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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回 你别管

    那一日殿中,待妖族一众强者凑上前来,白墨跪在玉砖之上,怀中也只留下大片的狰狞血迹。

    他没去理会严修泽弋的惊骇。

    没去理会这一殿骤然爆发出的议论和混乱。

    位高权重的天机殿主,他低着头走到离风面前。捏着拳头看了他很久。

    他有句话想问一问他。但他终是忍耐下了。

    他竭尽所能,拼尽全力的忍耐下了。

    或许这事情发展成这样是谁都没想到。

    转过身,白墨咬着牙,声音低沉:“忘湫,小染,去寻陛下。”

    一语落,他手指极细微的颤了颤,他只这样微小动作,迟晚晚便伸过手来稳稳扶住他。

    掌心相触,白墨果然是顷刻间便将全部力量撑在迟晚晚身上。

    从什么时候开始注定结局?

    无尘不知道,白染不知道,白墨不知道,离风不知道。因为他们其实都没有那么关心她。或者是关心了,但也仅此而已。

    他们不知道,陆童却知道。

    她同白染一般惊愕的看到此番种种惊变,无法回答白染的问题。

    “为什么她就这么死了?”

    难道要去告诉她,从严曼儿在妖典那里得到开始,就注定了是没有归路?

    陆童不说,白染却抖着唇猜到:“您说去招惹妖典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她如今这样,那…那九…”

    陆童就一下子抱住她:“你别管。那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小石头,你别管。”

    白染在陆童的怀里颤抖着想到那个可能的画面。

    “他知道吗?师娘,他都知不知道?”

    “你别管。他知不知道你都别管。”

    天上地下,碧落黄泉。谁也都管不到谁。

    这样一场不大不小的震荡还未扩散开来便被镇压下去。那镇压里是年轻的天机殿主低沉森寒的声音。

    白墨从来没有什么境界上的压迫。但这一殿众生却也需得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仔细掂量。这位没什么修为的神君并不能杀人,但他身边,他身后,总有许多人来替他杀人。

    然忘湫和小染是找不到天帝的。

    就连陆童和白染也找不到。

    这迷失里是白染干哑着嗓子哭不出声音:“为什么呀?为什么还要让他记起来呀?我不要他记起来啊…他做什么要记起来啊…”

    她都决定好了要离开,都决定好了。为什么又要让她知道他将往事记起?这是折磨谁?是折磨他还是折磨自己?

    可谁又知道她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在那里?

    所有的所有都不是毫无缘由。

    然而所有的理由就在于,没有理由。

    白染从来就知道那念珠为空。和陆童一起知道。但她看到无尘终日里握着它,她知道他是有份东西看不穿,必得要放在那。

    现下这泡影碎裂,谁知道浓雾后头会现出什么?

    就像她未曾想到白墨会对严曼儿的死伤心。她想不明白。陆童也只是说了一句:“或许…是看到什么影子了吧。”

    陆童不常对白墨的事情有所评价。每每提及神态皆异。这一回也只是流露出一点点伤感。

    连九幽里的亡魂都寻不到的地方,这世上只有一处,月落湖。

    月落湖边是他强闯进去,拉扯住湖边那道青色的影子。

    人皇教导出来的那个孩子如今已经拥有可以强行闯入他结界的力量,他新登了帝位,统御着三界。

    面色苍白又不住颤抖的看着他的尊神。

    那眼神里百转千回,是重重惊痛,但他最后却咬着牙,发着抖的问出来这样一句:“尊神失去妻子时是什么心情?”

    被无尘捏住的手臂上,人皇也真切的感受到痛楚。

    十五万年没有过的肉身之痛。他想了很久:“无天无地,无情无法,吾身破,吾道灭,吾心亡。”

    若说无尘同白染有什么区别,那就是在这里了。

    林夕立马便也问了他同样问题。

    他怎么说?

    他的手仍旧是止不住的颤抖,但他说:“我如今来寻您,已不是我自己的意志可以做主了。从骨血到元神,我这条命里里外外叫我来到这里,是要您一个答案。”

    “我要如何做才能将她救回来?”

    他紧盯着林夕的眼睛,艰难又坚定的问出来。

    他们这一代神仙,生长在这样和平的年代里,故事听的太多,脑中全是幻想。幻想过那场史无前例的动乱,幻想着那位惊艳万古的人皇。

    即便万万年过,他们一个个亲眼见证所谓无所不能的人皇是如何的一无所有,到了这样的关头,他们还都是来寻他问他。

    林夕使出手段将他强留在这里。

    一遍遍告诉他,白染是魔祖禁器的器灵转世,修成天火的真身,早在两万年前就全部填送进他那场涅槃里,是真正丝毫不留。

    不留血,不留魂,不留元神,不留气息。

    这样的湮灭,如何寻回?

    无尘在月落湖只留了一个日夜。

    他走之前林夕望着他的背影,沉声问:“你可还记得你这两万多年修的是什么道?”

    无尘没有回头。

    “我只知道,我要她在,而且一定要她在。要她活着,在我的身边!”

    断断续续,刻骨铭心,不容置疑。

    这天地间的几桩大秘,他也算多少知道。

    这些纠缠里却没有一桩不是绝望,不论是痴守的人皇,还是迷惘的魔祖。而他这么独有的一份奇迹,却更是叫人恨极痛极的迷茫。

    他是真正的死而复生。他却不知道究竟是如何死而复生。

    那就只好这么一个一个的追寻下去。

    碧云阁内,无尘鬼魂一样出现在白墨面前。

    却还不待白墨说上一句,便两指一点在他眉心涌入磅礴的神念。

    他知道白墨不记得,白墨不知道。但或许会有些埋藏在他元神深处的,他这样脆弱的肉身不能承受的东西。

    他没有费神去同他说一句话,直接搜了他的魂。

    白墨哪里能反抗。

    待迟晚晚察觉到异样推门而入,无尘已是将神念侵入到白墨灵台。

    他惊怒:“无尘!你…”

    “你若不想他受什么伤,就什么也别做。”无尘冷冷吐出几个字,声音里半点情分不念。

    他自然不是抱着伤害白墨的心态来。他只是如今并不在意会不会伤害到他。

    事实上,他如今除了寻到这个答案,什么都不在意。

    他这股至强的神念暴风一般席卷,瞬息间便搜过他万年记忆,浩浩荡荡,不可抵挡。

    他果真没有在意白墨苍白的可怕的面色。也没有在意迟晚晚说了什么。

    迟晚晚好像说他疯了。

    他听不见,闭上眼睛又更深入的探索下去。那些深埋脑海的画面,有迟晚晚,有林夕,有将离,有李贺,有许多他没听说过的人物,有…白染,还有造化之主,有合欢…

    还不够。他已是竭力忍耐,但手指还是微微颤着,再次将神念探进去。

    就这般毫无顾忌,直到将他三万多年,乃至上一世的点滴残留全数探遍。

    人皇果真从来未在逆天复生这项事上有所成就。而身死神灭之后怎样就突破轮回,转世归来的魔祖亦是不能知晓。那么剩下的,唯有造化之主。

    那个上古飞升,造化通天的木族始族之神。

    那个永生不死,且真正用这般造化之力维护着一族子弟长盛不衰死而复生的神明。

    他松开手,白墨立刻便倒下去,而迟晚晚也终于得以靠近过来。

    他来不及去质问,更无力去阻止,只能先给白墨疗伤。

    无尘转身几步便迎面遇上焦急赶来的予安和白茶。

    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都是惊得呆了。白茶当先反应过来,一下子就冲过来:“爹爹你去了哪里了?”

    小姑娘照旧去牵她爹爹的手。

    却被爹爹偏过头来的一个眼神寒住了。

    无尘冷冷的望了她一眼:“放手。”

    爹爹从来未有这样语气同她说话的时候,声音里像是冻着坚冰,阴森低沉,叫她惊恐又委屈的僵在那里。

    她动作慢了一步,然后一下子便被甩开了。

    “阿茶!”倒退数步间,予安急忙上前一把将她扶住,“你没事吧?”

    她没受伤,但她掉下眼泪:“爹爹这是怎么了?我做错了什么吗?”

    房中早已不见无尘身影,他什么也没在意,片刻不曾停留的就离开了。

    予安目光扫过面色痛苦的舅舅和正忙着为他疗伤的叔叔,狠狠皱了眉:“你留在这里不要妄动,我去追。”

    他转身便欲离去却被白茶一下子扯住胳膊跟上:“我也要去!”

    眼见着就要探不到无尘的气息,予安挣了两下没甩脱她,便微叹一声,两道影子化出一赤一白两色遁光,纷纷使出了极速追上前去。

    而屋内艰难支撑的白墨,喘息着,握住迟晚晚的手:“他们…不行…叫忘…忘湫和小染,快…”

    迟晚晚拗他不过,眉心神念释放出来,迅速将这般转折告知了稍近些的小染。而后又连连掐诀,唤出磅礴的木珠本源渡进他体内。

    无尘下的是重手,但以他如今的修为却不会因使用搜魂术而误伤了他元神,如此这般,也是因白墨本就虚弱体质,不堪承受。迟晚晚心中焦急便使了全力,不一会儿便将他气息稳定下来。

    却没想不过堪堪恢复过来,白墨便立时撑起身子,脑海中的记忆不再翻腾,他捏着眉心思索片刻:“木族…他是要去木族…快,快带我去千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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