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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眼睛

    冯陶拎着王冰块的包站在开了大灯的吉普旁边老神在在地神游。这时已经是了落日熔金的时分,天空从天那边一路黑过来,秦凫揣着他那烟斗看看天又看看四周,嘱咐王冰块把从包里拿出去的大截红线往石柱子上缠。

    那红线像是在什么液体里泡过,带着让人不舒服的暗红斑点,王冰块把线往柱子上缠的时候秦凫就拿着个罗盘在旁边绕圈子,脚尖点着地上的泥沙划出好几个八卦太极之类的东西。他还不是单纯瞎划拉,看那架势里头还有不少讲究,冯陶顶多只能认出他奇怪的步伐里有天罡步,对过来就是地煞。

    “今天不吉利,”秦凫划完了步走回来站在冯陶旁边,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今天是冲煞日,不宜出行,而且快下雨了,我划的阵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冲刷掉,我们得快点。”

    空气里确实弥漫着一股子闷闷的泥土气。

    秦凫的烟杆在手里打了个旋:“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我是决计不会挑今天动手的,所以我想在事情发生前给你打个预防针——坦白说你们家房子里的东西很难对付,今天过后我只能保证它不会再缠着你让你寝食难安,至于这房子以后还能不能住就要看造化了。”

    冯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听出了那么几分危险的意味:“你的意思是,就算后面这房子我不拿给你它也有很大的几率不能住人了是不是?”

    “我的意思是,今天所有一切,无论天时地利人和都对我们极其不利,如果我不能顾及到你你就得努力靠自己活下去。”秦凫把烟嘴凑到嘴边,顿了顿,“不过你放心,既然我发过誓了我就会在尽我所能的范围内护你周全。”

    冯陶张了张嘴没吐出什么问题来,挠了挠后脑勺憋出一句:“啊,哦,好。”恰好这时王冰块也把红线缠完了,站在门口冲他俩嚷:“嘿!老家伙,冯疯子,线我缠好了!”他手下一动,红线上的铃铛也叮叮当当地乱响,贴的符咒飘飘摇摇地晃了晃。

    “你喊什么呢你这个小矮子!”冯陶骂骂咧咧地向他走过去,手心里早就渗出了汗,在心里暗暗庆幸了两句还好王冰块动作快,避免了他跟秦凫尴尬对视的局面。

    秦凫最后进的房子,又在门槛上踩了个来回才下去,还往门楣上贴了张符。门外的布局算是搞定了,但是门内的……秦凫盯着院子里的某处角落目光沉了沉,这里面的可不好搞啊。

    王冰块跟冯陶并排走前面,他个子不高,也就到冯陶肩头的位置,边走还边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

    “那是什么?”

    “屏风。”

    “那个呢?”

    “关公像。”

    “诶,我还是知道那是关公像的,我是问你那什么材质的?”

    冯陶看着前厅供奉的关公像,犹豫着开口:“玉的吧……我姥儿没跟我说。”

    “那你姥儿呢?”王冰块揪着这个关系又问。冯陶看着他的头顶没由来一阵烦躁:“问那么多干嘛!没了!走了!失踪了!就你这问问题的频率,你们还嫌我话多!”

    王冰块被吼得一哆嗦,缩了缩脖子嘟囔:“那么凶干嘛……我不就问问嘛……”冯陶不耐烦地伸手撵他:“去去去,别问这问那的,我的烦着呢,自个儿玩去!”王冰块撇撇嘴啐了口不情不愿地走开了:“凶毛啊,恶婆娘……”

    赶走了王冰块,冯陶盯着关公像旁边两个小黑牌发起了呆。

    “姥姥,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爸爸妈妈就我没有啊。”年幼时冯陶曾攀着姥姥的膝盖啜泣,“其他小朋友都骂我是没有爹妈的野草根……”姥姥当时说了什么冯陶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姥姥叹着气递给他两个小黑牌:“陶陶不哭,爸爸妈妈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你把这两个小黑牌放到关公像旁边,跟关二爷一起日日祭拜他们就会回来了。”

    “真的吗?陶陶的爸爸妈妈真的会回来吗?”冯陶抹掉眼泪接过小黑牌紧紧抱在怀里,满眼期待。姥姥又叹了长长一口气艰难地点点头,却并不看着孩子澄澈的眼睛。

    七八岁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世界上只有人死之后会祭拜灵牌?数十年的祭拜什么都没换来,灵牌还是空荡荡,他甚至连父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爸,妈,”冯陶点上三炷香,朝灵牌深深鞠了一躬,“我回来了。”

    “这关公像的材质可以,”秦凫的声音措不及防地插了进来,他站到冯陶身边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通体透绿,没有杂质,做关公像倒可惜了,雕个玉如意之类的更对得起价值。”他侧头看见冯陶在看他:“别在意我,你忙你的,继续,继续。”

    冯陶把香插进香炉里狠狠剜了秦凫一眼:“我越来越觉得你是成心来找茬的!”

    秦凫撇了撇嘴,摊摊手:“我是正经人家,不找人茬。”他瞧着那俩小木牌平平淡淡地说了句:“没看出来您还是个命苦的主儿啊,家里人死得这么惨。”

    冯陶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秦凫拧着眉头,“如果供奉的灵牌上面没有刻字,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死于非命的鬼魂怨气极大,要是写了名字那鬼魂就会跟着到家里,不能投胎转世,会败坏家里的气运召来祸端。”他瞧了眼冯陶面色阴沉,劝慰到:“不过你也别难过,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供奉的人不知道死去的人的名字,所以才放了空壳灵牌。”

    秦凫的劝慰是没什么用的,要说姥姥不知道冯陶父母的名字那怎么可能,那就只能是他们死于非命。

    秦凫说:“还没问,这供奉的谁?”

    冯陶面色古怪,说:“我爸妈。”

    “呃,”秦凫也一时语塞,没接上话口,半天才道了句,“你节哀。”

    每到一个院儿他们就按照秦凫的指示往内墙上贴符咒,连前院中央的那口井也没放过。入了中庭后这儿的规格跟前院也没什么差别,只是一进门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腐肉的味道就难闻得着实叫人作呕。

    “什么味儿啊这是?”王冰块厥紧了眉手放在鼻子底下晃了晃,“你买的肉坏了吗?”冯陶显然是闻惯了这味儿,只微微皱了下眉头:“我也不知道这味儿哪来的,自从我回家就一直有,不过我住前院也不往中庭来,日常生活倒没多大影响,等今天你们弄完了事儿我再请人打扫就是。”王冰块“噫”了声又是铺天盖地一顿嫌弃。

    “哦,这事儿解决得好这房子是不是我的还不好说,”冯陶一指秦凫,“你们老板要的这房子,这味儿怎么处理你找他去。”

    秦凫负着手应和着点点头:“是得好好除除我房子里的味儿。”念叨着他又往里院走去。

    等走遍了三个院子,墙上的符咒铃铛红线也都栓了不少,天也全然黑了下来。就在第三个院子的最里屋,三人发现屋子的墙居然就是山体,这栋房子的三进院竟然是在墙上凿出来的,而且就跟他们在外面摸的感觉一样,里面的山体也是酥软的。

    最里屋是间卧室,规模不小,整个三进院就是一整个屋子,床却只有一张,桌椅板凳也只有一套,整个房间显得格外空旷。就在正对门的墙上供奉了一座长着角的奇怪雕像,雕像面前的香炉暗红暗红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

    “这供奉的是什么啊……”王冰块看着那雕像打了个哆嗦,心里直犯怵。

    秦凫说:“鹿角,鹰爪,鱼鳞,蛇身,丑是丑了点,但这是个龙。”

    “龙?!”冯陶跟王冰块同时震惊地惊呼,王冰块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肩膀:“这东西不是你家的吗?你怎么也不知道?”

    冯陶摇摇头:“这是我姥姥的房间,从小她就不让我到里院玩,我以前偷偷来过一回也就这么啥嘛了一眼,让我姥儿发现了还给揍了,打那以后我就再没来过,长这么大我一直以为这是个菩萨。”

    王冰块又拍了下他的肩头讥讽道:“那您好棒棒哦,这么丑的长虫也能认成菩萨。”话音刚落秦凫的烟杆就砸上了他的脑袋:“胡闹!没规没矩的对着神兽说什么呢?”说完他还走近了几步双手合十念叨几句:“龙神莫怪龙神莫怪,孩子年幼口无遮拦,龙神莫怪龙神莫怪……”

    王冰块委屈地摁着被砸的那块儿,焉了吧唧:“我又不是故意的……”

    秦凫的做派像极了六七十年代的老人,坚决地认定不能在佛陀神兽面前说不敬的话,这倒是冯陶没想到的,忍不住乐了:“哟,没看出来,您还信神啊?”

    “我不信神,我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神灵存在。”秦凫捻起三炷香拜了拜,“我只是喜欢龙而已。”

    “要是这世间真有神,那大抵也是个无情的东西,要不怎么这么喜爱降下灾祸?”秦凫背对着门,语气颇寡淡,像是在回答冯陶的问题又像是在呓语,他还伸手碰了碰那“龙”的底座。

    冯陶想了想,回答到:“巧了,我也不信神,要真有神估计也是个记恨我的,不然为什么我一生下来就这么惨?父母双亡,从小受尽人嘲笑,唯一的亲人就只有姥姥,结果姥姥还在我上高三的时候失踪了,你说我惨不惨?”

    秦凫沉默半晌淡淡地嗯了声,挡住冯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把刚刚掰开的雕像推回原位:“走了,去看看其他地方。”

    王冰块还在愤愤地嘟囔:“秦凫你下次不要再打我头,把智商打出来怎么办?”

    冯陶回到:“你的智商是话费吗?能往里充还能往外扣的?”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又怼了起来。

    秦凫最后一个从屋子里离开,抽身出来的时候还顺道关上了门。

    秦凫神色平淡地抬头看了眼雕像的位置——刚刚掰开的雕像没有完完全全推回原位,所以露出了雕像背后的东西——那里有扇带拉环的破败小门。因为被雕像挡住所以看着只是像放雕像的架子残破不堪,但秦凫刚才却看的清清楚楚,就在那小门的门缝里,一只猩红的眼睛正在向外张望,张望……

    嘿,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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