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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调离唤婢

    因唤婢房都是为下人们干活,所以头一个月,都是极其辛苦的。堆积如山的脏衣物是常事,三餐不准是常事,每日只能休息三个时辰也是常事,就连被唾骂鞭打都是常事。嬷嬷们都极不好相处,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动辄打骂。前来的十几个姑娘,已经有两位扛不住,自尽了。

    詹嬷嬷得知干活的人少了两个,更是气愤,免了大家两餐,打骂的次数亦是多了起来。但是,每日的活皆不会因此而减少,反倒愈发多了起来。

    这些十来岁的小姑娘,双手从冰冷的井水之中而出,回到房子里,都是紧紧抱在一起痛哭流涕,那种无助感,让一旁的叶轶怀都不免动容,因此,难免会联想到青白书中的种种,而开始心里发颤。

    轶怀虽心怀怨恨,无数次咒骂过安郅诠,但仔细一想,自己确实要通过他才能进入棣宫,才能接触青白书中的所有人物。怨恨也随着在唤婢房的日子,一点点减少了。

    而唤婢房的嬷嬷确实如宫外老妇所言,都是极其眼尖的人物。她们见着叶轶怀姿色不凡,且是个机灵的丫头,便有了栽培之意。所以第二个月过后,她们便将轶怀的活减了大半,竟教习起了宫中侍女的规矩。而轶怀,意识到了这些嬷嬷忽而转变的态度,顿时大喜,但为了不表现过激,亦是保持过去的恭敬,不敢懒怠。

    谁知,这些嬷嬷的心思还未打全,内务府便派人前来了。原来,是桦叶宫的沐公主前些日子感染了流感,所以急需人前去侍疾。

    詹嬷嬷知如今后宫部分事宜为信贵妃打点,而三国多年来一直有相争之意,哪怕入了棣朝,争强好胜的信贵妃都难免对两国的质女有所刁难,而和善的沐公主,便是时常被针对的那一位。内务府一来詹嬷嬷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她环视了一圈,挑中了角落最娇小的一个姑娘。姑娘并未意识到危险,连连点头,喜出望外,给内务府的公公行了个大礼。而其余未被挑中的,更是难免失望之色。

    内务府公公看到了前来的娇小姑娘,骨瘦如柴,皮肤黝黑且毫无姿色,顿时嫌弃地怒喝了一声:“瞧瞧瞧,这样病恹恹的样子,如何伺候人?别没伺候几日,便被传染了,晦气,晦气。”话罢,公公连连捂了捂鼻子,甚是厌恶。

    詹嬷嬷连忙讨好:“那公公想要如何的下人?”话罢,嬷嬷便拽着公公一旁说话:“这个公主一直不受宠,贵妃娘娘既有意为难,那随便挑挑就得了,大不了,死了再回来找第二个。”公公轻声回应道:“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烨王就这么一位公主,随意敷衍也得有度。且此次侍疾有传染的风险,唤婢房的奴婢卑贱,传染了直接弃了,也免了内务府再出几两银子安抚家人不是么。詹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自然明白公公的意思。”

    詹嬷嬷思来想去,终还是点了点头,连忙唤来了不远处的叶轶怀:“公公您看,这位如何?”

    叶轶怀微微躬身,给公公行了行礼。公公上下打量了一下,忽而眉峰微蹙,沉声问道:“你是哪个罪奴之后?”

    “家父原先是横州牐官小妾的远房表妹的表姨母家的车夫的堂弟,因奴婢是外室所出,未入籍。”

    公公闻言,顿时不耐烦了起来:“得得得,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詹嬷嬷连忙过来打圆场:“就是个无父母生养的野丫头,人倒还算机灵,不知公公可还满意?”

    公公不屑一瞥,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都是下等奴役,带走吧。”詹嬷嬷大喜,连忙让叶轶怀下跪道谢。

    而叶轶怀,在唤婢房吃了三个月的苦,终还是到头了。

    前往桦叶宫的她,看了看棣宫上空的苍穹,湛蓝一片。她连忙伸出了自己的双手,似要去触摸夏季的暖阳,眼眸之中却有风波涌动。她放下双手,自袖中拿出了刚刚公公塞给她的纸条,里头只有几字“助沐氏登妃”。她连忙塞回,若无其事地看了看阒然无声的桦叶宫,心头忽而咯噔了一下,说不清楚是为何。

    安郅诠当初说会给她寻个贵人,原来就是烨国的沐莼寅。

    沐公主安静纯和,与世无争,在宫中近三年,皆平淡而过。其他两国的质女,都想方设法成为妃子。最有手段的如煓国的信雅公主,她不仅成为了信贵妃,前些日子还抢在了皇后前头,为锡皇诞下了皇长子。煊国的凤宜公主已经成为了宜妃,圣眷正浓,怀上龙嗣是迟早的事。而这个莼寅公主依旧只是个质女,生活在棣宫的深宫别院里,引不得皇亲贵族一丝一毫的注意。而成为她的侍女,便是最不引人注意的身份了。

    轶怀来到桦叶宫近一个月,沐公主方才痊愈。而公主每日只是待在房间里吟诗作赋,弄弄女红,偶尔于院中浇浇花,所谓争宠引人注目的事情,她一概不做。其他的侍女都已经受不了这个软弱不能给自己带来任何甜头的公主,平日里偷懒不干活便罢,背地里已经开始收拾行李,盘算着要投靠新主子了。

    有几位见囍信宫的侍女都过得极有脸面,竟敢提出离开的想法,公主也不阻拦,只好打发掉了那些,留下了从烨国带过来的萃琪。公主也说过让轶怀走,轶怀只是笑笑,没有想离开的准备,倒是一人揽下了桦叶宫的活,全无怨言。

    公主倒是觉得诧异,但也没理会她,只是提醒轶怀留下来只会吃苦。轶怀并不在意,依旧勤勤恳恳地在桦叶宫干事,而她亦知,莼寅看她的眼神十分不一样,显然是想到了当年的素妃而开始有了亲近之意。轶怀不免得,在心中多盘算了一番,争取早一日,得到莼寅公主的信任。

    轶怀在桦叶宫两个月,公主才对她放心了很多,准许其进入寝屋。

    每日,叶轶怀都借着送茶水的由头,进入公主的房间,想从中知道些什么。来来回回几次之后,她方才知道,公主一直都有与人书信来往,她虽不知是谁,但见公主每次瞧信时嘴角都是轻扬的,大概便明白了几分。

    而轶怀看见品行纯良的莼寅公主,亦难免想起烨王。烨王沐琰仁厚贤德,不喜权权杀戮,一辈子明哲保身,这是烨国百姓的福,而这大概就是莼寅公主的骄傲以及屈从的理由吧。但幸运的是,这位甘为质女的公主也有一颗善良宽容的心。然,叶轶怀始终不解,当年素皇与烨国定下了互不侵犯的条约,如今,无人将其撕毁,为何还要带头送质入宫。

    后来,轶怀直接找了萃琪,这个从小陪伴在公主的身边的侍女支支吾吾才愿意跟轶怀说实话。

    原来莼寅深知唯有自己的性命,方才能够稳固朝国盟约,所以为了烨国百姓,为了替父分忧,她以死相逼,毅然决然地来到了棣宫,牺牲自己的韶华换取棣朝的信任和烨国片刻的安宁。

    想到这里,轶怀的心莫名一惊,恐惧就这样定在了她的脸上,她的脑海中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就是死于万千铁骑之下的烨国公主锡皇妃。萃琪看出了她的异样,连忙过来关心她是否身体不舒服,她回都不回,立马跑去莼寅的房间,想去探探沐公主对锡皇的态度。

    轶怀刚一进屋子,莼寅便被惊吓到了一般,诧异地看着来者。而公主显然看出了轶怀的惊慌,握着她冰冷的手连忙让她坐下,嗔怪地说道:“瞧你,竟不懂得稳重些,让我如何说你。”话罢,便抚了抚她的手,试图给她一丝温暖。

    轶怀看着她温柔可亲的面容,想到她这几个月来对自己的嘘寒问暖,想到她对自己的真诚,轶怀如鲠在喉,最后只是勉强挤出了个笑容,摇摇头说道:“无非想到了昨夜的噩梦,有些后怕,想看看公主。”

    “我无碍,你照顾好自己便罢,如今桦叶宫只有我们三人,很多皆可从简,你别累着了。”

    轶怀欣然一笑,微微颔首,便跟公主行了个礼准备起身离开了。刚走到门口,她因心事重重始终迈不出双脚,只能往回望了望坐在那里刺绣的她,一双纤手皓肤如玉,拿着针线在织物上缓缓绣制,绾起的发髻上髻着一只珠花髻子,流苏随着刺绣而摇摇曳曳,美丽得不可方物,温婉得让人动容。

    轶怀看着眼前那个心如止水从从容容的女子,心头一颤,恍若巨石于心中跌落。

    如今,只能希望这位公主一辈子与世无争,不引起权贵们的注意,孤独终老也好过一世努力付之流水吧。但即便如此,轶怀还是无法劝说住自己,不去深想青白书中的种种。

    那书上的所有文字,此刻都好似针尖一般,扎在了轶怀的心上。她先是蹙了蹙眉,但是转瞬,还是强迫自己将这些负面的情绪收住,转身便出了门。而轶怀也在心里暗暗祈祷,那个被册封为锡皇妃的烨国公主不是她,否则,她又怎可能纵容青白书中的所有变成未来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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