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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回家

    樱桃红了,绿苔悄涨。

    两个月后,肃千秋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背上的棒疮还没有好全。棒疮本来就难痊愈,且天气渐热,她觉得捂的很,浑身不自在。

    肃千秋身份特殊,只能呆在光天殿里,哪也不能去,每天就是等相里贡下朝,或是陪桐娘聊天,或是看看书,或是睡睡觉。

    秦簪时常来找她陪她说话,她在东宫里的日子才不至于太过无聊。

    宫里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的态势,暗里却一直波涛汹涌。

    六月初五的午后,树上的蝉儿叫个不停,光天殿里却一派寂静。

    一大块冰泡在青底冰纹大缸里,徐徐散着凉气,肃千秋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缸边,倚着釉质细腻的缸沿,手里拿了一本志怪记,眼神却不时瞟向一旁坐着的相里贡。

    相里贡看完了奏章,稍稍整理了一下成叠的奏本,站起身来,向正殿走去。

    肃千秋看着他的背影,张张嘴,想喊他的名字,又没喊出来,只得讪讪地翻着书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觉得有些烦躁,就提起书向内殿走去,把书放在了案上,垂头丧气地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檀木桌面,心里头又骂了相里贡两句。

    没过一会儿,相里贡走了进来。

    肃千秋直接坐直了身子,冷脸冷声地朝他喊,“相里贡,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回去,我要回我家,你这儿闷的很。”

    “走吧,你不先换衣服吗?”

    相里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抬头看向她。

    肃千秋这才发觉,他已经换上了一件鸦青色竹纹的长袍,收拾妥帖了。

    她面露喜色,站了起来,“我不必换了,走吧。”

    “换换吧,路上说不定会碰见熟人。”

    “你先出去。”

    相里贡笑了笑,转身出门,顺带把门关上了。

    他走到光天门外头,江恪牵着两匹骏马,站着等他。

    “殿下,您真的要自己去吗?”

    相里贡伸出手,修长的手指抚过赤马的背腹,点点头,“嗯,我去肃家住几日,好坐实了我的不端。”

    他嘴角微扬,笑着看向宫道尽头的高耸的阙。

    背后一串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回头,肃千秋就站到他身边了。

    “走吧。”她直接走到另一匹马旁边,利落地翻身上马,然后看着他。

    “好。”

    自延惠门而出,沿路人少得可怜,许是天气太热了,连柳树上伏着的蝉儿都叫的无力。

    道路两旁种着柳树,高大成荫,有些许老妪,老翁树下在卖茶,但也是闲着聊天,手里握一把蒲扇,驱赶蚊蝇,扇些凉风。

    黄发垂髫小儿脸热的通红,一群群蹲在树下瞧蚂蚁。

    “还好吗?”相里贡的声音缓缓从她身边传来。

    肃千秋扭头看他一眼,“还好。”

    “那就抓稳了缰绳,比试一番?”

    “赛马?在这里?”

    “不想吗?反正路上也没什么人,你要是不想那就算了。”

    “来吧。”

    肃千秋扬起了唇,眼里闪烁着光,伏低了身子,蓄势待发。

    “好。”

    驾!

    两匹马在瞬间疾速奔出去,带起路边杨柳轻摇,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哒哒作响,引足了路人的目光。

    “那是谁呀,这么大做派?”

    “宫里出来的,王公贵族吧。”

    “哎呀,这两个少年都生的极俊俏呢,若是我女儿能……”

    “张嫂,可快别说了,也不害臊。”

    “哈哈哈哈……”

    路边顿时发出一阵哄笑,二人二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远处。

    夕阳西下,映出天边一片红霞,青石路延到远方,路边柳姿轻摇曼妙。

    “你要是再快些,就超过我了。”肃千秋特意伸出左手比了比,嘴角含着笑对相里贡说。

    相里贡淡淡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这样炫耀有些无聊。她也是做杀手的,怎么就不懂得观局势呢?还是说,她就是笨?

    想到这,相里贡就抑制不住自己的笑意,看着她的背影,笑出了声。

    “你傻笑什么?”肃千秋扭头看他,总觉得有些不对。

    “我笑你,做杀手的,不知道……”他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伸出手狠狠拍了肃千秋的马。

    马儿嘶鸣一声,如箭一般窜了出去,相里贡跟了上去。

    一支箭直直钉入二人方才所在位置处的柳树上,穿心而过。

    肃千秋只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马跑得飞快,她只能握紧了缰绳,稳住身形,却见相里贡骑着马赶了上来。

    “相里贡你干什么啊?疯了吗?”肃千秋朝着他大喊,风从耳边疾驰而过,呼呼作响。

    原来他能追上她的,只是在让她。

    相里贡根本不搭理她,只说了两个字,风太大,她没听清。

    相里贡说完就勒马调转方向,奔去了南边。

    肃千秋抿了抿唇,热风扑面而来,她睁着眼,飞虫飘进她眼里,眼角硬生生滴出泪来。

    天色渐暗时,她到了肃府门口,回头看了看,没有一丝人影,连路人都没有。

    肃千秋去延嘉堂给肃闻请安。

    她进院子时,肃闻正在院子里教忆端持剑。

    “姑姑!我姑姑回来了。外公,我姑姑。”忆端指着她的方向,让肃闻看。

    “伯父。”

    肃千秋走过去给肃闻请安,肃闻点点头。

    她走到忆端身边,摸摸他的头,“又长高了,这几个月,有没有好好学诗文?”

    “学了。”忆端仰着头看她,笑的灿烂。

    “那就好。”

    “长熙,你过来。”肃闻直接叫她,自己走进了延嘉堂。

    肃千秋深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太子呢?”

    “不知道,他和我一同出宫,之后突然掉了头,去了南边,让我先回来。”

    “如今太子行为不端的传言已经在官员之间传开了,各官员纷纷上书希望相里泽能斥责他,相里泽无动于衷,许是想借此废太子。宫中两位娘娘也都找你训了话吧!”

    “是,淑妃是从前的张淑仪,她已经认出了我,至于容妃,她想要了我的命,好让相里贡的传言都坐实,激他动手。”

    “容妃有些急了。”

    肃千秋点点头,“是,她有些操之过急。”

    “你们多半是路上被杀手盯上了,只是他发现了,你没发现而已。”肃闻看了她一眼,“你也是做杀手的,竟然不知道被仇敌盯住了,病丧于此,岂不可惜?”

    肃千秋想起了相里贡的笑。

    “你傻笑什么?”

    “我笑你,做杀手的,不知道……”

    相里贡想说她不知道观势吗?结果后来说了什么,她也没听清。

    她有些担心相里贡。

    。

    夜里,肃千秋沐浴过后,却见文姒给她拿来的是裙子,她不由得对文姒白了白眼。

    “文姒,怎么回事?这裙子让我穿?”

    肃千秋隔着画屏,朝那侧正在调药膏的文姒发问。

    “都夜里了,没人看得见的。你就穿吧,也方便我给你上药不是?你这棒疮还是要多穿宽松的衣服,别捂着,才好得快些。”

    肃千秋摸了摸柔软的罗裙,有些动心,她已经很久没穿过漂亮的罗裙了,她整日整日穿的都是长袍。

    心一横,纤手抓过罗裙就穿上了,走出画屏时,还有些犹豫。

    文姒见她出来,抬眼一看,就挪不开眼了,良久,带着笑说了两个字。

    “好看。”

    涂完了药,文姒也去睡了,又剩她自己了。

    肃千秋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着的素色罗裙,觉得新鲜得很,也好看得很。从前穿多少绫罗,绣多么繁复的纹饰,都好像没有这件素裙好看。

    素静地没有任何花纹,只是一件裙,只做这件裙,长到盖住了脚尖,稍稍离地。

    她像魔怔了一样,坐在舞鹍镜匣前,素手拂过长发,三两下就盘成了一个小髻,然后走到屋那头,推开西侧的小窗,伸出手,努力伸出去,摘了一朵芳香四溢的雪白的栀子花。

    缓缓别到鬓上。

    肃千秋看着镜里的面容,发起了呆,以至于窗边细碎的脚步声,她一点也没听见。

    “哗”地一声,她对面的窗子忽然被拉开。

    气氛一时冷到了极点。

    相里贡脸上染了些血迹,怔怔看着她的模样,一副欲言还休的样子。

    肃千秋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素静的脸顿时红透了,她猛然站起身来,“哐”地一声狠狠合上了窗户。

    然后背靠着妆案,拍了拍自己的脸。

    相里贡?竟然真的是他!

    肃千秋此刻有些懊恼,她竟然还挂念他,她就应该盼着刺客把他杀了,然后挫骨扬灰,骨灰都被狂风吹到畜牲嘴里,咀嚼入腹……

    肃千秋心里想着,手上动作不断,迅速摘下栀子花,丢到案上,拆了发髻,走到柜子旁,随手抓出一件长袍,就往身上套。

    相里贡怔在窗外,回忆着刚才的场面。

    他见肃千秋的屋里还亮着,就去敲门,无果。

    又去敲窗,虽然有些不雅,但是又无果。

    他这才一把拉开了雕花的窗,怎知道,肃千秋就坐在窗后头,穿着裙装,还绾了发髻。

    相里贡越想越觉得好笑,但这着实有些不太尊重她,于是他抿着嘴,皱皱眉头。

    最后还是低声笑了出来。

    面前的门被打开,肃千秋头发有些凌乱,穿着皱皱巴巴的长袍,袍底露出素罗裙温柔、细致、透着女儿娇羞的褶子。

    “你不许笑了!”肃千秋想沉着脸说,却发觉自己底气不足,说出口的话更像是在祈求他。

    相里贡渐渐收住了笑声,歪头看着她,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肃千秋低下了头,长发如藻,夜风轻抚,青丝微扬。

    纤影成双,墙角的栀子盛开着,静静散着香气。

    初五的月亮如同一弯镰刀,静悄悄挂在天上,月上栀花,灯深照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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