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向阳红旅社——伊明老爹（七）
伊明老爹对二子较真的问题报以微微一笑，道：“你真想这么干，那赶尸的肯定会警告你，这可是会冲犯死人的，你要动了他衣服以后，你就是鬼缠身了，切切不可！”
“再说亲属一般见了尸骨，悲伤不己，那里还顾得验。”
这时，门外有人喊：“伊明老爹，在吗？”
说着话，进来一个老爷爷，头戴圆形回回帽，一只手扶住另一只胳膊。
伊明老爹问他怎么了？
老爷爷说昨天从马车上摔下，手臂不能动弹，家里人立即将这位老人家送到当地卫生院，卫生院准备给老人家做手术。
老人家问：“开刀要花多少钱？要多少时间才能治好？”
医生答：“大概要五六十元，两三个月可以治好，但是您的年龄过大，好的时间可能要长一点。”
老人家一听，囊中羞涩，只好忍痛回家。
这不今天一早，这位老人来到这向阳红旅馆来找伊明老爹。
明白来者的用意后，老爹啥话也没说，走进柜台里，翻找出香和纸来。
只见伊明老爹焚香化纸之后，念念有词，然后在老人的患处喷几口水，并反复揉搓。最后找来杉树皮将伤手紧紧包扎，不用任何药物，即算了事。
断臂老人谢过伊明，掏出钱来，伊明老爹死活不要，说拿着吧，给自己买点营养品补补。
见断臂老人走了，我接着再问：“伊明爷爷，学赶尸和您学辰州符一样简单，传授咒语即可吗？”
伊明老爹摇摇头说：“没那么简单，要学赶尸，过三关才可当学徒。”
“那三关？”我紧问。
伊明老爹数着手指头说：
湘西民间，自古就有赶尸这一行业，学这行业的，必须先具备有两个最起码的条件：一胆子大，二是身体好。
而且，必须拜师。
赶尸匠从不乱收徒弟，学徒由家长先立字据才行。
二子打断老爹的话，问：“三关您才说了两，还一有一关呢？”
笑呵呵的老爹点头道：
对，还有第三关，就是必须经过面试通过才行。一般来讲，要看满十六岁，身高一米七以上，同时还有一个十分特殊的条件，相貌要长得丑一点。
“可是我看见老罗的徒弟并不丑啊？”二子问。
伊明老爹说：
一人一个看法，我师父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就连我们回回关于吃猪肉的问题，各有各的看法，很正常。
我说我师父说的吧，作为老师的赶尸匠，先让应试者望着当空的太阳，然后旋转，接着突然停下，要你马上分辨东西南北，倘若分不出，则不能录用。
因为你此时不分东西南北，就说明你夜晚赶尸分不出方向，不能赶尸。
接着，赶尸匠要你找东西、挑担子。
因为尸体毕竟不是活人，遇上较陡之高坡，尸体爬不上去，赶尸匠就得一个一个往高坡上背和扛。
最后，还有一项考验，这就是赶尸匠将一片桐树叶放在深山的坟山上，黑夜里让你一个人去取回来，只有这样，才能说明你有胜任赶尸匠的胆量。
以上这三关顺利通过了，你便取得了当赶尸匠学徒的可能。
赶尸匠的家里，跟一般农民一样，照样“日出而作，日没而息”。
只有接到赶尸业务时，他们才将自己装束一番，前去赶尸。
他们虽赶尸，却忌讳赶尸这个名词。因而，内行人请他们赶尸，都说：“师傅，请你去走脚”或“走一回脚”。
赶尸匠若答应，他便拿出一张特制的黄纸，让你将死人的名字、出生年月、去世年月、性别等等写在这张黄纸上，然后画一张符，贴在这张黄纸上，最后将这张黄纸藏在自己身上。
赶尸匠的穿着也十分特别：他不管什么天气，都要穿着一双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腰包藏着一包符。
师父教徒弟，第一件事是画符，这种十分奇特的符，是在黄纸上，用朱笔画上又像字又像画的东西，途中遇到意外情况，便将这种奇特的符朝西挂在树上或门上，有时也烧灰和水吞服。
同时徒弟必须学会三十六种功，才能去赶尸。
第一件功，便是死尸“站立功”，也就是首先要让死尸能站立起来。
第二件功是“行走功”，也就是让尸体停走自如。
第三件功是“转弯功”，也就是尸体走路能转弯。
另外，还有“下坡功”、“过桥功”、“哑狗功”等。
“哑狗功”可使沿途的狗见着尸体不叫。因死尸怕狗叫，狗一叫，死尸会惊倒，特别是狗来咬时，死尸没有反抗能力。死尸会被咬得体无完肤。
最后一种功是“还魂功”，还魂功越好，死尸的魂还得越多，赶起尸来便特别轻松自如。这种“还魂功”，实际上是用一种湘西特产的草药撒在尸体上。
还是那句话，赶尸这种奇特的行业，只有在湘南西部才行得通。总结原因，不外乎以下几点：一、只有湘西有“死尸客店”。
二、只有湘西群众闻见赶尸匠的小阴锣，知道迥避。
三、湘西村外有路，而其他省路一般都穿村而过，他们当然不会准死尸入村。
四、湘西人闻见阴锣声，便会主动将家中的狗关起来，否则，狗一出来，便会将死尸咬烂。
因而，这种十分奇特的赶尸行业，只有湘西才有。
旅店里，伊明老爹说的眉飞色舞，我和二子听得聚精会神，正在兴头上，突然，院子里一声马的长啸。
伊明老爹似乎感觉到什么？急忙起身来到院子。
就见一匹雪白的马站在院子的雪地里。
我纳闷，是白龙马吗？
不是，爷爷的白龙马在马厩里。
走到跟前，才发现马背上托着一个人，遍体鳞伤，衣不遮体，白龙马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血肉模糊，这马和马的主人到底怎么了？
二子和我忙上前扶下马背上的人，二子一试此人的鼻息，对爷爷和伊明说：“还有气息，活着。”
老爹催促道：“快，快抬到二楼房间里，把炕上的火加旺，先让他暖和过来。”
按老爹的吩咐，我和二子将受伤的人抬到二楼火炕上。
伊明老爹端着一碗水紧跟着上到二楼，从怀里掏出一张咒符，话不多说，脱鞋上炕，跪坐在伤者的身旁，然后屏息,端正身子,头微低,目光柔和,手下垂,然后迅速疾高诵，口中念道：“天地合我,我合天地,神人赴我,我赴神人,精气合全,神气合群,杳杳冥冥,天地济主,闻呼即至,闻召即临,焚香召请,功曹使者,递奏神员,闻今召请,速赴坛前.仰头传香,拜请九天玄女,历代流旅尊师,合诸仙众,下赴坛前,有事相请,速去速来,明彰报应。”
念毕，伊明老爹将符咒点燃，他将燃烧的符咒在伤者的身体上面挥舞，咒符将要燃烧殆尽时，他挥灭火焰，将剩下的咒符丢进放在身旁的碗里，然后端起碗来，喝一口，喷一口，喷遍伤者的整个身体。
喷完一遍，老爹闭目诵咒，默念：“天下神兵,八卦之精,摄到神将,安坐慰吾身,闻咒速至,百事通灵,无事不报,不得违令……”
连念三遍。
再看伤者，原先血流不止伤口开始止住流血，渐渐地开始愈合。
老爹跪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伤者，一言不发。
大约一个时辰后，伤者一声咳嗽，一口黑血吐了出来，随即大口大口的喘气粗气，眼慢慢睁开。
“马、马，我的白龙马呢？”受伤的人看着围在他身旁的人，睁开眼，先找他的马。
“在院子里拴着呢，你放心。”伊明老爹安慰道。
“我这是在做梦吗？我还活着吗？”受伤的人几声咳嗽后，问伊明老爹。
伊明老爹冲他点点头，问道：“年轻人，遇到什么大难了，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
受伤的人挣扎着要起身。
不到两个时辰以前，一个差一点没了气息的人，如今已恢复体力，而且还要起身，我有些不相信，这不就是起死回生吗？
伊明老爹按住他说：“小伙子，别动，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驼你来的马，是不是叫白龙马？你爹是不是叫买买提？”
“啊，您认识他？”伤者吃惊地望着老爹。
伊明老爹说道：“他每次赶着白龙马都住我这儿，去年还来过，白龙马的马掌脱落还是我给它重新掌上的，你爹呢？”
“我爹。”小买买提眼里立时涌上泪水来。
“我爹今年春上让山贼给劫了货，倒没伤着他，可是一想到别人的货物要赔，我爹就一病不起，刚入冬时，就离开了。”
说罢，小买买提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爹一辈子不容易，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眼看着要享福了，没想到遭了那么份罪，让人心疼。”伊明老爹说着说着，也黯然神伤起来，忽然又问，“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遍体鳞伤的。”
“唉。”小买买提一声长叹，说，“多亏了白龙马有灵性，救了我，要不我早死无葬身之地了。”
话未说完，小买买提一度哽咽。
“再说亲属一般见了尸骨，悲伤不己，那里还顾得验。”
这时，门外有人喊：“伊明老爹，在吗？”
说着话，进来一个老爷爷，头戴圆形回回帽，一只手扶住另一只胳膊。
伊明老爹问他怎么了？
老爷爷说昨天从马车上摔下，手臂不能动弹，家里人立即将这位老人家送到当地卫生院，卫生院准备给老人家做手术。
老人家问：“开刀要花多少钱？要多少时间才能治好？”
医生答：“大概要五六十元，两三个月可以治好，但是您的年龄过大，好的时间可能要长一点。”
老人家一听，囊中羞涩，只好忍痛回家。
这不今天一早，这位老人来到这向阳红旅馆来找伊明老爹。
明白来者的用意后，老爹啥话也没说，走进柜台里，翻找出香和纸来。
只见伊明老爹焚香化纸之后，念念有词，然后在老人的患处喷几口水，并反复揉搓。最后找来杉树皮将伤手紧紧包扎，不用任何药物，即算了事。
断臂老人谢过伊明，掏出钱来，伊明老爹死活不要，说拿着吧，给自己买点营养品补补。
见断臂老人走了，我接着再问：“伊明爷爷，学赶尸和您学辰州符一样简单，传授咒语即可吗？”
伊明老爹摇摇头说：“没那么简单，要学赶尸，过三关才可当学徒。”
“那三关？”我紧问。
伊明老爹数着手指头说：
湘西民间，自古就有赶尸这一行业，学这行业的，必须先具备有两个最起码的条件：一胆子大，二是身体好。
而且，必须拜师。
赶尸匠从不乱收徒弟，学徒由家长先立字据才行。
二子打断老爹的话，问：“三关您才说了两，还一有一关呢？”
笑呵呵的老爹点头道：
对，还有第三关，就是必须经过面试通过才行。一般来讲，要看满十六岁，身高一米七以上，同时还有一个十分特殊的条件，相貌要长得丑一点。
“可是我看见老罗的徒弟并不丑啊？”二子问。
伊明老爹说：
一人一个看法，我师父这样说，自有他的道理，就连我们回回关于吃猪肉的问题，各有各的看法，很正常。
我说我师父说的吧，作为老师的赶尸匠，先让应试者望着当空的太阳，然后旋转，接着突然停下，要你马上分辨东西南北，倘若分不出，则不能录用。
因为你此时不分东西南北，就说明你夜晚赶尸分不出方向，不能赶尸。
接着，赶尸匠要你找东西、挑担子。
因为尸体毕竟不是活人，遇上较陡之高坡，尸体爬不上去，赶尸匠就得一个一个往高坡上背和扛。
最后，还有一项考验，这就是赶尸匠将一片桐树叶放在深山的坟山上，黑夜里让你一个人去取回来，只有这样，才能说明你有胜任赶尸匠的胆量。
以上这三关顺利通过了，你便取得了当赶尸匠学徒的可能。
赶尸匠的家里，跟一般农民一样，照样“日出而作，日没而息”。
只有接到赶尸业务时，他们才将自己装束一番，前去赶尸。
他们虽赶尸，却忌讳赶尸这个名词。因而，内行人请他们赶尸，都说：“师傅，请你去走脚”或“走一回脚”。
赶尸匠若答应，他便拿出一张特制的黄纸，让你将死人的名字、出生年月、去世年月、性别等等写在这张黄纸上，然后画一张符，贴在这张黄纸上，最后将这张黄纸藏在自己身上。
赶尸匠的穿着也十分特别：他不管什么天气，都要穿着一双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长衫，腰间系一黑色腰带，头上戴一顶青布帽，腰包藏着一包符。
师父教徒弟，第一件事是画符，这种十分奇特的符，是在黄纸上，用朱笔画上又像字又像画的东西，途中遇到意外情况，便将这种奇特的符朝西挂在树上或门上，有时也烧灰和水吞服。
同时徒弟必须学会三十六种功，才能去赶尸。
第一件功，便是死尸“站立功”，也就是首先要让死尸能站立起来。
第二件功是“行走功”，也就是让尸体停走自如。
第三件功是“转弯功”，也就是尸体走路能转弯。
另外，还有“下坡功”、“过桥功”、“哑狗功”等。
“哑狗功”可使沿途的狗见着尸体不叫。因死尸怕狗叫，狗一叫，死尸会惊倒，特别是狗来咬时，死尸没有反抗能力。死尸会被咬得体无完肤。
最后一种功是“还魂功”，还魂功越好，死尸的魂还得越多，赶起尸来便特别轻松自如。这种“还魂功”，实际上是用一种湘西特产的草药撒在尸体上。
还是那句话，赶尸这种奇特的行业，只有在湘南西部才行得通。总结原因，不外乎以下几点：一、只有湘西有“死尸客店”。
二、只有湘西群众闻见赶尸匠的小阴锣，知道迥避。
三、湘西村外有路，而其他省路一般都穿村而过，他们当然不会准死尸入村。
四、湘西人闻见阴锣声，便会主动将家中的狗关起来，否则，狗一出来，便会将死尸咬烂。
因而，这种十分奇特的赶尸行业，只有湘西才有。
旅店里，伊明老爹说的眉飞色舞，我和二子听得聚精会神，正在兴头上，突然，院子里一声马的长啸。
伊明老爹似乎感觉到什么？急忙起身来到院子。
就见一匹雪白的马站在院子的雪地里。
我纳闷，是白龙马吗？
不是，爷爷的白龙马在马厩里。
走到跟前，才发现马背上托着一个人，遍体鳞伤，衣不遮体，白龙马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有些地方血肉模糊，这马和马的主人到底怎么了？
二子和我忙上前扶下马背上的人，二子一试此人的鼻息，对爷爷和伊明说：“还有气息，活着。”
老爹催促道：“快，快抬到二楼房间里，把炕上的火加旺，先让他暖和过来。”
按老爹的吩咐，我和二子将受伤的人抬到二楼火炕上。
伊明老爹端着一碗水紧跟着上到二楼，从怀里掏出一张咒符，话不多说，脱鞋上炕，跪坐在伤者的身旁，然后屏息,端正身子,头微低,目光柔和,手下垂,然后迅速疾高诵，口中念道：“天地合我,我合天地,神人赴我,我赴神人,精气合全,神气合群,杳杳冥冥,天地济主,闻呼即至,闻召即临,焚香召请,功曹使者,递奏神员,闻今召请,速赴坛前.仰头传香,拜请九天玄女,历代流旅尊师,合诸仙众,下赴坛前,有事相请,速去速来,明彰报应。”
念毕，伊明老爹将符咒点燃，他将燃烧的符咒在伤者的身体上面挥舞，咒符将要燃烧殆尽时，他挥灭火焰，将剩下的咒符丢进放在身旁的碗里，然后端起碗来，喝一口，喷一口，喷遍伤者的整个身体。
喷完一遍，老爹闭目诵咒，默念：“天下神兵,八卦之精,摄到神将,安坐慰吾身,闻咒速至,百事通灵,无事不报,不得违令……”
连念三遍。
再看伤者，原先血流不止伤口开始止住流血，渐渐地开始愈合。
老爹跪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伤者，一言不发。
大约一个时辰后，伤者一声咳嗽，一口黑血吐了出来，随即大口大口的喘气粗气，眼慢慢睁开。
“马、马，我的白龙马呢？”受伤的人看着围在他身旁的人，睁开眼，先找他的马。
“在院子里拴着呢，你放心。”伊明老爹安慰道。
“我这是在做梦吗？我还活着吗？”受伤的人几声咳嗽后，问伊明老爹。
伊明老爹冲他点点头，问道：“年轻人，遇到什么大难了，怎么伤成这个样子了？”
受伤的人挣扎着要起身。
不到两个时辰以前，一个差一点没了气息的人，如今已恢复体力，而且还要起身，我有些不相信，这不就是起死回生吗？
伊明老爹按住他说：“小伙子，别动，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驼你来的马，是不是叫白龙马？你爹是不是叫买买提？”
“啊，您认识他？”伤者吃惊地望着老爹。
伊明老爹说道：“他每次赶着白龙马都住我这儿，去年还来过，白龙马的马掌脱落还是我给它重新掌上的，你爹呢？”
“我爹。”小买买提眼里立时涌上泪水来。
“我爹今年春上让山贼给劫了货，倒没伤着他，可是一想到别人的货物要赔，我爹就一病不起，刚入冬时，就离开了。”
说罢，小买买提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你爹一辈子不容易，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眼看着要享福了，没想到遭了那么份罪，让人心疼。”伊明老爹说着说着，也黯然神伤起来，忽然又问，“小伙子，你这是怎么了？遍体鳞伤的。”
“唉。”小买买提一声长叹，说，“多亏了白龙马有灵性，救了我，要不我早死无葬身之地了。”
话未说完，小买买提一度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