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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启程

    过尽遥山如画,短衣匹马。

    肃千秋才出了京都,突然想起来,六月初八是忆端的生辰,不禁觉得有些可惜。

    此去扬州,忆端的生辰,她便又错过了。

    两人走走停停,休息了几次。

    当晚,戌时的时候,天色已暝,繁星点点洒在夜幕中,弯月缓缓从东方升上柳梢头,西方还留着一抹残红。

    肃千秋和相里贡到达了离京三百里的商阳,为了避开耳目,就避开了驿馆,选择了商阳城边的客栈。

    客栈的酒旗迎风飘着,门口点着几盏灯笼,远远就能瞧得见。

    马蹄渐缓,二人下马,牵着缰绳,往里走。

    店家闻声出门,带笑迎客。

    “二位客官路途辛苦,快里边请。”店家牵住马,往一旁马厩里牵去,拴好。

    肃千秋和相里贡进去时,里头已经坐了好几桌了,无非是些贩夫走卒,押镖走货的商贾,正谈笑风生,一片欢乐。

    店家已经拴好了马,走了进来。

    “二位客官要点吃什么吗?”

    相里贡看了看一旁墙上贴着的菜品,转头看向肃千秋,“你要吃什么吗?”

    “随意。”

    肃千秋去找了一个靠墙的空闲位子,坐了过去,在马背上盘腾了一天,她累得不想多说一句话,静静坐在那,看着这堂里一派欢喜,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困,想睡觉。

    “困了?”相里贡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旁边,浅笑着看她。

    “没有。”肃千秋扯出一个笑来,看向那边的人群。

    店家提了一壶茶水来,给他们两个人倒上。

    肃千秋低声询问。

    “店家,你这儿每天都这么多客吗?”

    “是啊,如今商人渐多,镖局押镖的也渐多,来客栈的也就越来越多了。”

    店家倒了水后,后厨就传来了呼叫声,他就连忙返回到后厨里,不多时,就把菜端出来,摆到了桌子上。

    “唉,你看,那边两个公子哥可真俊俏啊!”

    “是啊,玉人一样的,尤其是那个穿青衫的,像是画儿里走出来的一样。”

    肃千秋看了相里贡一眼,只见他还是优雅地样子,外界似乎并不能干扰他一分一毫。

    相里贡泰然处之,提起竹箸,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

    渐渐的,二人行止之优雅,也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周围人欢笑中掺着窃窃私语,无一不是同他俩有关的,相里贡和肃千秋都听得一清二楚。

    “只是如今道上乱的很,近些年,我走过的地方不少,有许多都在丢闺女丢儿子呢。”

    “丢了?莫不是被偷走了吧!”

    “丢的有小的有大的,有的十五六岁,都丢了,那能是被偷走了吗?”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前年我买布路过宛阳的时候,有许多清河郡的人都跑到宛阳去寻女儿呢!瞧着家里还挺殷实的哩!不然能跑那么远吗?”

    “也是。”

    相里贡同肃千秋吃完后,就要上楼去,走到那一群人旁边时,却被叫住。

    “郎自何处来?”楼梯处一个头发全白的佝偻老翁,笑着看他们俩。

    “京西三关镇。”肃千秋颔首致礼,面上含笑。

    “要到何处去啊?”

    “此去宛阳奔丧。”

    老翁行动缓慢,慢吞吞地从怀里摸出来一张皱皱的画像,双手颤抖着递给肃千秋看。

    画中的女子眉目清秀,温婉的面容像是扬州的女子。

    “画中是老朽的女儿,宝娘,如若二位看到了宝娘,还烦请您能施以援手,救救她,将她带回来,老朽做牛做马,报答您。”

    这一句,老翁的官话说得不太流利,带着些吴语的口音。

    老翁扑通一声跪下去,引得室内众人纷纷望来。

    肃千秋连忙伸出手将老翁扶起来,老翁的眼里是失了亲许久过后剩下的空洞和无助。

    “刘翁,照我的意思,你就不必再找了,你女儿都丢了四年了。”

    老翁的面色如旧,仿佛是听不见任何声音那样,呆呆望着门口。

    “郭兄弟可别这么说,我们只管尽力帮刘翁寻就是了。”

    “刘翁自从两年前走到商阳,就定在了此地,整日如此,我回回来,他都在这,我瞧着也心酸。”

    “他无妻无子,只这一个领养的女儿,如今也不知所踪了。”

    “你怎地知道?”

    “刘翁不会说官话,上次随我一起过商阳的有扬州郡的兄弟,他同刘翁说话,刘翁告诉他这些事的。”

    “哎,天道不公,老实的人被欺负,奸佞却活得滋润。皇帝老儿也听不见这些声音。”

    “好了,可别说了。”

    楼梯转角处,栏杆洁净,青幔素雅。

    相里贡皱眉深思,看了肃千秋一眼,二人对视,若有所思。

    肃千秋推开屋门,又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子,随后找了个地方坐下,倒了一碗水,一饮而尽,刚才的菜有些咸了。

    相里贡端着一盏油灯走进来,屋子里才稍稍亮堂一些。

    “你不觉得有些古怪吗?”肃千秋又倒了一碗水,递到相里贡面前。

    “什么?”

    “菜有些咸了。”

    “是有些过咸了。”

    相里贡微微笑着,看着她,油灯照出的光,映在他的眸里,却像是照进了无底的深渊,没有任何痕迹。

    肃千秋站起来,关上了门,又坐下。

    “近年的盐业,年收是多少?多了还是少了?”

    “连年减少,但是大体上不算少的太多。”

    “那就奇怪了,这几年来,除去元年大旱大涝,其余都是风调雨顺的年份,人口渐增是少不了的,既然人数渐增,那用盐量当与之同增,可是你说年收却连年减少。”

    肃千秋又端起水,一口饮尽。

    相里贡接着说,“年收减少,但盐产地还在连年产盐,总数也减少了,这其中若不是有官员贪污,就是民间有人私开盐场,而且盐价定的低。”

    “对,可若是有官员贪污,他不至于去降低盐价。但是按官府定价来讲,一个客栈做菜是不舍得放这么多盐的,若是这个放法,客栈的盈利只会越来越少。况且不止这一个客栈如此,中午路过的镇阳客栈,也是如此,我本以为是厨子出了问题,没想到到了商阳,也是这样。说明这不是厨子的问题,而是盐,出了问题。”

    相里贡看着她这样清晰地分析着,脑海里却又想着老翁的女儿这件事。

    “刘翁的女儿,你觉得,是怎么回事?”相里贡缓缓开口。

    肃千秋双手撑住下巴,目光盯住灯盏里的灯花,“我觉得,可怜。”

    “若是有人故意为之,你怎么做?”

    “将他们都揪出来,凌迟处死,诛三族,再……”肃千秋凝眉想了想,“再将那些儿女各自发还归家。”

    “若是斯人已逝呢?再也无法见家人了,又该怎样对他们的家人说呢?”

    “发还尸身回家,魂归故土,也总好过,前途一片凄蒙,无休无止的等待。”

    相里贡笑了笑,“像你这样的话,那他们就连最后一丝希望都破灭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告诉他们,子女过得很好,生活和美,但路途遥远,拖家带口实在不便,让他们不必挂念了。”

    “照你这样说,子女都成了不要爹娘的人了,岂不是更让人伤心?”

    “孩子还在世,难道不是他们该欣慰的吗?”

    肃千秋摆摆手,打了个哈欠,“不跟你争了,我要睡觉了。”

    她站起身来,朝床边走去。

    相里贡瞧着她慵懒的样子,起身跟过去。

    “你做什么?”肃千秋直接问出声,眼里带着点不可思议。

    “睡觉,还能做什么?”

    “可是我要睡床。”

    “这床这么大,不挤的,我占不了多大地方。”

    “相里贡!我可是一个……”肃千秋有些气愤。

    “非常者,故常人之所异也。此非常之时,可行非常之为。”

    相里贡倚在床框上,抬头想了想,又低头说,“或者,今日你睡床,明日我睡床,这样可行?”

    “不可行。”

    肃千秋直接躺下,相里贡就低着头看她,嘴角挂着笑意,左脸上那一道浅浅的伤痕,有些魅人心智。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不会让的。”肃千秋说的义正言辞。

    “哦,昨天晚上太急了,没有告诉你,那些刺客其实是冲着你去的,他们没想杀我,是想杀了你。”

    肃千秋不由得对这个理由嗤之以鼻,呵呵笑了两声。

    相里贡继续说,“赛马只是缓兵之计,你以为我跑不过你吗?我挡在你身后,他们才一直没动手的。”

    肃千秋想起来昨天后来相里贡的马追上她的马时的场景,扯了扯嘴角,笑容还是挂在脸上,等着他继续说。

    “后来我与你分道,方便他们对你下手,而我,直接找到了他所在的位置,杀了他。”

    “如若真是这样,你又怎会半夜才到肃府?”

    相里贡的眸色暗了暗,“因为,我杀了他之后,你已经跑走了,我牵制住他的三个同谋刺客,最后在南郊了结了他们。你可还满意这个说法?”

    肃千秋脸上的笑僵了僵。

    所以相里贡真的杀了刺客,还是四个!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如果照他这样说的话,万一刺客又来了,依她的能力,必死无疑,所以他才住在她的房间里。所以今天也是一间房?也是,堂堂太子殿下,怎么会吝啬一点点钱呢?

    楼下的欢声笑语渐渐散去,取而代之是杂乱的上楼声,紧接着是关门声。

    楼外有一排柳树,树上栖了好些蝉儿,知了知了叫个不停,夜深,声音也渐渐弱去。

    马厩里的马也睡去。

    风拂过柳枝,柳叶瑟瑟轻响,柳枝缓缓摇动。

    夏夜凉风习习,星稠,月弯,百里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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