住秦小货郎狂澜一样的攻势,无可挽回地败下阵来。终于有一天,功德高深的方和尚,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气,再也无法用文明的方式,和秦小货郎展开较量,他失去了理智,忘记了佛家的本分,站在秦家店铺门口,用最粗鲁的语言,告诫黑风口村民,说,凡是大红纸海报上写的神药,根本就不是什么各路神仙敬奉给西天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的贡品,“全她妈的是鸦片一类的毒品。”

    可是,这时的黑风口人,已经麻木了,处于神智迷惘的混沌状态,变成了为满足一点欲望,而甘愿像猪一样肮脏地生存的普通动物,他们根本听不进方和尚声嘶力竭的忠告,猪一样来到秦家店铺,拱寻一点麻醉神经的“神药”。秦小货郎对方和尚的作法极为不满,认为这秃驴如此无礼,实在难以容忍。一天晌午,当方和尚又来到秦家店铺门口宣传戒毒时,秦小货郎就蹿到街上,和功德高深的方和尚撕打起来,扭斗时,秦小货郎竟从地上,抓起一把猪粪,抹到方和尚闪闪发亮的头上。方和尚无法容忍这种侮辱,盛怒之下,就到普兰镇,请求警察当局干涉。

    星期三下午,警察山本一万二百五,带领一个中国巡捕,来到黑风口。山本是接替梁果复失踪的那天夜里,不知被什么人杀死的木匣,来到普兰镇的。这是一头真正的牲口,两眼活像为了争夺一只发情的母狗,而即将展开撕杀的公狗,他刚一出现在秦家门口,正在焦躁地等待用各种方式享受神药的瘾君子们,立刻就摆脱了毒瘾的折磨,纷纷拥挤到后窗口,争相逃命,甚至连秦小货郎自己,也从那里蹿了出去,忘记了这里就是自己的家,把倒霉的事儿,全留给了父亲秦老货郎。山本扒光了秦老货郎的衣服,用马鞭抽打他的脊梁,痛得老货郎像垂死的母牛一样,哞哞吼叫,直到山本完全偶然地发现了,里屋小房间里,两张美丽动人的脸,正在惊骇地向外探望,这才解救了秦老货郎。打那儿以后,每逢星期六,山本总要来到黑风口,待上一整天,成了秦家店铺最高贵的客人。秦小货郎尽弃前嫌,不厌其烦地笑脸相迎,酒肉款待,并亲自注意,不让其他客人打扰小房间里鸳鸯被下温柔乡的幽梦,甚至刮台风时,这种事情也没中断。

    六月初六,脱离了时令轨道的霪雨天气,兀然提前闯到了黑风口,从前一天的晌午开始,黑风口上空,一块块铅色的云阵,像决堤的洪峰,在天空翻腾,天色变得空濛、阴沉,凉风习习;从半夜开始,雨丝从天上倾泻下来,这是黑风口从未遇到的暴雨。第二天凌晨开始,从黄海登陆的台风,就狂卷而来。狂风撼窗摇户,吼声悲凉,掀去草房上的陈年茅草,撕光地里庄稼的叶片,梳理净树上的翠叶,将千年古树,连根拔起。多年以后,敬毛在翻阅地方志时,偶然发现了有关这次台风的记载,据说这是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大风暴,风力超过十三级,风速超过每小时200千米,时间长达两个月零八天,敬毛这才相信,早年爷爷对他讲的有关刮台风的事,并非天方夜谈。的确,这是地球上人类的发展史中,任何一个其他民族,都不曾遭受过的漫长而深重的灾难。

    “完了。”老海南坐在炕头抽闷烟,目光呆滞地看着院子里,一棵桃树被连根拔起,随风卷走,没露出一丝惊讶。大财兄妹蜷缩在爷爷的身后,生怕狂风一旦鼓破窗棂,会把他们像桃树一样卷走,只有道边儿,还在忙着把厢房里贮藏的干柴,抱进正房,因为厢房里,已经开始漏雨了。然而谁也没料到,三天后,正房也开始漏雨了,开始是一滴一滴的滴嗒,几天后就开始出现小股水流了,一周之后,就跟房檐的瓦流一样的流淌。起初,道边儿还在每个漏雨的地方,放上一个盆盆罐罐,当大股大股往下流时,盆盆罐罐就不起作用了,道边儿只好搬掉盆盆罐罐,让水流恣意流淌,当积到一定深度时,就用脸盆,向门外舀水。在忙乱中,道边儿疏忽了一件重要的事儿,忘记保管好火柴了,那小红头受了潮,只要一擦,就像湿泥一样,碎成粉末。道边儿不能原谅自己,忿忿地掐了一下自个儿的大腿,以示对自己粗心的惩罚。公爹马上安慰了她,“咱们有火镰。”说着,就慢慢吞吞地爬下炕,在柜底尘灰厚积的一堆破烂中,找到了生锈的火镰,和一块棱角分明的水晶石,而后用饭勺在锅底,刮下半勺锅底灰。道边儿这时才发现,锅底灰,原来有那么大的用场,不免勾起对丈夫的悼念,因为丈失踪前,也曾这么刮过锅灰。公爹把水晶石放在锅灰上,用火镰使劲磨擦水晶石,霎时,水晶石上发出一串焰火一样的火星,火星溅落锅灰里,立即洇成一块红火,随后,公爹从炕席下,抓出一把铺炕草,放到锅灰上吹一吹,顷刻间,干草开始冒烟了,一会儿,又忽啦一声,窜起火苗。孩子们被爷爷魔术似的取火方式,激动得异常兴奋,纷纷争着要亲自试一次,结果遭到道边儿的厉声喝斥。

    道边儿早就被三个小家伙弄得头痛了,最主要的是,他们兄妹戒不掉尿炕的毛病。好天气的日子,还没觉得那么严重,夜里尿湿了炕,一个白天就能烘干,可是眼下,这台风霪雨的天气,这种尿炕的毛病,就叫人无法忍受了,炕上成天湿漉漉的,而且弥漫着浓烈的尿臊味。在这种潮湿的气味中,跳蚤得到了良好的生存环境,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繁衍,咬得人夜里睡不着觉。爷爷试图用烧焦的螳螂卵,给孩子们治疗尿炕的毛病,但,不论孩子们吃下多少烧焦的螳螂卵,一到夜晚睡着时,仍然照尿不误。最后,道边儿不得不用限制孩子们饮食的办法,克服他们的毛病,这回得到了一定的效验。可是孩子们在睡觉前,常常喊肚子饿,又让道边儿心里隐隐作痛。

    烦恼总是无穷的。雨季前准备的干柴烧完了;炕席下面用来引火用的干茅草也用光了;烟囱根的地方,被雨水冲刷得透亮了;在雨水中得到大量繁殖的蜻蛙、癞蛤蟆,多到无数,一到晚上,蛙声震天,聒得人无法睡觉,一些人气极败坏,白天发了疯似的,猛砸院子里乱蹦乱蹿的癞蛤蟆,借以发泄夜里被它们聒噪得失眠的气愤,孩子们甚至夜里提着灯笼,成群结队地到野地里大批捕杀田蛙,割下它们的后腿,回家烹制各种美味。但不论怎么大量捕杀,这些小动物的繁殖力,仍未受到影响,反而有越来越多的倾向,往往在揭开锅盖,准备吃饭时,却发现锅里有几只被煮死的癞蛤蟆,显然,它们是趁主人不注意时,自己跳进锅里的,后来做饭时,道边儿不得不叫大财,纹丝不动地站在锅边,看住癞蛤蟆,免得它们跳进锅里。

    在道边儿用最后剩下的干柴做好最后一顿饭时,公爹就拿斧子,砸掉了家里的门框,而后把它劈成一块块烧柴。这一举动,叫道边儿大为惊骇,“没有门,”她说,“冬天,大财他们会冬死的。”

    但公爹却用一句最实在的话,安慰了她:“先活下去再说。”

    当老海南准备劈掉屋里最后一副门框时,恰好是那年的八月初十,下午四点一刻,狂吹乱刮了两个月零八天的台风,突然像被缰绳制服的野马,在黑风口上空,嘎然消停下来,从云缝间,倏然射来一束阳光,像一把利刃,霍然割断绵绵雨丝,刹那间,一股凉风,从西北吹过,天上的阴云,顿时像退潮的涌浪,徐徐地向远方退去;傍晚的阳光,将桔红的彩霞,镶镀在汉白玉似的云边,朗彻的天空,显得异常穹辽高远,秋天来了。老海南畅舒了一口气,扔下打算用来劈门框的斧子,扛起锄头,下田去了。天黑前回来时,他又重复了台风刚开始刮时,就说过的那句话:“完了。”他告诉道边儿,地里所有的高稞庄稼,都被台风纠缠到一起,烂掉了,只有少数地下茎庄稼,还勉强。这一年,黑风口村粮食欠收了,富裕的人家和贫穷的人家,几乎是相等的收获。为了备足够全家人吃一年的食物,老海南冲破了道德防线,不得不万分伤感地从儿子失踪前弄来的银子里,拿出一半,到普兰镇,花高价买回几袋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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