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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3 章

    43.

    程牧阳靠在床头看着书,听到卫生间里传过来稀里哗啦冲水的声音。田田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地窜回来钻进被子里,脸上皱成一团。

    “怎么?”程牧阳笑,“到底是姨妈来了还是吃多了?”

    “都有……”田田呻吟着,“这次好像特别疼……哎哟……”

    程牧阳很揪心地看着她,好像在愁着她是不是下一秒就要幻化出一个什么东西了,把手按在她肚子上:“这里疼?”

    田田点点头,在床头灯的光亮下脸色白得有点吓人,程牧阳的手伸过去就被她冰了一下:“怎么手这么凉,是不是生病了?”说着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没有什么大碍才勉强放心。

    “不是,反正每次来都要疼,这次严重一点吧,”田田说,“大概是晚上螃蟹吃多了……早知道就少吃点了。”

    “你也知道自己吃多了,”程牧阳已经放下书走下床去倒了一杯热水过来给她,这热水不是喝的,而是密封了之后用来滚肚子的。田田每逢姨妈来的时候肚子都要疼上很久,用热水袋总是放在一个地方也不太方便,程牧阳就给她弄了一个有隔热层的密封杯子,灌上热水之后温度正好,在肚子上来回滚上一段时间,疼痛就会缓解不少。

    “你还真别说……”田田揉着自己的肚子,“我好像是长胖了一点,”她用手捏了一下肚皮,“嘿嘿,我以前最喜欢玩肚子了,现在又有得玩啦!”

    程牧阳在她肚子上拍了拍:“你要再这么吃啊,这里面怕是将来要长个西瓜出来了。”

    “长西瓜也是你的种,”田田微微伸直了身子,“生下个西瓜来,用刀一劈,里面就有个宝宝出来了——像哪吒那样的——就叫西瓜太郎吧!”

    “那要是女孩呢?”

    “西瓜太妹!”田田不假思索。

    “那要是两个呢?”

    “又瓜又二的,不太好吧?”田田犹豫了一下,“一个都养不起了,还养两个……别太贪心啦!”

    程牧阳也拉过被子来躺在她身边,温暖的手掌护在她的肚子上:“我有时候想,不生孩子也挺好的,要是有了孩子,麻烦就多了……很多事都不能做了。”

    “什么事?”田田不明所以。

    程牧阳以眼神回应,田田这下力气回过来了,使劲白了他一眼:“你还没做够啊!”

    “没有。”程牧阳笑,“为什么会做够了?”

    田田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程牧阳也毫不为意,贴过去从背后抱了她睡觉,一边还自得其乐着:“胖一点也挺好的,肉乎乎的抱着也舒服。”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田田仍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肚子疼得古怪,上班间隙便抽空去了一趟医院。程牧阳打电话来表示关心,却听见她问:“中午有事吗?”

    “没……”

    “那回家一趟吧。”

    程牧阳眉心一跳,刚要问缘由,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中午进家之后发现田田半躺在床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程牧阳还打趣她:“怎么,肚子里真长个西瓜出来了?”

    田田慢慢摇头:“没了……”

    “什么没了?”程牧阳还不明所以,走到床前去看她,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田田抬手指了一下桌子上,程牧阳拿起一张薄薄的病历单,从上面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字迹中辨认出“免疫机能异常”,还有“胚胎发育不全”的字样。

    他脑子里蒙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田田,她的眼睛闭上又睁开,轻轻叹了口气,对着他苦笑:“太郎或者太妹……没了。”

    程牧阳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连忙伸手抱住她,他很想说点什么来安慰她,可话到嘴边又通通好像变得没有意义了,他想到昨天晚上他们开玩笑一样的设想,西瓜太郎,西瓜太妹,还没来得及期待,就通通都变成了泡影。

    “我还以为是姨妈来了……”田田慢慢说着,“医生说,是受了寒气……”她顿了顿,哑着嗓子对他说,“我真的不该吃那个螃蟹的,对不起……”

    程牧阳原本想说,那病历上写着先天不足发育不全,即便到后面恐怕也逃不掉消失的命运,但这并不是足够安慰她的话,他内心绞痛,只有更紧地抱住她:“你别多想了,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我逞强……”田田咬着嘴唇,“之前那么多说别人的话,一下子都报应在自己身上了。”她勉强笑了一笑,“看来人真是不能太嚣张。”

    医生口里说出“流产”两个字的时候,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张了又合:“啊?”

    “流产了,”医生很平淡地说,“胚胎发育不良……你最近吃了什么寒气大的东西没有?”

    “昨天,”田田犹豫了一下,“昨天,吃了几个螃蟹。”

    “螃蟹?还几个?!”医生提高嗓门,“你体内寒气重酸性大,本来就不适合留胎,你还吃螃蟹……”

    “怎么这个,是吃螃蟹才变这样的?”田田不可置信地问她。

    “可是说是这样吧,”医生点点头,“其实你本来身体就没调养好,也不适合怀孕,这胎先天不足,就算留到了后面几个月也要流产的。”

    后面的话田田没有听得很清楚,只听到了医生说是因为吃了螃蟹,她脑子里面昏昏沉沉的像在搅着一锅浓稠的浆糊,心却砰砰地跳了起来,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一张脸变得一片惨白。

    医生见多了这样的表情,也没怎么在意,只叹了口气对她说:“去做个检查,要流干净了,否则伤身体——拖着也不好,去清理一下吧。”

    田田很木然地站起来,脑海里面浑浑噩噩地浮现出昨天吃饭的情形来,昨天那一时的快意放肆到今天通通变成了极尽嘲讽的画面。

    程牧阳说,螃蟹寒气大,少吃点吧。

    周总说,要配黄酒一起才好。

    别人都在喝彩,姚姣姣却咬着腮帮子一言不发,田田很了解她的为人,她看不上眼的,才会又夸又赞博人欢心,真正她觉得自己比不过的,绝对抵死不说一声好。

    姚姣姣说,再见识一下吧。

    她自己则是酒气上涌,看人都是叠影的,却还是直着一根筋,眼睁睁地说,看你横行到几时……

    小前辈说,你这又是何必。

    她说,我喝多了,喝多了不算数的。

    你这又是何必……她这才总算明白过来,昨天说的那些话是如数报复到了自己头上来了,喝多了原本不算数,权当只做了一场梦。只是,说错话做错事的是自己,惩罚的也应该是自己,跟这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引流室的手术台躺上去很凉,医生拿着镊子走过来的时候她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就把头转向了一边,却看见了墙上面残留的血迹,顿时心里一惊,身体差点跳了起来。

    “别动!”医生戴着手套的手按住她的腿,“躺好了。”

    她原以为医生会说一点很不屑的话,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什么去了云云,不料医生却十分安静,整个过程里什么话都没有说。想来应该是见过的此类场面实在多不胜数,对于她们这样的人,有什么想说的话也早已懒得说了。

    田田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慢慢就想到了程牧阳。这次分明是她做得错了,虽然他不会怪她,可她一想到他心里就异常难过:他那么喜欢孩子,这次要让他狠狠失望一回了吧。

    走出病房之前,她忐忑地问医生:“我以后还能怀孕吗?”

    医生取下口罩笑了:“你这是什么话,当然能怀了。你身体现在基础不好,流掉也是一种优胜劣汰,回去好好休息,头三天最好卧床不要乱动,注意保持清洁卫生,多吃点水果蔬菜豆制品;把身体养好了,再要孩子也不迟。”

    田田不敢看程牧阳脸上的表情。每次他们外出散步,走过广场走过街道,看到那些包在襁褓里或者躺在婴儿车里的小宝宝,他的眼神就会变得分外柔和,田田半开玩笑地跟豆豆描述:“那表情哦,慈爱的哦,看得心都要碎了。”

    现在想来她说过的话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这一下程牧阳恐怕就不仅仅是眼神让人心碎了。

    程牧阳抱了她一会,又拉过被子来给她盖上,亲亲她的额头:“你好好休息吧,早上不是说没睡够吗,接着睡吧……我去给你请假。”

    “别,别告诉他们……”

    “我知道。”

    他走出门后想了想,拿起她的电话找出了唐小倩的名字。

    “生病了?”小前辈的声音显得很关切,“是怎么了?还请假几天,要不要紧?我去看她吧?”

    程牧阳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田田:“没关系,她只是头有点疼,应该是伤风了,多谢你好意,不用麻烦你了。”

    田田偏过头对他说:“你下午还有课吧,你先去上班,我一个人睡一会,没事的。”

    “我也请了几天假,”他说,“在家陪陪你。”

    “我不需要人陪。”田田把头缩到被子里,“你走吧,我要睡觉了。”

    程牧阳沉默地看着她,在床边坐了很久也没见她动一下,听见她的呼吸平稳,想来是很快就睡得沉了。

    外面的天气很阴冷,在这样的天气里抱了暖水袋躲在被窝里睡觉是再惬意不过的了,可是田田却没怎么睡着,总是做着奇奇怪怪的梦。梦里的人们面孔都是模模糊糊的,看起来让人心生恐惧,更兼之有一个幽远的声音在呼唤着“妈妈”,田田觉得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听见之后就四处张望着,却发现是一个小小的孩子在向前奋力追赶着什么,可是向前方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她慢慢走近,蓦然发现那个孩子就是自己小时候的模样,穿着一件小裙子,短手短脚跌跌绊绊地跑着。眼前又忽然出现了一个黑影子,依稀是妈妈的样子,妈妈低头抱起幼小的自己,又忽然盯着她看,态度很怀疑:“你是谁?”

    “我是田田。”她听见自己说,“你是我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梦中的妈妈忽然尖厉地大叫,“你是谁!”

    田田被她的语气吓到,悚然一惊却已经醒了,朦胧间听到有门开动的声响,睁开眼睛却已经看见了程牧阳的身影,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

    “你一直在这儿吗?”田田问他,张开口却觉得嗓子干涩无比,话音刚落一杯水就已经递了过来。她低着头就着他的手里喝了一口润了一下嘴唇,“没出去过?”

    “出去了,刚回来。”程牧阳对她笑了笑,“吵醒你了?”

    田田摇摇头,闷闷地说:“我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她又是摇头,掀开被子坐起身,程牧阳赶紧去扶她:“要去哪?先穿衣服,不要着凉了。”

    田田躲开他的手:“去卫生间。”

    程牧阳顿了顿,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待她回来的时候,又已经是波澜不惊的笑脸了:“饿了吧?我给你带了点汤回来。”

    “不饿。”

    “不饿也要吃一点,”程牧阳态度一如既往,“你中午都没吃了,下午睡了这么长时间……”

    田田原来是头也不回地往床上走过去的,不经意间却看见他殷切的目光,和眼底掩藏着的伤痛之意。这一看之下顿时心里溃不成军,还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程牧阳把她按进了被子里,拿来平时在床上用电脑的小桌子,摆上餐具。田田忽然对他笑了笑:“你一直不许我在床上吃东西,说会弄脏床单,今天怎么又允许了?”

    “今天你很听话,”程牧阳说,“我要奖励你一下。”

    田田端过他盛好的汤喝了一口,察觉出了申明珠的味道,心知他刚才出的那趟门应该就是为了这顿饭,想必申明珠那里是已经得到消息了的,正好也省了她亲自告知的这场麻烦了。她不方便立时就过来,眼前这锅炖的雪白的黑鱼汤就是她的心意了,黑鱼汤是收伤口的,给做过手术的病人吃再好不过。

    田田喜欢吃鱼,却不喜欢喝汤,但这次她乖乖的连汤带肉吃得一滴不剩,饱得直打嗝,程牧阳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爱怜又欢喜的神情,却听她正色对自己说:“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我知道你很伤心,还看见你眼睛红了,”她说,“但是我没有哭——我这样能吃能睡,你大概以为我是不在乎……”

    她顿了顿:“我听别人说,这个时候哭了,眼睛会留下毛病,所以我忍着,我不想留下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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